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凌冰
2021年5月22日,借《中华医学百科全书》基础医学“医学伦理学”卷辞书发布会之机,医学伦理学学科发展研讨会在北京大学医学部举办。会议由中华医学会医学伦理学分会、医学与哲学杂志社主办,北京大学医学人文学院承办。《医学与哲学》杂志名誉主编杜治政教授、主编赵明杰教授,北京大学张大庆教授,河北医科大学边林教授,广州医科大学刘俊荣教授,新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刘健医生等近二十位专家学者出席并发言,同时百余位专家学者线上参与。研讨会围绕医学伦理学学科发展历程、医学伦理学/生命伦理学学科定位、医学人文一级学科建设三个专题展开。会议由中华医学会医学伦理学分会主任委员、北京大学丛亚丽教授主持。
张大庆教授指出,20世纪60年代后,伴随器官移植等医学技术飞速发展、病人权利意识不断增强和卫生保健制度不断完善,国际上医学伦理学的发展逐渐成熟。令人欣慰的是,我国学者也逐步融入国际社会,特别是十八大以后,医疗卫生体制改革正在不断促进我国医疗卫生体系向更公平的方向发展。对于2005年前后出现的“中国医改基本上是不成功”的评价,他认为这反而正说明医学伦理学关于公平的视角是更根本的,并且如果从效率的视角看,我国的医改应该是很成功的。
医学伦理学与生命伦理学都是围绕医学衍生的专业,其中所含的文化意义与医学不能分割。台湾中央大学李瑞全教授认为如果从文化视角为医学定位,中西医学的起源都可追溯到原始巫术,但二者有不同特质。西方文化与哲学常用理性思辨分析,因此西方医学重视理性的研究,而不理会生命整体情况。此外,西方医学没有自身的基本理论研究,而是应用其他基础研究,并以各种诊断工具和医疗手段为辅。中医的方式则是累积使用自然药物治病的经验,结合早期的自然观点,把人的生命视如小型宇宙。因此,中医是一门以实践经验为基础的应用科学。虽然中西医学本质上都属于应用科学范畴,但面对人类生命,医学必须置于文化价值之下来衡量。医疗行为的选择与特定文化价值取向和人文素养密切相关,特别是在哲学和伦理学的部分。因此,医学伦理学与生命伦理学代表了医学中所必须具备的文化属性,而这两者所代表的文化价值内容,也是医学所必须具备的素养。
后现代社会的基本特点可以归纳为社会趋向多元,权威逐渐丧失,个人主义盛行,个人权利得到极端强调等方面。东南大学的孙慕义教授认为在这一背景下,医学仍然需要坚守“将良心放在第一位”,鼓励行善并主张承担义务。因此,后现代的生命伦理学应当强调如何实现多元与和谐共存,即如何既重视个体价值,又兼顾个人与不同文化之间的关系。对此,他提出“爱是后现代社会的弥合剂”,让人与人、人的本性与自然环境之间获得衔接。
医学伦理学和生命伦理学兼顾了古老与年轻的特性。回溯医学伦理学历史发展进程,哈尔滨医科大学的孙福川教授对医学伦理学的学科定位提出三点:第一,医学伦理学学科定位应该取决于成就它的实践资源和理论资源的相互作用;第二,医学伦理学的学科定位必须考量当今人类认识的现有水平和能力,并最终落脚于价值理想的追求;第三,医学伦理学与生命伦理学之间的关系需要厘清,之后需慎重考量不同的发展前景。
通过回顾学科的名称演变和形成过程,南方医科大学的陈化教授辨析了古典医学伦理学、医德学、临床伦理学、近代医学伦理学和生命伦理学在话语上的差异,指出医学伦理学的学科使命在于医学职业道德,兼顾医学之“善”和职业之“德”。医学伦理学与医学存在三种逻辑关系:其一是将医学伦理学植入医学实践的外在主义模式;其二是从医学内部考察医学伦理学的本质主义模式;其三是主张以医疗行为的道德合法性判断程序合法性的程序伦理模式。这三种模式均有其合理性与缺陷,因此提出将医学伦理学看作传统德性和现代规范的融合,发展于医学实践和外在道德之间的互动之中。而生命伦理学应当在“类生命关怀”上,依托于生命科学发展困境所面临的公共议题作出道德回应,并进行跨学科的复合性判断。
重庆医科大学的冯泽永教授探讨了两个学科之间的联系与区别,认为二者有着共同的学科基因。一方面,包括美德论、规范论在内的很多理论都来源于哲学伦理学范畴,坚持相同的伦理原则;另一方面,二者也都与医学科学的发展紧密相连。因此,哲学伦理学是二者的“学科之父”,医学则是“学科之母”。两个学科各有相应的方法和路径,是互相补充、各有特点的“兄弟关系”。
