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颖,朱丹华
(昆明理工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进入21世纪,随着《哈利波特》《指环王》《加勒比海盗》等系列影片的上映,奇幻电影(Fantasy Film)开始进入观众的视野并成为重要的电影类型。一般来说,奇幻电影与科幻电影、魔幻电影、神话电影、恐怖电影等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它主要指通过想象运用虚构手段架构新时空、塑造超自然形象和编排神奇惊险情节,具有奇幻审美品质和令人惊奇审美效果的影片[1](P10-15)。与基于日常生活展开想象的科幻(Fiction)不同,奇幻(Fantasy)所呈现的一系列场景、秩序和叙事逻辑均超出日常生活之外,其广义概念也越过了幻想类电影的范畴[2](P156-158)。于奇幻电影而言,“想象”无疑是其最根本也是最重要的特质。
作为东南亚国别电影的代表性力量,新世纪以来,泰国电影以其别具地域特色的类型生产实践,确立了自己在亚洲电影格局中的独特地位。泰国类型电影的创作中,显见的是恐怖片、动作片、爱情片、青春片等主流片种,尤其是恐怖片和动作片,在世界范围内赢得广泛关注,而一度成为代表国家电影形象的显著标签,以《天才枪手》(2017)为代表的青春片,则在以中国大陆为代表的亚洲电影市场,获得了巨大的市场回报,重塑了泰国电影的形象。泰国的恐怖片大多有一定的奇幻色彩(主要见于灵异题材的恐怖片),部分根据神话传说创作的电影,也加入了一些奇幻元素,还有一些喜剧片、爱情片以及科幻片,因为有奇幻色彩的内容设定,也可以归属到“奇幻片”的范畴。上述影片可以大致分为三类:动物神怪题材奇幻片、神话传说题材奇幻片和现代生活题材奇幻片。
泰国是佛教之国,95%以上的泰国国民信仰佛教。万物有灵、业报轮回、因果报应等佛教中的基本教义和思想传统对泰国人影响深远,已经成为其深入骨髓的文化因子。因此,在泰国的文化传统中,对鬼神的敬仰,对自然的敬畏,对宗教的笃信,已经成为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精神要素。在电影领域,自20世纪30年代的《娜柯鬼魂记》(1933)和《索木爷爷的宝贝》(1934)等影片出现以后,神怪题材电影一直是泰国电影创作的主流。进入21世纪,“新浪潮”运动洗礼后的泰国电影进入全新的发展阶段,泰国电影的艺术水准和商业价值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其中,神怪题材的恐怖片和奇幻片功不可没。以灵异动物为主要表现对象的动物神怪题材奇幻片的创作更是日趋丰富,成为了值得关注的泰国电影亚类型之一。
所谓动物神怪题材奇幻片,是指将自然界的动物赋予人或者神的灵性,并据此建构叙事逻辑的影片。这些影片大多源自“万物有灵”的佛教传统,主要讲述蛇、鳄、虎、鱼等灵异动物与人类发生的恩怨情仇的故事。这些灵异动物既不同于“鬼”,又不同于“妖精”,而是一种有灵性、通人情的动物,具有一定的“超自然的力量”,与其他神话传说中的“神灵”“精灵”“妖精”有明显的差别[3](P75-79)。《灵蛇爱》(2001)、《鳄妻》(2003)、《蛇煞》(2004)、《圣麒麟传说》(2006)、《情迷美人鱼》(2006)、《青蛙公主》(2010)、《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2010)、《惊世鳄王》(2013)、《虎神》(2014)、《新灵蛇爱》(2015)、《三面娜迦2》(2018)等影片,都属于动物神怪题材奇幻片的范畴。
泰国动物神怪题材奇幻片主要基于泰国人数百年来形成的对自然的崇拜和对灵魂的信仰的文化传统进行故事的建构。泰国是受湄公河滋养的热带国家,因此,蛇、鳄、鱼等水生动物以及虎、象等陆生动物在泰国传统文化中成为了重要的图腾符号,被赋予了灵性甚至神性。其中,受印度文化的影响,蛇成为泰国文化中最为重要的动物崇拜对象。泰国关于蛇的民间传说有很多,都是祥瑞故事,反映出泰人将蟒蛇视为财富、权力、善良、水源和农作物富饶的象征,并且有传说700 多年前素可泰王族的先祖之母就是蟒蛇[4](P97-101)。泰国水神(同时也是湄公河的守护神)娜迦也是蛇的形象。在泰国动物神怪题材奇幻片中,蛇也成为了重要的叙事对象且多是正义的化身。如《灵蛇爱》(2001)中为玛可娜惩戒不义男人的眼镜蛇、《蛇煞》(2004)中拯救电视记者波顿的蛇神族领袖亚拉蒂,都是有正义感的灵性动物形象。
