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有机体”概念释要
——基于马克思主义视角

2021-11-28 04:20
关键词:唯物史观有机

毕 文 锐

(北京化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29)

“社会有机体”(social organism)一词提出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学界围绕这一概念作出的解释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例如:国内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的先驱李秀林[1](1980)认为“人好比是社会的‘细胞’;由特定的关系和纽带联结起来的人群的共同体……好比是‘器官’或‘组织’;无数的‘细胞’和不同的‘器官’又共同成为社会的有机体。”陈志良、杨耕[2](1990)认为社会有机体是“立足于社会经济形态、社会形态理论基础上形成的总括社会一切关系有机运动的范畴。”孙承叔、王东[3](1986)认为“任何社会都是一个有层次的严密的自组织系统,各个细胞、各种器官、组织按照一定次序建立起来的有机整体,它们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有机联系。”张曙光[4](1993)认为社会有机体是“人类及其社会的社会化、总体化和个体化、特殊化这两个向度的统一。”李本松[5](2007)则认为“社会有机体的实质是一个关系场。”围绕同一概念之所以产生如此繁多的阐释,其原因大约来自于三个方面:一是在整部语言发展史上,“社会有机体”尚属新词,缺乏长久的传统积淀和明确的定义界限;二是社会有机体被不同学科在不同维度上以不同的涵义使用过,难以在同一平面上达成一致;三是社会有机体的指代范围广阔而丰富,实难凝练概括于三言两语之中。于是,在过往和当今的理论界散落着形形色色的“社会有机体”。它们在各自专属的特定领域中所指代的内涵是具备相当准确性的,但是若以其中的一家之言覆盖整个社会有机体的概念则不免略显含混或是有失偏颇。由于彼此之间难以形成有效的沟通与互动,本应构建完整体系的社会有机体就这样长期处于被抽象、被肢解、被误读的状态。基于这种情况,理清“社会有机体”的概念对于我们完整准确地理解和研究社会有机体这一复杂对象就变得至为重要。

因此,本文基于马克思主义视角,在对“社会有机体”概念进行语词分析基础上,阐释社会有机体的起源、生命力和维度,并从社会有机体理论和唯物史观之间关系的角度论述社会有机体作为一个正式哲学范畴的确立对唯物史观体系的完善所具有的重大理论意义,以期对马克思主义社会有机体理论体系的建构有所裨益。

一、“社会有机体”概念及其语词分析:实指还是比拟

作为概念的“社会有机体”是实指还是一种比拟手法是学界广泛存在的一项争论,也是开展社会有机体研究必须首先解决的问题。简单地说,在我们讨论社会有机体时,是认为社会就是一个有机体,遵循有机体的基本规律,还是认为社会像一个有机体,表现出有机体的某些特征。

“是”或“像”的问题在社会有机体概念诞生两个多世纪以来一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在最早的几位社会有机论学者中,孔德是坚定的“实指论”者,斯宾塞则可被看作是社会有机体“比拟论”之滥觞。虽然出发点并不相同,二人却都坚持认为人类社会是生物界不断进化的产物并将延续这一进化过程。因而生物学规律也都可以在社会学领域得到相应运用。然而,作为社会有机论集大成者的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在这一问题上相较于他的前辈却有着很大保留。他反对斯宾塞直接搬用生物进化规律解释社会发展的做法,认为人类社会有着不同于自然界的现象和规律。但是涂尔干并不因此而排斥用生物学规律来帮助解释社会学规律(1)详见[法]E·迪尔凯姆著,狄云明译《社会学方法的准则》第8-10页,商务印书馆1995出版。,事实上,以生物学名词和原理来论述社会问题的情况在他的作品中随处可见,这当然是“比拟论”书写方式的延续。

应该说,上述两种观点都有不尽人意之处。作为“实指派”来讲,无论他们把一个生物学规律支配下的社会描述得多么合情合理也无法回避一个明显而基本的问题——为什么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与动物们如此不同?如果孔德仅仅以人类社会处于生物进化的更高级阶段来作答,就未免过于敷衍搪塞了。同样,涂尔干及其后的“比拟派”们需要解释一个更为尴尬的问题——他们将社会比作是生物有机体的合法性从何而来?毕竟在他们之前就有人把社会比喻成钟表般精密的机器,且就直观印象而言,社会完全可以被比作是更多的其他东西。其实,无论“实指派”还是“比拟派”都仅仅停留在自说自话的阶段,虽能勉强自圆其说,却无法抵御外来的质疑和批评,更不能有效回击其它社会学流派,这也是社会有机体论在二十世纪逐渐淡出西方理论界的一大要因。

