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威
(黑龙江工业学院 国际教育学院,黑龙江 鸡西 158100)
地理环境因素和社会历史因素铸就了世界各民族的性格,虽然各民族呈现出不同的精神风貌,但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的精神也都不像俄罗斯民族精神那样特殊。俄罗斯所经历与承受的地域苦难、信仰苦难、民族战争苦难统统被它的文学与艺术吸收进自己的创作当中,所以俄罗斯文艺中的苦难不是空谈、也不是泛泛而谈,这种苦难性对现实、对国家精神具有再塑的力量。
苦难本身是一种美学。俄罗斯民族苦难更具浓重色彩。我国学者对俄罗斯苦难进行过较为深刻的阐释与研究。郭小丽在《俄罗斯民族的苦难意识》中对俄罗斯民族苦难的阐释为:“短短的一千年时间里俄罗斯经历了外族的统治,两次世界大战,数次革命和国内战争,遭遇了不少悲剧,这些悲剧给民族带来了无穷的苦难。尽管如此,俄罗斯终于坚强地挺过来了。这应当归功于它的精神文化。其中发人深省的是特殊的苦难价值观。苦难意识是许多世纪以来在民族土壤里逐渐形成的,它体现在俄罗斯的民间创作、东正教、哲学、文学、音乐和绘画当中。”[1]俄罗斯文学研究学者郑永旺教授发表在《哲学动态》的论文《从“美拯救世界”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苦难美学》提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苦难美学这一命题,论文中写到:“通过对苦难的沉思来寻找苦难的形而上意义,从而获得某种只有从痛苦中才能提炼出来的哲理思辨之美。”[2]当然,俄罗斯民族的苦难不仅仅体现在伟大的俄罗斯文学中,它同样以其它艺术形式展现出来,王宇晨在《19世纪俄罗斯绘画镜像中的悲剧色彩》中认为,19世纪的俄罗斯绘画体现出的悲剧性是俄罗斯民族性格使然,是俄国地理环境、宗教信仰等因素共同影响的结果。的确,俄罗斯独特的地理及气候环境造就了这个特殊的民族。俄罗斯在与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中、在可选择的众多信仰之中所获得的不仅仅是自由的选择空间,是在这种碰撞和选择中随之而来的更为复杂的矛盾与痛苦。每一次的战争洗礼,不论胜利与否,都使得这个民族承受了太多的、巨大的苦难,战争的确磨炼俄罗斯人民的意志,但是赤裸、血腥的战争回忆却是真实而痛苦的,这一切也都以其各自的形式深深地烙印在了俄罗斯文学与艺术之中。
一方面,俄罗斯文化凸显苦难意识,俄罗斯文化与西方文化紧密相连。可以说,俄罗斯文化是西方文化的一部分,西方基督教对俄罗斯的影响甚大,同样俄罗斯文学也深受其影响;另一方面,俄罗斯本身历史的苦难也成为了其文学的一种资料。俄罗斯民族大部分时间有苦难,比如侵掠与被侵掠战争、地理环境、农奴制度等都是苦难,时至今日,苦难依旧存在,本论文所观照的是19世纪俄罗斯文学所关注的苦难。
1.十九世纪俄罗斯民族所面临的苦难
俄罗斯具有自己独特的精神特征,它认为自己担负着一种既神秘又神圣的责任,这种责任就是要完成对全人类的救赎,而要完成这一救赎的方式就是要承担苦难。俄罗斯民族以特殊的命运观与其所信奉的信仰息息相关,这种救赎全人类的使命感源自于宗教,并且一定要由神圣的俄罗斯承担起来,俄罗斯民族认为自己肩负着解放世界上各个民族的使命,为此牺牲也在所不辞。
历史学家克留切斯基曾说,一部俄国史,就是一部不断对外殖民,进行领土扩张的历史。1721年9月10日,持续了21年的北方战争结束,《尼什塔特合约》的签订以法律的形式确认了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归属为俄国。彼得一世为俄国打开了朝向西欧的“窗户”,成为了一个滨海强国,他让俄罗斯人“从愚昧无知的深渊登上了世界光荣的舞台”[3]。叶卡捷琳娜二世直接继承了彼得大帝的衣钵。她在位的34年内三次瓜分波兰,发动了两次俄土战争和一次俄瑞战争,从此以后,俄国进入了鼎盛时期。然而穷兵黩武、对外扩张使俄罗斯人的生命以及财产都蒙受了极大的损失。
不断地向外扩张的确缔造了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世界大国,但与此同时,奔赴在双线作战的俄罗斯常年处于疲惫的状态中,“战场上的厮杀,失败的蹂躏,包括胜利的荣耀......都给俄罗斯人带来了极其矛盾且复杂的情绪,他们或者狂热、英勇而豪迈,或者悲观、忧伤,他们要么将自己看得极其伟大,要么认为自己一无是处”[4]。