动物神怪与人类的情感纠葛是此类影片最为常见的叙事框架。新世纪以来的泰国动物神怪题材奇幻片未能摆脱20世纪神怪电影过度娱乐化的倾向,在通过灵性动物形象制造电影视听奇观的同时,在叙事上更注重表现男欢女爱的情感纠葛。《灵蛇爱》(2001)中两代人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鳄妻》(2003)、《情迷美人鱼》(2006)中男女主人公的恩恩怨怨,都是典型的商业创作叙事模式。只是,与普通的爱情题材影片不同,这类影片着重表现的是灵性动物(或保持原形或变身为人)与人的情感故事。这些故事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观众的猎奇心理,因而其构建的某种文艺叙事模式,得以在泰国广为传播并且长久不衰。
此外,泰国动物神怪题材奇幻片的叙事时空主要置于当代社会,影片主旨也大多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除了敬畏神灵的文化表征,泰国动物神怪题材奇幻片也通过奇幻元素表达对现代生活的反思。泰国著名导演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在《热带疾病》(2004)中,用零散而随意的诗意镜头,讲述了男主人公TONG和KENG略显离奇的同性情感经历,囿于僧侣身份的TONG最后幻化为老虎,步入充满神秘意象的丛林。影片中,TONG作为人受制于自身身份而无法获得情感上的自由,变成老虎后则获得了新生。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对现代社会人与人关系的批评与反思。而在《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2010)中,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进一步探讨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影片中,布米离世前,去世多年的妻子和变为鬼猴的儿子回到身边,面对妻子的鬼魂和成为森林灵猴的儿子,布米坦然相对。最后,布米在森林深处的洞穴中,静静地死去。在这里,森林代表了自然,是人的母体,死亡就是回到母体的怀抱。
在几乎全民信教的泰国,流传着诸多神话传说。 20世纪初,电影传入泰国,神话传说很快成为泰国电影取材的源泉。拍摄于1933年的《娜柯鬼魂记》就是改编于泰国家喻户晓的鬼妻娜娜的传说故事。进入新世纪,《鬼妻》(2000)、《素丽瑶泰》(2001)、《大将军》(2002)、《大城武士》(2003)、《曼谷红玫瑰》(2004)、《狼牙脩皇后》(2008)、《烈血暹士2》(2010)、《纳瑞宣国王》(2007-2015)、《鬼夫》(2013)等在泰国获得高额票房回报的影片都是改编自神话故事或历史传说。不过,除《鬼妻》(2000)、《狼牙脩皇后》(2008)、《鬼夫》(2013)等少数影片,因其奇幻元素的运用可被列为奇幻片外,《素丽瑶泰》(2001)、《烈血暹士》(2000)等较为写实的影片则无法纳入奇幻片的范畴。这里我们以《鬼妻》(2000)为例,对泰国神话传说题材奇幻片创作进行简要分析。
2000年上映的《鬼妻》(又译作《娜娜》或《鬼妻娜娜》)是泰国电影“新浪潮”运动主将朗斯·尼美毕达的代表作,影片上映后创下了当时泰国电影的最高票房纪录,成为20世纪末陷入低谷后的泰国电影业走向复苏的标志性作品。《鬼妻》改编自泰国家喻户晓的民间传说。相传,年轻美丽的少妇娜娜拥有许多爱慕者,但她一直深爱着自己的丈夫马戈,两人婚后感情甜蜜,生活幸福。但因为战争,马戈被征招入伍,两人被迫分开。娜娜与马戈分离时已怀有身孕,天天坐在河边等待马戈归来。但因马戈离去时间太久,娜娜被村落里的人谣传与其他人偷偷交往,背叛丈夫,这让娜娜对村民心生怨恨。后来娜娜因难产与孩子双双过世。尔后,她的家中常会传出哭泣声,再没有村民敢接近。当马戈重新回到村里,只要有村民向马戈示意她已经过世的事实,就会被娜娜杀害,因此他对于妻子已经难产而死的消息一无所知。最后当马戈发现妻子与小孩皆为鬼魂时,吓得找高僧求救,但当马戈看见高僧正在收服娜娜的魂魄时,心生不舍,向娜娜许下来世愿再与她成为夫妻的誓言。深爱丈夫的娜娜听见马戈的承诺后才愿意离开。后人被娜娜凄美的爱情故事所感动,特地为她盖了一座庙宇,并将其尸骨摆在庙中供信众膜拜,也就是保存至今的位于曼谷闹市区的“娜娜庙”。
