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源
(西北民族大学中国语言文学部 甘肃兰州 730030)
帝师热巴(ཏཁྲི་ཤྲྭིཤྲྭིཁྲི་རས་པོ1164-1236)系12-13世纪藏传佛教巴绒噶举派著名高僧,也是西夏最后一位帝师。于藏历阳木猴年(1164 年)春天出生在绕超乌玛(རགོ་ཕྲབོམོ་ཨུ་མོ)地区的丹雪那儿摩(འོདེམོ་ཤབོདེ་སྣེར་མོབོ)。父名达尔查布(དེར་ཁྲའོབོ),母名迦氏鲁杰(སྐ་ཟི་ཀླུ་ལྕེམོ)。父母请当地苯教徒为他起乳名为乎扎(ཧབོར་གྲགོས)。该家族属于董氏(ལྡེབོངོ)一族①董氏一族分为四大主支和八小从支。四大主支包括丁宗又葱杰、袅乃托川杰、宗杰乌嘎杰,以及久拉绕瓦杰。帝师热巴属于其中的丁宗又葱杰一支。。七岁起,由父亲教授识字、文法阅读。十三岁(公元1176年),拜巴绒噶举、止贡噶举、蔡巴噶举、达隆噶举高僧及噶当派高僧桑杰贡巴(སངོས་རྒྱས་སྒབོམོ་པོ)为师。经请求桑杰贡巴赐法名喜绕僧格(慧狮子),并传授了度母修持等法。自此,依止诸上师修法多年。于土猴年(1188 年)6 月16日,在上师桑杰贡巴和格西扎茹瓦顿扎等十位比丘前出家,正式成为一名僧人。在此期间,学习噶当、噶举教法,精进用功修行,已有成就。1195 年,受近圆戒并接受了巴绒巴的全部灌顶。后来到西夏噶布寺(དེཀར་པོབོ་དེགོབོནི)拜见上师雅隆巴尊者,经雅隆巴尊者引荐与西夏国王李纯佑见面,但此时只想建寺弘法,无心服务于西夏统治者,随后前往凉州。至李安全篡位前后,专门请求帝师热巴预测吉凶并事事应验,传主被封为国师,随后发生的蒙夏战争、西夏对金国的战争中,都有帝师热巴用回遮法事助战的身影。李遵顼篡位后,传主被封为帝师。1227年,蒙古击灭西夏前,帝师热巴带领随从历经磨难返回藏地,途中5人被蒙古兵杀害,到达藏地后,竭力化解藏传佛教教派冲突,积极弘扬佛法,培养了众多弟子,为巴绒噶举成为噶举四大之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帝师热巴是藏传佛教史上著名的佛教高僧,也是西夏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人物,修为高深,其所著《帝师热巴传》对他的所见所闻、西夏历史都作了详细记述,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其本身又是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因此,具有非常重要的宗教学、历史文献及文学价值。”[1]是研究12-13世纪西夏史的第一手资料,对于研究西夏地方史、民族史、宗教史、藏传佛教史、文字学等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笔者拟在翻译传记的基础上,对《帝师热巴传》的史料与文献价值等问题做进一步探讨,以期为进一步认识了解这一时期各民族文化相互碰撞融合与共同发展的历史轨迹助力。
《帝师热巴传》全名为《喇嘛仁波切众生怙主帝师热巴传记(བླ་མོ་རཁྲིནི་པོབོ་ཆཆེ་འོགྲབོ་བོའོཁྲི་མོགོབོནི་པོབོ་ཏཁྲི་ཤྲྭིཤྲྰིཁྲི་རས་པོའོཁྲི་རྣམོ་པོར་ཐར་པོ་བོཞུགོས)》。书的外观为横长条形的梵夹本,平面长度32厘米,宽8.75厘米,书型与西藏传统文献编排基本相似。传记由书名、礼赞誓愿、正文、跋4部分构成。传记封面书名用藏文草体手写,位于叶面中,共13 个字。礼赞誓愿为偈颂体,每9 个字为一句,共8句。正文用藏文楷体书写,共41叶,每叶2面6行,每行35字,正文共3万4千余字,全文共约3万5千字。跋文用另一种字体手写。
