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莎莎
(湖南大学 岳麓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五四运动是近代中国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历史事件,对中国现代历史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五四运动发生后,不同政党、 政权和社会各界都从不同角度对五四运动进行纪念和诠释,赋予了“五四”多元、 丰富的意义。这样,五四纪念也成为不同时期政府、 政党和民间广泛参与的纪念活动,各方都从各自的角度来塑造五四运动的记忆,诠释五四运动的意义,通过不同的形式来表达各自的诉求。新中国成立后,“五四”纪念是由国家层面组织的纪念活动,是一种国家仪式。郭于华将国家仪式定义为“由国家最高统治者发动的,民众或被迫或自觉参与的政治(或革命)运动”[1]364。那么,民众是如何参与到“五四”纪念之中的呢?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两种途径:一种是具体的实践活动,另一种是文本形式。实践活动可以分为各种类型的集会、 文体赛事等; “五四”纪念的文本根据其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官方领导人讲话与社论、 民间对五四事件的回忆与评论等。通过这两种方式,使民众积极参与其中,享受着节日的喜庆,体悟着“五四”的意义。
学界对“五四”纪念的研究,大致分为三类,一类是研究国民党的纪念活动[2-3]; 另一类是研究中国共产党的纪念活动[4-5]; 还有一类是将两者甚至更多党派的纪念活动进行比较研究。[6-7]对于中国共产党“五四”纪念活动的研究,由于学界选取的时间段不同而各有不同:以新中国成立前为多,或是进行长时段考察,从1921年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开始著文纪念一直到当代的重大周年纪念; 选取新中国成立后“五四”纪念情况进行研究的较少。基于此,本文以新中国成立初期的“五四”纪念为考察对象,以当时权威的报刊资料为主要资料,考察政府和社会如何展开“五四”的纪念活动,塑造“五四”的历史记忆,表达自身的政治诉求,以展现新中国建立初期“五四”纪念的多重面相和政治功用。
“五四”的纪念基调是积极愉快的。一方面,与五四运动本身取得了相应的胜利以及它在中国近代史上的转折性意义有关; 另一方面,“五四”纪念日在1949年又正式被宣布为中国青年节,是充满生机活力的青年们的节日,它的这一基调使“五四”纪念活动的形式丰富多彩,尽力表达出节日的喜庆和满足青年们的需要。
各种类型的集会是“五四”纪念活动最主要的方式,它可以使更多的人直接参与其中,感受节日的氛围,更好地实现纪念日的功能。而“五四”纪念的集会形式非常多样,有纪念大会、 游行或游园、 晚会或联欢会、 座谈会与展览会等。这些集会形式几乎每年都会出现在各个城市的纪念活动中。
纪念大会作为比较正式的纪念活动是必不可少的。会议的规模一般都较大,有较为正式的会议场所,会对会场进行相应的布置,有重要领导人和社会各界代表与会发表讲话,最后全场合唱歌曲结束会议。为了达到调和,会后都有较为轻松的活动形式进行补充,比如游行、 文艺表演等。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五四”纪念当中,因为“五一” “五四”日期临近,多个城市都将这两个节日共同庆祝,参与的人数较多,规模也较大。5月1日,吉林市有工人、 学生、 机关工作人员、 部队战士共4万余人参加“五一” “五四”纪念大会。会后,他们还举行了游行。成都市8万工人、 学生联合举行了“五一” “五四”纪念大会。会后,参加大会的群众分四路游行,秧歌队、 腰鼓队、 龙灯、 花船到处表演。[8]1954年,恰逢“五四”纪念35周年,按照逢“五”、 逢“十”举行大型庆典的惯例,首都举行了大规模的纪念大会,社会主流报纸都对这一次会议进行了详细的报道:出席这一次大会的有国家重要领导人刘少奇、 朱德、 陈云、 董必武、 邓小平等,还有首都的青年劳动模范、 战斗英雄和各界青年代表1 400多人。会议地点在怀仁堂,怀仁堂的会场被布置得朴素而美丽,主席台上摆着常青的棕树和各色的鲜花。浅蓝色的幕布上悬挂着领袖毛主席的画像,两旁挂着国旗。七时半,廖承志宣布大会开始。胡耀邦、 朱德等发表了讲话。最后,纪念会在全场高唱《世界民主青年进行曲》的歌声中结束。会后,音乐、 舞蹈晚会如期举行。[9]在较为正式严肃的纪念大会中,“五四”纪念活动的各种主旨得到了直接的传达。
