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STEAM 教育改革：特征、经验与启示

□涂朝娟 朱德全

STEAM 教育作为培养复合型创新人才的重要路径，已成为一种全球性的科学技术教育战略。韩国对STEAM 教育的关注最早可追溯于20 世纪90 年代末，从正式宣布改革至今已有十余年的改革史。当下，韩国55%的小学、48%的初中和32%的高中都为学生开设了STEAM 课程，[1]是STEAM 教育在韩国得到飞速发展的有力证明。直至2015 年 《关于 “十三五” 期间全面深入推进教育信息化工作的指导意见 （征求意见稿）》 的颁布，STEAM 教育才被正式列入我国政府的工作议事日程。与韩国的STEAM 教育发展相比，我国存在理论研究薄弱、重视程度不够等阻碍，致使教育实践过程陷入课程体系和教学标准等基础框架不够完善、教育资源匮乏、质量评估困难、社会大众认识水平低等困境。[2]韩国与我国同属东亚，在教育文化和教育理念方面比较相似，因而，对韩国STEAM 教育改革经验进行系统梳理和辩证借鉴，有益于我国教育改革的纵深发展，推动我国创新人才发展战略的早日实现。

一、发展中的创新： 韩国STEAM 教育的主要特征解析

韩国的STEM 教育和STEAM教育均引自美国，后者源于前者的人文转向，是将代表人文艺术的Arts 融入已有STEM 教育得到的教育新变式，[3]其在韩国的发展经历了从无到有、从STEM 到STEAM 的发展历程。然而，韩国对美国STEAM 教育的引进却未因循守旧，而是在结合自身需求与本土特色的基础上，进行创新与创造，最终在价值取向、教育主体、教育内容和方法上留下了“本土烙印”。

（一） 价值取向：融通人文元素，寻求个体全面发展

对教育目标的考察必定需要对开展教育改革的初心进行回顾。韩国开展STEAM 教育改革实则源于本国学生在PISA 和TIMSS 国际教育评估中学习科学和数学兴趣得分较低的现实问题。因此，培养学生学习数学和科学的兴趣，重视学生的感性体验并提高学生的沟通和关怀能力是韩国开展STEAM 教育改革的初级目标。[4]此后，随着STEAM 教育在韩国的深入普及与发展，衍生出内外两种价值取向，但都统一指向于受教育者的全面发展。在内在价值追求上，既强调培养学生学习科学技术的兴趣和创造能力，也重视培养学生沟通和关怀他人的能力以及对艺术的感性认识和直观创造的能力；在外在价值寻求上，旨在通过科学教育培养学生的科学素养，提高国家在经济和科技领域的竞争力，使学生获得全球公民资格。

（二） 育人群体：倡导多元合作，追求师生共生发展

在STEAM 教育实施的过程中，教师与学生两大群体同时进行着群体间和群体内合作，构成了深度的合作网络关系，实现了教育者与受教育者的共生式发展。其一，“生-生” 合作。以小组合作的方式，培养学生的合作意识、合作能力和领导能力。如韩国进步与创新基金会 （KOFAC） 举办的STEAM 科学与创意节明确提出学生必须以小组的形式参加，通过小组成员协商，共同完成提出问题、界定问题等一系列步骤，全面提高学生在认知、情感和社会领域的创造力、领导力和合作力。其二，“师-师” 合作。强调人文学科教师和自然学科教师在教育过程中积极参与，相互配合，以促进学生能同时掌握人文和自然学科所要求的基本关键能力。其三，“师-生” 合作。在韩国的STEAM教育过程中，教师不再是单纯的教授者，而是知识的提供者、学习的引领者；学生不再是知识的被动接受者，而是主动获取与建构者。在提供的基础上获取，在引领下建构，最终形成了共生共融的师生关系。

