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烨 江彬 杨梦怡 陈峰
嘉兴市第一医院 浙江,嘉兴 314001
浙江中医自古繁荣,针灸更是源远流长,名家辈出。古代有著有《针灸资生经》的王执中、著有《针灸大成》的杨继洲、传承五百多年的凌氏针灸,近代有精于手法补泻的楼百层、长于针灸临床研究的高镇五、精于古典针灸及文献研究的盛燮荪等,现代更是涌现出一批优秀的针灸医家。正是由于在不同的时代,都有立志为针灸事业奉献终生的同道的不断努力,才有浙江针灸的长盛不衰。现将浙派针灸传承历史及代表性针灸法源流略述于下,旨在回顾浙派针灸的特色针灸法及代表性医家,重温浙派针灸发展及传承历史,为将来更好地发展浙派针灸奠定基础,指明方向。
1.1 古代浙江针灸 由于宋室南迁,古代浙江针灸主要以宋明时期浙江针灸为代表[1]。古代浙江医家在治学方面具有鲜明的特点,他们研究经典,重视理论,如徙居于浙江的元代著名医学家滑寿所著的《十四经发挥》是在《针灸甲乙经》的基础上,汲取《金兰循经》的内容著成[2];他们博采众长,又加以发挥,如明代浙江常山医家杨敬斋的《针灸全书》就是对徐凤《针灸大全》的补充和完善;他们汲取民间医学菁华,并整理提高,如宋代浙江槜李(今嘉兴)医家闻人耆年的《备急灸法》记录的基本都是乡间常用的灸治急症的方法[2];他们勤于笔录,集积医案,如浙江医家王执中、朱丹溪、张景岳等的著作中均收录了不少针灸医案。
1.2 清代及民国浙江针灸 这一时期,由于针灸连续受到打压和禁止,浙江针灸的发展受到影响。在光绪以前,浙江针灸仍有一定发展,出版了一些针灸专著及医经研究著作,如凌氏的《经学会宗》《凌门传授铜人指穴》,张志聪、高世拭的《黄帝内经灵枢注证发微》《灵枢集注》等。清朝中后期,针灸被禁止,但是民间灸法仍旧得到了发展,这一时期发展起来的温灸法有太乙神针、雷火针法;同时期还刊行了一系列灸法著作,如张文澜的《太乙神针》、孔广培的《太乙神针集解》、雷少逸的《灸法秘传》、赵学敏的《本草纲目拾遗》、吴尚先的《理瀹骈文》等[1]。
民国时期,受到西方医学的持续影响,浙江针灸艰难发展。浙江各方人士通过各种方式挽救浙江针灸,有的创办针灸学社、学馆,有的编印针灸医籍、出版针灸专著,也有的将针灸与西方医学相结合,举办针灸函授班,培养针灸人才。
1.3 新中国后浙江针灸 新中国成立后,在党和政府的一系列正确的方针政策指导下,中医以及针灸迅速得到了复苏。学术上,针灸医家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大量撰写针灸学术论文和医著,如黄学龙的《屠龙之术》,陈璧琉、郑卓人合著的《灵枢经白话解》《针灸歌赋选解》,李栋森、杨楣良、盛燮荪等相继编著出版了《宋明浙江针灸》和《浙江近代针灸学术经验集成》。临床上,浙派针灸医家有善用补泻手法的楼百层、以手法改良与创新为长的盛燮荪、崇尚针下辨气的阮步青、创立钩针的杨楣良、创立铺灸的罗诗荣、倡用温针的施延庆、沿袭化脓灸的严定梁、推崇丛针疗法结合电针的方剑乔、创新粗针疗法的宣丽华、创立百会长留针的陈华德、提出头针抽添导引法的孔尧其、善用特定穴配伍的高镇五、创用手穴的陈峰和善用针药治妇科疾患的虞孝贞等[3]。
2.1 凌氏针法 湖州的凌氏族系自平章公景夏始,随宋室南渡,遂家安吉,居铜山乡。自明凌云始至今已历17代,其后人继承祖业,先后四代任太医院御医。凌氏医术世代相传,分枝繁衍,尤以针灸远负盛名,历经五百多年,其传人遍布苏、浙、沪等地区,长盛不衰,是国内外颇负盛名的医学世家。
凌氏针法长期以口授心传为主,凌氏针灸既重视《内经》针法研究,又十分重视穴法。凌氏所著之《经学会宗》,悉宗《内经》有关经脉、腧穴之论述,并对经文有精辟的注释,又有《步穴歌》流传于世。凌氏取穴进针的具体操作方法包括养针、揣穴、指腹揉穴、指甲定穴、指甲切穴、破皮进针。在针刺疗疾时,凌氏强调治神,并对“得气”的判断有独到的见解,其对于穴位的运用较为纯熟,开创了皮部刺法的先河[4],在针灸学发展史上有重要的意义。
2.2 三衢杨氏针法 杨继洲(约1522—1620),字济时,明代三衢(今浙江省衢州市六都杨村)人。杨氏生于医学世家,其所著《针灸大成》是在其早年编纂的《卫生针灸玄机秘要》的基础上辑录了20余位医家的针灸资料汇集而成。
