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化”反叛与“自构式”皈依
——李碧华电影的时空板块

2021-12-05 17:08宁,范
齐鲁艺苑 2021年4期
关键词:李碧华港人观者

康 宁,范 婕

(北京电影学院电影学系,北京 100088)

李碧华小说一直是电影剧本改编的热门之选,被改编成电影之后大都广受好评。由李碧华小说《青蛇》改编的同名电影,影片气氛诡谲多变,大胆奇幻,用极端世俗化的方式,讲述原本的民间神话传说,蛇为妖,妖成人,人有情,蛇亦有,把观者带入一种异度之境。广泛研究李碧华小说改编的多部电影,更会发觉李碧华“异度”世界的构建之大、类型之广、角度之宽。

李碧华小说改编电影中的“异度”世界,在彼时纷盛的港片市场中,形成了团块性风格化特征和不可替代性,李碧华对“异度”世界有着异常的执着,对“异度”世界也有着自洽的展现,对此类独特现象进行探究,可发现其独特性中的共性、剥离共性中的独特性,也可从深层次丰富关于李碧华的研究角度,有着典型意义。针对以李碧华小说为原著改编的电影,为了叙述明晰方便,在本文统称为“李碧华电影”。

一、“异度”影像:时空反叛

“李碧华电影”中的异时空,指的是除此时此刻正常时空外的其他时空,如:古代、阴间、妖界等,并对时空板块的大胆组合和创新,古今、阴阳、人妖、人佛等自如运用,让不同时空的人、妖、鬼、物等进行跨时空的穿梭,碰撞出一种跨界感的异时空叙事。“李碧华的小说创作轻松的在传奇、志怪、新历史主义、后现代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等各种文本风格中穿梭自如,摆脱不掉的前世因果、宿命、禅宗意味,被称为‘皈依奇情小说’。”[1](P429)“李碧华电影”中人物生活的背景,即为李碧华组合创造出的异时空,不同物种、不同种族在其之间徘徊,再加上不同导演的处理方式不同,让观者有着奇妙的体验,甚至欲罢不能,从而使“李碧华电影”成为一个特殊的代名词。

同时,“李碧华电影”中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即她对自己作品的处理方式,就是仅仅作为文本作者和编剧改编,与众多导演进行合作,基本未跨界亲自操刀进行拍摄。事实上,李碧华的“IP热度”是大于或者等于导演的,这种编剧“大于”导演的情况,到如今也是具有独特性的。李碧华独特的不只有这一点,“先写电影剧本,然后再把它改成小说。这也是文学与电影互动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方式。”[2](P113)

而这种情况的出现,基本得益于李碧华文本的扎实、诡奇、瑰丽,因为她在自己文本中垒建了庞杂“异度”世界,有多种多样异时空穿梭、倒置、架空的反叛展现,而这也是其独树一帜、不同于他人的地方。

“时间变形,也是电影蒙太奇核心。”[3](P77-87)根据时间板块来看的话,“李碧华电影”有多种分类方式,本文就以古今板块、轮回板块、异化板块进行粗浅划分。

(一)古今板块

古今板块是既有古代又有电影中所处的当下时代,通过古今两种时间板块的对比、跨越,异时空的碰撞之感,展露无疑。“李碧华电影”中,穿越古今的代表作有《胭脂扣》(1988)、《霸王别姬》(1993)。

《胭脂扣》是关锦鹏导演的代表作之一,影片的好评不仅来源于男女主角的人气,还来源于影片古今穿越的“异度”气息。梅艳芳饰演的头牌妓女如花和张国荣饰演的十二少陈振邦,在“古时空”相约殉情,女方阴间等待,男方苟且偷生。如花从古等到今,无奈之下,只能时空反叛,逆流而上,来到“今时空”。如花的一切都不属于现代时空,衣着、姿态、说话都是过去的样子,甚至连声音都透露出一种苍白而古老的气息,此时的影像风格别扭、碰撞而不舒展。如花指着新建筑,说着那里的旧名称,一个“古时空”的“人”,都可以离经叛道,走到“今时空”追求自我答案,而“今时空”的十二少却埋头自闭,不敢面对现实,垂垂老去。