这部传记是2005年囊谦仓萨寺收集巴绒噶举派古籍时,听闻布达拉宫文库中有该寺高僧大德的传记,后经查找最终发现有《帝师热巴传》的手写本。有人认为此手写本是帝师热巴的亲传弟子热巴噶布所写,非常珍贵,后花大量经费,经当地古籍保管员的帮助,终于复印了完整的传记。2011 年,寺院堪布索朗仁钦等将传记内容输入计算机,出版发行,仅限内部流通。涉及帝师热巴的古籍有《索热金鬘》(སབོ་རགོ་གོསཆེར་ཕྲཆེངོ་།)《肖谱金鬘》(ཤབོར་ཕུ་གོསཆེར་ཕྲཆེངོ་།)《洛绒教法史》(ལྷབོ་རབོངོ་ཆབོས་འོབྱུངོ)《拔绒教法源流简史明灯》(འོབོའོ་རབོམོ་ཆབོས་འོབྱུངོ་གོསལ་བྱཆེདེ་སྒྲོབོནི་མོཆེ།)等藏文原始资料,以及成书于近代的《囊谦王系先祖言教》(ནིངོ་ཆཆེནི་རྒྱལ་རབོས་མོཆེས་པོབོའོཁྲི་ཞིལ་ལུངོ་།)《康木朵简史》(ཁམོས་སྟབོདེ་ལབོ་རྒྱུས་ཉིཁྲིངོ་བོསྡུས།)等。《众生怙主帝师热巴传》是现有记载帝师热巴最清晰、内容最详实、字数最多、最有价值的文献资料。
《帝师热巴传》的作者在传记中没有明确注明,从内容看,对传主小时候的许多见闻、心理和大量的生活的描述,可断定这部传记并非是在帝师热巴圆寂后才开始撰写的,而是帝师热巴在世时已处于著述中。如帝师热巴快圆寂时,梦中见到雅隆尊者的情景:
住在孜雄的时候,晚上梦见上师雅隆尊者派了两个女孩,手里拿着一个香炉叫帝师热巴,让他跟着走。在路上遇到许多随从,帝师热巴爬上梯子,梯子的顶端像红色墙一样,父母亲、上师仁波切,在身体没有死亡之前愿施以加持。进行祈祷后安然无恙地到达了房顶,去拜见了上师,心中非常安乐。[2]
梦境中提到“雅隆尊者”,拿着香炉的“女孩”,路上遇到的“随从”,“红色的墙壁”等细节,如果不是帝师热巴亲口所述,在其去世后弟子热巴噶布是无法得知梦境中的这些如临其境的细节的。传记中有多处材料记载是传主亲口讲述自己的经历,目的是让众人对佛法与上师树立信心,以实现佛教的宗教主旨。因此,从内容文字判断,这部传记是帝师热巴本人与心传弟子热巴噶布(1198-1262)共同所著,具体成书时间在传记中没有记载,按照内容应该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帝师热巴去世前(公元1236 年前)完成;去世后的部分由热巴噶布完成。此传记最晚完成时间,应为公元1262年。
国外对帝师热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西夏政教史和巴绒噶举教法史方面。以美国俄勒冈大学历史系的邓如萍先生为代表,他认为帝师热巴是藏波巴的弟子,因为参加了藏波巴的葬礼并为其守护灵堂和骨殖,在西夏呆了30 年后于1226 年返回西藏。①邓如萍先生认为帝师热巴是藏波巴的西夏弟子,名底室哩喇实巴(又作底室哩桑恰喇钦,又作喜饶僧格[般若僧诃]),后来参加了藏波巴的葬仪,并且看护着他的灵堂和骨殖。从传记原文看,帝师热巴并非西夏人,与藏波巴的关系也并非师徒关系,更像同事关系。因传中记载,原本应该授予热巴的帝师之职被雅隆尊者气势汹汹地抢走了,放到藏波巴手中,因此,两者非师徒关系。(参见:邓如萍,聂鸿音,彭玉兰.党项王朝的佛教及其元代遗存——帝师制度起源于西夏说[J].宁夏社会科学,1992(5).)