从《针灸大成》中可总结出杨氏针法注重手法操作,如杨氏独具特色的下手八法、十二字分次第手法等[5],其中杨氏24种复式补泻手法就包括了截担补泻法,极大地丰富了针刺手法,为后世医家沿用至今;善用腧穴,特别重视特定穴的应用,杨氏从井穴主治及配伍运用方面,将井穴的作用具体化,强调了井穴在全身诸多腧穴中的重要地位[2];《针灸大成》中还首次出现了穴对,“四关穴”的出现即开创了穴对的先河;针灸药结合,注重辨证论治,《针灸大成》中不仅有针刺的内容,亦有灸法的内容,甚至还专列一卷收录了《陈氏小儿按摩经》。杨氏临证时,注重四诊合参,但又不局限于此,灵活运用脏腑辨证、八纲辨证,根据经络、脏腑、脉理、症状等多方面综合辨证,故效如桴鼓。
2.3 张氏透穴针法 张治寰(1893—1975),浙江长兴人。张老早年受《玉龙歌》影响,喜用长针透穴。他研究了《内经》中的恢刺、浮刺、直针刺、合谷刺等刺法,并凑罗透穴成方,经过大量实践,认为透穴针法有取穴少、针感强、易于扩大针感、刺激面大等优点[1]。张老晚年对某些腧穴难于直刺深透,和某些穴位浅刺得气后针感可远传者,不再强求针尖透达,常用短针浅刺,其刺法注重押手配合,在针刺前先在行针经穴处略加按摩,进针时押手在针尖所指方向的后方,并随针刺入深而加强押手之力,当进针至应刺深度后,施行幅度小而频率稍快的捻转手法,可令针感远传,取效亦佳。其门人总结出了张老常用的透穴法:头面透穴18法、上肢透穴27法、胸腹部透穴11法、背腰部透穴10法和上肢常用透穴20法,非常值得后人临床参考[6]。
2.4 楼氏针刺补泻法 楼百层(1913—1992),浙江诸暨人。楼老涉足医林50余年,致力于针灸研究,兼及内科,尤对各种针刺方法及补泻手法颇多创见。
楼老认为,针灸与药物治疗有其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针灸对同一脏器的两种性质相反的病证(如便秘与腹泻),常取用同一穴位,只是运用不同的补泻手法而已[1]。楼老提出,针灸治疗是在经络学说基础上,以虚实为纲,补泻为法的辨证施治过程,这也是针灸治疗的特色与关键。
《灵枢·官能》云:“用针之服,必有法则。”关于针刺补泻手法,楼老认为针刺补泻的原则源自《内经》[6],无论什么补泻手法,都应在得气的基础上。《灵枢·九针十二原》中就有“刺之要,气至而有效”的记载。对于迎随补泻,楼老在仔细研究了《内经》经文及古代医家的著作并结合临床实践后,提出了与大多数医家不同的观点,认为“迎随”二字实际是补泻手法的统称。迎随是对补泻手法而言,即“泻者迎之,补者随之”“迎者泻也,补者随之”“迎者泻也,随者补也”;补泻是针对疾病虚实而言的,即“虚者补之,实者泻之”。关于呼吸补泻,楼老同样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认为针时使气留而不出的为补;反之,使气出而不留的为泻,其基本内容实际上就是徐疾补泻手法,因为两者同以阴阳出入的理论为基础。
2.5 飞经走气针法 浙派针灸的飞经走气针法以金氏和盛氏为代表。金氏以金氏针灸流派创始人金文华为代表,金老对徐凤《金针赋》中针刺法尤有研究,他认为《金针赋》是汲取何若愚《流注指微赋》和窦汉卿《标幽赋》两家之长,大凡行针手法如候气、调气、行气以及各种补泻手法的精义尽在其中。金氏飞经走气手法:用28~30号不锈钢针,在取准穴位、常规消毒后,先以左手拇指反复切按其穴,进针先入皮下,针尖斜向病所,微捻入分肉之间,待针下得气后,施补法应略扳倒针柄,左右轻慢摇动;泻法可不必扳倒针柄,左右摇动针柄宜快宜重,同时配合医者呼吸,即吸气时摇动针柄,呼气时用震颤手法。如此反复施行、持针勿释,使酸胀感或凉热感渐渐达病所,向远处放射。如感应迟缓者,可再在针刺浅深中调节,或退一二分、或进一二分,重复操作[1,6]。
