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街上的小屋》 中的女性自我意识

2021-11-28 11:22蓉,
莆田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父权制埃斯曾祖母

周 蓉, 李 楠

( 湖南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 湖南 株洲 412007 )

桑德拉·希斯内罗丝是颇具影响力的墨西哥裔美国女作家, 也是奇卡纳文学的代表人物, 对奇卡纳文学的发展与壮大起到了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希斯内罗丝的主要代表作包括小说 《芒果街上的小屋》、 短篇故事集 《喊女溪及其他》、长篇小说 《拉拉的褐色披肩》 等。 《芒果街上的小屋》 自1984 年出版以来, 一直在畅销书排行榜上居高不下, 多次再版, 并被翻译成多国语言, 受到各国读者和评论界的高度褒奖。 小说中, 希斯内罗丝给读者展现了一个20 世纪60 年代男权至上和多种文化交织的芝加哥移民社区,并书写了广大墨西哥裔女性面对家庭和社会的种种压迫, 女性自我意识丧失, 沦为男性附属物的困境, 以及主人公埃斯佩朗莎在边缘化的环境中女性自我意识逐渐觉醒的过程。 埃斯佩朗莎作为身处美墨文化边缘的女性, 在种族歧视、 性别歧视、 父权制压迫和文化排斥的复杂环境下, 逐渐觉醒了其女性自我意识。 她立志通过写作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承担改变本族裔女性共同命运的社会责任。

一、 女性自我意识的缺失

自我意识 “就是指个体对自己所作所为的看法和态度, 包括对自己的存在以及自己对周围的人或物的关系的意识”[1]。 女性的自我身份意识是建立在自我意识的基础上的。 人先是产生自我意识, 在充分理解了自我意识的意义和经历了自我意识的发展之后, 逐渐实现自我身份意识的觉醒。 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 自我意识的形成来源于人的社会化过程, 包括一些高层次的心理活动, 如对自我身份存在的意识、 对自我身份和社会关系的理解。 可以说, 自我意识是人类普遍的心理现象, 其形成也与个体所在的社会环境息息相关。

无论是在西方社会还是在中国, 女性曾长期处于父权制社会的桎梏之下, 沦为男性的附属品。 她们既没有意识到自我的价值意义, 也没有话语权。 “女性已经丧失了对自我的意识, 丧失了对自我的认识和关注, 已经被社会、 被男性话语、 被环境异化了, 成了 ‘他者’。”[2]一直处于男性的权威之下, 女性想要获得自我意识困难重重, 许多女性的自我意识处于缺失状态。 在《芒果街上的小屋》 中, 希斯内罗丝首先给读者展示的是一个父权至上的墨西哥移民社会的缩影。 在墨西哥传统文化中, 父权统治观念根深蒂固, 墨西哥女性在经济、 政治以及社会层面都饱受父权制的束缚。 因为根深蒂固的性别身份以及传统观念, 女性从出生起就被限定在家庭的角色中, 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 失去了独立的自我意识。 通过主人公埃斯佩朗莎的视角, 希斯内罗丝展示的是一个美国少数族裔女性命运的群像。 在这里女性的命运自出生就受到父亲的控制, 婚后又受到来自丈夫的控制和压迫。 作为小说中的叙述者, 埃斯佩朗莎凭借自己强大的洞察力洞悉了坐在 “窗边” 的本族裔女性的困境。

在故事 《我的名字》 中, 埃斯佩朗莎提到自己的名字在英文中代表希望, 然而在西班牙语中则表示伤心和等待。 这个名字来自她的曾祖母。 她提到自己的曾祖母是 “女人中的野马,野得不想嫁人, 直到曾祖父用麻袋套住她的头把她扛走”[3]10。 后来, 曾祖母永远没有原谅自己的丈夫, 她用一生在窗边凝望外面的世界。 通过曾祖母的遭遇, 可以看到曾祖母的悲剧在于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因为嫁人而与世隔绝, 失去自我。 埃斯佩朗莎小小年纪就洞悉了曾祖母的不幸, 她笃定地表示: “我继承了她的名字, 可我不想继承她在窗边的位置。”[3]11

除了曾祖母, 在 《芒果街上的小屋》 中,还有许许多多的女性受困于家庭角色中, 饱受压迫, 丧失自我。 在 《瞧见老鼠的阿莉西娅》 中,阿莉西娅自幼丧母, 从小就承担起了母亲的角色, 每天一大早爬起来做午餐和玉米饼贴补家用。 除此之外, 阿莉西娅的父亲希望她成为一个传统的家庭妇女, 照顾家庭, 打扫房间。 在故事的最后, 阿莉西娅什么都不怕, 除了四条腿毛茸茸的东西, 还有父亲们。 这里的父亲们是那些想操纵女性命运, 限制女性自由发展的男性形象。可见, 父权制的压迫和束缚对年轻的女孩自小就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在芒果街, 有一个名叫萨莉的女孩给埃斯佩朗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萨莉的一生遭遇了来自父亲、 丈夫以及社会大环境对女性的各种限制和压迫。 萨莉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但是她父亲认为漂亮是一种祸害。 因为她的美貌, 她的父亲歇斯底里地控制着她的人身自由, 阻止她与外界正常交往。 除此之外, 为了防止女儿像自己的妹妹那样与人私奔而给家族蒙羞, 他经常对萨莉大打出手。 他因为萨莉跟男生说话就用皮带像揍一条狗一样揍她, 完全忘记了她是他的女儿, 她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拥有独立的思想和人格。 为了远离父亲的暴力, 萨莉最终在八年级就草草嫁人。她自认为日子还过得去, 除了 “他不让她在电话上聊天。 他不让她朝窗外看”[3]137。 在美国墨西哥移民社区中有千千万万萨莉, 婚前服从于父亲的意志, 婚后成为丈夫的附属, 在长期的驯化和压制下, 她们丧失了反抗的意识, 安然接受现状, 彻底沦为 “失声的” 群体。