（三） 教育内容：按照主题划分，强化整合与实用性

韩国教育界往往将教育内容划分成 “先进产品的应用型” “科技艺术的融合型” “未来工作的连接型” “海外资源的应用型” 等不同的主题，以划分主题的方式强化教育内容的整合性和实用性，为学生创造力的发挥提供空间。[5]其一，加强学科之间的关联，强调教育内容的整合性。韩国的STEAM教育要求学校的所有科目都必须经过整合的过程，以形成学科外、跨学科、学科内三种整合型教育资源。其中，学科外整合强调将课程与生活进行整合，跨学科整合强调将相关学科融合起来形成跨学科的教育内容，学科内整合强调本学科教育内容的整体关联性。其二，加强知识与个体之间的关联性，强调教育内容的实用性。教育工作者和学生围绕 “有何用处” “为何需要” “如何运用” 等问题对 “要学” 和 “所学” 知识提出质疑与反思，通过多重 “筛子” 的过滤，以保障所学内容能与学生当下或未来发展紧密联系。

（四） 教学方法：开展创意活动，促进学生自主成长

韩国STEAM 教育将以灌输式、背诵式为主要特征的传统教学方法转向以体验、探索和实验为中心的活动教学方法，从而促进了学生主体性的发展，提高了学生学习数学和科学的兴趣，提升了学生的理解能力和问题解决能力。当前韩国STEAM 教育创意体验活动被划分为自主活动、俱乐部活动、职业体验活动和志愿者活动四大类，学校有充分的自主权根据自身的级别、年级和学期有选择地组织和运营教育活动，实现对学生的培养。其中，在自主活动中，学生可以通过参加有特色的活动培养自身理性和创造性的问题解决能力；在俱乐部活动中，学生可以通过与兴趣爱好相同的同伴组成小组，在小组内创造性地发挥自己的才能，进而培养自身的社会意识和合作精神；在职业体验活动中，学生可以通过提前体验与科学和技术相关的职业，加深对各种职业的理解和感悟。

二、改革中的经验： 韩国STEAM 教育改革的行动举措

在引进并本土化STEAM 之后，韩国教育管理部门通过对面向中小学校、教师和学生的校内项目和面向大学、研究所、企业的校外项目等的支持，全方位推动本国教育改革环境的形成、师资队伍的建设、课程资源的开发和教育改革的推广。

（一） 政府主导的STEAM 教育环境形成方略

韩国政府的积极参与是STEAM 教育环境形成的关键，其借宏观—中观—微观三个层面上的举措，全方位推动教育环境的形成。在宏观层面，韩国政府主要通过出台 《融合人才教育激活（STEAM） 方案》 《主要教育政策及计划》 《科学、数学和信息教育促进法案》 等政策，实现对教育改革的宏观布局。在中观层面，教育科学技术部在委托韩国进步与创新基金会 （KOFAC） 作为全国STEAM 教育统筹管理机构的同时，面向全国设立了STEAM 教育理论与教学模式研发小组项目、融合人才教育示范学校项目、融合人才教育国际研讨会、融合人才教育教师研究会等，用于深化全面教育改革。[6]在微观层面，韩国教育管理部门和韩国进步与创新基金会 （KOFAC） 通过公共电视、广播、报纸和互联网等方式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改革宣讲和教育资源共享，为韩国STEAM 教育发展的纵向深入与全面铺开奠定了环境基础。

（二） 教研结合的STEAM 师资队伍建设路径

自2011 年启动STEAM 计划以来，韩国进步与创新基金会（KOFAC） 致力于通过“正式教师专业发展项目” （STEAM-PD） 和“ STEAM 教师研究会项目”（STEAM-rgt），完善STEAM 师资队伍建设体系。[7]正式教师专业发展项目 （STEAM-PD） 主要包括“入门” “基础” “强化” 三类培训。[8]“入门培训” 以线上课程为主，侧重于帮助教师理解基础性概念、国家政策和具有代表性的教育内容；“基础培训” 以线上和线下结合的混合课程为主，侧重于帮助教师掌握已有STEAM教育程序并将掌握的内容落实到具体的行动之中；“强化培训”以线上和线下结合的混合课程为主，旨在培养STEAM 教育发展的领导者，侧重于提高教师利用自身的专业知识创造新的课程材料的能力。STEAM 教师研究会项目 （STEAM-rgt） 旨在促进教师形成研究团体，提高教师教育研究能力，促进教师合作开发和应用可行性高的教育资源。除以上STEAM 教师专业发展项目以外，韩国政府还大力支持成立教师工作坊，开展国内外研修、优秀征文大赛、演讲比赛、海外教师会议等国内外STEAM 教师培训和交流活动，全面提升师资队伍专业发展水平。