《霸王别姬》同样是“李碧华电影”古今板块的代表,但却是另一种的叙事内容和表现手段。这部影片可以说是陈凯歌导演的巅峰之作,戏内“古时”的霸王与虞姬,被称为爱情典事、难舍离别,戏外“今时”霸王与虞姬被迫害打压、互揭互露。影片中张国荣饰演的程蝶衣,把古时的虞姬带到了现代,当虞姬从“古”进入到“异度”空间“今”时,一切都已经破碎迷乱,霸王在“今时空”早已不爱虞姬,爱的是菊仙。“古时空”高高在上的虞姬,“今时空”只能遭受指责,在程蝶衣失去自我,不停碰撞与被碰撞时,反叛的一切,携带虞姬从古到今。李碧华的“虞姬虞姬奈若何”,撕裂着片中人物的精神,也窥探着观者与虞姬相似的内心世界。

(二)轮回板块

轮回在一般的叙事中,均着重于鬼魅书写,但是“李碧华电影”的轮回板块,却一贯展现着情感,运用轮回、前世今生,来串联主人公的命运,用“异度”的陌生化空间,来捕捉真情真爱,几生几世的民间神话故事,在这里得以成真、反转和翻盘。“鬼魅书写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承载了中国文化对于超自然神秘世界的认知与态度,也成为其对现实社会、人生的重要参照,这样的内涵使之在新文学中仍然获得了相当的合法性,并因历史的机缘巧合而在香港的时空获得发展。”[4](P41-49)“李碧华电影”中,《古今大战秦俑情》(1989)、《潘金莲之前世今生》(1989),均是轮回板块的代表之作。

李碧华原著《秦俑》,改编为多部电视剧、电影,甚至一些影视作品的内核,也采用《秦俑》的轮回叙事模式,但原著所对应的电影改编,指的是由程小东执导的《古今大战秦俑情》。在这部影片中,叙述了张艺谋饰演的蒙天放和巩俐饰演的韩冬儿的三世情缘,分别以秦、民国、20世纪70年代为背景,一般电影中的台词“下辈子……”,在这部影片中立体呈现。这三世情缘看似采用了平行式叙事方法,但是矢志不渝的主人公却把三世串联起来,使蒙天放和韩冬儿均处于“异度”影像之中,无论命运如何,主人公的信念让他们一次次重逢,时空反叛在轮回叙事的板块内,准确展现。

《潘金莲之前世今生》是由罗卓瑶导演执导的,轮回板块依然是影片的故事内核,“轮回”才使情节得以运转,潘金莲因有凡尘俗事,在奈何桥边自我意识飞跃,完成了时空反叛,轮回成为了20世纪70年代的单玉莲,当时国内正值动荡,各种强大力量使主人公在“异度”空间“重走”。这部影片与《古今大战秦俑情》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轮回叙事,但都给人以奇观之感。

(三)异化板块

异化板块可谓是“李碧华电影”中最迷人,也最特殊的一个类型。香港本就是恐怖片繁盛的地方,而“李碧华电影”在其中也有一席之位,但她的思维深度不止如此,鬼,妖、怪均出现在画面中。异化板块打破时空界限,妖魅能在人间施法,怪物能变为人身,鬼物能自由穿离人世间,异化板块的“异度”感更加扭曲,任何非人类都能侵袭人间,是一种时空反叛的极致体现。主要代表作品有《鬼干部》(1991)、《青蛇》(1993)、《三更2之饺子》(2004)、《迷离夜》(2013)以及《奇幻夜》(2013)等。