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和游园活动在“五四”纪念当中也经常出现。其参与人数在各种集会之中可谓之最,这样的大规模活动尤其是游行,一般都要组织有序才能正常开展。1950年,首都出现了9万青年组成的游行队伍。游行后,数万青年于晚间又在中山公园举行了盛大游园会。正如《人民日报》上所说:举行大示威,这不仅是庆祝自己的胜利,而且也是自己力量的检阅。[10]游园活动一般都是在公园等环境优美的公共场所进行,有时候会提前张灯结彩对公园进行装饰,具体的活动方式较为自由多样,比如有集体舞、 游戏、 文艺表演、 体育活动、 自由联欢和座谈等。首都的大型游园活动也经常会有国家重要领导人参加。1959年,北京有两万多青年欢聚在中山公园,举行了纪念“五四”40周年的游园晚会。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周恩来、 朱德、 邓小平、 胡耀邦等参与了游园,与青年共庆“五四”[11]。游行和游园活动可以广泛地调动民众参与,使民众有机会与国家高层领导人直接互动,一起分享这节日欢庆的时光。
晚会和联欢会是众多集会当中娱乐性质较高的一种,也是“五四”纪念这种喜庆日子所必须的。晚会的种类非常多样,比如有学术性的晚会、 文艺晚会、 营火游艺晚会等。学术性的晚会一般是在高等学府举行。在1950年纪念“五四”时,北大就于5月2日举办了科学晚会,5月3日举办了历史晚会,5月6日举办了经济晚会,在这些学术性晚会中都邀请了相关专家做了演讲。[12]其他类型的晚会都以文艺汇演为主,将革命与历史题材融入表演,寓教于乐。1959年,时值“五四”40周年,北大、 师大、 人大、 北京工业学院、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等高等院校都举行了盛大的晚会庆祝,北大还演出了以1919年5月4日火烧赵家楼的历史事实为背景的活报剧。[13]1964年,为纪念“五四”45周年,首都各界青年18 000人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联欢晚会,刘少奇、 朱德、 周恩来、 邓小平等国家领导人也都参加了。联欢会上,青年们欣赏了各种反映革命斗争的歌舞节目,还观看了电影。[14]
除此以外,全国各界还举行了规模较小的集会,比如座谈会和展览会。座谈会是某一团体就工作学习等问题交流心得,互动性较强,操作简便,有时候会作为其他活动的一部分出现。1959年,上海哲学、 社会科学界人士为纪念五四运动40周年举行了座谈会,就五四运动当时在上海的情况、 工人阶级在当时所起的作用、 五四运动究竟是谁领导的、 今天纪念五四运动的意义等问题进行了交流与探讨[15]。在此次座谈会中,与会人员回顾了五四运动的经过与意义,进一步深化了对五四运动的认识。在“五四”纪念活动中,还有各种各样的展览会。1950年,中国青年运动史料展览会向社会各界征集了有关青年运动的照片、 图表、 木刻、 漫画、 标语、 口号、 文件、 报章、 书刊、 传记、 模型、 实物、 纪念品以及反革命档案、 凶器等[16]。最后,展览会展出了1 050张照片和2 053件实物,形象生动地向参观者展现了30年来中国青年的抗争史。[17]1959年,天津市举办五四运动革命史展览会,展览会展出了“五四”时期的许多传单、 宣传品、 群众大会的决议,有关的文件、 电报,当时天津工人罢工、 学生罢课和商人罢市的文件和照片等。[18]这些展出品拉近了参观者与历史的距离,使得参观者在了解历史细节的同时,更为深刻地铭记历史。
