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和
(井冈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吉安 343009)
19 世纪中叶,随着国际卡特尔的出现,各国为了划分势力范围,侵略和殖民战争,列宁《帝国主义论》 所描述的殖民主义是各工业化国家的常态。列宁逝世后,美苏两个国家两种制度进行了较量,二战后,美国从战争中受益,战后向德国与日本大量输出金融资本,在援助他国的同时,也获取了大量资本盈余, 不仅收获了经济、 金融上的霸权,也获得了军事上的霸权,它构建了经济、金融和军事的美国世纪。 如果说列宁时期的帝国主义是自由竞争向垄断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时期,那么, 二战后美国主导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则是由国家垄断向国际垄断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时期。
二战后, 美国成为了世界上毫无争议的经济霸主,但美国金融霸权的建立有一个过程。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 美国为战争提供了所需的有效需求,以无休止的军备和军队订单的形式,使美国经济摆脱了1929 年危机后的大萧条。 1940 年至1944 年间,美国实际产出增长了65% ,工业生产增长了 90% 。[1](P91)在战争刚刚结束时,由于欧洲和日本经济的破坏, 美国占世界制造业产出的三分之二以上。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者,美国成为了世界帝国主义体系的组织者和领导者。 为了避免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危机、 经济动荡的悲剧上演,美国主导建立了“布雷顿森林体系”,开启了美国的金融霸权。为了实现美元与黄金挂钩,其它国家的货币则与美元挂钩,实行固定汇率制度,美国将美元与黄金等同起来, 建立了所有资本家的依赖关系,各国对美国货币和金融体系产生依赖,为使黄金官价不受自由市场金价冲击, 各国政府需协同美国政府在国际金融市场上维持黄金官价。从此以后,每个成员国货币的面值应以黄金或以美元挂钩。 正如马格多夫解释的那样,“依赖美元意味着,归根结底,美国债权持有者须使用它们仅以美国价格购买美国商品(当然,假设美国在面临特殊困难时仍保持其信念)。 ”[2](P87)在美国主导下成立了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英、法、美等国联合签订了 《关贸总协定》(世界贸易组织的前身),达成了有利于各国资本往来和贸易发展的协议。 此后,在美国主导下,资本主义实现了贸易、资本和外汇的自由化,这样一种多边经济制度使得美国金融霸权逐步建立起来了。
战后, 美国又逐步将本国打造成全球金融网络中心。美国银行通过收买并购地方银行,分支机构向其它国家的扩大是成数倍地增长的,“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分行,1946 年为 500 家,1972 年已超过1000 家。 他们还不满足于在国内扩展,以1946年在伦敦开设海外分行为开端,1961 年在国外的分行达到20 家,1970 年又发展到100 家,建立了海外分行网。 在 1963 年到 1980 年的 18 年里,美国银行利润不断增加,年平均增长率为11.7%,达到了两位数。 ”[3](P8)“在 7 年间,花旗银行成立了 85个国外分支机构,超过了美国所有银行。 到1967年, 它已在42 个国家拥有148 家直属分支机构,在21 个国家拥有93 家附属机构。”[4](P50)1980 年和1960 年相比, 美国商业银行分行数增长了近3倍。美国继续通过多途径来打造金融霸权的优势,主要做法是扩大美国的外国石油、 采矿和制造业利益;大肆在海外建立军事基地;通过区域渗透政府军事和经济援助, 包括进入前殖民地——曾经是其他帝国主义国家的专属保护区来实现。 美国建立和控制的金融和货币体系已成为帝国主义经济控制和剥削他国的主要驱动力之一。