《青蛇》是徐克导演的作品之一,影片上映后,观者无不惊叹张曼玉和王祖贤的妖媚,画面妖气流转,动作暧昧缠绵。青蛇与白蛇由妖异化成人类,虽是人身,但是蛇态。影片中两条蛇对时空作出反叛,潜心修炼,上岸成人。作品文本营构的虚拟空间,自始至终都氤氲着彩色雾气,使影像表达更加细致,模糊着动物与人之间的异化界线。各种叙事手段把原本耳熟能详的民间神话故事改头换面,进行新编。蛇妖上岸,只是为了当人,碰到爱情勇敢去追,反观影片中的人,没有妖的坦荡,留下的只是“异化”的自我,无处救赎。

《三更2之饺子》是一部“港味”十足的恐怖片,有香港的街景、香港的公寓以及香港的霓虹色,中规中矩的背后,透露出李碧华的别出心裁。当杨千嬅饰演的艾青青,为了自己变美,不惜吃了一个又一个婴儿饺子后,“异化”发生在自己身上——整个人变腥臭了。主人公无比努力,用异化的方式,对时空进行漂亮的反叛,但是异化的不是方法,而是贪婪的人心。

“李碧华电影”中可探讨的时空板块纷繁复杂,本文只拿出古今、轮回、异化的小时间板块进行举例展示,且每种板块也不唯一,如《胭脂扣》中,既可以看出女主人公如花因古寻今的“古今”誓言,又可以看出人鬼不灭的逆“轮回”行为。拿出有特征的时间板块,以管中窥豹般探究“李碧华电影”中异时空的表层信息及深层意蕴,若从人鬼、人妖、人僧等其他时间板块进行分析,亦可有全面的视野。“李碧华小说在结构时空背景上形成了鲜明的特点,前世今生,跨越古今,遥远的年代如秦朝和唐朝,都构成了神奇诡秘的想象的壮阔空间。”[5](P275)李碧华对异时空的展现,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是一种时空反叛,把现实彻底打碎、扭曲、折叠、重组,形成新的自我秩序和体制,也可认为是影像中人物对世界的反叛,不甘于自我现实,冲破本我,是逍遥自在,也是无根漂泊。

二、“异度”都市:想象自构

“李碧华电影”发生的母体,大都依托于香港,在拍摄的过程中,导演们也把香港作为主要的拍摄地。在众多依托于异时空的叙事中,时空虽有明显的反转、破碎、组合,人物也有相应的变形、重构、穿梭,但是在反叛的画面前,观者却可以轻松地认出,这就是香港。

香港这座城市如一位“隐含读者”,在镜头内外,置悬于空中,被不停反叛,不停拉扯着。“李碧华电影”中的香港,已经与真实的香港产生距离,是一座“异度”香港,而这座“异度”城市,却没有被其居民排斥,观者对“李碧华电影”的喜爱,略带自嘲式地证明了对“异度”都市的认可。这一切是与当时当地的时代背景分不开的,“李碧华电影”中想象之地杂糅着现实之城,挟裹着精神游离的人,缓缓前行。时代的更迭变迁“所引起的历史文化身份上的架空和尴尬以及由此而引起的焦虑迫使这一断层的群体意识滑入了历史和文化际遇的危机里。”[6](P38)

无论“李碧华电影”中的故事有多么诡奇,这都是港人对香港的一种想象自构,在这其中所有人都失去了文化身份,各自遵从自我脑海中的建构。基于香港回归以及其后《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CEPA)的推出,对香港电影产生的诸多影响,我们试从“李碧华电影”中,异时空的叙事下,找寻港人想象自构下香港的真正面目。

(一)回归前的想象

“李碧华电影”大约在十几部左右,且一半以上拍摄于1997年之前。回归前的香港在“李碧华电影”中,拥有着各式各样的想象,从数量上,便可看出港人的心理。一是香港在其独特的文化氛围中,形成自我特有的创作热潮;二是香港虽然还未回归,但是对之到来之后的想象,长期萦绕在港人心中,距离越近,也越焦虑,不断在试探猜测回归后的生活;三是自我沉浸式的陶醉,用影像的方式进行表达。

