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川》的“桥”:被符码化的历史寓言

2021-12-06 12:36:08谢文军
关键词:修桥军魂木桥

谢文军,蔡 颂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金刚川》作为纪念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的抗战题材影片,讲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在美军战斗机轮番轰炸下誓死架桥、修桥、筑桥的故事。影片通过志愿军战士用生命“护桥”这一行迹,一方面,表现出了志愿军战士面对美军勇敢无畏的牺牲精神;另一方面,折射出新生中国的军魂和国威,展现出一个不甘蒙受屈辱、顽强抗击侵略的民族的英勇姿态,弘扬了坚毅不屈、视死如归的民族精魂。影片从历史的罅隙中找寻民族精神本真,借“桥”作为话语言说的符码,详尽地还原了那一段历史进程,揭示了民族生命强力的寓言本质。

一、木桥:情节线索之所指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桥都起着打破隔离,拼合空间,创造联系的作用。”[1]影片聚焦于“木桥”,决定抗美援朝战争胜负的桥贯穿影片的始终。“木桥”作为影片内容的基本载体,它是情节线索之所指,担任着不可忽略的基础叙事功能。“木桥”是情节线索的“中枢”,而功能和序列,它们是构成情节的基本单位,那么“木桥”就成了一条线,连接着功能和序列。

“功能被视为人物的行动,由其在情节发展的过程中的意义来确定。”[2]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的行动是架桥、修桥、护桥,而美军的行动是毁桥、炸桥,围绕“木桥”的护与毁、筑与炸,双方进行了殊死较量,从而推动了影片的故事走向,再现了这段可歌可泣的历史。志愿军战士和美军的行动和木桥密切相关,而木桥的存在与否对战争结果起着很大的作用,于是木桥的存在和意义就依赖于当时战争这个场域。“木桥”在电影中便成为了推动情节演进的一个关键点,它仿佛是衣服上的一粒纽扣维系着两边的衣服,投射在影片这个第七艺术上就变成了情节发展的枢纽,维系着剧情的前后逻辑。笔者看来,功能和意义还有赖于具体的语境,从电影的剧情来分析,“木桥”无疑是战争能否胜利的工具。因而“木桥”作为金城发动的最后一场大战役对于战争的成败具有关键作用,其意义不容小觑。巴尔特在功能研究上做了更为完善细致的分类,其中之一便是核心功能,它“是情节结构的既定部分”[2]。“护桥”是影片中的核心功能,也是故事的基本单位,引导着情节向规定方向发展,它为后来炸桥、反复修桥的行动奠定了基础,若去掉这一关键部分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该影片也就丧失了其完整性,抗美援朝这段艰难的历史进程就不能呈现在观众眼前,志愿军战士的英勇事迹也就不能再现。

序列作为比功能更高一层次且由功能组成的完整的叙事句子有着时间和逻辑关系。影片中的序列由起因、过程、结果三个功能组合构成,确切来说是志愿军战士过桥支援遭遇美军袭击(起因)——想办法突围、过桥(过程)——终于过桥、完成支援任务(结果)。正是这基本系列的组合,实现了影片故事情节的承转,给观众展现出抗美援朝战争的惨烈无比。影片用起因、经过、结果这三个功能组合而成的系列单位架构起事情发展的逻辑框架,连缀的碎片式单位便组合成序列。序列的巧妙衔接又离不开“木桥”。“木桥”作为重要的情节线索,在影片中用多个长镜头去呈现,宏观地展现出志愿军战士架桥、修桥、筑桥的直观化过程,从而真实地还原出历史原貌。导演同时使用运动的镜头使“木桥”这一物象多方面、多维度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使影片情节线索更加连贯完整。在这所指的情节线索之下,导演建立了志愿军战士和美军这一组行动元模式,对情节发展的走向绘制出基本的轮廓。在清晰明朗的行动元模式中志愿军战士作为主体用生命“护桥”,而美军作为客体则是“毁桥”,正是这一正一反的行动元模式,实现了影片视觉的真实呈现,而这真实再现的视域之下又离不开“木桥”的情节线索的推进。可见,“木桥”的情节线索在演绎过程中发挥着基质的建构作用,在影片中“木桥”作为战争场地的重要交通要道,对志愿军战士来说至关重要,正因为它对战事起着重大作用,因而遭到美军的轮番轰炸。兹定于此,“木桥”这个情节点关联着“炸桥”和“修桥”两个情节,而“炸桥”和“修桥”两个情节互为因果,相互推挽,成为剧情走向不可忽略的情节线索。