战后,脱离了战争,刚刚脱离殖民主义,各国面临着严重的贫困,受战争蹂躏的被侵略国家,为了寻求摆脱战争的废墟, 穷国渴望和平、 发展经济, 战后建设也是必要的。 为了遏制苏联领导的社会主义阵营,与社会主义阵营竞争,一方面,美国领导其它帝国主义国家共同建立了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对外实施马歇尔计划,促进了全球资本主义经济的复苏。 战后的美国和同样受益于资本输出战后重建——德国、 日本从战争破坏中恢复经济,实现了经济的繁荣。 另一方面,美国利用其对军工业的优势来控制国际复兴开发银行 (后来成为世界银行),建立了特定援助问题团体。例如,如何评估发展中国家绩效问题和援助要求, 或如何鼓励更多发展中国家的私人投资。 除了将黄金与美元挂钩, 美国还通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向其它国家提供贷款(稳定货币的短期贷款)以此来确保其对金融的控制和对其它国家的货币体系的控制。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贷款和美国的援助相辅相成。 一个前援助官员在报告中曾指出“1950 年代中期的希腊稳定计划,与巴西、哥伦比亚和智利的协议都得到了美国的支持与遵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建议有关的援助。 ”[5](P11)在美国控制下的贸易投资管制迟早会让一个一般弱小国家出现国际收支逆差,耗尽储备国库或中央银行。由于赤字持续存在, 来自外国的催收难以遵守并支付过去的利息和摊销,同时,又不能再向其他外国银行家和政府寻求贷款, 一般这样的弱小国家很容易面临破产。 美国通过其资助和控制的若干经济和军事援助计划的手段来控制其他弱小的国家, 进一步巩固了其所设想的国际体系, 实现了有利于美国的金融资本输出的自由主义政策, 美国金融霸权就是这样逐步确立起来的。
战后,在美国资金的扶持下,德国和日本经济迅速发展,再有,苏联在70 年代初经济、科技、军事方面逐步赶上美国。 美国一霸天下的格局出现了新的变化,世界的经济、政治和安全出现了多足鼎立的格局。 尤其是随着德国和日本等国经济的崛起,美元受到挤兑黄金的冲击。加上美国经济的不景气,失业率上升、通货膨胀,此外,由于技术进步放缓,金融危机此起彼伏。1971 年,尼克松总统宣布将美元从黄金挂钩中移除, 被迫采用浮动利率,停止履行义务、满足外国政府或中央银行用美元兑换黄金的需求, 阻止了针对美元耗尽美国的黄金储备。 这标志着战后以美元为中心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瓦解。
以1973 年的石油危机为导火线, 美国从1973 年12 月至1975 年4 月爆发了二战后空前严重的经济危机。 “在1960-1973 年间,生产率增长为5.2%,而1973-1979 年的生产率增长一下子降至3.8%。 ”[6](P149-150)这次危机是美国自上个世纪30 年代大危机之后最为严重的一次, 紧接着从1979 年4 月至1982 年底又爆发了比前一次更为严重的经济危机, 使得美国经济在70 年代到80年代初全面陷入“滞胀”状态。 具体表现为经济增长率下降,失业率和通货膨胀率“双高”,出现了通货膨胀加剧和经济发展停滞同时并存的古怪现象。 整个70 年代, 美国的失业率平均高达6.2%, 普遍高于 50 年代的 4.5%和 60 年代的4.8%,消费物价指数平均每年上升8.4%,劳动生产率的增长率从1973 年的3%下降到1980 年的0.3%。 ”
[7](P163-164)这是美国新自由主义兴起大的背景,针对西方出现的严重“滞胀”,不少学者纷纷对主流经济学进行责难, 新自由主义就是对 1970年代危机的反应。 对“滞胀”的出现,冯·哈耶克创立的佩勒林山协会系统地阐述了新自由主义的经济原则, 旨在挑战马克思主义和其它形式的以国家为中心的普遍计划。芝加哥学派的米尔顿·弗里德曼则认为, 只有自我调节的自由市场才能以正确的价格生产正确数量的商品, 工人的工资水平由市场来决定。 这意味着货币政策应优先于财政政策。简而言之,新自由主义是一套主张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的思想或学说, 它是确保所有人繁荣和自由的最佳方式。然而,现实是垄断企业和跨国公司违反自由市场规则实行各种形式的垄断规定。