该论文是国外目前研究帝师热巴生平事迹较为全面的著述。另外,对于帝师热巴的研究主要在巴绒噶举教法史方面,以奥斯陆大学硕士普琼次仁(Puchung Tsering)为代表,在阐释达玛旺秋(darma-dbang-phyug)的传记过程中,对其心传弟子进行了介绍,帝师热巴就是其中之一。①普琼次仁在论文中主要介绍了巴绒噶举的创始人达玛旺秋的一生,在说明达玛旺秋众多弟子时,对于帝师热巴做了简单的介绍。(参见Puchung Tsering.2001.The Early History of the Barom Kagyu School and the Biography of Darma Wangchuk.Masters thesis,University of Oslo,at pp.11-13.)其余的国外研究成果,主要是在修习佛法者的修行体验记录中,在这类记载中,帝师热巴作为冥想的对象而存在。
国内学界对帝师热巴的关注与研究,其主要着眼点为巴绒噶举传承史和西夏佛教史,以参考和引用传记中的史实为主,对帝师制度的起源、巴绒噶举的发展、藏传佛教噶举派在甘青及西夏的传播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史料。以史金波为代表,他利用新的西夏文献和文物,对西夏佛教的一些问题作了新的探讨,但未提到帝师热巴。他只谈了西夏有三位有据可考的帝师,指出了西夏帝师制度的形成和对元代帝师制度产生的影响。②史金波先生根据北京房山云居寺的藏汉合璧题款与俄黑水城文献发现了西夏贤觉帝师,贤觉帝师在甘州黑水建桥碑的汉、藏文合璧碑铭中也有记载。在俄藏西夏文文献中发现另一个帝师,法名慧宣。在清宫流传出来的汉文本《大乘要道密集》中发现西夏第三位帝师,名为大乘玄密帝师。(参见:史金波.西夏佛教新探[J].宁夏社会科学,2001(5).)
国内外对帝师热巴生平事迹的研究,主要体现在西夏时期藏传佛教传入并快速发展的历史背景之下,而对其传记文本价值等方面略显不足。《帝师热巴传》的价值主要体现在其史料价值方面,但目前学界对其文本的文献学研究没有深入开展。事实上,对《帝师热巴传》的进一步研究,可弥补西夏帝师制度研究方面的史料不足。
《帝师热巴传》作为13 世纪成书的高僧传,属共通类传记,处于共通类传记的发展阶段,具有不太完善的框架结构和跋文,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无疑成为重要的藏文传记类作品之一。该传记的内容可概括为礼赞等4部分。首先,作者对释迦牟尼十二如来事业进行了简单叙述,提到了帝洛巴、塔波拉杰等传承噶举法脉的上师;学法部分,主要记述跟随噶举诸上师听闻佛法,修习密法,取得殊胜成就的情况;利他事业部分,记述了帝师热巴在西夏调停战争、建寺弘法、引导大众踏入解脱道的宗教活动,对蒙夏战争的残酷情形做了详细的描述;圆寂部分,主要写帝师热巴圆寂后荼毗法体的情形,以及为帝师热巴建造灵塔的情况。
从结构安排上来看,此传记按帝师热巴一生的事迹来写,故结构单一,仅记述了帝师热巴的生平事迹。但由于传主是西夏最后一位帝师,在西夏位高权重,在西夏发生的重大事件中总能看到他的身影。传中记述了大量的西夏史实,对西夏史研究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作为巴绒噶举法脉继承者,被藏传佛教噶举派“四大八小”中的蔡巴、止贡等教派认为是本门杰出弟子,一生吸纳多派法脉,其传承特色鲜明,对研究藏传佛教史、民族文化交流史等方面也具有重要意义。