女性自我意识的缺失, 不仅是长久以来父权制社会驯化和压制的结果, 也是女性自身在无形中用父权制男性的要求来压抑自己的结果。 在墨西哥文化中, 男性的绝对权威已经根深蒂固, 家庭往往由男性主导, 他们肆意剥夺女性的自由和权利, 限制女性自我发展, 把她们困在家中, 使她们变成永远凝视窗外风景的 “曾祖母们”。

二、 埃斯佩朗莎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父权制社会长期抹杀女性的自我意识。 启蒙运动后, 自由、 平等、 独立等思想逐渐唤醒女性沉睡的自我意识。 到19 世纪女权运动兴起, 女性开始为自己争取各种权利和自由, 倡导个人主义、 自由平等、 个性解放等。 女性自我意识是女性对自我需求、 自我的主动性和独立性、 自我的价值有清醒的认识, 能根据自己的想法、 意愿、情感和利益自主做出选择, 确定自我的价值和地位。 同时, 女性自我意识要求女性认识和发展自己的个性和潜力, 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在 《芒果街上的小屋》 中, 埃斯佩朗莎深刻洞悉到族裔女性所面临的种种困境。 在父权压迫、 种族歧视、 性别歧视的复杂环境中, 埃斯佩朗莎通过不断的阅读, 意识到只有通过教育和写作, 才能摆脱桎梏, 建造属于自己的小屋, 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埃斯佩朗莎对房子的向往是她追求自由生活和构建自我身份的一个隐喻。她对权利和自由的追求, 对自我的不断提升也标志着其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埃斯佩朗莎的女性自我意识觉醒首先表现在其女性主义意识的萌芽与发展。 女性主义运动号召广大女性解放自我, 追求性别平等。 而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也是摆脱对男性的附属和依赖、 发现自我的过程。 埃斯佩朗莎的女性自我意识体现在她对规则和生活的态度。 不同于曾祖母, 埃斯佩朗莎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完成了自我认识和自我评价。 她绝不愿意像曾祖母一样成为一辈子坐在窗边遥望窗外世界的人, 她要成为自己生活的主人, 为自己的权利和自由而斗争。 在 《红色小丑》 中, 埃斯佩朗莎提到了自己在嘉年华被猥亵的经历。 当不幸发生的时候, 埃斯佩朗莎期待朋友萨莉能够解救她, 但是萨莉并没有出现。“萨莉, 你撒谎, 你撒谎” 反反复复被重复着,表达了埃斯佩朗莎的绝望和无助。 埃斯佩朗莎等待被解救也是墨西哥裔女性缄默、 失语的一种隐喻。 由于奇卡纳微弱的力量, 她们仍然在沉默中等待被拯救。 可怕痛苦的经历让埃斯佩朗莎真正成长, 潜在的女性自我意识被唤起。 她逐渐意识到周围人对女性的洗脑, 以及传统父权社会给女性带来的痛苦和压迫。 这种自我认识也激发着她进一步去发现自我及自我价值, 她决定要掌控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成为他人的附属。 随着埃斯佩朗莎的不断成长, 她也在不断修改和丰富自己的梦想。 最开始, 她的梦想是拥有一所可以展示给他人看的房子, 这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之后, 她想要一所山上的房子。 “那些住在山上、 睡得靠星星如此近的人, 他们忘记了我们这些住在地面上的人。 他们根本不朝下看。”[3]117可见此时她已经意识到: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早已忘记自己来自哪里, 丢掉了自己的初心。 她对自己说: “有一天我要拥有自己的房子, 可我不会忘记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路过的流浪者会问, 我可以进来吗? 我会把他们领上阁楼, 请他们住下来, 因为我知道没有房子的滋味。”[3]118自我认知的不断加深让埃斯佩朗莎意识到弱势群体所面临的歧视和不公, 如果她能拥有自己的房子和自己的空间, 她就能得到依靠和安全感, 因为房子是身份地位和权利的象征, 同时也是实现自我人生价值的一种选择。 在追求女性自由和平等的道路上, 她不仅意识到传统女性的谦卑地位, 还敢于提出自己的质疑, 并想要打破桎梏, 构建自我身份。