对于外部赤字持续上升和通货膨胀压力不断上升,美国采取了紧缩措施,以通过收紧货币政策和大幅提高利率来稳定美元, 这对促进金融的稳定与国家的统治具有重大意义, 标志着新自由主义时代的到来。 意味着从1940 年代末到70 年代初的四分之一个世纪的繁荣崩溃了。 哈耶克认为资本主义之所以出现“滞胀”,主要在于凯恩斯主义的追随。“当前的经济危机也标志着经济学权威的严重挫折, 至少是统治了舆论达一代人之久的凯恩斯时髦学说的妄想早就该破灭”,“必须驱除凯恩斯主义梦魔”。[8](P163)哈耶克是新自由主义的鼓吹者,极力倡导资本主义的私有化。由于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增长疲乏,通货膨胀恶化,原有的经济金融管制措施需要适时调整, 根据经济金融环境的变化调整管制措施,改革成为了历史的趋势。1974年,美国取消了资本管制,国家逐渐放松甚至取消对金融活动管制。 美国和英国政府都一心要证明自己的优势,将自由市场资本主义推向世界。
1979 年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当选后,迎合了这一思想,主张私有化、货币主义、大力减税和减少社会支出。 在美国,1980 年,它成了里根政府的可开处方,减少管制和削减社会支出,减税成为了不二选择。由于需要刺激,美国经济在里根时期首先求助于军费开支和减税, 但很快就从长期的利率下降(所谓的格林斯潘政策)中受益匪浅,这导致了一段时期的大规模债务信贷扩张和保罗·斯威齐所说的“资本积累过程的金融化”。 在斯威齐看来,在资本主义近代史上,1974-1975 年是经济衰退的开始时期, 三个最重要的潜在趋势是:(1)总体增长率的放缓,(2)垄断(或寡头垄断)跨国公司在世界范围内的扩散,(3)以及所谓资本积累过程的金融化。[9]所有这些潜在趋势都是资本主义驱动力的产物,即资本积累过程,而不是全球化的产物,全球化被视为与资本主义一样持续的过程,但这只能从后者来理解。 然而,斯威齐强调,所有这三种与资本积累有关的“基本趋势”都必须被视为发生在持续全球化的背景下, 这种全球化给各种进程的表现方式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金融化可以定义为资本主义经济重心的转移,从生产转向金融。 斯威齐指出,金融危机和不稳定一直是商业顶峰时期的一个因素。 但如何解释金融化的扩张是一种长期的趋势呢?很明显,在投资机会消失的情况下, 拥有大量剩余金融资本可供支配的公司和富有的投资者通过将其投入到各种资产的投机活动中, 试图保存和扩大其货币资本。 同样,显而易见的是,金融机构能够提供一种看似无限量的奇异而不透明的金融工具: 各种期货、期权和衍生品。 但是,这种“赌场经济”持续了几十年,尽管受到信贷紧缩的干扰,中央银行作为最后贷款人进行干预,以维持整个游戏的进行,这无异于资本主义经济的质的转变。
针对70 年代末的经济现象,“撒切尔新政”和“里根改革”对克服经济“滞胀”现象起到了积极作用。 整个80 年代,英美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实现了持续的快速增长, 通货膨胀和失业问题也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两个代表性的资本主义国家不约而同地实现了从福利资本主义向新自由主义的转向和转变。这样,越来越多的负债累累的发展中国家也被迫实施新自由主义政策。 全球垄断资本主义的勾结有力地推动了新自由主义的进程。
自20 世纪80 年代中期后的垄断资本主义阶段,最显著的特点是全球垄断金融资本的泛滥。萨米尔·阿明认为,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主导力量是帝国主义的“寡头资本主义”,金融寡头由三合会国家 (美国、 日本和欧盟等世界主要经济体的概称)和主要为其利益服务的所谓国际经济组织(如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构成了其总部。这一体系可以允许外围国家实现一定程度的工业化,但仍通过在外汇、金融、技术、通信、战略自然资源和军事力量等领域的垄断,继续谋求控制权。阿明阐明了这一点的政治含义:“以下现象是密不可分的:寡头政治的资本主义;寡头政治的政治力量;野蛮的全球化;金融化;美国霸权;全球化为寡头垄断服务的方式的军事化;民主的衰落;地球资源的掠夺;以及放弃南方的发展。 ”[10]
