余鹏蕾,刘 于,张文艳
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湖北430030
隔代照料是我国目前家庭照料的一种重要方式。调查表明有73%的老年人为孙辈提供隔代照料[1]。为了向孙辈提供帮助,一些老年人离开户口所在地流转到子女所在地生活。《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6》显示,2015 年我国为照顾孙辈而流动的老年人口达765万人,占老年流动人口总量的43%[2]。随着二胎政策全面开放、女性就业机会增多和人口流动性进一步增强,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口规模可能持续增长。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面临流动、抚育孙辈和自身机体功能退化等多重压力,其生活状态、身心健康值得重视。已有研究表明,隔代照料严重影响老年人身心健康和老年生活质量,造成生理健康状况差、患病风险高、抑郁等不良后果[3⁃4]。也有研究表明,隔代照料提高了流动老年人身心健康、生活满意度[5]、成就感及自我价值感[6]。在人口老龄化大背景下,综述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健康特征和健康促进策略有助于提高对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健康状况的认识,制定个性化健康干预策略,从而加强对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的健康管理,提升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的健康状况。
1.1 流动老年人概念 流动老年人目前尚无统一定义,现有文献主要从居住地变更和年龄两方面阐述流动老年人概念。根据第6 次人口普查对流动人口的划分,流动老年人是指现居住地与户口登记地所在乡镇街道不一致,且离开户口登记地半年以上的“人户分离”老年人[2]。流动老年人也常被称为随迁老人。王雪等[7]认为,随迁老人是指从农村进入子女所在城市并在城市定居生活的农村老年人。
1.2 隔代照料概念 隔代照料指由祖父母或外祖父母承担未成年孙子女或外孙子女的日常看护、生活照料、教育辅导,并投入时间、精力、情感、经济、物质等各方面支持的行为[8]。国内外研究按照不同标准将隔代照料分为不同类型,如从家庭结构角度将其分为广义的由祖父母、成年子女、孙子女组成的三代或多代家庭照料,狭义的只包括祖父母和孙子女的隔代家庭照料[9];从照料时长角度将其分为全天照料和偶尔照料[10],全日制照料、半天或周末兼职照料[11];从居住方式角度将其分为候鸟型照料[12]和留守型照料[13]。
1.3 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概念 本研究将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定义为因照顾孙辈从户籍所在地流转到子女所在地生活,且户籍留在家乡的老年人。
1.4 健康促进概念 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WHO)自1986 年开始倡导健康促进,该理念于20 世纪90 年代引入我国。WHO 将健康促进定义为促进人们维护和提高他们自身健康的过程[14]。健康促进主要涉及5 个领域:①制定促进健康的公共政策;②创造支持性环境;③加强社区行动;④发展个人技能;⑤调整卫生服务方向。健康促进行为包括的内容是以健康促进为导向,为个人达到更健康状态所努力的指标,而不包含避免接触危险因子的预防性行为[15]。
1.5 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的社会人口学现状 流动老年人健康服务专题调查显示,流动老年人年龄中位数为64 岁,60~64 岁所占比例最高,为54%,说明我国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中绝大多数是低龄老年人[1]。唐丹等[16]研究发现,在流动老年人中,农村户籍者约占7成,而城镇户籍者仅占3 成,跨省流动比例最高,省内跨市和市内跨县流动老年人相对偏少。说明大部分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需要适应与原来不同的生活方式,融入不同的生活环境。