2.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家对苦难的关注
每一个了解俄罗斯民族的人,都清楚他们曾经付出过怎样的代价,惊叹于他们同样巨大的精神创造。在短短的一、两个世纪中,这个曾经野蛮落后的民族竟然达到了如此的精神高度。身材高大、情感粗犷的俄罗斯民族以旺盛的创作意志塑造了一部部世界文学经典,这些伟大的作品源于他们民族沉重的过去。无数俄罗斯人为了深陷苦难之中的同胞们,为了争取人民的自由而不惜放弃自己的自由甚至生命,他们毫无畏惧地拿起手中的笔杆,唤醒人们的良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19世纪俄罗斯文学家们对人民的苦难尤为关注,他们不仅在发表的言论中或评论中阐述国家和人民所遭受的苦难,在写给友人的书简中也讲述苦难,也在自己的作品中反映出那个特定时期人民的遭遇。陀思妥耶夫斯基是19世纪俄罗斯文学乃至世界文学中最伟大的作家之一,苦难的主题几乎贯穿了他所有的作品,1846年陀氏的处女作长篇小说《穷人》,对社会底层人民的苦难进行了描写,这种苦难仅停留在伦理层面,此为陀氏书写苦难的开始与标志。1860年陀氏返回彼得堡,次年发表长篇小说《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此部作品被视为他前期创作与后期创作的过渡作品,既有前期的对社会苦难人民的描写,又带有后期宗教与哲学的探讨。1880年陀氏发表了《卡拉马佐夫兄弟》,这是他后期最重要的作品,是作家哲学思考的总结,已上升为苦难美学,是对宗教、人生、人性的终极思考。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俄国人民无论在何时何地,其最根本的、最主要的精神需求就是对苦难恒久和强烈的需求。他还说到,“从远古时起就有了这种对苦难的渴望。受苦受难的特征贯穿了他的全部历史,不仅是来自外部的不幸与灾难,而且是涌现自人民的内心”[5]。契科夫被同一时代的作家们称作“‘阴暗的’现实的行吟诗人”,“歌唱‘寂寞的’人们的悲哀与苦难的忧郁的歌手”[6]。果戈里也是俄罗斯19世纪文学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作为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他将俄国人民生活中的现实苦难完全展示出来。一个个小人物内心的苦楚,生活的艰辛与无奈,都是果戈里最为关注的。屠格涅夫身为贵族,与果戈里相较而言,对俄国人民的物质贫困描写较少,但精神的苦难是屠格涅夫关注最多的,处在19世纪农奴制时代的俄国人民精神贫瘠,是当时知识分子最大的通病,这种“精神”疾病也折磨着一代人,使他们痛苦不堪,郁郁寡欢而不得志,精神上的苦难与物质苦难一样,折磨着俄国人民,使国家展现出一种病态。
本文的研究对象是俄罗斯文艺中所承载的苦难性对国家精神的塑造。如果不曾阅读过俄罗斯文学、钻研过俄罗斯艺术,恐怕就无法深刻地理解其中所蕴含的苦难性——对国家精神塑造起到巨大作用的因素。宋瑞芝在其所著的《俄罗斯精神》一书中详实地研究与分析了东西方双重性格、向外拓展的天性、逆境中的坚韧精神、困境中的耐性和不断探索的科学精神以及俄罗斯精神的再塑。
俄罗斯特殊的地理环境、历史、宗教、战争、制度等诸多因素使整个俄罗斯民族血液中流淌着苦难的基因,这些苦难基因通过文艺作品传递出来,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沁润蜕变并感染每一个俄罗斯人。苦难性的不断强化使俄罗斯国家认同不断深化,增强了俄罗斯的国家凝聚力,并最终孕育出俄罗斯的国家精神。研究俄罗斯文艺作品中苦难性对中国国家精神的塑造同样拥有现实意义。研究俄罗斯文艺作品中苦难性对中国的现实意义更在于为我国当下文艺政策的决策导向提供理论依据。民族苦难对国家精神的塑造不分民族。中国同样拥有苦难的历史,民族血液中同样流淌着苦难的基因,而生生不息的中国国家精神同样包含苦难的因素。在中国的文艺作品中苦难性同样是最核心的表现主体,无论是民国时期文人的呐喊,还是80年代后伤痕文学伤痕美术的出现都是中国民族苦难性的彰显,所以研究俄罗斯文艺作品中的苦难性对中国国家精神塑造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