作者沿用了藏文传记传统的撰写方法,传记开篇礼赞前四句以佛教的方式向诸佛菩萨顶礼,后四句内容是赞颂帝师热巴修行、广度众生的事迹。除了开篇礼赞外,作者还具体讲述了释迦牟尼十二如来事业,紧接着叙述传主出生,但并没有像其他传记那样引用大量佛教经典来证明传主诞生早已被莲花生大师等所预言。这种写作风格还处于藏传佛教传记发展的早期阶段,是13 世纪传记文学的总体特点。
《帝师热巴传》由书名、礼赞誓愿、正文、跋四部分构成,在藏文传记中属篇幅较短的作品。结构以帝师热巴的生命轨迹为主线,对每个历史事件都进行了简略而较精准的记述。在体例结构上,没有按照“十二功行”的模式叙事,不像早期藏传佛教高僧传记,各部分的章节合计为十二,以合于佛陀十二宏化事迹。①十二宏化,指兜率降凡、入住母胎、圆满诞生、少年嬉戏、受用妃眷、发心出家、行苦难行、趋金刚座、降伏魔军、成正等觉、三转法轮、入大涅槃之日后仍未停止传经授法.如《米拉日巴传》第一部分分三章,第二部分分九章,合计十二章,作者在跋文中称“上述即尊者共同的轮回世间三种大行,殊胜的涅槃九种大行,共为奇异的十二大行,”[3]把米拉日巴的生平比附于佛陀的生平。但在笔法上它与《帝师热巴传》基本相同,夸张、虚诞的文字较少,基本采用平铺直叙的写法,因而显得生动、真实。
关于《帝师热巴传》的史料来源,在传记中有明确交代,说传记中的记录都是上师仁波切亲口所说。另外,因为木雅所有地区的人数无量,安多下部地区四部,卫、藏、康三地,以及帝师热巴结缘的广大地区所化众生数量众多,故无法尽述,所以没有录入传内。[4]
传记记录了13世纪西藏和西夏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活方面的有关历史,特别是对西夏统治阶级内部的政治矛盾与对外战争做了较为详细的记载,一定程度上丰富了中国少数民族文献史料,现就该传记的史料价值简述如下:
1.《帝师热巴传》保留了一些古藏文特点
对它的发掘,有利于藏语言的发展演变和文字学的研究。传记中使用了13世纪前后的异体古藏文字,难以辨识,一些辞典中较难查到的古藏文字,在传记中有较频繁的使用。这些传内使用的古文字,对于藏民族语言的辨析和有关文本的阅读,有着极高的参考价值。“特定的古文字文献,往往有着特定的字词对应关系,因此,对于古文字文献的释读而言,字词关系的准确把握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5]如传中出现“རྨེངོ(རྨེཁྲི)ལམོ”“གྷ(འོགོའོ)མོཁར”“བྷ་བྲིབོམོ{འོབོའོ་རབོམོ}”“འོགྲབོ་ཆཁྲིས(ཆས)”“ཨོབོནི(དེབོབོནི)པོབོ”等词。文字是文章结构的基本要素,在进行写作的过程中,不管作者思想立场多么客观,在文字中肯定会流露出作者的观点与情感等诸多因素。正如清代学者刘熙在《艺概·书概》中写道:“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文字的使用可以反映出作者的多种信息,如“传记中出现了བྷ་བྲིབོམོ的组合,而བྷ་བྲིབོམོ的组合在汉藏大辞典中等均无记录,但它却与现代藏语འོབོའོ་རབོམོ含义相同、音译为“巴绒”或“跋绒”等。透过传记文字使用的现象,我们发现每次提到上师巴绒巴或巴绒地方的时候,帝师热巴的心情总是怀有虔敬、感恩、思念等各种宗教情感,从这些片段我们可以了解帝师热巴的性格、悲悯情怀和在佛学传承上的高深造诣。