（三） 项目驱动的STEAM 课程资源开发方式

当前韩国STEAM 教育课程教学资源主要走的是 “自下而上”的发展道路，韩国教育部门和韩国进步与创新基金会 （KOFAC）联合打造出 “一平台多项目” 的STEAM 教育课程资源开发路径，充分保证了教育资源的实践性和多元化特征。“一平台” 主要指STEAM 教育资源共享网络平台，研究机构、教师研究会、领先学校等所开发的各种STEAM 项目的资料和信息都被要求上传到专门网站上。任何组织和个人都可以免费访问，实现了全国范围内中小学STEAM 课程资源的共享。“多项目” 主要指STEAM 教育教学资源研发项目，旨在催生实践性较强的教育课程资源。其中，STEAM 教育教学资源开发项目主要集中于对主题整合的教育项目、技术应用的教育项目、科学和艺术整合的教育项目以及与未来职业相关的教育项目的课程资源进行开发。韩国政府每年会在每个行政区域资助10—20 个课程资源开发项目供本地中小学申请，但要求是每个项目预计至少围绕小学或中学开发24 个课时的课程材料，且开发的材料必须经由学校实践，以保证资源的可行性。

三、反思中的借鉴： 韩国STEAM 教育对我国的教育启示

如今，韩国的STEAM 教育不论是发展深度还是广度都远超当前我国STEAM 教育的发展，这些经验能为我国教育改革的推进提供有益参考。

（一） 政 府 主 导，创 造STEAM 教育发展的宏观环境

STEAM 教育是一项较为复杂而又极具现实意义的教育工程，离不开国家在政策层面和经费层面的支持。韩国政府于2007 年便开 始 关 注STEAM 教 育，2010 年更是直接将其纳入国家人才培养战略之中，其后从宏观—中观—微观层面全方位地为教育改革在全国范围内的推广和深化做好了环境营造和人力、财力、物力资源储备等基础建设。然而，回望当前我国政策层面上STEAM 教育的现实样态，《教育信息化 “十三五” 规划》 政策中首次提及了跨学科学习 （STEAM 教育），其后，颁布的 《义务教育小学科学课程标准》 等政策虽有重复提及，但是缺乏有针对性的政策指导，国家战略层面的认同度较低。此外，在STEAM 教育先行发展的几个地区，区域层面上尚且没有直接为教育改革提供经费支持，难以维系区域内教育改革的进一步发展。

高层次创新型人才是国家竞争力的关键，我国政府在推进STEAM 教育发展的过程中理应主动担负起相应责任，多方面给予保障和支持。在宏观层面，提高STEAM 教育的官方认同程度，以形成宏观的改革背景。我国教育管理部门应组织专家和教师对当前STEAM 教育发展问题进行研讨，形成系统的教育指导方针，为教育改革的落地奠定制度基础。在中观层面，设置专职管理机构，以统筹整合国内教育改革的发展。在我国，教育改革主要以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和各省 （市） 所管辖的教育科学研究院作为国家和地区层面的管理机构引领进行，但各省 （市） 教育科学研究院却少有职责分明的监管内容划分，导致 “都在管但又都不管” 混乱情景出现。鉴于此，在现有基础上对国家及地方教育科学院的监管职责进行划分，是保证改革有序推进的重要基础。在微观层面，国家要继续加强相关的宣传，以获得社会力量的支持。受应试教育氛围的影响，部分学校、教师、家长和学生都不愿意在STEAM 教育上投入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因此，自上而下地加强宣传力度，纠正教育群体的思想观念，是推行改革的重要一步。