针对资本主义国内经济的“停滞”,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世界银行和其它设在华盛顿的机构为全球南方国家, 特别是拉丁美洲国家规定的标准政策统称为“华盛顿共识”。约翰·威廉姆森概述共识十条,其中提到:将公共支出从补贴转向广泛提供关键的有利于增长、有利于穷人的初级教育、初级卫生保健和基础设施等服务投资;税制改革,扩大税基,实行适度边际税收费率;由市场决定且实际为正的利率条款;贸易自由化、进口自由化,特别强调取消数量限制(许可等);对外国直接投资的自由化;国有企业私有化;放松管制;产权的法律保障等。简而言之,“华盛顿共识”规定了贸易和金融自由化、放松管制、私有化和国家从社会供给的许多领域撤出(但不是削弱国家权力),同时利用债务迫使顽固的国家实施这些政策。
在美国放松管制的同时, 美国还采取了将拉丁美洲的经济从“金融压制”的枷锁中解放出来的举措。这些国家的通货紧缩、放松管制和利率的释放助长了外国私人资本的流入。 被国际银行系统吸收的石油盈余通过主权贷款再循环到拉丁美洲的新兴市场。 这样借新债还旧债,“发展中国家的债务从1970 年代初占GDP 的8%翻了一番,到1982 年占GDP 的22%左右。 在此期间,墨西哥,巴西, 委内瑞拉和阿根廷合计占第三世界债务的近 75%。 ”[11]
由于利率的急剧上升引发了拉丁美洲债务国的支付问题, 从而导致了1982 年的债务危机,这使资本流入的富足国家躲避风险得以停止。 对于拉丁美洲来说,这是“失去的十年”,这场债务危机成为通过货币基金组织结构调整和稳定一揽子计划规定的条件进一步推动金融化的手段。 1989年,布什政府提出了布雷迪计划,处理债务危机的关键要素是以可交易债券的形式将债务转换为股权。它与里根政府提出的贝克计划不同之处是,贝克计划只是提供新债款以促进拉美等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和还债, 而布雷迪计划首次把减免债务纳入美国的政策之中, 美国实际上在承认发展中国家债务国不可能完全付清债款的客观事实,提出了由商业银行通过出售这些债券, 债权人可以在国际资本市场上更广泛地分散主权风险。同时,新兴市场国家将对融资需求更加依赖这些国际资本市场。 这就使发展中国家进一步成为美国可控制的“外部市场”。
20 世纪90 年代初苏联解体后, 美国成为冷战的胜利者, 这结束了把世界各国划分为两大阵营的两极世界秩序,一个由华盛顿主导,另一个由莫斯科主导。取而代之的是,华盛顿试图建立一个单极世界秩序,将世界各国置于其统治之下,并在世界经济中推行自由贸易的全球化时代。 在帝国主义历史上这一短暂而特殊的时期, 从右到左的大多数评论员都宣称大国竞争已成历史。 新保守主义者弗朗西斯·福山甚至宣称,美帝国主义资产阶级民主和自由市场资本主义模式的胜利标志着“历史的终结”。 冷战结束后, 作为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享有无可争议的霸权地位。民主党和共和党政府同样实施了一项监督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战略, 即通过美国和欧洲主导的机构管理的自由贸易体系。
在1990 年代,这种模式发生了变化,因为美国美元一直面临净流出。 到1996 年,新兴市场再次见证了大量私人资本流入。 私人资本迅速流入发展中国家市场,并增加储备持有量,到1998 年,美元所占份额上升到约70%, 这是1970 年代以来的最高水平。 从相关数据来看, 从1990 年的380 亿美元流入新兴市场的私人净流入稳步上升,1997 年达到峰值约 2840 亿美元。同期,美元在新兴市场债务货币构成中的份额从 42% 增加到 64%。[11]美国主导的新自由主义就是这样玩弄小国于股掌之中的。 在七国集团国家和国内利益集团的压力下,韩国金融自由化发展迅速。短期内外国投机资本涌入韩国的美元,从1993-1996 几年的时间内增长了好几倍。 韩国经济过热和随之而来,又因外国投资者陆续开始撤出,国内的金融压力导致1997 年危机的爆发, 韩国政府濒临违约, 并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寻求援助。 作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条件的一部分, 金大中总统决定对金融市场进行彻底的新自由主义转型, 并重组韩国的金融和工业机构, 以使它们对外国资本的流入进一步开放。 这样,韩国股票市场成为“外国投资者的赌博娱乐场”,到2004 年,外国人拥有韩国股票的43%和韩国银行资本的39%。[11]