各种各样的集会活动,唤起的是青年们的爱国热情,以及对他们思想方面的教育。“五四”纪念活动,还有助于对青年的全面发展进行培养。所以,“五四”纪念日前后经常会举办一些体育赛事,以加强青年们的身体锻炼,彰显青春活力。
1951年,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全国篮排球比赛大会选择在五四青年节这一天举行开幕仪式。[19]选择这一特殊的日子举行开幕式,可见国家对增强青年身体素质的重视,一方面是要借助节日的喜庆,另一方面是给节日增添更多的内容。1954年,清华大学、 北京农业大学、 北京政法学院、 北京地质学院、 北京钢铁工业学院、 北京医学院等高校也在“五四”前后分别举行体育大会。[20]除了体育大会,还有很多其他体育竞技活动的展开。比如,1955年,许多城市广泛展开了军事体育活动,上海市的青年分区举行接力赛跑、 越野赛跑; 上海市提篮桥区的团组织还举办了“武装障碍比赛”等。[21]1965年,北京100多个单位的1 600多名男女青年参加了“五四”青年节火炬负重急行军比赛。男子负重5公斤,女子负重2.5公斤,手持火把行进。[22]这样的体育赛事既欢庆了节日,又达到了强身健体的效果,突出了“五四”纪念日同时是青年节的双重身份。
纪念文本也是纪念活动中最常见的方式之一。在纪念日前后,官方或者个人公开发表各种类型的文章进行纪念,表达对纪念日的各种理解与诉求。由于发言的主体不同、 视角不同、 立场不同,所以文本内容非常多样。刊登在各大报纸上的纪念文章可以分为两类:官方领导人的讲话和社论、 民间对五四运动的回忆和评论。领导人的讲话和社论指明了每年“五四”纪念活动的方向,奠定了纪念的基调。民间对五四运动的回忆和评论这一环节将历史与现实沟通起来,是纪念活动展开的基础。
领导人在“五四”纪念活动中发表讲话或者文章的内容值得研究者重点关注。他们既代表着官方与个人,又紧密地结合着时代主题,对“五四”纪念活动提出了自己的理解与期望。1954年,在“五四”运动35周年纪念会上,朱德代表毛泽东和党发表了讲话,要求青年们积极发展生产,努力学习,关心国防建设,为国家发展作出贡献。[23]同年,胡耀邦也做了题为《立志作社会主义的积极建设者和保卫者》的讲话。在讲话的最后,他呼吁到:“在这个光荣的节日里,我们大家来许下这样的宏愿和抱定这样的雄心:在我们这一代手里,一定要把祖国建设成一个繁荣、 富强、 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24]从领导人的讲话中可以看出,对于社会的发展和国家的美好未来,他们寄厚望于青年身上。1959年,为了纪念“五四”40周年,康生发表了《始终站在时代最前列 永远充当彻底的革命派》的讲话,对五四运动的意义进行了肯定,强调在“五四”纪念时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学习,坚决贯彻知识分子劳动化和工农群众知识化的方针,最后呼吁发扬“五四”革命精神,永远充当一个彻底革命派。[25]从领导人的讲话中可以看出,他们对“五四”纪念活动的重视以及“五四”纪念活动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地位。
社论是最为重要的新闻评论和舆论工具,对于国家意识形态的表达极具代表性。与其他文章相比,社论更具远见性与宏观性。关于“五四”纪念的社论也并非每年都有,但在官方主流媒介上出现过的社论文章都具有重大意义,尤其是《人民日报》上的社论极具影响力,其他的报纸除了会转载《人民日报》上的社论以外,也会有自己独立的社论。这些社论都是根据时代主题和国际环境,对青年们提出要求与期望。从建国初号召青年积极进行社会主义建设,要加强对青年教育培养; 到大跃进时期整风高潮强调青年要“又红又专”; 1959年,西藏叛乱强调青年要继承“五四”反帝传统; “文革”前几年,强调继承“五四”革命传统、 知识青年与工农群众结为一体。总体而言,就是希望青年将自己的成长和国家的发展结合起来,将“五四”积极的革命精神与现实需求结合起来,将现实的付出与社会主义光明的前途结合起来。