《胭脂扣》(1988)是回归前“李碧华电影”中最显著对回归到来的可能想象做出反应的作品,整部影片都是作者以港人的身份对香港进行想象。如花就是旧殖民时代的港人,在回归到来前的时光,就已经为了爱情殉情,在等待五十年后,来到了当代的香港,倍感物是人非的陌生,而其最后迈出了关键一步,主动和十二少了结恩怨,也是作品侧面的自我想象,即这座城市可以与旧有的殖民记忆泥沼挥别,走向新的生活。《胭脂扣》中,作者展现的港人都是对时代变迁抱有莫可名状的混沌情绪,他们想象中的香港,似乎一切纷扰终究可以停息。

《潘金莲之前世今生》(1989)、《川岛芳子》(1990)同样有着对大时代变化的唏嘘,无论是潘金莲轮回后的命运,还是川岛芳子在各国模糊不清的身份,电影作品对他们未来命运走向的态度总是暧昧的。暗想着自己和香港的未来,难以言说的身份困惑,只能通过影像微弱的表达。

(二)回归前后的暂停

“李碧华电影”在回归前后交接时,是暂时缺失的,有将近十年的空档,没有任何一部影片产出。因为回归的到来,位于“他者”地位的观者,希望看到关于作者及作者产出的态度和发声,无论是何种原因,的的确确在这一时刻,“李碧华电影”一度沉寂。一种暂时停滞,从空白的片单无声书写。

“李碧华电影”在回归前后暂停产出,无论是否与大众对时代变化的不确定性认知有直接关系,却或多或少也摆脱不了社会文化语境的影响。她的每一部作品都有不同的导演来合作,这时的空白,也可看出香港电影在这时的集体困顿,有市场上的迷惘,也有情感上的挣扎。

时代变迁多少都会带来人心的动荡,社会方方面面的变动,影响着周遭的一切,而艺术作品往往是最直接的精神世界,让人们在夹缝中轻叹,也在原地观望。回归时代的到来与旧殖民时代电影中的想象,有诸多不同,近十年的“李碧华电影”空档,漫长而无所适从,道阻且长。

(三)回归后的自构

在漫长的阵痛期下,生产、创作、发行均受到影响,一个政策涤荡了港人的惴惴不安。2003年6月29日,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和香港特别行政区财政司签署并实施的《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CEPA),是为促进内地和香港经济的共同繁荣与发展,加强彼此之间的经贸合作,而签署的框架性协议。[7]

回归后的时代,现多称为“后九七”,“李碧华电影”在“后九七”的第一部影片,就在CEPA签署之后。“后九七”时期作品,都有着自身的独特风格气质,众多影片怀旧感十足,是对时间的投射,过去已成过去,未来轻重难辨,于是在各项政策刺激情况下,一是逐渐觉醒,一是对当下尚待适应,自构着自己想象的香港走向,这样的情绪,在诸多影片中杂糅叙述。《三更2之饺子》(2004)、《生死桥》(2007,电视剧)、《古今大战秦俑情》(2011,电视剧)、《迷离夜》(2013)、《奇幻夜》(2013)等,均是“后九七”“李碧华电影”的作品。

《三更2之饺子》是2004年的影片,CEPA一经发布,该片便紧随其后,这部影片是一部“后九七”味道极浓郁的“李碧华电影”。主人公艾青青在典型拥挤的港式楼中找到媚姨,以求青春永驻,整个环境狭窄逼仄,灯光幽暗鬼魅,人肉饺子就这么出现在撕裂的“异度”香港之中。这部影片整个环境氛围秉承了“港风”,怀旧感十足,用鬼怪的方式,来追求非常理之事,这时候的香港,很大程度上就是港人自构的香港,抛去了旧殖民时代的无端想象,结束了回归前后的暂停留白,迎来“后九七”的自构之路。此时的香港可能仍然是港人心中尚需用想象填满期待的迷离之城,“李碧华电影”用“异度”的方式,自构着自我的香港,并且在相对良好的大环境下,自构的香港逐渐或与真正的香港相重合。