“鬼妻”娜娜的故事在泰国流传已久,相关的文艺作品也很多。在朗斯·尼美毕达的《鬼妻》问世之前,关于鬼妻的文艺作品已经有连环画、长短篇小说、戏剧、歌曲、舞剧、广播剧、电视剧和电影等表现形式。其中,光电影就已拍摄了近10个版本。与众多过往版本不同的是,朗斯·尼美毕达用创造性的视听语言重述了这个凄美的奇幻传说,使其奇幻色彩与现实生活紧密结合,让观众产生了强烈的情感共鸣。影片通过主人公的居住环境(河道、小船、吊脚草房子、器皿等)和人物的服饰、发型等元素的还原,勾勒出了一幅19世纪泰国农村的生活画卷,使观众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的怀旧感。“通过特殊影像符号的表征与历史遗产再现以及民族叙事勾画出家国想象与民族文化……构建一种集体记忆空间,建立起共享的社群经验、文化传统、伦理常规和独特的话语模式,筑起审美‘共同体’。”[5](P286)此外,《鬼妻》对传说故事文本中的奇幻部分进行了较为克制的呈现,着重刻画娜娜作为妻子和母亲的人性的一面,最大程度地弱化了其作为鬼的身份,更多地凸显出温情的基调。而正是这种克制,把影片的情绪和情感表达优势充分彰显出来,让观众获得了更高层次的审美体验。
除《鬼妻》外,2013年上映的《鬼夫》同样根据鬼妻娜娜的传说故事改编,影片用杂糅喜剧的形式对传说故事进行了颠覆性改写,一举创下了泰国本土电影的最高票房纪录且至今未被打破。而与《鬼妻》(2000)、《鬼夫》(2013)更倾向于鬼片的建构模式不同,2008年上映、朗斯·尼美毕达执导的《狼牙脩皇后》(又译为《琅卡苏卡女王》)则是典型的奇幻片创作模式。影片根据狼牙脩王国的传说故事改编,制作上借鉴好莱坞奇幻片的经验,试图建构一个宏大的历史奇幻世界。作为投资最大的泰国电影,《狼牙脩皇后》在视听层面取得了一定的突破,其恢弘的战争场面和上天入海的叙事空间,创造了泰国电影最为人称道的视听奇观。
与动物神怪题材奇幻片和神话传说题材奇幻片主要基于宗教和神话传说展开叙事不同,泰国现代生活题材奇幻片主要从当下视角出发,通过夸张或者虚构的场景和故事,建构超自然的叙事空间。这类影片的故事大多发生在现实社会,与现实生活密切关联但又超越了现实生活的范畴。《大狗民》(2004)、《电击女孩》(2015)、《突然20岁》(2016)、《借来的100天》(2018)、《通灵少年》(2019)均属于此类影片。其中,《大狗民》(2004)以其独具特色的艺术特质成为了新世纪泰国奇幻片的杰出代表。
2004年上映的《大狗民》是泰国“新浪潮”运动知名导演韦西·沙赞那庭的第二部作品,讲述了一个童话般的寓言故事,被誉为“泰国版《天使爱美丽》”。影片用大量超现实主义的元素表达了关于城市、环境、梦想、死亡等主题的隐喻,是一部极富奇幻色彩的现代生活题材电影。
《大狗民》(2004)讲述的是一个温馨的爱情故事:善良单纯的乡下青年邦从农村来到曼谷,临走前奶奶跟他说,只要在曼谷找到工作,就会长出尾巴来。邦先是在一个罐头厂当工人,结果不小心弄掉了一节手指。从超市罐头中找回手指之后,邦发现手指是工友旭的,于是两人交换了手指,成为了朋友。邦的第二个工作是保安。在这里他认识了晶,晶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喜欢把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把所有东西都摆放整齐,喜欢看通俗杂志,喜欢吃香菜炒饭却不吃香菜,对公交车过敏。晶捡到过一本从天上掉下来的看不懂文字的白皮书,并坚信这本书跟自己有着神秘的联系,为了看懂书中的内容,她来到了曼谷。晶有自己的梦想,就是要成为长尾巴的人,而邦却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邦很喜欢晶,为了送晶上班,邦做了出租车司机。