（二） 多方协同，盘活STEAM教育资源的内生力量

通过对韩国STEAM 教育课程资源现状进行分析可知，当前韩国STEAM 教育课程教学资源主要走 “自下而上” 的发展道路，韩国教育部门和韩国进步与创新基金会 （KOFAC） 联 合打 造出了“一平台多项目” 的STEAM 教育课程资源开发路径，充分保证了教育资源的实践性和多元化特点。与之比较，我国STEAM 教育课程教学资源建设则主要走的 “自外而内” 的被动发展路径。据 《中国STEAM 教育发展报告》 显示，在我国现阶段中小学开设的STEAM教育课程中，58.3%由教育研究机构和教育公司提供，自己单独开发占27.1%，教师团队开发占33.3%，学校和高校合作开发占12.5%。[9]由此可见，提升中小学教师的STEAM 教育课程资源开发能力显得尤为迫切。

我国国土面积是韩国国土面积的96 倍，地域面积广大决定了教育改革必须走遵从 “底色” 的发展道路。因此，在借鉴韩国教育资源开发方式的同时，既要将经验落实到国家层面更要进一步细化落实到省级等更小区域层面，推动各地教育资源呈现 “百花齐放式”发展。首先，要转变教育资源发展路向，确立 “自给自足” 的发展认识。直接转介他国教育资源虽能节约研发成本和研发时间，但是转介的成果并未根植于我国STEAM 教育的 “土壤”，往往出现 “水土不服” 的问题。其次，要盘活教育资源内生力量，充分发挥教师的主体作用。一方面，国家和省级政府都需要颁布一系列STEAM 教育资源研发激励政策，针对区域内STEAM 教育资源的开发设立专项经费，为STEAM 教育资源开发提供制度和物质基础；另一方面，各区域STEAM 管理部门要通过软硬兼施的方式充分调动各区域中小学教师的主观能动性，引导教师积极参与教育资源的研发过程。最后，完善教育资源研发项目管理制度，确保项目的有序完成。教育管理部门要完善课程资源研发项目管理制度，将 “创新” “特色” “实践” 和 “共享” 四大理念放置首位，从微观层面确保研究成果的创新性、有效性、实用性和共享性。

（三） 多措并举，优化STEAM师资建设的整体路径

韩国教育部门通过STEAM 师资培训项目做到了数量上的充足；通过职前职后一系列培养保证了质量上的优质；通过教师专业发展项目和教师研究小组项目实现了种类上的丰富。回顾当前我国中小学STEAM 教育师资建设的实然情况可以发现，缺乏规范可持续的教师人才资源仍然是我国有序开展STEAM 教育的主要问题。一方面，当前占主流地位的分科教学模式与STEAM 跨学科的本质特点相悖，很多学校没有专职的STEAM 教师，无奈让校内科学、数学、信息技术等学科教师兼任，导致教学效果不佳。另一方面，STEAM 教育学科整合等特点对教师的学科视野、知识储备、教学模式和创新思维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参与STEAM 教育改革的很多教师都未接受系统的STEAM 教育专业发展培训，严重限制了我国STEAM 改革的推进和创新。[10]

与韩国相比，我国中小学教师队伍规模庞大且面临巨大的升学压力，这在极大程度上加大了STEAM 教师培训项目广泛开展的现实难度。因此，照搬韩国STEAM 教师培养模式，以自愿申请的方式引导教师参与的可行性不高。鉴于此，我国在向韩国STEAM 教育师资建设方式学习的同时，要充分考虑本国的实际情况，形成适应本国发展要求的师资队伍建设方略。一方面，应设置“三阶段” “两分类” 的师资培训项目。从国家和地方性STEAM 教育管理机构出发，设置涵盖初级、基础、高级 “三阶段”，教学培训、科研训练 “两分类” 的STEAM 教师培训项目，为不同层级、不同类别的STEAM 教育教师群体提供免费的在职教育机会。另一方面，要搭建全国范围内的教师学习交流平台。教育经验有着共通性的特点，各行政地区可为教师的共同发展搭建平台，组织年度STEAM 教育研讨会、科研比赛、讲课比赛、海外教师会议等国内国际活动，促成区域内、跨区域的教师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