对历史事件进行纪念,回顾事件的本身并且重新认识它,对它发表新的看法与评价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在“五四”纪念中,这样的文章几乎每年都会出现,并且在报纸中所占篇幅较大。文章主要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文学性的文章,通过回忆录、 小说、 诗歌、 散文等对“五四”进行回忆与赞美; 另一类是学理性文章,对五四时期某些问题的重新认识与评价。文学性的文章里,回忆录所占比重最大,其中包括“五四”的亲历者和旁观者对“五四”人物和“五四”经历的回忆。比如,1959年,《光明日报》上就有许德珩的《回忆五四时期的邓中夏同志》(4月17日)。还有对五四运动对个人影响的追忆,比如吴玉章发表的《回忆“五四”前后我思想的转变》(《光明日报》1959年4月30日),周新民发表的《五四运动引导我走上革命道路》(《光明日报》1959年5月3日)。文学性文章将“过去的五四”描述给现在的青年,亲历者的语言是最具有说服力的,他们用生动的故事提醒青年们不要忘记过去。学理性文章,比如,1950年,《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谁领导了五四运动?》的文章,分析了李大钊、 毛泽东、 胡适3人对五四运动的认知与贡献,得出五四运动是以共产主义知识分子、 革命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和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统一战线为基础,而以共产主义知识分子为领导骨干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运动的结论。[26]1959年,《光明日报》上刊载有《伟大的五四运动》(4月12日),邓广铭的《胡适在五四运动中究竟起了什么作用》(4月30日),《五四运动是谁领导的?》(4月21日)等文章,这些文章就五四运动的领导权的问题、 工人阶级的作用问题、 意义问题等进行了理论性分析。通过这些理论分析重构“五四”记忆,将五四运动与中共建立起了密切的联系。通过学理性文章的分析得出:俄国十月革命的爆发、 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是五四运动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早期共产主义者是五四运动的核心领导者; 共产主义青年是“五四”精神的继承者等结论。
以上提到的两类文本内容是“五四”纪念日出现频率较高的。除此之外,报纸上也会有与“五四”相关的书籍介绍、 活动宣传等。这些文本与活动共同构成了“五四”纪念的形式,两者相互配合使“五四”纪念得以顺利举行,纪念功能得以实现。
丰富多彩的纪念形式是“五四”纪念功能的载体。历史有时候只有和现实相结合,注入新的内容才能更好地焕发出生机,就像李大钊在1920年纪念“五四”时所说:“我盼望从今以后,每年在这一天举行纪念的时候,都加上些新意义。”[27]464在日后的“五四”纪念当中也确实做到了如此。首先,五四运动是一场政治文化运动。对于现实而言,它依然具有政治文化价值的延伸,每一年的“五四”纪念也对其进行了充分的发掘。其次,“五四”纪念日又是青年们的节日。在这样的节日里,对青年提出发展科技、 加强劳动的要求,鼓励他们奋发向上,又发挥了纪念日的社会动员功能。另外,有序的纪念活动的开展也是一种社会秩序的整合。
“五四”纪念是表达政治诉求的重要时刻,包括国家大政方针的宣传、 政党合法性的建构等。将这些问题用不同的方式融入到“五四”纪念当中,既是一种政治宣传手段,也使每一年的纪念活动有更鲜明的主题。