相比之下,马克思在社会有机体概念的运用上要耐人寻味得多。一方面,马克思在写作过程中,诸如“社会机体”、“社会有机体”、“社会生产有机体”乃至“社会是一个有机体”这样的表述可谓信手拈来,在讨论这些“机体”的结构与规律时又经常采用“血液”、“器官”、“骨骼”、“脐带”(2)详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一册第378页,1972年出版;第42卷第331页,1979年出版;第30卷第236-237页,1995年出版;第44卷第21、96、129页,2009年出版;第35卷第275页,2013年出版。《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157页,2009年出版;第5卷第97页,2009年出版,等等。等明显带有生命色彩的词汇,似乎证明他是“实指派”的忠实拥趸。但另一方面,马克思在论述“社会机体”时又往往同“生物机体”加以比较,并通过人们相对熟悉的后者来辅助解释前者,这毫无疑问是采用了比拟的手法。马克思这种看似矛盾而含混的处理方式深刻地影响了后世,绝大部分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都沿用了这种风格。但如若一定要追问社会有机体究竟是实指还是一种比拟的话,不同学者则会根据自己的理解各执一词。事实上,要准确理解并客观看待马克思对待“社会有机体”一词的态度需要首先跳出实指与比拟相互对立的框框,看一看实指是对于何物的实指,比拟又是何种意义的比拟。

马克思对“社会有机体”概念的使用最早见于《哲学的贫困——答蒲鲁东先生的<贫困的哲学>》。在这部伟大的论战性著作里,他质问蒲氏“单凭运动、顺序和时间的唯一逻辑公式怎能向我们说明一切关系在其中同时存在而又互相依存的社会机体呢?”[6]由是简明但强烈地指出人类社会所具有的不可分割、各要素相互联系的有机体特征。马克思关于社会有机体的经典表述出自《资本论》第一卷序言,他写道:“现在的社会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7]这里的“结晶体”和“有机体”都是化学和生物学的共有概念。“结晶体”在化学中,是指原子、离子或分子按一定的次序排列,具有规则的外形和一定的物理性质、化学成分的固体,其特性是对称和匀一;在生物学中则指以病毒为代表的不具有完整细胞结构和新陈代谢功能,以无限自我复制为目的的低级生物。化学中的“有机体”通常指代含有氢元素的碳基化合物,生物体内的新陈代谢和生物的遗传现象,都涉及到这些有机化合物的转变,因而,它们被视作是生命产生的物质基础。当这一概念进入生物学领域时,它泛指一切有生命的且能实现全部生命活动的生物个体。显然,马克思在这里绝不会是想说明社会不是石英或者病毒的同类,而应与氨基酸和动植物为伍,他是在运用隐喻的手法去揭示人类社会的特性——不是固定的、均质的、重复的、毫无意识的,而是变化的、多样的、发展的、自我实现的。隐喻的妙处本就在于本体和喻体本质上是根本不同的两种事物,但在特点上又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因而,在由有机体而论社会时,从事物层面讲是比拟的,从性质层面讲则是实指的,二者并不矛盾。

事实上,类似的隐喻用法在马克思的文献著述中比比皆是,而且鲜少引发误解。人们在读到“经济基础”一词时脑海里浮现的一定不会是一尊坚实的大理石基座,当然也绝不会把“上层建筑”当成是一座真正的摩天大楼。社会有机体是否为实指之所以成为一个问题,关键在于社会是由一种高级的生物有机体——人组成的,但生物属性并非人的唯一属性。作为社会一员的个人和作为生物界一员的单个的人在共性之外是存在本质区别的,对这二者的模糊认识正是西方社会有机论者无法探知真理的魔障。孔德关于人类社会是生物有机体的高级形式的判断只是缺乏事实依据的主观臆测,斯宾塞、涂尔干等以生物学规律和生物学现象解释分析社会的方法也根本称不上是科学的比拟,而仅仅是一厢情愿的比附。

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我们可以认为社会符合并满足有机体的基本特征,因而,也是一种有机体,但是它本质上不同于生物有机体,所以才被称作社会有机体。当我们提及社会有机体概念时,意在强调它内含的有机性,这种方式在最初阶段或许只是一种比拟,但当它在使用过程中逐渐沉淀为一个确切的哲学范畴后又何尝不是实指的呢?