从藏传佛教高僧传方面来研究,这种文字现象又可以得到合理、科学地阐释。西方语言学理论认为,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也是思维的工具。一个重要观点是,语言和思维的内在一致性。语言体现了世界观,而文字打破了有声语言的时空界限,扩展了语言的功能,是语言最重要的辅助性交际工具。具体而言,人们的世界观会对应于文字表述的词汇中。因此,世界观相同或时代相近的文献资料,使用的语言也应该相同或相近。《帝师热巴传》文本的研究,有利于突破藏史学方面研究的文字障碍,有利于促进同时期民族古文字关系的研究。
《帝师热巴传》是13 世纪藏传佛教高僧传,其语言继承了吐蕃分裂以来的书写风格,处于藏族史学史发展的第一阶段。从传记语言词汇与后来藏传佛教高僧传比较,一方面,其文字记录语言的方式在不断演变,且早期文字多异于后世文字。另一方面,与元明时期藏族史学史在人物传记方面的记录文字对比,文字数量明显少于后来的著作。从较早于《帝师热巴传》的《米拉日巴传》《玛尔巴传》来看,早期的著作文字数量较少,无法与篇幅较大的《至尊上师宗喀巴大师最胜稀有传记——信仰津梁》相比较。按照文字在记录文献中使用次数的多少状况,发现这些古文字往往与某些已发现的文字有一定的关系。通过这些古文字个体的研究,可以促进研究同时期的古文献,了解文字与时代之间的演变关系。反过来讲,文字与时代间的关系研究也可以进一步深化我们对同时期古文献的研究,包括古文字的语音、发展演变等。
2.《帝师热巴传》写本的文献校勘价值
我国古代的书籍,无论手抄本、刻本还是活字本,文字方面的差错都要比今天规范的出版物多。手抄本,抄漏、抄错现象普遍存在,造成了研究者没有发现书中错误,以至于牵强地去理解,往往会以讹传讹,影响到学术研究的严谨性。有时解释错一个字,甚至会造成整体研究的混乱。
《帝师热巴传》目前传世文献究竟有几种版本,尚无定论,目前笔者查阅到三个版本,即噶举上师在台湾整理出版的内部版本、2018 年香港中国博学出版社出版《游行记集(藏)》中包含《帝师热巴传》和美国哈佛大学孙鹏浩师兄赠予的版本。其中后两个版本除作者的署名略有不同,段落划分不一,某些地方录字略有不同外,基本属于同一母本。台湾噶举上师出版的内部版本与其他两个版本比较,除段落不一、正文缺字少段,录字不同,没有署名外,增加了一句礼赞赞词。另外,布达拉宫的手抄本现有复印本存于囊谦地区仓萨寺。仅三个版本的传记,就存在各方面文字的差异。古文献在刊刻或录入、排版、流传的过程中,层层叠加,会产生种种讹误,增加了读者的困难。只有经过认真校勘,发现并改正已有的错误,才可较顺利地阅读和理解原著。如台湾噶举派巴绒噶举内部版本《帝师热巴传》载:“从始至终,向仁波切都做了引导。度母夏玛派的道果法。至尊米拉日巴的弟子奥贡拉丹的甚深引导教授,举行了时轮圆满法的第六分支(ཐབོགོ་བོབོ་གོསནི། དེཆེའོཁྲི་ཁྲཁྲིདེ་རྣམོས་ཀྱེངོ་བོགྱིཁྲིས། སླབོབོ་དེཔོབོནི་འོཕགོས་པོ་ཡོབོ་སྲས་ཀྱེཁྲི་ལམོ་རཁྲིམོ་ལྔ་པོ་ཡོངོ་གོསནི་དེཆེའོཁྲི་ཁྲཁྲིདེ་ཀྱེངོ་ཞུས། རྗེཆེ་བོཙུནི་མོ་ཞི་མོའོཁྲི་ལུགོས་ཀྱེཁྲི་ལམོ་འོབྲིས་གོསནི། དེཆེའོཁྲི་ཁྲཁྲིདེ་ཀྱེངོ་ཞུས། རྗེཆེ་བོཙུནི་མོཁྲི་ལའོཁྲི་སླབོབོ་མོ་འོབོལ་གོབོངོ་ལྷ་བོལྟནི་གྱིཁྲི་ལུགོས་ཀྱེཁྲི་ཟིབོ་ལམོ་གྱིཁྲི་ཁྲཁྲིདེ་ཀྱེངོ་ཞུས། དེཔོལ་དུས་ཀྱེཁྲི་འོཁབོར་ལབོའོཁྲི་རྫོབོགོས་རཁྲིམོ་དེཔོལ་ཆཆེནི་རྒྭ་ལབོ་ནིས་བོརྒྱུདེ་པོའོཁྲི་སྦྱོབོར་བོ་ཡོནི་ལགོ་དྲུགོ་པོ་གོསནི། ཁྲཁྲིདེ་ཀྱེངོ་གོསནི།)。”