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博文
(河北师范大学 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 河北 石家庄 050024)
特殊教育是运用特别设计的课程与教学手段对特殊人群进行的教育。聋哑教育属于特殊教育的一种,是指对有生理发展缺陷的儿童进行的教育。鸦片战争后,由于西方教育的强行进入,来华的传教士增多,中国的特殊教育开启了由传教士创办的阶段。民国以后,随着国人陆续出国考察,留洋归国的许多知识分子开始倡导教育救国,特殊教育逐步转向本土化。本文主要以杜文昌在华北创办的第一所私立特殊学校——私立北京聋哑学校为切入点,考察私立北京聋哑学校发展情况。
中国近代的特殊学校最初是由西方传教士创立。鸦片战争以后,来华传教士人数逐渐增多,起初他们活动范围限于沿海地区,随着内地通商口岸的不断开放,其活动范围延伸到内地。1887年,美国北长老会传教士梅理士夫妇在山东登州创办了中国第一所聋校,招收聋哑学生入学。1888年,学校取名为登州启喑学馆,后校址迁至烟台,改名烟台启喑学馆。1914年毕业于山东齐鲁大学的杜文昌,立志以聋哑教育为己任,投学于当时创办的烟台启喑学校师范班研习5年。学成以后,随即只身前往北京,创办聋哑学校。
起初因社会人士对聋哑教育不理解,许多人不太愿意将自己子女送入聋哑学校,故该校第一批只有“7人入学”(1)华北聋哑学校编:《华北聋哑学校三十周年纪念特刊(1919—1949)》,北京:华北聋哑学校,1949年版,第5页。,1927年“学生添至35名,男生25名、女生10名(寄宿生23名、走读生12名)”(2)北京聋哑学校编:《北京聋哑学校一览》,北京:北京聋哑学校,1927年版,第19页。,1932年有“75名学生,男生51名、女生24名(寄宿生60名、走读生15名)”(3)北平聋哑学校编:《北平聋哑学校特刊》,北京:北平聋哑学校,1932年版,第16页。,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共有“学生118名,其中男生83名、女生35名(寄宿生63名,走读生55名)”(4)华北聋哑学校编:《华北聋哑学校三十周年纪念特刊(1919—1949)》,北京:华北聋哑学校,1949年版,第8页。。新中国成立前,私立北京聋哑学校学生人数不断增多,从走读生人数来看,家在北京当地的学生越来越多。
学校的入学年龄也有限制,一般“由10岁到16岁”(1)华北聋哑学校编:《华北聋哑学校三十周年纪念特刊(1919—1949)》,北京:华北聋哑学校,1949年版,第8页。。1927年学生的年龄情况“最小的7岁,最大的22岁,平均在15岁。”(2)北京聋哑学校编:《北京聋哑学校一览》,北京:北京聋哑学校,1927年版,第19页。1932年学生入学年龄仍限制在“10岁到16岁”,但“八九岁不住校也可以,16岁到20岁只能读书不能说话了”(3)北平聋哑学校编:《北平聋哑学校特刊》,北京:北平聋哑学校,1932年版,第16页。。1949年统计的118名学生中,“9岁的5人、10岁至16岁的(包括16岁)有82人、17岁至19岁的有25人、21岁的有6人”(4)华北聋哑学校编:《华北聋哑学校三十周年纪念特刊(1919—1949)》,北京:华北聋哑学校,1949年版,第31页。。从统计的数据来看,虽然年龄上有高于或低于限制年龄的情况存在,但也是少数情况,大部分的学生都在10岁至16岁适龄之间。
1927年该校统计了39名学生,其中“直隶京兆地区11人,河南5人、沈阳1人、湖北3人、山东3人、安徽1人、四川2人、江苏2人、江西1人、吉林1人、福建1人、浙江2人、广东3人、内蒙古1人”(5)北京聋哑学校编:《北京聋哑学校一览》,北京:北京聋哑学校,1927年版,第22-25页。。1932年统计的75名学生中,“河北36人、辽宁4人、吉林1人、察哈尔2人、山西3人、山东5人、河南6人、江苏3人、湖北2人、浙江5人、湖南1人、福建1人、广东4人”(6)北平聋哑学校编:《北平聋哑学校特刊》,北京:北平聋哑学校,1932年版,第23页。。1949年统计的118名学生中,“河北45人、北京34人、天津6人、山东8人、山西4人、察哈尔2人、陕西1人、绥远3人,福建、河南、江苏、热河、四川、湖北、浙江、辽东、上海各1人,沈阳、大连、济南各2人”。从学生的籍贯来看,来自全国各地,但主要集中在华北地区,聋哑教育呈现地域性特征。