2.1 自我效能提升 角色扩张理论认为个体可以在多重角色中实现社会融合并获得满足感,老年人的社会角色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减少,隔代照料成为其社会角色缺损后的重要补偿[17]。隔代照料会使老年人获得更多的家庭支持和社会支持,增强老年人使命感、自我认同感和幸福感,对其心理健康有非常重要的保护效应[18]。隔代照料作为一种继续社会参与的形式对缓解老年人认知功能下降有很大益处[19]。自我效能是人们在某个特定领域评判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目标任务的自信心[20]。吴凡等[21]研究表明,自我效能提升不仅对维持心理健康有极大促进作用,还能促进健康行为。隔代照料作为许多老年人退休后的重要社会参与补偿,可以大大增加老年人自我效能感、价值感与成就感,对促进积极老龄化具有重要意义。
2.2 自评报告健康状况良好 流动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较一般老年人好。张静茹等[22]研究显示,84.8%的老年流动人口自评健康状况为健康或基本健康,与郭静等[23]研究结果基本一致。可能与流动健康筛选效应有关,即隔代照料需要身体素质好的老年人以承担照顾孙辈的任务。王博等[24]研究发现虽然流动老年人总体健康状况较好,但该群体中约25%的老年人面临慢性病困扰,例如糖尿病、高血压等。且研究表明,健康自评越差,健康促进行为水平越差[25]。退行性疾病的出现和慢性病管理行为较差成为流动老年人潜在的健康风险。
2.3 健康素养低,公共卫生服务利用率低 《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8》显示,流动老年人在整个流动人口中的健康素养最低,其中健康意识淡薄、基本医疗素养较差、医疗依从性较低、慢性病防控意识不足以及对国家基本公共卫生服务了解甚少成为制约流动老年人口健康的主要原因[26];报告还显示,9 成流动老年人参加了各种形式的医疗保险,但92.9%是在户籍地参保,异地报销比例较低,且异地购药受到不同程度阻碍。楚蓓等[27]研究发现,54.8%的老年流动人口仅在疼痛难忍时才选择就医,对慢性病重视程度不足。何婷婷[28]报道显示,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组织的免费体检中,流动老年人口参与率为25.6%,确诊患有高血压病或糖尿病的流动老年人参与率为36.0%。
2.4 营养摄入不均衡 随着年龄增长,老年人肌肉衰减日益加快。Von Haehling 等[29]研究显示,60~70 岁老年人肌少症发病率为5%~13%,80 岁以上老年人肌少症发病率为11%~50%。蛋白质摄入对抵抗肌肉衰减有积极作用,但大部分老年人禽肉及水产品摄入较少,其中脂肪酸结构不合理、优质蛋白质缺乏等问题尤为突出[30]。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由于个人饮食习惯和地域饮食文化差异,会出现饮食适应问题。研究发现,部分老年人不习惯当地饮食,会出现身体消瘦和肠胃不适等情况[31]。饮食习惯改变和唤起家乡记忆也可增加老年人焦虑感[32]。因此,关注流动老年人饮食与营养对于老年人身心健康和慢性病管理具有重要意义。
2.5 体育锻炼受限 老年人在体育锻炼项目选择上更倾向于动作简洁、无器械的锻炼项目,健步走、广场舞、太极拳、八段锦、棋牌和气功是目前大多数流动老年人喜欢的运动项目[33]。隔代照料老年人在体育锻炼时会更多考虑是否适宜幼儿和儿童,缺乏祖孙皆宜参加的活动场所和项目是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面临的一个主要问题[34]。王富百慧[35]研究发现,隔代照料是城市老年人参与健康锻炼的主要障碍,没有隔代照料负担的老年人锻炼参与率是有照料负担老年人的1.22 倍。
2.6 心理健康问题 流动老年人由于语言交流障碍、文化差异,在社区文化活动中参与率较低,难以展开良好的社交网络和人际关系[36]。段四来[31]研究表明,85.7%的农村流动老年人除与家人接触外,很少与当地其他人交往,反映出农村流动老年人人际交往范围较窄。王博等[24]研究发现,社会融入困难可能引发流动老年人一系列心理健康问题,如孤独、失落、沮丧、缺乏归属感、思乡甚至抑郁等。胡建江等[37]研究显示,35.9%的流动老年人有抑郁倾向,明显高于普通老年人。李少杰等[38]研究结果显示,33.1%的隔代照料老年人存在睡眠习惯改变导致的睡眠不佳,影响其日常生活,加重了老年人身心负担,容易引发抑郁情绪。隔代抚养老年人担任配偶、父母、祖父母和朋友等多重角色,同时承受身体健康压力、休闲娱乐受限压力、育儿矛盾压力、安全责任压力和经济压力,给其带来了巨大的身心负担[11]。
