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祺谌
(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 马克思主义学院,深圳 518055)
1897年、1898年,清政府首次应邀派员参观日本陆军次高级别、最高级别军事演习,并在此后成为常态。这是清末中日交流尤其是军事交流的一条崭新渠道,也是一条重要渠道。关于这一问题,以往的研究在讨论近代中日关系变化[1]或张之洞等地方督抚涉日举措[2]的事项有所涉及,但并未深入分析此事的来龙去脉。所以,希望运用日本外务省外交史料馆所藏两次陆军演习的原始文件,结合中方文献资料,讨论以下问题:日本向清政府发出军演参观邀请的目的是什么?清政府对待观操的态度有何变化?清政府派员赴日观操的具体情况如何,产生了什么影响?
明治时期,日本陆军举行的机动演习以规模大小、级别高低,分为特别大演习、师团对抗演习、师团假想敌演习、师团演习、旅团演习五种。[3](P6)1897年在筑豊地区举行的师团对抗演习和1898年在大阪地区举行的特别大演习,是日本首次向清政府发出参观邀请的次高级别、最高级别军事演习。
重修中日关系是日本方面发出邀请的首要目的。1894年日本挑起中日甲午战争,并于第二年强迫清政府签订不平等的《马关条约》,导致与清朝的关系出现极大裂痕。而在甲午战后,日本与俄国在东北亚地区展开激烈竞争,由此产生严重的利益冲突。1896年,俄国与清政府签订《中俄密约》建立同盟关系,这更被日人视为“俄国侵略满洲及进入东亚的策略已踏出了第一步”。[4](P167)因此,日本为对抗俄国,不得不考虑“修好”与清政府的关系。其中,邀请清政府派员参观军事演习,是日本打破中日僵局、最早付诸实践的手段。在1897年筑豊地区师团对抗演习的前夕,日本驻天津领事奉令拜访直隶总督王文韶,递交节略“特请贵商宪派定武职数员前往校阅”,并强调此事“将促使两国军人间交谊益发亲密敦厚”,得到了王文韶的积极认同。[5]
介入清政府军事改革、谋取扩大对华影响,则是日本方面发出邀请的根本目的。日本驻牛庄领事田边熊三郎曾坦言,“之所以如此希望清朝将校参观我国演习,不外乎欲借此指导清朝军队改良而共同维持东洋和平”。[6]这一意图反映的本质是为扩大日本对华影响。1898年受戊戌政变影响,湖广总督张之洞派员参观日本大阪地区的特别大演习,遭到总理衙门阻止。对此,日本驻上海总领事代理小田切万寿之助一面建议张之洞不以阅操而以游历为名派员,如此既不抵触总署亦可参列军演;一面请求日本政府出面斡旋,由外务大臣大隈重信指示驻华公使向总署交涉,采取必要措施确保鄂人访日。[7]小田切的举动说明:不论何种内容及形式,促成清朝员弁访日、建立联络渠道至关重要。在发出邀请的过程中,日本在华使领和军人都格外重视清朝观操员内的重要人物及高官亲属,请求政府和军方予以优待。他们清楚认识到,这些人“对日本的感情如何,与将来的计划实施关系不少”,[8]是未来联日、亲日势力的重要来源。
为实现其目的,日本方面对清政府官员的邀请多逾常格。通常来说,军事演习交流由各国中央政府机构之间联络,流程是先由军演举办国向各国公使馆发出阅兵邀请,随后由受邀国政府决定是否派员。因时间、交通、经费等因素限制,受邀国政府往往从驻举办国公使馆的文武官员中指派观操人员,且人数一般不超过三名。[9]但是,日本打破僵局邀请清政府官员的举动不同寻常。