二、社会有机体的起源、生命力和维度

社会有机体的起源问题实际上包含两个方面:作为存在的社会有机体亦即人类社会和作为意识的社会有机体亦即关于社会有机体的观念和理论。每一个层面,又包括两个具体维度:时间和空间。对此,需逐一加以讨论。

首先来看社会有机体本身的起始时间和地点。在历史学界,人类社会形成于何时何地虽无绝对精准的答案,但还是可以大致确定距今一万年前人类已经结成了群落。人类早期的结群生活仅仅是为了更好地防御外敌和增加存活几率,群落的每个成员都是平等的、孤立的和同质的,没有哪一个体是不可或缺和无法替代的,成员人数的增多和减少也仅仅意味着群落规模的扩大和缩小,并不影响其性质与功能。斯宾塞认为,“一个野蛮人的部落可以被分割和再分割,而给各个部分只带来很少或并不带来任何不便。每一部分都包含整个部落原来包含的各种要素——照样自给自足,而且很快又会采用构成一个独立部落的简单的组织形式。”[8]这样的群落不过是以人为材料的简单堆砌,其特征更接近于所谓的“结晶体”。但是这些“材料”是有生命有个性的,他们在体力、智力上的差异会促使彼此之间的关系处在不断的变化发展之中,这正是社会有机体生命基质的孕育过程。在大约公元前三千年至前一千五百年之间,分布在亚洲黄河流域、恒河流域、两河流域,非洲尼罗河流域,欧洲爱琴海沿岸以及中南美洲丛林里的人类群落陆续步入了文明时代。在这一阶段,群落逐渐演化为部落、部落联盟、城邦乃至早期国家,其组织形式和成员关系也发展出许多新的特征,比如:成员间难以简单分割的紧密联系;更为复杂的组织形式与结构;相对明确且为成员普遍认同的价值取向和文化特质;管理职能的出现和合理的生产分工等。正如涂尔干所言:“就社会而言,社会已经不再把它的组成成员看作是可以任意摆布的物品,而是把他们看作是必不可少的合作伙伴,并对其负有一定的责任。”[9]这意味着人与人之间以及人与群落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本质的改变,最早的社会有机体就此诞生。

有了社会有机体的存在就一定会产生社会有机体的意识。几乎每一种人类文明都注意到了社会乃至世界的整体性,并试图从自己的视角出发来解释人与世界的关系以及世界的起源和归宿。华夏文明圈以“天”来保证社会的完整和统一,以“道”来规范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其它古代文明和后来的宗教文明则多以神和神谕、教义等来达到同样的目的。随着社会有机体的发育成熟和科学技术的发展进步,人们对自身和社会的理解认识也在不断加深,终于在启蒙运动之后,诸神退位,理性加冕,在十九世纪初的欧洲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社会有机体理论。西方社会学界认为,孔德是第一个使用社会有机体概念的学者,斯宾塞则使社会有机体理论化,这是有据可查的事实。但是,马克思首次使用社会有机体概念是在1847年,略早于斯宾塞提出社会有机论的时间,且两人的理论旨趣大相径庭,因而,可以判定马克思同样是社会有机体理论的创始人之一,他开创了不同于西方社会有机论的马克思主义社会有机体理论。

现代社会学兴起于牛顿力学如日中天的时代,不可避免地在社会发展理论的研究过程中受其影响,热衷于探寻推动社会发展进步的动力。这一基于机械论的学术惯性延宕三个世纪之久,至今未能完全消弭。作为对抽象社会模型的分析阐释,动力说具有简单直接、通俗明了的特点,未尝不是一套好的理论。但是对社会的理解毕竟不能永远停留在静态模型阶段,一旦在社会历史的观察中采用了有机体视角,动力说就会处处掣肘,难堪一用。对于有血有肉、生机勃勃的有机体,谁能指出哪一部分躯体或器官是它的动力呢?因而,生命力的概念必须被引入到社会历史研究领域当中,它既是社会不断演化发展的内在原因,也是社会有机体生存状况的真实反映。