“李碧华电影”的“后九七”还出现了多种可能,如:《生死桥》电视剧的尝试,《古今大战秦俑情》的电视剧尝试与重拍。CEPA不是一蹴而就,后期又相继签署补充协议及其他相关协议。2019年4月,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林郑月娥女士宣布,中央相关部委颁布五项利好香港电影业界措施,让香港电影业发展更迅速。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无论是“李碧华电影”,还是其他电影从业者,均会自构出新的香港,在不断对香港的自构中,提高香港整体的活力。

三、“异度”世界:精神皈依

“李碧华电影”作品多产于20世纪80、90年代,距今也有30年左右,但对于李碧华的研究,却丝毫没有冷却。一是因为在看“李碧华电影”时,位于“他者”位置的观者,一开始就是以猎奇的方式,对影片进行窥探,妖魔鬼怪、奈何桥、孟婆汤都是吸引点所在,而现在同类型的影片或是因为时事限制,或是因为品质不佳,很少能看到,市场与研究是相辅相承的,观者喜爱这类影片,那么基于不同时代下的探究也是有意义的;二是“李碧华电影”在讲述过去港人的故事时,主要运用时空切割,给观者建构想象性的“香港”,建构这样一座城市,实际上是建立了一个宏大的“异度”世界,在这个不同的世界里,得到暂时的解脱与放松,找到自身皈依所在;三是“李碧华电影”的时代意义并不是只指向位于时代大潮变迁中人的失落感,而是给所有观者建立了一个“心安”处,在“异度”世界里,找寻到共鸣。

影片中,找寻某事某物去叙事本已不易,若对某事某物进行隐喻更是难上加难,“李碧华电影”不仅做到了叙事、隐喻,更找到了解决之法——如何探寻自我的精神皈依,这种破碎、世俗、凌乱后的美学表达,有种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力量感。

(一)“李碧华”:港人皈依

“李碧华电影”中,最出彩的便是其亲自操刀的剧本,加上关锦鹏、陈凯歌、陈果等众多导演的执掌,使得影片部部精彩。香港因为体制、教育、社会等各方面原因,电影类型是多种多样的,包括武侠片、风月片、僵尸片等,即便在类型庞杂的香港电影中,“李碧华电影”仍旧独树一帜。

李碧华每一个故事都完全不同,僧、人、妖、鬼都是其作品下的主人公,书写各类时空板块式故事,在异样的氛围内,淋漓尽致地表达她对香港的质询和惶恐。“李碧华电影”进行表达时,不仅是个人心态,更是一种以自居的心情,诉说着身份迷失的困惑。李碧华与许多港人一样,有着相同的文化经历,生活在大家庭之中,住过楼顶高高的旧式楼宇。面对香港的不定,她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症结在哪儿,自己要把什么展现出去。“李碧华电影”看似是李碧华个人体验的表达,但是她的生活经历,实则是在叙说面对社会环境时个体的举棋不定。

在“李碧华电影”中,表达群体的困惑是表层的,深层的是每个个体,在影片之中找到了精神皈依。《胭脂扣》如花、十二少不可言说的烦恼,直到如花最后看清十二少,勇于转身离开,才得以给出某种解脱的路径。“李碧华写的不是‘恋’,而是‘恋’的毁灭,包括‘恋’的来世幻想的毁灭。”[8](P232)在现实生活中,人对当时处境无可奈何,只能轻轻漂浮起来,无根也无重量,但是在《胭脂扣》中,港人代表如花,却有话语权,自己去做决定,离开十二少的一瞬间,其心理在缝隙中得到了一束光,在个人层面上,“异度”空间给处于时代中的个体,带来了暂时精神皈依。

(二)香港:城市皈依

“李碧华电影”中,香港是其绕不开的城市,也是几乎所有影片的背景城市。李碧华对城市的现状感到束手无策时,便在影片内,想象建构了自己的香港,这样自我建构的过程中,才产生了各式各样光怪陆离的情节。