一是增加邀请渠道。除正常照会清驻日使馆外,日本外务省还指令驻华使领向清各地督抚发出邀请。在1897年日本筑豊地区军演前,直隶总督比总理衙门更早收到日方的邀请。第二年大阪地区军演前,日本驻华各地领事对清地方督抚的劝说尤为积极、频繁,甚至受他们的委托,负责派员名单、参观内容等事项的传达沟通。而日本参谋本部也参与其中,以参谋总长名义致函邀请,安排军人赴华或指令驻华使领馆武官游说当地官员。日本驻沪总领事代理小田切早已意识到问题所在:各地领事应发挥“局部的外交官”作用,因为清“地方权势时常凌驾中央”。[10](P556)
二是放宽邀请、接待人数。日本拟邀清政府陪观的人数远超其他各国。值得一提的是,日本方面尤为重视对中国北方的邀请。1897年策划筑豊地区军演之初,日本参谋本部选择了清京畿要地直隶作为联络的第一步。[5]第二年,日本军方在拟邀清政府派员观操时,“决定接受人数总计十五名(北洋十名南洋五名)”,给予北洋的名额多出南洋的一倍。[11]日本参谋本部还额外向东三省发出邀请,将负责东三省防务的四川提督宋庆和盛京将军依克唐阿作为重点对象。[6]尽管最终未果,但日本拉拢清官绅、于东北亚对抗俄国的用意明显。
三是主动邀请清政府在观操之余进行其他考察。1898年日本参谋本部曾询问清政府是否愿意安排员弁参观东京等地的重要场所,并指令驻华使馆武官尽早筹划。日本驻华代理公使照会总理衙门,内称清政府员弁可在阅兵前“历观陆军学校及炮厂等处,则所谓一举两得矣”。[12]在日本参谋本部及外务省协力牵头下,陆军省、海军省及地方政府等官衙予以积极配合,做好接待工作。[13]
面对日本方面的热切邀请,清政府对待观操的态度随着国内外局势的变化,出现极速转变。
1897年清政府首次派员赴日观操,采取了维持邦交的谨慎态度。甲午战后,清政府上下对日本表现出极大的仇恨和疑惧。而自俄国发起三国干涉还辽以后,清政府与俄国的交往日趋紧密,确定联俄的外交方针,并寄希望于俄国的军事援助以抵御外侮。因此,在1897年接到日本方面的邀请后,清政府态度谨慎,仅将赴日观操视为维持邦交的一种方式,作出的回应并未超出常规的外交礼节。总理衙门收到邀请后,商议决定并无先例地派员观操,“藉得观摩之益,并昭和协之谊”。[14](P159)清政府对观操人员的行程安排,也充分表明了这一态度。经直隶总督选派,观操员以副将王得胜领衔,是各国观操员中军衔最高的武将。[15](P2)但是,外交层面的较高规格并不意味着实质的深层交往。王得胜一行在军演结束的第二日便匆忙回国,没有对日本军事情形进行深入了解。这与朝鲜政府主动要求在参观军演后“历览沿道各师团卫戍地及东京、大阪炮兵工厂”,[16]形成鲜明反差。
1898年清政府再次派员赴日观操,转变为务实学习的积极态度。1897年11月德国侵占胶州湾不久,俄国以此为口实,强占旅顺、大连。这使得清政府对俄国的态度发生严重动摇,朝野上下纷纷反思亲俄联俄的外交方针。而在此时,日本军方、政府乃至民间团体积极派员来华展开联络工作,以“唇齿辅车”“日清提携”等论调示好、劝诱清室官绅。[17]随后,清政府开始由联俄倾向联日,并选择“以日为师”进行维新变法的政治改革。1898年9月10日总理衙门接到日本驻华代理公使的观操邀请,尚在戊戌变法的高潮。三日后,总理衙门即将观操消息电知南、北洋大臣和湖广总督,要求“宜派统带洋操大员观摩取益,并非虚应故事”。[18](P174)与上年观操所言“昭和协之谊”相比,清政府强调“并非虚应故事”,反映出强烈的务实学习意愿。
但是,随之而来的戊戌政变爆发后,清廷的师日态度由积极转向迟疑。慈禧停罢维新变法举措,守旧势力回潮,清廷对中外交流事项持谨慎保守态度,且对日本猜疑甚重。在这一背景下,负责具体派员事务的地方督抚对待观操的态度不一。