金融自由化与资本主义金融危机相伴而生。2008 年全球性金融危机爆发前,美国的金融创新导致金融工具的激增。 金融资产(债券,股本和银行资产的总和)增长到美国GDP 的425%左右。[12]资本主义金融危机的爆发从根源上来说, 依然是生产过剩,只不过19 世纪以前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过剩是具体的商品过剩 (相对于贫苦劳动者的实际消费购买力而言是过剩的), 而21 世纪资本主义金融危机的过剩是金融衍生品的过剩,由此传导而导致全球性实体经济危机的产生。
我们今天所面临的最复杂的问题也是全球性的问题,即垄断金融资本是如何与帝国主义、世界资本主义经济金融化以及全球化联系在一起的。毫无疑问, 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中心的停滞和金融化, 在结构上与低工资外围国家出口驱动型工业化的新开放有关。与此同时,整个新自由主义金融化时代都与第三次世界债务危机以及在不发达经济体中建立新的“金融架构”是联系在一起的,这导致发展中国家新的金融依赖。 即使是发展中的大国,尽管经济取得了巨大进步,也未能摆脱美国强大美元外汇和金融体系的控制, 这使得许多弱小国家经常被动地回应主要由美联储决定的举措,毕竟美元是全球化货币结算的主要货币。
20 世纪初以来,对于苏联瓦解后美国主导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 西方许多激进左翼人士拒绝马克思主义帝国主义理论的框架分析范式, 他们多数认为帝国主义过时了。 其中一个阵营代表人物是自治主义理论家迈克尔·哈特和安东尼·内格里,在《帝国》一书中,他们指出,帝国主义时代已经结束,越战是最后一场帝国主义战争。新自由主义和全球化使国家处于边缘地位,取代了国家,取代了国家与新的跨国结构, 如跨国公司和国际金融机构。另一个阵营最好的例子是利奥·帕尼奇和萨姆·金丁,在他们的《全球资本主义的形成》一书中,他们提出了相反的论点,认为由国家策划的全球化实际上将所有其他国家纳入了一个由美国主导的体系中。 美国自2001 年9 月11 日以来的全球行动,往往被视为构成了“新军国主义”或者“新帝国主义”,然而,军国主义和帝国主义对美国来说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美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大陆性、全球性的扩张主义大国。如果说有了什么改变的话,改变了的是,美国推行这一政策的赤裸裸,以及美国雄心勃勃的全球范围。美国政府继续干预以支持新自由主义秩序, 最引人注目的是美国政府在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对银行业的巨额救助。对资本主义国家来说,新自由主义政策的目标不是废除民族国家, 而是努力恢复盈利能力, 从而防止二十世纪初出现的无休止的危机和毁灭性的国际战争的爆发。
当然,也有不少学者(如约翰·福斯特和萨米尔·阿明)从马克思《资本论》和列宁《帝国主义论》中去寻找答案。在《全球化垄断金融资本的新帝国主义》一文中,福斯特引用《经济学人》杂志宣称,在本世纪头十年,新兴经济体(不包括中国)正在追赶发达资本主义世界的富裕国家, 这些迹象被证明是“反常的”,世界银行高级经济学家兰特·普里切特在1997 年的一份声明中表示,贫富国家之间日益扩大的收入差距是 “现代经济史的主要特征”。 这位经济学家宣布,这种趋势如今已再次显现, 他坚持认为, 按照发展中国家目前的增长速度,发展中国家/新兴国家作为一个群体(中国除外) 需要一个多世纪 (甚至可能需要长达三个世纪)才能赶上中心地区富裕国家的收入水平。[13]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导致全球经济两极分化, 发展中国家的不发达的根源正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超额剥削。这是阿明在世时一直研究和关心的焦点。
事实上, 除了西方学者对新自由主义的反思外, 马克思帝国主义理论对于理解美国的大国战略和竞争是不可或缺的, 它仍然是解释帝国间持续竞争和发展的经典理论和重要方法论。 尽管列宁等经典作家帝国主义理论对二十世纪初帝国主义研究视角各不相同, 但都很好地阐释了帝国主义战争产生的根源性、 大国的竞争及未来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命运。