首先,国家借“五四”纪念进行大政方针的宣传。比如,镇压反革命运动、 “三反五反”、 抗美援朝、 大跃进等政治事件在相应年份的“五四”纪念当中都有所反映。1959年,由于印度支持西藏叛乱,所以这一年的“五四”纪念就以反对西藏叛乱为主题,在首都“五四”40周年盛大集会上,3万多民众振臂高呼:“反对帝国主义和外国反动派策动的西藏叛乱,反对干涉中国内政”“西藏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粉碎外国干涉者破环中国统一的阴谋!”[28]在拉萨的“五四”纪念游园会上也悬挂起汉藏两种文字书写的巨幅标语“反对干涉我国内政” “纪念五四,要坚决维护祖国的统一和团结”[29]。五四运动的反帝爱国性质在“五四”纪念中被重新激发,民心被更好地凝聚起来,使政治宣传达到了更好的效果。事实上,国家借助“五四”纪念进行抗美援朝的动员时,呼吁青年继承“五四”传统,积极参加抗美爱国运动,舆论宣传的效果很好,最终,很多青年都加入了中国人民志愿军,还积极参加了地勤工作。[30]
其次,正如涂尔干所说:“仪式首先是社会群体定期重新巩固自身的手段。”[31]507五四运动为中共的成立做了思想、 组织、 干部上的准备,是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端。所以,中共在“五四”纪念中重申自身与“五四”之间的紧密关系,对党的合法性的重申与建构有重要的意义。高一涵撰文《五四运动是谁领导的?》,对倡导五四运动的知识分子进行分析,得出结论:五四运动的真正领导者是具有共产主义思想和革命意志的知识分子。[32]北京大学副教授汪子嵩论述了《谁是“五四”精神的真正继承者?》,对右派分子进行了批判:“右派分子们说,他们是继承五四精神的,这是对于五四运动最无耻的污蔑……只有热爱社会主义和热爱中国共产党的青年,才是五四精神真正的继承者。”[33]对五四运动的领导权和“五四”精神的继承权的争夺无疑是对政党合法性的争夺与巩固。
五四运动中蕴含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对当代学子有教化功能; 五四时期知识分子追求民主、 科学的精神和每年的“五四”纪念当中加入的当代的文化政策,对现今的文化发展又有指导功能。
在“五四”纪念当中,教化功能体现在两方面:首先,是“五四”精神的传播。“五四”精神内涵丰富,在不同的时期可以从不同层次进行发掘,其核心精神是爱国主义精神。1959年,北大团委书记张学书在北大纪念“五四”40周年晚会上特别指出:“我们纪念‘五四’这个光辉的节日,要更加发扬‘五四’爱国主义精神,继承‘五四’运动彻底反对外国帝国主义的光荣传统。”[34]在“五四”纪念当中,我们要就注意到青年本身的自我觉悟与可塑性,注重对他们的爱国主义教育。其次,是意识形态方面的教育。五四运动时,马克思主义开始在中国传播,后成为了我党的革命指导思想、 建国思想。所以,五四运动的纪念活动加强了对青年们的马克思主义信仰的教育。1959年,姜椿芳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题为《五四运动与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一文,详细地讲述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过程、 条件、 意义,最后呼吁:“纪念那起了传播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的巨大作用的五四运动四十周年,我们要再一次地强调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的重要。”[35]可见,“五四”纪念活动通过不断的宣传与强化,使得党的意识形态得到了巩固。
在现代政治中,“五四”纪念也被赋予了文化指导功能。它的指导功能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在“五四”纪念当中,将五四时代对科学民主的追求衍生为当代思想文化领域对崇尚真理、 勇于创新的追求。郭沫若曾说:“学术上的自由争论,不同学派的对立,一定会大大促进学术本身的发展。谁都知道,真理愈辩愈明的。‘五四’时代许多先驱者那种探索真理和坚持真理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36]另一方面,在新的社会制度之下,对文化发展也会有一些新的政策,比如要求文化要为社会主义服务,为人民大众服务,知识分子要与工农群众相结合。这些政策都会融入“五四”纪念当中,作为文化发展的指导。此外,每逢“五四”纪念日,有很多地方都会举办文艺界的座谈会,这也是对“五四”纪念本身所携带的文化指导功能的认可。