一些地方督抚反应迅速、态度坚定。其中,南洋大臣兼两江总督刘坤一最先响应总理衙门通知,在政变之前提交了派员名单,并主动询问赴日流程。[12]此时他已具有“亚东两国唇齿相依,共敦睦邻之谊”的认识,但深知在日俄竞争局势下“日畏俄之偪不得不顾唇齿”,同时“我不能自强,难免不别生变故”。[19](P2229)不仅如此,刘坤一还积极建议其他督抚参与派员。在他的建议下,浙江巡抚廖寿丰主动拜访日本驻杭州代理领事,要求派遣武官赴日观操——尽管浙江不在日本参谋本部拟邀、总理衙门通知的范围。[20]即使戊戌政变的爆发也没有影响廖寿丰的决定。他坚持指派员弁“驰赴日本阅看洋操,藉资考证”,并借机参观军备场所。[21]廖寿丰思想开明,对待变法态度积极,是最先将派遣学生留日付诸实践的封疆大吏。[22](P1263)这便不难理解,他主动要求派人赴日观操的举动。
也有一些督抚受到政变影响,反应犹豫、态度谨慎。湖广总督张之洞在9月中旬收到总理衙门的观操通知,但迟至10月底才确定人员名单。据日本驻汉口领事观察,张之洞近来对日本“事物颇为热心,已先于他省派遣学生赴日,还有聘用日本技师的计划”,然而在戊戌政变后不得不放缓步伐。[23]张之洞的师日态度并未动摇,但迫于政变压力,对派员观操有所犹豫。最终经小田切从中周旋,湖北观操员弁才得以如期赴日“观摩取益”。[7]比张之洞更加谨慎的是政变后暂行护理直隶总督的袁世凯。出于编练新军的考虑,他慎重挑选部下赴日观操。起初,袁世凯误以为日方拟邀15人的名额全部分配给北洋。在他拟定的名单中,隶属新建陆军的军官及学生各5人共计10人,占了总名额的2/3。随后,经日本驻华代理公使提醒,袁世凯严格遵照要求,删减观操人数至9人,其中留下冯国璋、王世珍、曹锟、段芝贵4名新建陆军军官。此外,新建陆军翻译官及学生共4人不在观操名单内,但一并赴日。[24]在清廷内部守旧势力愈发强大的背景下,袁世凯谨遵清廷要求不敢逾越,同时竭力促成新建陆军相关人员赴日考察,表现出明显的师日意愿。
还有少数官员将政变作为拒绝日本的最佳托辞。政变前,驻防山海关一带的四川提督宋庆相继收到日本参谋本部员和驻牛庄领事田边熊三郎的观操邀请,并受田边委托转邀盛京将军依克唐阿。宋庆对待观操的态度模棱两可,自称宿疾未愈已上奏乞休,若未获允则观操一事可再商量,当下进退未定难以明确回答。但戊戌政变后,他即派特使通知田边拒绝派员。依克唐阿则以盛京忙于准备迎纳王牒、需人甚多为由,坦言政变后“形势自是一变”,表示无法派员赴日。[25]
清朝中央和地方督抚对待观操态度的变化,在观操员赴日观操、考察的具体过程中得以充分体现,并由此对中日交流尤其是军事交流产生重要影响。
1897年11月,经日本各方力邀,直隶总督王文韶指派副将王得胜、守备鄢玉春一行12人赴日观览17日至19日的师团对抗演习及20日的阅兵式。[26]日本陆军以第五师团为北军,作为拥有强大舰队的侵入军,袭击南军舰队后,控制九州沿海,先占领冲绳岛,随后屯集陆军士兵,以占领九州为目的;以第六师团为南军,作为国防军,将舰队集合在吴、广岛湾内,各师团在卫戍地完成动员,并完成诸要塞防务的整备;最终两军在福冈县久留米市展开攻防对抗。[27](P1-2)清观操员弁在师团对抗演习的三日内,依次观看日军在白坂附近的骑兵冲突战、在田代附近的两军遭遇战、在藤光附近的两军阵地战。其中,以第三日藤光附近的阵地战最受瞩目。清观操员弁与日军参谋总长、英美俄朝等国观操将领一道,在南军的炮列阵地陪观了此次阵地决战,甚至“对战斗之激烈大惊失色”。[28](P98)王得胜事后盛赞日本“军容之盛,纪律之严”,[29]对日本军队的整体素质留下了深刻印象。在观操过程中,清朝观操员弁还受到了日本军方的盛情接待。他们由日本参谋本部员陪同启程,抵达长崎后受到日本参谋次长川上操六亲自迎接,“各驿适馆授餐备极周长,一切旅费均归支应,辞之再三坚持不允。阅操之日,随时随处均派武员导引款洽,较接待他国之人倍加优厚”。[29]