在列宁看来, 私有制和阶级的存在是产生战争的根源。只要社会还分成阶级,只要人剥削人的现象还存在,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只有完全消灭阶级才能消灭战争。“私有制是少数人剥削多数人的根源, 是群众贫困的根源, 是只能使资本家发财的、各民族间的掠夺性战争的根源。 ”[14](P114)资本主义既产生了经济联系,也产生了国家间的竞争,争夺谁将成为世界的主导力量, 成为了帝国竞争的主旋律。为了巩固自己在世界上的地位,资本主义国家发展了大量的军事武库。在某些时期,帝国的竞争引发了争夺统治权的巨大战争, 如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帝国主义发动的各种战争,帝国主义的征服战争,帝国主义之间的争夺战争,帝国主义与各民族国家之间的民族解放战争。 这种种冲突要么加强了现有的国际国家等级制度, 要么将其重组为另一种新的帝国主义秩序。“帝国主义意味着资本的发展超出了民族国家的范围, 意味着民族压迫在新的历史基础上的扩大和加剧。”[15](P77)“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要消灭民族的(以至一切政治的)压迫是不可能的。 为此必须消灭阶级,也就是说,实行社会主义。 ”[16](P21)列宁从战争的根源性角度来分析帝国主义的思想, 为我们思考今天世界大国竞争提供了很好的路径。
除了列宁外,罗莎·卢森堡的《资本积累论》的理论立场是从对马克思扩大再生产进行质疑开始的,她认为,资本主义的生存和扩展始终取决于获得廉价自然资源的途径和劳动生产力, 即对非资本主义形式的市场的占有。卢森堡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积累的实现,必须以“非资本主义领域”的存在为前提。她说:“非资本主义形态为资本主义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更严格地说,资本的存在依赖于这些形态的毁灭。虽然资本主义的积累,是无条件地需要非资本主义的环境, 但它的所谓需要,乃是牺牲非资本主义环境,从它那里吸取养分,以养肥自己。 ”[17](P333)换句话说,对周边地区的开发和包容满足了核心国家的需求, 同时又导致了资本主义本身的一条死胡同。也就是说,资本的进一步扩张变得不可能, 它不能再充当生产力发展的历史工具,它达到了其客观的经济极限。近年来,资本主义国家金融体系不断恶化,发达资本主义经济体经济明显放缓,所有这些表明,整个资本主义体系已经变得日益脆弱。 美国垄断金融资本帝国的地缘政治支柱——美国霸权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特别是近20 年来,美国花费近20 万亿元在阿富汗的失败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当下美国国内混乱不堪的现状, 与其说是对资本主义本身的否定, 不如说是对新自由主义的反对, 这意味着“新自由主义政权本身也走到了死胡同。 ”[18]卢森堡的观察视野是独特的,值得人们反思。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布哈林, 同样也是和列宁、卢森堡同时代的经典帝国主义论者。他总结了帝国主义时代至今仍在塑造这一体系的两个主要过程:资本的国际化和民族化。[19](P1)他把这两个过程理论化,认为这两个过程不是相互独立、相互排斥的,而是陷入了一种动态的相互关联的关系中。全球经济的大规模扩张并没有降低民族国家的重要性。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资本集中在特定的国家集团中, 同时在很大程度上扩大了这些资本集团之间的国际联系。 他认为资本主义驱使着大国在世界体系的分裂和重新划分上展开竞争, 并指出资本主义有两种倾向:第一,它产生了一种国际化趋势,促使资本在全世界寻求新的投资、市场、资源和廉价劳动力;第二,它产生了国民经济“国家化”的趋势。 因此,资本,甚至是跨国公司,都会转向自己的国家,在某些情况下,它们会与自己的国家融合,成为国家资本主义公司,向竞争对手和国家提出并保护自己的债权。同样,布哈林关于帝国主义的两种过程及对帝国主义扩张和未来的思考为当下考量美国主导下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命运, 特别是审视自特朗普执政后针对全球发起的贸易战以及美国现任领导人内政外交的系列做法,提供了很好的方法论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