①台湾噶举上师印发的巴绒噶举内部版本:119.此版本未公开发行.而由德-拉但主编,2018年香港中国博学出版社出版的《游行记集(藏)》中的《帝师热巴传》原文在上文末尾增加了这样两句:“上师还做了父子五道次第的传授和引导。听取了尼泊尔喇嘛巴丹达胜乐道四续的讲解。帝师热巴修习大手印,遵循口诀教授(བླ་མོ་བོལ་པོབོ་བྷ་ཏནི་ཏའོཁྲི་ལུགོས་ཀྱེཁྲི་བོདེཆེ་མོཆབོགོ་གོཁྲི་ལམོ་སླབོངོ་བོཞིཁྲི་གོསནི། ཡོངོ་ཕྱིགོ་རྒྱ་ཆཆེནི་པོབོ་ཐབོགོ་བོབོ་གྱིཁྲི་གོདེམོས་ངོགོ་འོཁབོར་བོ་འོཇུགོ་ལྡེབོགོ་ཡོངོ་གོསནི།)。”[6]
布达拉宫新发现的《帝师热巴传》手写本,未经人为篡改,应该是最原始的可靠文献。因此,布达拉宫《帝师热巴传》的研究对传记文献校勘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我们可对照传本之间的差异,对文本进行正确地阐释,还文本以庐山真面目。正如刘钊先生说:“透过对出土古籍中用字习惯的考察,可以对传世古籍中的许多问题进行重新分析。常常是传世古籍中一些长期得不到解决的问题,写本文献一经出土,透过对读,问题就会顿时化解。”[7]综上所述,《帝师热巴传》的翻译研究工作对藏学文献的校勘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帝师热巴传》较详细记载了帝师热巴从西藏前往西夏的史实,见证了西夏王位的更替,特别是对于夏襄宗李安全登上王位的历史背景、过程记载更为详实,为研究西夏民族发展与衰亡的历史,以及藏传佛教在西夏的传播状况提供了重要依据。
关于夏襄宗李安全的登基情况,其它文献资料记载都颇为简略,如:《西夏书事校证》“镇夷郡王安全废其主纯佑自立,改元应天。”[8];金史载“仁孝弟仁友子安全,废纯佑自立,再阅月死于废所。”[9];《宋史》载“在位14 年,谥曰昭简皇帝,庙号恒宗,陵号庄陵。镇夷郡王安全立。”[10]金史、元史、宋史只一句话带过,事件发生的时间三史记载并不一致。而《帝师热巴传》详细记述了这一历史事件的内外大环境等社会背景对李安全登基成败的重要作用,补充了西夏历史的缺憾与空白。原文载:“虎年(公元1206 年)3 月13 日,被邀请去苏普瑞。从凉州城出发,往东很短的距离,看到城上有十多人,问城门附近人,城上有多少人?他们说什么都没看见。原来是非人攻占了城门。路上有个叫桂光的人,他说喝杯茶再走,喝茶时他表现得很有才华,问帝师热巴是否知道他的含义。感觉他是在背后讨论更换现在国王的事。他梦见两只鸽子在空中拉拽一瓶甘露,我想问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呢?咱们的国王把鸽子流放到凉州,其它的鸟都不高兴,对我们的传法与供养是否会受到影响?他显得高兴,什么也没有说。[11]
从桂光的言语,我们得知“两只鸽子”比喻李安全与李纯佑,拉拽“甘露”比喻争夺王位。国王把鸽子流放到凉州,寓意李安全为镇夷郡王驻守边关,引起诸大臣的不满。如果桂光一人代表一个阶层对当前国王不满,李纯佑也不会如此轻易丧失王位。而此时的西夏无战乱、社会安定已久,百姓生活比较平静。但从传记中可知,事实并非如此,原文载:“16 日到寺院。17 日白天,以曾塔河、曾德河、梁塔河三人为首的老人们邀请帝师热巴到凉州城。送了两顶黄色华盖。一起请求把李安全扶上王位。”[12]