盛氏以盛氏针灸流派创始人盛燮荪为代表,盛老通过研究有关资料并结合实际操作体验,认为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解释“飞经走气”的含义[5-6]。首先从字义上来说,“飞”字本义是指“鸟及虫类等在空中拍翅行动”,故针法中的飞法取其义,用拇食二指在针柄搓捻,一搓一放,一合一张,如飞鸟展翅之状;“飞”字“亦指物体在空中飘荡或行动”,或“形容迅速如飞”。《金针赋》飞经走气法以龙虎龟凤等手法催运气,使针下之气沿经脉迅速地向远处传导,其气行(走)如飞,故名。再者,针感的传导往往呈显性和隐形相交出现,尤其在过关节、经胸胁等部位时,患者不能明确说出针感传导至这些部位时的线状感觉,这一似断而续的跨越式经气感传现象,酷似中国书画笔法中的枯笔露白线条,书画艺术称之为“飞白”。据此,盛老[5]认为“飞经走气法”的词义,应是“运用针刺手法,使针下之气迅速地循经远传,在针感传导时呈显性和隐形相交传递的一种现象”。
2.6 盛氏五体针法 五体针法也称五体刺法,是浙派针灸盛氏针灸流派创始人盛燮荪提出的一个穴法与针法相结合的理论[5-6]。《内经》有“五刺”,本质是刺皮脉肉筋骨五体的五种不同针法。盛老认为其阐述了九针在机体施行治疗时应刺在什么部位,从何取血与取气的问题,并指导着九针的应用。
五体针法的具体刺法根据不同部位,刺法不同。刺皮部属于浅刺法,《内经》认为其目的是取“皮气”。临床上一般用皮肤针、七星针、梅花针等针具,或用毫针、三棱针点刺。五体中的脉是指运行血的脉和络脉,包括了经脉的功能。刺脉的具体所指是动脉之处,可以切按而得之,因此刺脉主要指刺络,并以出血为目的。在九针中,适用于刺络的有锋针、铍针,近代多用三棱针。刺分肉常选用肌肉较丰满处的穴位,如足三里、伏兔等穴。刺分肉的针法是调气针法,主要针具是毫针。筋是指分布于关节和骨骼周围的肌腱,是肌肉和骨骼的连续组织。刺筋常用的基本手法有:揣、摇、拨、飞,有利于针尖刺向筋边,使针感远传,也有利于松解筋结、宣散气血。刺骨针法是盛氏针灸学术中独特的创见,盛老首先提出了“骨边刺”或“刺骨边穴”之名。骨在五体中处于最深处,但刺骨法并非针刺入骨,而是刺至骨骼边,深刺达骨骼附近。
2.7 严氏化脓灸法 浙江平湖严氏针灸流派是浙派针灸中少数以灸法闻名的针灸流派。严氏以化脓灸久负盛名。严氏化脓灸遥承唐代《千金方》《外台秘要》中的灸法,经后代不断改良而成[1]。
严氏化脓灸对取穴十分严格。严氏祖先遗教亦云:“灸治一穴,难免焦灼皮肉,一经灸治不可复灸,故取穴须审酌,切不可草率从事。”[7]严氏认为,施灸后化脓,形成灸疮,其化脓的过程是化脓灸起效的关键所在。化脓灸时,取少许大蒜汁于穴位上,利于艾炷放置,同时也可以促进后期化脓发疮。在艾炷燃至患者有灼痛感时,术者需用双手连续地在灸处周围轮番快速上下拍击,以减轻灼痛感和患者紧张心理。灸后须贴太乙薄贴膏药,用以保护疮面和促进化脓,这也是发灸的一部分。严氏认为,灸后养灸与施灸同样需要重视,此间护理非常重要,期间应充分安静休息,避风寒、慎起居、远色欲、忌食生冷瓜果、肥甘厚腻之品,以及酸、辣、腥臭等刺激食物,以养正气[8]。
2.8 施氏温针灸 浙江嘉兴施氏针灸流派是浙派针灸中另一家以温灸法为代表的针灸流派。施氏温针注重一个“气”字,可概括为:留针重在聚气,艾温重在导气,行针重在调气。施氏善用温针灸,根据《内经》“大寒在外,留而补之”“气涩则针大而入深,深则欲留”“刺实须其虚者,留针,阴气隆至,乃去针也”“刺热厥者,留针反为寒,刺寒厥者,留针反为热”的论述,对一切经络壅滞、气血痹闭等证,针入皆留之。施氏温针灸针法的留置仿效三衢杨氏补泻,此亦迎随截担之法。调气行针之法乃提插捻转之复合手法,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持针,手指与针体成一倾角,约45°,在拇指推捻毫针的同时,针也随之进退出入。结合徐疾以行补泻,或视病症分天地人三部行针,以达到一定的刺激量,使气至病所[9]。
无论哪个时期,浙派针灸都十分注重著书立作,这也使得浙江针灸有完整的理论体系得以流传至今,这对中国针灸学术界是非常重大的贡献。浙派针灸医家始终从典籍入手,创立了不少针法和灸法,这些针法和灸法大多来源于《内经》《玉龙歌》《千金方》《外台秘要》等针灸经典,在浙派针灸医家的发挥下进一步发展和提高,并且被后世浙派针灸医家所沿用,运用于临床,治疗各种病症。了解、学习并明确浙派针灸的传承历史和针法灸法的源流,是每一个现代浙派针灸医家的必修课,也对将来更好地发展浙派针灸具有积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