邦向晶表白,但被晶拒绝了。于是邦想自杀,被投胎成为壁虎的奶奶劝说住。有一天,晶发现有一个外国人彼得有一本和她一样的白皮书,而彼得因散发环保传单被捕。于是,晶加入了环保组织,上街参加反塑运动的游行,把见到的塑料瓶都捡回家,家里种上了植物。很快,塑料瓶堆积成了一座大山,晶则每天参与环保活动。直到她再一次碰到彼得,彼得告诉她,他叫安德鲁,不叫彼得,她手中的书是一本意大利语的色情小说。晶的世界崩塌了,她离开了曼谷。心灰意冷的邦也回到了家乡,但家乡的时间太慢,他想念晶,于是又回到了曼谷。回到曼谷的邦成了唯一没有尾巴的人,他成了名人。最后,在塑料山上,邦见到了晶,他们相拥而吻,终于走到了一起。半年后,塑料山成了著名的旅游景点,青年男女都来山上谈恋爱。晶成了一家塑料制品公司的经理,并成功地将公司搞垮。晶怀上了邦的孩子,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在这部以当代曼谷为背景的作品中,韦西·沙赞那庭加入了许多有丰富寓意的超现实主义元素。比如,影片开始,晶的梦想就是成为有尾巴的人;影片最后,除了邦以外,所有人都长了尾巴。“尾巴”作为贯穿影片始终的一个重要元素,实际上象征的是现代社会人们对物质的过度追求。在物质较为丰富的工业社会,人已经逐渐被物质所“异化”,而不再是真正的人了。影片通过“长尾巴”这种超现实的表现手法,表达和阐释了深层次的哲学思考。这也是影片的片名“Citzen Dog”的寓意所在。此外,影片中的会在罐头里跳动的手指;摩托车司机康被从天而降的头盔雨砸死,变成鬼后还是坚持骑着他喜欢的摩托车载客;女孩敏唯一的朋友玩具皮皮熊不仅会说话,还会抽烟喝酒;邦的奶奶死后转世成为壁虎,最后投胎到晶的肚子里,成为邦的孩子;晶捡回的塑料瓶成了一座可以抵达月亮的高山……这些,都充满了超现实主义的奇幻色彩,但影片的整体风格并不因此觉得突兀,因为这些超现实主义元素都有所指,都有丰富的内涵。韦西·沙赞那庭正是通过这些奇幻元素构建了一个他想象中的世界,让影片具有了独特的审美意蕴。
电影《大狗民》(2004)中,色彩的运用极大地强化了影片的奇幻特质。“色彩在电影中无疑是作为视觉语言元素被编码的。一方面,它同其它语言元素一样,在电影本文中具有象征、比喻、重复和省略等语言修辞功能。另一方面,这些修辞功能是通过视觉语言的特殊表意系统来完成的。”[6](P85-91)《大狗民》(2004)的色彩造型非常丰富,色彩层次鲜明,色彩的表意功能也得到了强化。“如果说客观写实性电影色彩注重选择的话,那么主观表意性色彩则重在创造。在这一类型的影片中,电影创作者把色彩当作剧中的重要角色加以主观化处理,并赋予色彩以强烈的象征功能和富有哲理性的思想内涵,以表现主义的色彩构成,表达创作者和剧中人的主观心理和内心情感,以斑斓的色彩表意,表现作者对现实、对人生的真实感受和主观针对性。”[7](P85-91)在《大狗民》(2004)中,主观表意色彩多次得到运用。最突出的段落是喜欢上晶后的邦想对晶表白,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的蓝色裙子真好看!”晶说:“傻瓜!我每天都穿这套裙子,你好像没见过似的”,然后微笑着走开了。神魂颠倒的邦呆呆地注视着晶的离去,而后,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都穿上了和晶一样的蓝裙子。因为爱,在邦眼里的所有人都变得像晶那么可爱。这种极具奇幻特色的主观表意色彩运用将人物的心理活动加以外化,产生了极富感染力的艺术效果。
除色彩外,《大狗民》(2004)还用多种艺术表现形式来表达人物的内心活动。比如,邦和晶第一次说话后,被晶迷上的邦回到家,看到灯泡变成了晶的脸,墙上的明星海报也变成了晶,甚至电视里的播音员也都变成了晶;晶在知道白皮书的秘密而倍受打击离开曼谷时,跟邦说“晶要离开邦一阵子”,伤心的邦走在大街上,路边的小贩、路人、广告牌上的人物都在对邦说“晶要离开邦一阵子”。这种将人物心理外化的手法,和色彩的表意功能一样,丰富了影片的叙事方式,强化了影片的奇幻特色。
与充满奇思妙想趣味的艺术电影《大狗民》(2004)不同,《电击女孩》(2015)、《突然20岁》(2016)、《借来的100天》(2018)、《通灵少年》(2019)等影片则是泰国现代生活题材商业奇幻片的代表作品。不过,除制作较为精良外,这些影片的艺术成就,显然无法与《大狗民》(2004)相提并论。