帝师热巴被众多施主迎请到凉州后,便扶持李安全登上王位。从听法灌顶的角度来看,在内,此时李安全拥有广泛的群众支持。并且,帝师热巴返回寺院的途中天降异象,传记载:“15日,启程返回寺院,晚上在半路过夜,睡在路边,看到两颗星星发生猛烈碰撞,火光四溅。”[13]
其他文献也有相同的记载,《金史》卷20《天文志》中载:“戊子,西北方黑云间有赤气如火色,次及西南,有白气贯其中,每至夜四更乃散。”[14]西夏书事校正载:“黑云起西北方。”[15]这种自然现象,按照当时的科技水平,人们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所以认为天降异象,是天意助李安全登基。
从传记中可以得知,李安全登上王位,不仅占有“天时”,而且占有人和,得到广泛的民众支持。此外,我们也可以看出,李安全为了政变需要,凝聚西夏民众内部的力量,促使党项人统一认识。他利用神秘的自然现象,大肆渲染自己登基是上天的安排。他也需要一种具有传统势力、理论系统完整的宗教来为自己的政治利益服务。通过宗教的宣扬,迫使或诱使人民通过对神权的崇拜,进而服从于李安全的统治。西夏历代统治者都大兴佛教,无非都是为了达到这一政治目的。
同时,李安全政变的成功,外部的因素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史载,西夏桓宗李纯祐天庆12 年(1205 年),铁木真以西夏曾收留蒙古仇人王罕之子亦合·桑昆为由,率领蒙古铁骑南侵西夏。蒙古连克吉力寨、落思城,并将寨墙和一切设施夷为废墟,大肆掠夺财物,强行带走当地居民与能搜寻到的牲畜。战争历时一月,蒙古军满载而归。蒙古对西夏的进攻,在西夏国内产生了强烈的反应,加深了西夏统治集团内部的派系斗争。宫廷一派主张联金抗蒙,另一派主张降蒙抗金,最终后者占了上风,导致西夏宫廷政变成功,确保了李安全登上王位。
《帝师热巴传》记载的西夏史料,是西夏历史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党项人所建立的西夏王朝统治了二百多年,今研究西夏历史的史料主要来自于黑水城出土的文献资料。其中较为著名的除《天盛旧改新定律令》《西夏官阶封号表》《亥年新法》外,还包括《重修凉州护国寺感应塔碑》,翻译成西夏文的汉藏文佛经等记录西夏政、教历史的文献。虽然文献较少,但包含的史料价值丰富。《帝师热巴传》在正文中介绍了传主初到西夏时与夏桓宗李纯佑见面的情景,之后,对他担任国师、帝师期间西夏王室的变动,西夏与金、蒙古、南宋之间的战和关系都进行了叙述,虽然语言简练,但所记内容详实,脉络清晰,信息量较大,与《元史》《金史》记载的相关历史事件、生活场景都相符合。但更重要的是,《帝师热巴传》有其他史料未曾记录的珍贵资料,其价值自是不凡。
一直以来,记载西夏政治的相关资料匮乏,对于王室更替方面的研究只能通过现存碑文、西夏佛经序言或跋文中的文字进行推测,进行轮廓的概述,缺少微观的研究资料,如夏桓宗李纯佑被废的时间也无一定论。而《帝师热巴传》的相关内容不容置疑地佐证了西夏这一重要历史事件的真实,给西夏王室更替的研究提供了独具价值的史料。
《帝师热巴传》详细地记载了解决噶举派内部教派间的不合与矛盾,这对西藏教派历史研究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传记不仅记录了藏传佛教噶举派中各教派的发展延革,各教派之间的矛盾,还记录了西夏境内佛教发展的历史,是研究西藏佛教历史文化以及了解藏传佛教在西夏传播状况的重要依据。下面有关帝师热巴解决达隆与止贡两派矛盾的片段,译文如下:
达隆派与止贡之间矛盾历时已久,且矛盾愈演愈烈,已经发展到兵刃相见的地步,这是噶举任何先辈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该传记载“于是,14 日,他一路走来。刚到巴绒下面,山神赞拉就发出了许多光和彩虹。骑着马转了转扎西果芒佛塔,它的东边有一个棋盘,上有黑白棋子。那时下马,将黑白棋子分开,用金纸条把白色的棋子放上去。白色代表止贡巴,据说黑色的棋子是达隆仁波切使用的。帝师热巴用手在中间画线将黑白棋子分开。预示将掌握兵权。然后16 号晚上睡在觉塘,梦见喇嘛仁波切跋绒巴面朝南微笑,预示着达隆止贡之争的和解,上师也认为这么做是有必要的。其实,以前止贡达隆之间从未有罪恶争斗。分别心就在那时就停止了。”[16]
从传记资料可以看出达隆与止贡之间矛盾非常尖锐,已经到了兵戈相刃的地步,这是帝师热巴等藏传佛教高僧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而帝师热巴凭借自己的威望,化解了双方的矛盾,获得上师的认可,“分别心”也停止了。透过查阅上述文献资料,可以看出13世纪藏传佛教在西藏的发展状况,各教派之间,各自占有土地建寺、获取草场、笼络当地信众。由于教派的不同,财产利益上出现错综复杂的矛盾,造成了或大或小的利益冲突和战乱,同时也反映了这一时期已出现了宗教首领和地方官员的职能相结合的类似于行政机构的组织,从而可以还原当时西藏地方政治势力的大致情况。
11 世纪左右是藏传佛教在西藏发展的新时期,被称为藏传佛教发展的“后弘期”。后弘期以来,藏传佛教兴起和分化了许多不同的大小教派,为了将本派教法推广到全藏各地区,一些僧众竞相外出传法布道,后来一些高僧大德不限于藏地传法,开始前往西夏建寺弘法,使寺院成为各教派的基点,使藏传佛教宗教活动遍及西夏各地。
与同时期藏文传记只记录藏地历史不同,《帝师热巴传》跨地域地记录了藏地与西夏佛教发展的情况。传记比较全面地记载了西夏中后期的佛教发展历史,有助于了解和研究藏传佛教在西夏宗教中交融渗透的一些历史问题。
从在西夏传播佛法的角度看,该传记清晰地记录了噶举高僧在西夏地区一段时间的活动轨迹,而这些记载能够让我们较清晰地了解藏传佛教在西夏的发展脉络,而藏传佛教在西夏的发展传播,高僧大德起到了关键的决定性作用。
传记所载史料不仅有助于学界对帝师热巴的研究,而且对西藏悠久的政治史、佛教史、文学史、文字学等多领域的探讨也有参考价值。同时对推动当代西藏历史文献的研究,对发掘西夏各民族对抗交融发展的历史真相起到启迪与借鉴的作用。通过研究历史而回顾西藏、西夏曾经短暂的平静与连年的内忧外患给人民造成的苦难,放眼今日之天路连通西藏、西夏故地的旧貌新颜,国泰民安的幸福生活,深感研究这段历史的欣慰。通过史料还原帝师热巴这位在中华民族历史进程中,对民族融合发展起过积极作用的普通僧人,对研究中华悠久的民族历史、探讨藏传佛教东进西夏、以及西夏的历史变革,起到“以人为鉴,以史为鉴”的作用,为中华民族大家庭团结融合,增强民族文化的自信心,走向世界,尽微薄之力。
布达拉宫新发现的《帝师热巴传》是一本珍贵的古文献,是迄今为止发现记载帝师热巴文字最清晰、内容最详实、最有史料价值的文本。不仅记述了帝师热巴一生的事迹,而且对于西藏、特别是西夏的历史作了详细撰述。是藏传佛教传记中记载西夏事件最多的文献资料。对西夏王朝内争外斗的政治环境、民生状况的记载内容最为真实可靠。《帝师热巴传》对研究12-13 世纪西夏史和西北地区民族史、文化史、宗教史、文献文字学具有无可替代的史料价值。本文仅就其独具的史料价值进行了初步的研究探讨,以此就教于研究《帝师热巴传》、帝师热巴与西夏史的同仁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