1898年11月,清政府派遣员弁赴日参观15日至17日的陆军特别大演习及18日的阅兵式。日本陆军合第四师团、第十师团为南军侵入军,合第三、第九师团为北军国防军,在大阪地区展开攻防对抗,级别更高、规模更大。较之上年的首次观操,本年清观操员的参观情况也出现了显著变化。一是派员涉及地域的扩大和人数的增加。在多方因素的影响下,最终直隶总督、两江总督、湖广总督及浙江巡抚均有派员。他们分别派遣13人、7人、11人、2人,另有1人自备资斧随同前往,共计34人参观军演。[30]二是观操内容的愈发详致。清观操员弁参观此次军演的流程与上年的情况大致相似,在三日内依次观看两军骑兵冲突战、遭遇战及阵地攻守战。但是,他们参观军演的内容却有很大不同,愈发详尽细密。根据张之洞的指示,两湖观操员弁在观操期间“将日本陆军操法,所有马队、步队、炮队、辎重队各种队伍、器械、营垒……悉心阅看体察,相机咨询考校”。[18](P174)通过观操,他们形成了对日本操法、军队的基本认识:“日本操法阵式进攻退守埋伏犄角等一切极为精奥,平日教练亦尽善尽美,兵卒下士将校皆能知晓兵机。”南洋观操员弁也在参观军演、考察营制操法后,持有相同的意见。[31]他们还在刘坤一的要求下留心阅看,“绘撰水路阵图、操法图说”,以备南洋仿行洋操。[32]三是军演之外考察行程的新增。随着清廷及地方督抚对待观操态度的转变,观操员赴日的行程不再仓促匆忙,而是由相关督抚作出了细致安排。大多数观操员提前数日前赴日本,在军演之前考察军事、教育等相关场所。直隶、两江的观操员弁提前近一个月的时间起程,由日本参谋本部员全程陪同,重点考察成城学校等军事学校。浙江观操员弁则提前约半个月赴日,动身前曾向日方表示“余暇之时欲历览军备相关各场所”的意愿。[20]在日本参谋本部的接待、引导下,他们主要参观了日本陆军大学校。也有一些观操员选择在观操结束后延长游历时间,确保考察计划顺利完成。两湖观操员弁受到戊戌政变影响,抵日时间较晚。在军演结束后,他们陆续参观日本各处学堂、营垒以及工厂,历时近一个月。其中,日本横须贺镇守府造船所、机关学校及练习所,是他们在日考察的最后一站。[33]在考察的过程中,各地观操员弁们对日本军制相关章程条规抱有极大兴趣。张之洞曾在《劝学篇》中指出,会计官是“关涉军事最要之官”,但缺少相应学堂培养人才。[34](P186)因此,两湖观操员弁格外留意日本陆军经理学校的基本情况,并主动向日本军方索取《陆军经理学校学生及生徒教成计画》两部,以资借鉴。[35]
由此,通过两次参观日本陆军演习,清与日本交流的新渠道得以建立。这是清朝首次借助陆军演习参观,展开与日本的交流。此后,清中央及地方对派员参观日本军演持续抱有热情,参观包括特别大演习在内的日本各级别陆军演习成为常态。这也成为中日交流的重要渠道。尤其在清末中日关系修复、交好的早期,清政府派遣学生留日及聘用日人来华等交流活动处在商议摸索的阶段,尚未形成规模,更凸显了派员赴日观操的重要性。1897年清观操员回国后,直隶总督王文韶致函日本驻天津领事,感谢日本“情文备至”,强调“自此两国交情日益亲密,实为东方大局之福”。[36]总理衙门诸大臣也以联名方式专函致谢日本政府。对于负责接待的日方人员、参观军演的中方人员,中、日两国政府还分别赏赠宝星,“以此为中东交谊日亲之实据”。[37]伴随着中日关系的修好,两国人员的联络交往愈发密切。1898年,清各地所派观操员弁在观操、考察之余,频繁与日本“文武士绅酬酢往来,窃见上下一心,深悟辅车相依之义,其愿联络中国保全亚细亚东部大局,实系出于至诚”。[37]这些日本文武官绅中,包括时任外务大臣的大隈重信、青木周藏及贵族院议长近卫笃麿等政界要员,陆军大臣桂太郎、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参谋总长川上操六等军界要员。除了与日本执政大臣会面,首次访日的南洋官员陶森甲还和日本在野人士酒诗唱和,以致“近欲识荆者甚多,未晤为憾,皆言无缘,盼望陶重游东国者甚众,得陶书片纸只字如同拱璧”。[22](P38)