生命力是指社会有机体维持生命活动和保证生存发展的能力,包括机能和有机性两项指标。机能指的是社会有机体本身及其各组成器官、组织、细胞等发挥自身作用的能力,它不仅涵盖了生产力范畴的全部内容,还包括社会文化传统的遗传能力、社会有机体的自我修复能力以及对外界环境的适应能力等。有机性反映的是社会有机体的各组成单位之间以及各部分与整体之间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联系状况,对应着以生产关系为基础的全部社会交往关系以及这些关系之间的联系与中介。

社会有机体的生命力、机能和有机性是相辅相成的。一般而言,一个社会有机体的机能发育越成熟,其有机性越强,整体生命力也就越蓬勃。反之,社会有机体的机能越是简单原始,它的有机性越差,生命力越微弱。拥有较强生命力的社会有机体具备更好的生存发展基础,因而更容易演进到高一级的生命阶段。生命力较为微弱的社会有机体则往往陷于发展停滞甚至衰退之中,更难抵御外界环境的挑战,甚至会从自身内部分崩离析。由于生命力的强弱不一,并不是每个社会有机体都能长久地存续下去,同时存在着的多个社会有机体也通常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因而,在研究社会历史过程中,基于生命力强弱而进行的有机体发展阶段分类法比之传统的编年叙述方法也就有了更多的现实合理性。

社会有机体是一个多维度的范畴,涵盖经济、政治、社会、文化、自然等多个领域。社会有机体发展演进的大趋势就是不同领域之间相互交往的加深与扩大。在这一过程中,各个领域之间的联系越紧密,它们的相互作用就越复杂,界限就越模糊,从而使得社会有机体日益表现为一个多维度的动态统一体。

以往在分析社会运动时,人们因为没有准确理解多维度的社会有机统一而常常陷入认识上的误区,其极端情况就是一元决定论和历史虚无主义。一元决定论是把单一物质及其运动作为社会发展的决定性因素,经济一元论和生产力一元论是其主要表现形式。历史虚无主义则否认历史主体和历史规律的存在,只承认个别因素和个案现象对历史走向的影响。这两种认识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危害不言而喻,但其自身的荒谬之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前者片面强调单一社会领域的决定性甚至唯一性,试图将鲜活的社会有机体僵化为行尸走肉,是因为没有看到各项社会机能之间的相互依存与相互作用,不理解正是因为多元才有了所谓“决定”;后者则意在解构社会历史的统一性和连贯性,妄图将完整的社会有机体“千刀万剐”,其错误正在于对社会的有机性视而不见,不明白正是由于统一才有了所谓多样。

准确地理解和把握社会有机体除了要规避错陷谬论的风险,还要尊重其多维统一的事实,在研究过程中综合运用各学科的理论资源。只有以历史唯物主义为基础,将政治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心理学、生命科学等学科的先进成果和研究方法纳入到社会有机体研究过程中来,才能建立完整而全面的马克思主义社会有机体理论体系。

三、社会有机体理论与唯物史观的关系

唯物史观的对象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它由无数的特殊规律抽象而来。所谓规律,即事物内在、本质的联系,反映了事物所固有的变化发展的总趋势。而这正是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的根本所在。那么,就会有人提出,既然唯物史观已经对社会历史做出了系统科学的分析,揭示了人类社会从远古时代一路演化而来的内在原因和动力,为什么还需要谈论社会有机体呢?对于历史唯物主义的体系而言,社会有机体理论并没有增添什么新的研究内容,规定这样一个哲学范畴不是多余的吗?对于这种质疑,必须从社会有机体理论和唯物史观之间的关系角度来回答。