关于二者关系类型辨析,厦门大学的马永慧教授将国内外对医学伦理学和生命伦理学在逻辑关系上的研究归纳为包容论、互异论和交叉论(延续论)。包容论认为生命伦理学关注范围更广,而医学伦理学是生命伦理学的一部分。互异论主张两个学科在跨学科特点方面存在着根本性不同,生命伦理学必须跨学科协作,以公共性为导向,而医学伦理学较为单一,以职业性为目标。交叉论(延续论)强调二者在医疗领域的关注几乎可以等同;但在非医疗领域,生命伦理学的边界更广。作为结论,她认为包容论与互异论较为片面,过于强调二者的相同或区别,割裂了二者的内在联系;而交叉论(延续论)则看到了二者的内在逻辑,更为合理。
北京师范大学的田海平教授指出,目前关于中国生命伦理学主要有两种研究径路:“应用伦理学”范式和“建构中国生命伦理学”范式,存在“应用论—建构论”对峙的难题。“应用论”的研究重心在于如何让普遍的生命伦理学理论适应中国国情,“建构论”则强调在当代中国背景下将传统道德原则进行重构。他认为随着现代医疗技术的发展,这两种范式出现了从对立走向融合的趋势,并将这种趋势解释为生命伦理学的“第三条道路”,即用道德形态学方法研究生命伦理学,不强调传统与现代、国内与国际的冲突,而强调人类道德生活的整体特征。“第三条道路”包含三个基本方法论要点:第一,通过“问题域还原”面对道德分歧,在跨学科条件下应对道德多样性难题;第二,通过“认知旨趣拓展”面对共识坍塌危机,在跨文化条件下应对“文化战争”的文明难题;第三,通过“社会经济形态”的关注视角考察传统与现代性、本土与全球化的矛盾运动,在一种跨时代语境下展现生命伦理学的道德形态过程。
丛亚丽教授从目前对于医学伦理学和生命伦理学学科定位问题上的初步共识与争议引入,对两门学科的定位进行再探析:第一,“我是谁”,即从二者差异和相互影响入手进行考量;第二,“我从哪儿来”,即从应用伦理学自身定位进行分析;第三,“我站在哪儿”,即从历史和文化视角进行再思考。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析“我到哪里去”,即“为了谁”和“未来将成为谁”的问题。医学伦理学的起点是医学,重点也是医学,不变的是核心价值理念,变化的是更全面地考虑患者的健康权益;生命伦理学则具有社会导向而非患者导向的特点,利益相关方较多,因此没有类似医患关系的核心关系,理论根基更侧重于功利主义,关注社会总体的幸福。因此,关于两个学科,“它们就是它们自己,有各自的历史使命,不取决于谁需要定位和为了谁去定位”。
在医学人文一级学科建设过程中,不仅要关注学科建设,也要同样关注课程建设。杜治政教授指出,从医学生的培养角度来看,学科建设必须与教育相结合,从培养目标出发,承担起帮助医学生成为一名合格医生的使命。他还提出要重视社会在医学中所发挥的作用,医学人文一级学科建设要关注将“社会”融入其中,医学人文学科的建设一定要从生物医学模式转为社会模式。
刘俊荣教授认为,医学人文是从人文的角度审视医学中的人文问题,以完善现行医疗行为和现有医疗体制,最终促进医学发展;而人文医学则是从人文的角度审视医学中的问题,并落实到如何做一名良医。医学是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交叉的学科,而近代医学中人文元素在不断流失,需要大力倡导让人文回归医学。
刘健医生从临床医生视角对上述观点进行了回应。他提出可以先让与临床关系较为密切的医学伦理学进入临床的建议,同时也指出医学伦理学进入临床面临的挑战。一方面,医疗机构的基本属性存在差异,对于伦理的需求也有所不同;另一方面,目前临床所涉及到的医学伦理活动并未与关怀患者形成密切关系,更需要得到医学伦理学的关注。
北京协和医学院的张新庆教授进一步分析了伦理学进入临床的可行性。他认为临床伦理学是医学伦理学学科体系内一个重要的具有支撑意义的学科,但很多具体工作尚未同步,需要在理论化和系统化上做更多努力。同时也提及了医患共同决策的问题,指出临床伦理学要有很强的可操作性,要让医生参与其中。就医学人文作为一级学科建设,提出了不仅要关注其研究对象、理论体系、基本概念、研究方法等一系列问题,也要关注其与医学门类等其他一级学科的关系。
在专家学者的共同努力下,医学人文一级学科建设过程本身,将获得更长远的发展空间,并在研究生培养、人才梯队建设、服务社会等方面发挥更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