二、“人桥”:军魂张力之能指

《金刚川》在结局部分搭建了“人桥”,血肉之躯伫立着一群舍身忘死、视死如归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群像。金刚川的激烈战斗、战士用鲜血浇筑的“人桥”,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共和国军魂的孵化物,内在于以儒家为代表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文化价值空间。自古以来,人们对死亡有两种看法,一种以老庄为代表的保身哲学,即“好死不如赖活”;另一种是以儒家为代表的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生命观,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自愿牺牲精神。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传统文化对国人的价值取向具有重要的形塑作用,在《金刚川》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正如影片中的台词所言“在我们都是十七、十八岁的年纪里,没有一个怕死的,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座桥”。志愿军战士用自己的青春年少和满腔热血为成立之初的共和国奋不顾身,甚至用身体献祭。这种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价值观镌刻在他们的脑海并付诸于实际行动,于是“护桥”成了他们至高无上的神圣使命。谁都惧怕死亡,谁都害怕牺牲,但是在这最美的年华里他们对死亡有着清醒的认识以及做好了随时准备牺牲的自觉,这时的桥幻化成了一种族群命运的“生命之桥”,不只是作为沟通此岸和彼岸、连接胜利和失败的“媒介”,还是作为革命军魂的象征。黑格尔认为:“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现于感性观照的一种现成的外在事物,对这种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它本身来看,而是就它所暗示的一种较广泛较普遍的意义来看。”[3]因而影片中“人桥”是共和国军魂底色的象征,也是集体意识的极致化显形和族群生命的尽情释放,正是千千万万个“你”“我”“他”的个体,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集体,建构成了独一无二的物体具象。这是共和国军魂凝聚力,民族张力的彰显,他们于无所畏惧中高扬起志愿军战士的风采,在生命意志基质上激越起民族情感,而“抗美援朝英雄”“精忠报国”等国族修辞,亦内含军魂张力的美学意识。电影工笔般地描绘了那些年轻志愿者用血肉之躯勇敢地去守住被炸毁的桥梁的群像,譬如眼睛被燃弹灼伤的小胡在剧烈的河上以肩为桥、焦炭化了的刘浩如雕塑一般还扛着修桥的木头、被炸的只剩上半身的老高还在对战友强调“别管我,快修桥”。《金刚川》的崇高感,是战士在“护桥”中慷慨赴死、凛然大义的书写,人们用血肉浇灌的“人桥”在言说民族的前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壮美感下面,观众看到的是祖辈生命景观诞生着生命的热力和血气的“英雄”和“先驱”。战火洗礼下的“桥”、浴血挣扎的战士形象、被子弹洞穿的身体、被炮弹炸裂的躯体、迸发生命深处的呐喊,缠绕纠结着冲破了写实性和象征性秩序的困缚。“人桥”已经由物质载体幻化成了一种具有凝聚力和使命感的军魂,在黎明冲破天际,时间紧逼规定的任务点时,志愿军战士甘愿以血肉之躯筑起“生命之桥”,为抗美援朝战争提供支援。这种“人桥”是“大写的人”和民族气节融为一体的精神化镜像,威慑了美军的士气,打消了敌军嚣张的气焰,消融了鬼魅的轻狂和蔑视。《金刚川》视域下的战争苦难,既是粉身碎骨的殉道,也是精神灵魂上的受难;既是个体生命遭受死亡、恐惧的现实,又是一个备受摧残却抗争不屈、不甘被人凌辱的军魂喻象。这种语境的牵引下,“桥”不再是一个简单符码的指称,而是一个蕴含深厚意蕴的喻象,在这军魂喻象下隐含着对历史真相的追寻,有关抗美援朝精神的探讨便由“桥”这个符码加以表现。

