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刷到一个有趣的视频,名为《语文课本里的那些“有删节”到底有多精彩》。还没点开看,脑海中就立刻浮现了一个名字:周晓枫。
还记得,高中使用的苏教版语文教材里有一个“说明文”单元,选了周晓枫的《斑纹》。在课堂上学习的时候,我对这篇文章充满了敌意:它佶屈聱牙,节奏跳跃,没有一般说明文所具有的通俗科普色彩。在说明的同时,还会冒出一些华丽夸张、与说明文基调不相称的比喻……这些都让我倍感烦躁。
直到上了大学,在图书馆翻到周晓枫的作品集《斑纹:兽皮上的地图》。我带着一丝调侃和不解翻开了这本书,没想到,从此我的写作观会因此改变。
读完全文,我像一个犯错的士兵,跪倒在了周晓枫的笔下。原来,当初的语文课本对《斑纹》做了大篇幅的删节,通读全文就会知道,那篇课文哪里是周晓枫的科普之作呢?周曉枫的本意不是给大家传授自然生物的进化原理,而是借由这些自然现象,探讨关于宇宙、生命、生存的哲学命题。
周晓枫不会从日常生活里摘取一个温馨的画面或一段动人的故事,由此衍生对生活的感悟,她的叙述是缠绕而跳跃的——这也是当初令我不适的原因,我在传统审美里待得太久了。她对形容词十分痴迷,那些曾经无法为我接受的“想象”其实正是她的精华所在。她的文章里有许多生造词和长句,却又严格遵循语法规范,让人在阅读中充满了与作家智力上的博弈,并充分享受由此带来的陌生化阅读体验。
当然,最令人着迷的,是周晓枫在华丽的语言之下探讨极其辩证、深邃的哲学命题。比如,被当作“说明文”的《斑纹》,她在科普的表象之下发出了震撼的文学追问:凝视豹子浅琥珀色陷入虚妄的眼睛,我不知究竟是豹子复制了满天星宿,还是星空有一只蹲俯在天的巨兽;它的体形太过庞大,以至我们察觉不出它的喘息──就像中世纪某位德国主教说的那样,直线都是一个无限大的圆周的弧。
周晓枫的写作是叛逆于传统散文的,这让我想起余光中曾经写文章对朱自清大加批判。这些文学的先锋实践者,都在试图找到新的文学发声方法。
正是在周晓枫的影响下,我深深感觉,一直以来遵循的写作套路是多么无趣啊!难道写散文一定要小事开头、中间扩展、结尾升华吗?在周晓枫的影响下,我开始有意识地模仿她的结构和思考方法,在大学期间写下了《骨头的温度》《刺·畏》《褶·宙》等一系列哲理散文。我感觉自己的文学视野被打开了,更敢写、更敢想,更愿意写、更热爱思考了。我要感谢周晓枫对我的文学指引,更要感谢文学给我的精神反哺。
近年来,她每出一本书,我都会紧密跟随,从《巨鲸歌唱》到《有如候鸟》,她的文风依然瑰丽、迷人。我也依然在工作之余写作,每次落笔都感到,能像她一样保持从始至终的想象激情、语言活力,是多么伟大、美妙又可敬的事。
常有人说我,你怎么还在写啊?也许,在他们眼里,喜欢窝在家写东西是难以理解的。但我愿意继续坚持这种“不可理喻”,以笔为马,纵情天下。
这会是我坚持一生的“叛逆”,也是我永远引以为豪的勇气。
胡姚雨,笔名莫笑君,90后写作者,散文《刺·畏》获香港中文大学主办的第五届全球华文青年文学奖一等奖,在《中学生百科》发表了《她曾替我扶正笔杆》《秘密》《最后一封信》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