作为有思想的个体, 女性应该努力追寻自己的梦想, 拒绝社会和男性强加给自己的身份标签, 实现自我价值而不是封闭自我。 由于自己的墨西哥裔女性的身份, 埃斯佩朗莎努力想要找到独立的自我身份, 而不是像广大女性同胞一样沦为男性的附属。 通过对周围人和事的观察和关注, 埃斯佩朗莎从小就打定主意, 一定要离开芒果街, 逃离满是枷锁的环境, 拥有自己的房子,成为自己的主人, 而写作是其自我救赎的理想途径, 其成为作家的理想也是在成长过程中逐渐清晰明朗的。 一开始, 她想要的是能够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房子, 因为房子意味着自由和希望。 同时, 自幼她就怀有一个作家梦, 对房子和作家身份的渴望都是其自我意识觉醒的重要表现。 一方面, 她热爱写作, 写作可以给她带来快乐和自由; 另一方面, 她受到了来自身边的女性朋友和亲人的鼓励, 这让她对写作充满信心, 也让她在成长的过程中充分体会到写作的力量。 埃斯佩朗莎年幼时, 病床上的婶婶卢佩就教给她坚持写作的意义: “记住你要写下去, 埃斯佩朗莎。 你一定要写下去。 那会让你自由。”[3]80虽然当时埃斯佩朗莎还不明白这话的意义, 但却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写作的种子。 之后她的写作梦逐渐明晰, 她坚持写诗, 接受教育, 坚定地追逐自己的梦想。 她相信, 凭借写作她能够离开破败不堪、令人窒息的芒果街。 她坚信女性也可以成为优秀的作家, 用笔头写下属于她们自己的故事, 用写作来帮助其他人。 至此她对自己、 对未来有了清晰的定位, 并想要确立自己在世界的位置。 波伏娃在 《第二性》 中提到: “她希望自己不仅知道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 而且知道世界也知道这一位置。”[4]美国20 世纪下半叶涌现出一批优秀的墨西哥裔女作家, 希斯内罗丝就是其中一员。 在六七十年代人权运动和女权运动的双重影响下,这些女作家开始意识到写作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强大武器。 她们可以用文字来控诉不公的待遇, 传达诉求, 为广大少数族裔女性谋求自由和平等的权利。 埃斯佩朗莎在成长的过程中也逐渐明白,代表着优渥物质生活的房子同时也代表了压迫和权利的不平等, 写作却可以带来真正的自救。

通过写作, 埃斯佩朗莎不仅获得自信和自尊, 还深刻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社会责任。 她对自我空间和房子的渴望, 不仅体现了她的自我意识觉醒, 还体现了她更深刻的社会责任感。 在提到渴望拥有一座山上的房子时, 她就想到如果能拥有自己的房子, 她绝不会忘记自己从哪里来。 当她开始考虑他人命运和遭遇并考虑为他人提供帮助时, 她的自我意识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她所考虑的不仅仅是走出芒果街, 改变个人命运, 还有身后受困的同胞们, 这是她将要承担的社会责任。 作为墨西哥裔女性移民, 埃斯佩朗莎深刻体会到了族裔女性在边缘文化中所处的困境。 她们不仅承受父权制社会的压迫, 还要遭受来自主流社会的种族、 性别歧视。 为了摆脱困境, 埃斯佩朗莎必须要走出芒果街, 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只有在改变自己命运的基础上, 她才有可能改变移民社区以及所有被压迫的少数族裔群体的命运。 阿莉西娅曾说过不管埃斯佩朗莎走多远, 最终还是会回到芒果街。 当时的埃斯佩朗莎并未理解 “回来” 的真正含义。 之后埃斯佩朗莎意识到市长亦或住在山顶的人都不是能够拯救他们的人, 只有本族裔的人才能拯救他们自己的命运, 她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重任。 她意识到还有无数个阿莉西亚、 萨莉、 曾祖母们被困在自己的身份里, 因此她必须拿起笔去解放受困的女性同胞, 去赢取女性应有的平等和自由。 她会走出芒果街, 带着重要的任务和使命, 不仅是为了自己, 也为了千千万万的族裔同胞。 埃斯佩朗莎的女性自我意识引导着她在成长道路上变得更加强大。

三、 结语

埃斯佩朗莎知道自己终将追寻着自己的梦想离开芒果街, 但是离开绝不是逃离, 而是为了将来某一天更有意义的回归。 对于埃斯佩朗莎来说, 她追求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发展, 更是所有移民群体, 尤其是女性移民群体的幸福和自由。 随着她离开芒果街的想法愈发坚定, 她的女性自我意识也逐渐成熟, 并将会指引着她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完成自己的使命。 《芒果街上的小屋》 不仅生动地展示了一幅饱受父权制社会压迫的墨西哥女性的群画像, 同时还展现了埃斯佩朗莎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过程。 埃斯佩朗莎的成长历程说明: 只有敢于打破桎梏, 不断丰富和提升自我, 积极寻找属于自己的生存空间, 才是广大少数族裔女性的出路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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