三、“心桥”:中国精神之表征

在“木桥”“人桥”象征寓意之中,蕴含的是新中国成立之初的国威国格。电影镜头下战火连天、血肉横飞的场景显现下,作为整体象征的“人类”和作为族群性表述的“民族”存在着复杂的联系。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电影艺术具有最广大的群众性和最普遍的宣传效果的理念被人们广泛认同,主旋律电影不仅需要考虑其美学形态,而且还要担任着国家意志建构的历史重担,于是电影中有着对道德的形而上构架。其“桥”不再是物质载体,而是引申为精神载体,串联着整体性象征的“人类”和作为族群性表述的“民族”。在“人桥”超越形象自身的寓意下,民族精魂浮出历史地表,一种视死如归、抗争不屈的精神完成了形而上建构。这“心桥”是“人桥”串联下实现的结果,在生命—精神的基质下达到的民族记忆和民族情感的重新赋形赋义的媒介。“架桥”“修桥”“筑桥”“护桥”这一战役辐射的不是视觉冲击的快感,而是一种精神性迸发,它关涉“个人”与“民族”之真理探讨,关乎实现自我个体价值的深度模式建构,是个体生命意志高昂和“民族”相融合而达到的精神表征。美军不分昼夜对桥进行轮番轰炸,而志愿军战士反复修桥,用生命坚守桥,与之相对应的是敌军武器之先进,我军仅两架高架炮,在这种力量悬殊的对比中,志愿军战士用生命架构起一座“心桥”。这座桥是千千万万的“老关”“老高”“老张”“小胡”“刘浩”用血肉筑就而成,在前赴后继,冲向敌阵从彼岸走向此岸,从失败走向胜利。桥的更深层次结构就是在当代话语语境中积极找寻的精神驱动,对历史进行反思,感悟当下民族共同体的生存空间。

主旋律影片中志愿军战士们用“叠罗汉”的方式一个身体叠积另一个,用脊背和肩膀铸就坚不可摧的桥梁,这种“人桥”为大部队支援提供了动力,从而使“心桥”横跨。《金刚川》这部主旋律电影作为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发挥功能的主要手段便是通过具有象征性、隐喻性的桥来实现主体的询唤效果。一座“木桥”的修复,一座“人桥”的搭建,不仅需要依靠志愿军战士(个体)的守护,其背后还需要有强大的部队(主体)的共同捍卫,这种典型的向心模式带来了足够的感召力,实现了“心桥”的筑修成功。焦炭化的刘浩、雕塑般的老张,他们是为国献身精神和刚毅不屈的中华脊梁的真实写照,正是有无数个像“老张”一样的战士承担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才能扬起军魂国威。鲜血染红的战旗、尸体横飞的战场显示的是战争的残酷,一次次冒死修补损毁的桥是大无畏精神的高扬,志愿者战士用坚毅的生命意识创造了奇迹。美军前期挖苦志愿军战士的武器就像是弹弓连苍蝇都打不下来和后期自身战斗意识丧失、想要逃离战争相互对比,这无疑是极大的讽刺。此次战争的胜利彰显的是强悍的生命意识迸发出强劲的民族精神,个体价值的深度模式建构需与民族大义相融。影片最后“人桥”有条不紊地搭建,可想而知“胜利之桥”随后也成功建构,这部电影以“桥”作为隐喻,巧妙地揭示了刚毅不屈的为国精神,彰显了新生中国的国威和军魂。

结语

在电影《金刚川》中,桥的隐喻是一种深层的结构,桥连接着成功和失败,由物质载体上升为精神载体。在意识层面,导演根据现实生活的价值形态和精神表征来聚焦“桥”,通过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木桥”来象征作为精神载体的桥,从而凸显了主旋律电影的价值:生命景观诞生着的生命热力和血气“先驱”寄寓着伟大的民族精神!在另外一方面,“桥”还具有广泛的传播意味,导演借其沟通了本体和表征之间的联系,让其在新时期历史语境中赋予深层次内涵。正如海德格尔所言:“随后偶尔地,桥可能还表达出某些东西。进而作为这样的表达,桥才成为象征。”[4]因而主旋律电影中的“桥”便自然而然地承担起权威话语的表达,然后象征着精神价值的载体。所以,“桥”不仅仅是一种建筑符号,更是烛照历史的寓言。从“木桥”“人桥”,再到“心桥”,见证了抗美援朝的艰难,历史的演绎中也张扬起生命热力和坚毅的生存意识,个体价值的深度模式建构在民族大义中得到升华,一种民族责任感和国家忧患意识在国人心里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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