纪念活动是需要社会各领域广泛参与的。在这个过程之中,也使得纪念日的社会功能得以发挥。一方面是社会动员功能,另一方面是社会整合功能,两者相互结合与平衡,使得社会功能得以恰当表达。
纪念日的仪式感让它与平常的日子有所区分,民众的时间被国家用仪式区分出来,所以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国家也积极发挥了纪念日的社会动员功能。社会动员功能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 在“五四”纪念当中,国家领导人总会对青年提出期望,呼吁青年们积极学习科学技术,投身于社会主义劳动和建设; 二、 对社会各界优秀青年进行表彰,鼓励他们继续前进。1960年,上海进行“五四”纪念的集会时,团市委向青年们发出了号召,喊出了响亮的口号:“在增产节约运动中发扬积极主动精神和实干精神,找重担挑,找困难攻,找先进学,找标兵赶。”[37]这样的节日不仅营造了欢愉的氛围,也将“五四”的爱国精神、 革命精神引申为在现实生活、 生产中的积极奋进精神。表彰大会是社会动员的另一种方法。比如,1960年,“五四”纪念大会上共青团上海市委员会对256个先进人物和228个先进集体进行了表彰,授予他们上海市“红旗青年突击手”和“红旗青年突击队”的光荣称号。[38]借助“五四”纪念这一特殊的日子,对在社会各个层面有所贡献的个人与群体进行表彰,既是对他们本人的一种肯定,也是对其他人的动员。
大型的纪念活动需要大量的人员参与,当参与者在特定的时间和固定的场合被有序地组织起来和解散的过程中,也实现了纪念活动的社会整合功能。以游行为例,五四运动中也出现了大规模的游行,但这种游行是在国家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为表达爱国的政治诉求自发举行的。在“五四”纪念当中的游行是事先安排好的,是有彩排的表演。这种不带有政治目的的游行依然是有意义的。一方面,它提醒人们在和平年代里我们也有游行的自由和权利。我们可以通过游行来表达我们的意愿,尽管这种意愿在“五四”纪念当中外化为对五四运动胜利的庆祝。除了自由和权力,它还体现了平等与民主,在欢庆节日的时候不同阶层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有的是身份上的差别,但没有地位上的不同。另一方面,游行的意义体现在“有序”上。人总是有情绪需要宣泄的,哪怕这是一种愉悦的感情,在有序的组织下宣泄感情的人们服从着命令,遵守着规则。这就是利用国家仪式打破了生活的沉闷,当高昂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的时候又能维持着有序。在“五四”纪念的活动当中,就充分体现了社会整合功能。
“仪式并非是人类社会中的一种偶然或临时的现象,它存在于一切时代的所有社会之中,失去仪式的状态不仅是痛苦可怜的,而且也是危险的。因此,人类对仪式的渴望是一种深层的需要。”[39]5-6首先,政治价值和政治理念的传播需要载体,“五四”纪念以丰富的纪念活动和多样化的文本充当了这种载体。其次,“五四”纪念活动的开展丰富多样,充分体现了节日的欢乐,满足了青年们需要,使青年们在节日的氛围中回顾历史,受到教育。国家的大政方针、 官方意识形态也通过“五四”纪念日这样的活动得到了宣传。这是一场国家与民众的大型互动,一方面铭记了历史,另一方面结合了现实的需要,对未来发展提出了美好展望。通过对新中国建立初期的“五四”纪念进行研究,我们不仅可以看到“五四”纪念丰富多元的面相,也可以看到“五四”纪念的多重政治功能。这不仅有助于我们对五四运动和新中国成立初期历史的了解,对当下的“五四”纪念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