香港这座城市,就像他在地图上那样,毫不起眼但必不可少,在历史的进程中承担了诸多风雨,在时代的变迁中,一边是对“地方感”失去的感叹,一边是对新生活融合的思虑。自己的生长城市终会改变,自己也终将面对遗忘,但历史洪流不可阻挡。

“李碧华电影”对于香港这座城市的处理,十分巧妙,她把香港翻转重构,打造成自己心中的城市,是一种美好的解读,也是对当下香港的解构。《古今大战秦俑情》中,蒙天放与韩冬儿就如香港与自己,蒙天放如城市一般长生不老,韩冬儿如港人三世轮回不放弃,因为爱在,每一世蒙天放与韩冬儿都能相遇,过程虽辛苦,但是结局两人仍走到了一起。港人在影片中,面对全方位自我建构的城市时,就能体会到城市的精神皈依之感,无论“几生几世”,精神不灭,自己的城市就会在,城市不会步入失忆时代,自己也不会失忆,在这些影片观看的过程中,自我与所属之地达成了和解。

(三)观者:心理皈依

在以上港人皈依与城市皈依中,多数指向是如李碧华一样,有同样经历的人,而在这部分,无论是否与李碧华有同样经历,均可被指向。

李碧华在叙事的过程中,一直处于暧昧的话语状态,一切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权力语境,社会历史的种种,让人不得不承担撕裂的阵痛,李碧华没有高声呼喝,只是客观叙述。“其电影小说善于在跨时空的文化背景下,从古代生活和现代生活的灵魂契合点去挖掘素材,展现如火如电的爱情碰撞,迸发人性的光彩。”[9](P179)所以,无论是时空板块的叙事方式,还是对香港的想象自构,“李碧华电影”最终可以把观者带入“异度”世界中,她的影片在用简单的普世观念,在商业片最佳状态的氛围中,带观者进入心理上的精神皈依。

《青蛇》是妖与人对峙,白蛇与青蛇修炼成人,白蛇与许仙相爱,青蛇敢爱敢恨,法海修行正道。白蛇一心向善,却在水漫金山下坠亡而死,法海追求正道,却把有情人赶尽杀绝,究竟是蛇的离经叛道,还是人不知情为何物。观者在碰撞交织中,无法判定谁对谁错,《青蛇》在朦胧影像的流转中,带给观者最深刻的记忆。“影片深化了原著小说阴柔的女性化与个人化的‘虚无’主题,透露出一种‘怨而不怒、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审美品格。”[10](P39)人生道路上,两难的事情随处可见,“李碧华电影”给观者带来同理体验。

在“李碧华电影”中,港人从个人到城市,从内心到身体,观者从体验到同理,全都得到了心理上的精神皈依。

结语

“人名+电影”一般指向为某位导演的作品,而本文所论述的“李碧华电影”,是因为李碧华多部小说被改编为电影而出现的名词。“李碧华电影”一向有着收放自如的影像风格、颠覆性的叙事内容,成为众多学者研究的对象。“李碧华的不俗之处在于,从传统戏剧、历史典籍中寻找古意和深意,对世事的参详顿悟玲珑剔透、有深切的悲悯情怀,笔锋犀利,长于讲述故事、刻画心理表达哲思感喟。”[11](P77-87)“李碧华电影”中对时空板块流畅叙述独树一帜,从“异度”影像的独特视角,发掘“异度”香港的原因,再深入到“异度”世界的表达,了解到“李碧华电影”多种的时空反叛,均是作者叙述下的港人对基于时代现实而产生的想象自构,这时的香港便是港人心中的桃花源,只有这样,无论是作者还是作者笔下的港人,才能找到精神皈依,渡过迷惘之河。

艺术一向是生活的凝练,在文化失语时,在天台阈限时,艺术创作就会爆发出属于自己的生命力。“李碧华电影”“ 异度化”反叛与“自构式”皈依的研究,绝不是仅仅针对于时代大潮中载沉载浮的港人,而是泛指在现代极速流动社会中,每个可能是下一个迁徙在路上的人,而这些影片或可给现代生活、文化研究带来互文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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