1.社会有机体思想是马克思在和恩格斯一同创立唯物史观过程中发现的,它本身就为唯物史观所确认。马克思本人和其他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阐发唯物史观或与论敌辩驳过程中,都处处体现着社会有机体的思想,甚至还经常直接使用社会有机体的概念,这些有文献材料证明的事实,都说明社会有机体绝不是一个没有特殊意义的多余范畴,而是唯物史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2.社会有机体拥有无可替代的指称范围。作为揭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一般规律的“新世界观”,唯物史观的触角深入到了社会的每一角落,对社会生活的全部要素、全部领域都进行了严格的哲学范畴界定。社会生活被划分为生产力、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三级,又可具体细分为经济、政治、文化、道德、艺术等诸多特殊领域。社会生活的参与者包括了个人、家庭、企业、社团、民族、国家、国际联盟等等,它们彼此之间产生政治关系、经济关系、文化关系等一系列社会交往关系。但是,对一个处在不断变化发展过程中的社会而言,将其内部一切社会领域、社会要素联系起来的中介应该被称作什么呢?各种社会交往关系之间的联系应该如何界定呢?社会生活的各大领域和各类关系之间的相互作用又该冠以何种称谓呢?这些困惑都只有在承认社会是一个有机系统,并提出社会有机体范畴的前提下才能得到妥善地解决。

所以说,社会有机体并不是一个虚幻的假定,也不是可有可无的装饰,它作为一个正式哲学范畴的确立,对唯物史观体系的完善有着重大理论意义。

第一,社会有机体理论是唯物史观的观察视角。从生命角度而非机械角度观察社会,是唯物史观同一切旧唯物主义理论的根本区别之一。正是基于有机体的理论视角,马克思才看清了历史尘埃覆盖下的生命轨迹,作出了资本主义必将衰亡,而社会主义定将从母体中发育成熟,脱胎而出的伟大预测。后来的苏联教科书也正是由于放弃了这一观察视角,对社会的有机性视而不见,才导致唯物史观陷入封闭僵化的泥潭,一度退化为机械唯物论。因此,准确理解和把握唯物史观,必须坚持采用有机的观察视角。用流行的话来讲,社会有机体才是唯物史观的正确打开方式。可以说,唯物史观就是透过社会有机体的镜片看历史,社会有机体理论就是以另一种视角呈现出来的唯物史观。

第二,社会有机体理论是唯物史观的价值尺度。现实的个人是唯物史观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整个“新世界观”理论架构的基础,也是其最终的价值归宿。有些人据此宣称马克思本质上是个人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认为社会必须服从和服务于个人。这显然是没有意识到“现实的个人”中“现实”二字的规定性意义。与旧唯物主义中抽象的个人不同,唯物史观下的个人必须时刻处在一定的社会交往关系之中,因为“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0]。所以现实的个人所代表的价值标准不是以自然意义上的个人为尺度,而是要服从于普遍的社会交往关系。唯物史观的终极目的不是单个的生物人个体的解放,而是社会有机体生命力的完全释放,每一个人都作为其中的一个细胞而随之实现全面的自由。因此,只有通过社会有机体理论才能在本质上把握唯物史观的价值尺度。

第三,社会有机体理论是唯物史观的方法论原则。唯物史观既是帮助人们正确看待世界历史进程的科学世界观,也是指导人们更好开展社会生活实践的先进方法论。而社会有机体不仅充当了唯物史观观察社会历史的视角,也规定了社会实践活动必须遵从的原则。曾几何时,受困于苏联教科书的僵化模式,作为方法论的唯物史观一度抛弃了社会有机体的内在规定性,沦为不切实际的教条,在实践中遭受了严重的挫折。而只有当人们认识到社会是一个由人组成的有机生命体时,才能够清楚地看到实践活动的界限和实践能力运用的方法。社会有机体的存在与发展具有外在于人的客观性,个人在尊重这种客观性的前提下,具备有限的主观能动性。同时社会有机体内部的一切领域、要素和关系都处于普遍的联系当中,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相互决定。这些原则是唯物史观指导社会生活实践的保证,在任何时候都应得到足够的重视和切实的遵行。

综上所述,社会有机体是唯物史观重要而基本的范畴,表达了人类社会的系统性、复杂性和多样性,为从生命整体高度看待和理解人类社会发展提供了可能,对系统、全面把握人类社会发展一般规律意义重大。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以生产关系为基础的社会交往关系迅速发展,国内国际双循环背景下的人类社会有机性显著增强,一方面为深入发掘马克思主义社会有机体理论的思想资源提供了丰富的研究素材,另一方面也对加快建构马克思主义社会有机体理论体系提出了迫切要求。加强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积极回应社会发展的现实关切,也就日益彰显出不可替代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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