3.1 社会方面 Chen 等[39]研究表明,社会支持和家庭支持可以调节和缓冲压力,减少抑郁发生。由于祖父母和孙辈身心健康是相互交织的,社会支持可能不仅直接影响祖父母福祉,也间接影响孙辈福祉[40]。国家和社会应给予足够的政策与环境支持,如减少户籍制度对流动老年人就医的影响;加快婴幼儿照护服务体系建设,关注入园前3 岁以下儿童托育服务,减少隔代照料压力;建设社会老年大学与幼儿教育一体化试点,老年人在享受继续教育的同时,也能承担孙辈托管服务,缓冲老年人与子女在育儿问题上的矛盾,改善家庭关系。
3.2 社区方面 李良明等[41]研究表明,休闲体育的社会参与性、社会互动性、社会学习性能消除随迁老人城市空间隔离感,促进流动老年人重构社交网络,进而从文化及心理层面促进流动老年人融入城市社会。Kelley 等[42]对120 名非裔美国祖母开展为期12 个月的干预研究,其中包括社区护士为主导的家庭访视、社会志愿者服务、社区支持小组会议和养育子女培训班,研究结果显示此干预改善了祖母心理痛苦及家庭应对能力,增进了祖母抚养孙辈的幸福感,提高了祖母社会心理健康水平,但该研究缺乏对照组,需要进一步验证。建议政府与社区联动,完善社区医疗服务体系,多开展针对老年人的健康知识普及教育,如进行老年人营养、运动、慢性病管理等健康相关知识宣教,以提高老年人健康素养,同时可建立流动老年人口健康档案,及时登记流动人口信息;三级综合性医疗机构应将优质资源主动下沉到社区,通过多种形式提供优质医疗和护理服务;社区应协助开展育儿培训班,帮助老年人更快适应照顾孙辈的生活;社区应多提供运动锻炼场地,举办祖孙能共同参加的文体活动,帮助老年人融入社会。
3.3 家庭情感和人际关系方面 申琳琳等[43]研究发现家庭支持对隔代抚养老年人压力调节能力影响较大,可能与身处异地的流动老年人朋友较少,可利用的社会网络支持减少有关,他们会更多地向家属寻求帮助,也会更依赖家庭的情感支持。隔代照料让老年人与家人有更紧密的情感连接,但流动异地产生的社交隔离和朋友隔离也会对老年人健康促进行为产生消极影响[44],朋友不仅能够影响老年人对健康的认知,也能够给予老年人更多精神安慰。已有研究表明,子女对老年人的经济支持有利于减轻其生活压力,使其主动承担照料孙辈的责任,认识到其只是抚养孙辈的助手,减轻其压力[45]。此外,子女也应主动关心老年人身心健康,尽量多与老年人聊天进行情感沟通,鼓励老年人积极参与社区为老年人举行的活动;督促老年人定期体检,正确认识身体状况;闲暇时参与家庭劳动,缓解老年人家务负担;教会老年人使用手机及相关电子设备,方便日常娱乐及联系亲友,增进朋友支持。
3.4 健康责任方面 习近平同志在2016 年全国卫生与健康大会上提出“将健康融入所有政策,人民共建共享”。“共建共享”明确了每个人都是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挪威1 项关于健康责任的研究指出,个人健康责任概念已引起医疗保健政策制定者的广泛关注,在面对非传染性疾病医疗负担日益加重和医疗资源有限的挑战时,能否依据健康责任重新配置医疗保健资源存在争议,这也提醒公民都应为自己的健康负责,减少损害自身健康的行为[46]。徐丽丹等[47]研究发现,患有慢性病的老年人健康责任行为表现比未患病老年人好,可能是由于患有慢性病的老年人需要到医院或社区进行健康监测,接受医务人员健康宣教和指导较多,从而有了更好的健康行为意识。我国老年人文化程度整体较低,健康知识储备不足,提示基层医疗服务体系应给予老年人更多的健康教育,增强其健康责任意识。
本研究提示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的健康行为问题突出,亟须解决。隔代照料和流动作为我国现代化进程中伴随社会深刻变迁出现的一种普遍现象,不能被简单理解成我国传统家庭主义文化的自然延续,这是社会平衡发展出现的现象,需要引起重视。流动老年人身体功能逐渐退化,学习能力下降,其思想、生活习惯、思维方式等在短时间内很难发生质的改变以完全适应迁入地新环境。虽然隔代照料在某些方面会增加老年人社会参与行为,并能提供给老年人独特的成就感,但也涉及许多照顾者角色固有的压力,这些压力源会对精神和认知健康产生负面影响。如何帮助隔代照料流动老年人快速适应新环境,重新建立适当的人际关系网络,平衡流动老年人照顾压力,促进其形成健康行为,实现健康老龄化,是需要国家、社会、家庭及个人共同努力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