新世纪以来的泰国电影以其富有地域特色的类型生产,确立了自身在亚洲电影版图中的独特地位。在类型杂糅化和叙事多元化的创作语境中,泰国奇幻电影根植于宗教和历史文化,以东方特色的想象建构了泰国特色的奇幻电影新景观。泰国奇幻电影丰富了泰国类型电影的生产,呈现出独特的泰式审美意蕴。
颇具东方特色的想象与“悬置”是泰国奇幻电影的重要特征。《指环王》作者托尔金提出,文学有两种世界:“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第一世界”是我们日常生活的世界,“第二世界”是架空世界,是幻想创造出来的想象世界[8](P16-21)。《指环王》中的中土世界和《哈利波特》中的魔法世界,都是作者想象出来的“第二世界”。因此,奇幻电影的“奇幻”,首先是建立在想象之上的。茨维坦·托多罗夫认为,奇幻艺术的主要特点是处于现实与幻想之间的“悬置”。他认为奇幻电影具有三个基本特点:一是影片中的角色所在的是鲜活的世界,叙述事件悬置于自然与超自然之间;二是悬置可以为角色所经历,悬置可以成为作品的主题之一,实际上观众会认同角色的经验;三是观众的阅读其实是诗意的阅读而不是寓言式阅读[9](P10-15)。泰国奇幻片无论是动物神怪题材、神话传说题材还是现代生活题材,其“想象”和“悬置”无疑都是东方特色的,都与佛教传统或者本国的历史文化息息相关。“万物有灵”的佛教精神及动物图腾信仰文化是《灵蛇爱》(2001)、《虎神》(2014)等影片内在的叙事逻辑;《鬼妻》(2000)、《鬼夫》(2013)表现的则是“因果报应”的宗教观念;现代题材的《大狗民》(2004)中,奶奶死后变成壁虎投胎成邦的孩子,同样体现的是佛教中轮回的思想;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的《热带疾病》(2004)、《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2010)等影片,更是因为宗教旨趣的表现而被贴上东方神秘主义的标签,并因此受到西方世界的关注和追捧。因此,无论是“第二世界”的建构,还是“第一世界”与“第二世界”之间的“悬置”,泰国奇幻片呈现出的“东方式”想象,无疑是其最主要的精神内核,也是其有别于其他国别奇幻片的最根本特征。
泰国特色的叙事风格是泰国奇幻片显著的外在特征,并成为其赢得市场的重要手段。世纪之交发生的泰国电影“新浪潮”运动是一场意义深远的电影美学革命,“新浪潮”运动将泰国电影的叙事艺术水平提升到了新的台阶,形成了泰国特色的电影叙事风格。与唯美浪漫的爱情片、灵异惊悚的恐怖片、刚劲凌厉的泰拳动作片不同,泰国“奇幻片”因类型的杂糅,而显现出叙事风格更为多元化的特征。动物神怪题材奇幻片大多强调灵性动物与人的矛盾和冲突,在二元对立中建立影片的叙事逻辑,同时追求视觉上的“奇观化”;神话传说题材奇幻片注重呈现人和神(鬼)之间的关系,试图用奇幻的艺术表征复写民族的历史与文化;现代生活题材奇幻片则大多表现普通人物的奇幻经历,并在此基础上探讨人与人以及人与社会的关系。在视觉层面,与好莱坞以及中国、韩国的奇幻大片相比,泰国奇幻片在特效制作方面还有一定的差距。但在《狼牙脩皇后》(2008)、《通灵少年》(2019)等影片中,奇幻场景的呈现还是显示出了一定的水准。而在《电击女孩》(2015)、《突然20岁》(2016)等影片中,创作者用清新唯美而又不失生活化的视觉风格表现奇幻的故事主题,同时置入泰国式的喜剧元素,使影片显现出独特的奇幻片特质。
新世纪以来的泰国奇幻片虽然数量有限,也尚未出现《指环王》《哈利波特》抑或《画皮》系列这样建构起成型的“第二世界”的奇幻电影,但《灵蛇爱》(2001)、《热带疾病》(2004)、《狼牙脩皇后》(2008)、《大狗民》(2004)、《突然20岁》(2016)等奇幻电影以其东方想象的精神内核及视觉文化表征,形成了独具泰国地域特色的奇幻电影书写风格,成为亚洲奇幻电影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假以时日,泰国奇幻电影的创作一定能够迈上新的台阶,为泰国类型电影的创作注入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