其中,中日在军事方面的交流尤为突出。不少观操员开始正视日本的军事实力,甚至建言借助日本力量进行军事变革。1897年,王得胜一行观操回国后,不仅认同了“中日同种”之说,还“强烈主张中国应该效法日本,甚至聘用日人帮助中国的军事改革”。[38]第二年,两湖观操员也“大为醉心于日本,与人接谈必言日本,气焰万丈”,其中尤以方友升为典型。他此前极力反对军制改革,但“观看日本大演习后大悟改革之必要,常常催促张之洞不可不断行改革”。[39](P54)而持这些革新观念的清观操员弁,成为中日展开军事交流的重要中介。1898年赴日观操行程结束时,湖北自强学堂总办张斯栒奉张之洞之命暂留日本,照料约束湖北首批赴日留学学生,成为第一任学生监督。[18](P214)陶森甲也在参访日本成城学校后,与之建立长期联系,并促成刘坤一派遣首批南洋学生留日。不仅如此,陶森甲还推动了南洋聘用日本军人的进程。据日本驻华公使观察,1898年底,刘坤一已建言清廷“采取日本军事训练体系,并聘用日本陆军教习”。[40]第二年,在陶森甲居中联络下,刘坤一有意聘用此前全程陪同观操的日本陆军大尉梶川重太郎作为南京练将学堂教习的首选。他还托陶森甲向日方表示“深知贵国辅助之意,因而函致各行省督抚,均请贵国人员充当各项教习”。[41]由此掀起了南方省份招聘日本教习、派遣学生赴日的浪潮。
总的来说,在中日关系修好的初期,中国南方各地与日方的交流更为密切。究其原因,主要有三。一是以刘坤一、张之洞为代表的南方督抚政治地位比较稳固,师日态度比较积极,因此推行政策更具持续性。而直隶总督的情况则相反:戊戌政变后,袁世凯护理直隶总督,虽然派员赴日观操,但未产生太多后续影响。此后直隶总督变更频繁,直至1902年袁世凯实授后才趋于稳定,与日本的联系开始急速增加。二是日本在中国南方尤其是长江流域进行活动,得到了英国政府的支持。1898年8月,日本政府曾向英国政府提议,两国携手而分别负责改组清陆海军。戊戌政变后,英国政府对这一建议“不抱成功之希望”,但表示日本若能继续实施该计划,“英国政府不会有任何异议,并乐观其成”。[42]众所周知,英国将长江流域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英国政府的表态,是日本得以顺利活动于中国南方的关键。三是俄国阻碍了日本在中国北方的活动。日俄竞争是影响这一时期东北亚局势的主要因素,日本忌惮俄国在北方的活动,俄国对日本亦保持警惕。1902年,俄国听闻清政府“聘请日本兵官代练北洋新军,甚为诧异”,立即指令驻华公使与清廷交涉。[43]在当时的日俄对抗中,日本没有明显优势,虽盯着中国北方,其活动却并不那么称心。
在甲午战后中日关系陷入僵局的背景下,参观军事演习成为清末中日交流尤其是军事交流的新渠道。1897年、1898年清政府应邀派员参观日本陆军次高级别、最高级别军事演习,正是这一交流渠道建立的开端。日本方面通过对清政府观操的热切邀请和殷勤接待,逐渐打破原有僵局,促进了中日关系的修复和两国人员的联络。而清政府通过对日本军演的参观考察,直观地感受到日本军事力量的强大,愈发积极地派遣人员赴日游历游学、招聘日本教习顾问来华,学习、仿照日本变革军事。此后,清政府成为日本各级别军事演习的参观常客,与日本的军事交流愈发频繁;而日本也主动介入清末新军会操乃至新军编练,最终成为对清军事变革影响最大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