1927年统计该校的39名学生中,聋哑原因“天生7人、血统2人、自幼因病25人,4岁、6岁、8岁、11岁、12岁因病各1人”(7)北京聋哑学校编:《北京聋哑学校一览》,北京:北京聋哑学校,1927年版,第22-25页。。1949年统计的118名学生中,“先天38人(原因不详23人、血族结婚1人、遗传9人、疑因乳毒5人),后天80人(脑膜炎29人、热病31人、瘟疹8人、击伤4人、耳炎3人、摔伤3人、伤寒1人、其他1人)”(8)华北聋哑学校编:《华北聋哑学校三十周年纪念特刊(1919—1949)》,北京:华北聋哑学校,1949年版,第32页。。1936年10月17日杜文昌在中央广播电台讲演时,提到学生聋的原因说道,“据全国聋哑学校统计,先天的聋哑,占20%,后天因病的占70%,因伤的占10%。”(9)《聋哑教育及私立北平聋哑学校之概况》,《中央日报》1936年10月20日—21日。由此可知后天导致聋哑的原因可达半数以上,聋哑儿童的家长对于子女的卫生问题并没有引起太多重视。
私立北京聋哑学校教学内容大致分为三方面,主要是基础课程、唇读法及手势课、职业技术教育课。
聋哑生的课程设置按照普通中小学课程加以删减,不开音乐课,其中“预科2年,每周10节习音、5节看口、5节识字、3节算术、1节地理、5节体操”,初小4年和高小2年,一样的课程是“3节算术、2节自然、2节工用、3节形象、5节日记、5节习字、5节体操、1节故事”。不同的是,“初小1节地理、高小2节地理,初小5节国语、高小4节国语,初小额外学5节会话、3节社会,高小额外学2节历史、2节公民、2节卫生”。(10)北京聋哑学校编:《北京聋哑学校一览》,北京:北京聋哑学校,1927年版,第32-34页。以上课程的设置,既有普遍性又有特殊性,在普遍的文化课上,各地的聋哑学校并无太多差异,只是内容有所删减,在特殊课程设置上,聋哑学校更注重的是学会听、说、看口型识别文字。但手势语相对于口语来说属于旧的教学方法,对于普通教育的教学内容传授有限,教学效果不是特别理想,聋哑儿童的逻辑思维带动不起来。
特殊学校注重职业技术教育,这是特殊学校与普通中小学的一个显著区别。职业教育“最直接的作用即为了未来的职业做准备,如果能够掌握几门手艺,那么在就业方面要容易得多,即使未能够被正式聘用,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手艺进行简单就业养家糊口”。(1)曲铁华、刘盈楠:《民国时期特殊教育实施的特点及启示》,《教育文化论坛》,2019年第3期。该校于1924年设立织袜工厂,1932年又添设纺织科,1933年添设纱带科、木工科,1934年添设装印科、缝纫科。不仅可以培养动手能力,还可以帮助无力缴纳膳食费的学生半工半读。
校址与基础设施是学校创办最基本的物质前提。从1919年至1928年,由于经费的短缺,校址几经变动,“初假安定门交道口夜校教室”的三间平房作为临时校址。1921年由于“嗣学者日多,校舍狭窄,不敷应用”,校址迁至头条道济医院的东院。1926年以“该院扩充,乃租十二条老君堂”(2)《北京聋哑学校之概况》,《益世报》(北京)1927年11月10日。。1928年春租清代醇亲王的马圈,后一直到1945年春季“房东违约,将房间售于敌寇,强迫本校迁移,经抗拒至暑假始得将西部迁出”,一周以后“敌即投降,房产归公”,该校随即“呈请当局,准予继续使用”。(3)华北聋哑学校编:《华北聋哑学校三十周年纪念特刊(1919—1949)》,北京:华北聋哑学校,1949年版,第6页。
学校经费的来源分为收取学费、社会募集、政府官厅拨款补助三种。学费方面,虽规定一学期“纳小米80斤”,但学校为救济残疾、普及教育,“十分之八免费,十分之一减费,只有十分之一纳全费”。(4)华北聋哑学校编:《华北聋哑学校三十周年纪念特刊(1919—1949)》,北京:华北聋哑学校,1949年版,第8页。在主动捐款方面,据《北平聋哑学校一览》1923年至1926年和《北平聋哑学校特刊》1930年至1932年统计,捐款者有以个人名义的,也有如协和医院服务部、宣内服务团等社会团体为名义的,捐款数目从2元至690元不等,捐款多用于常年经费和桌椅费等。
在经费短缺时,杜文昌还带领学生主动向社会各界进行募捐,1927年,为了扩大聋哑教育影响,杜文昌于春季带领两名学生赴京津各大中学宣传表演。1928年10月,杜文昌带领两名学生赴华北、华东、华中各大城市表演宣传。(5)华北聋哑学校编:《华北聋哑学校三十周年纪念特刊(1919—1949)》,北京:华北聋哑学校,1949年版,第5页。1936年暑假师生到青岛旅行表演宣传,同年10月4日,杜文昌针对全国聋哑教育的惨淡现状,“携该校聋哑学生许庆铭、王玉群,同赴南京,然后赴上海、杭州、福州、广东、长沙、汉口、西安等各大都市表演,预计可得一万个赞助者,每人捐洋五元,总计可得五万元为该校基金云”。(6)《聋哑学生赴各地表演,杜文昌携领募该校资金》,《益世报》(北京)1936年10月5日。1937年2月10日,在香港青年会讲演的杜文昌由于受到欢迎,且大多对聋哑教育接受,决定于3月赴新加坡、马来西亚、暹罗、缅甸、印度、爪哇、苏门答腊、安南等地进行募捐,此时恰逢七七事变,日军入侵华北之际,杜文昌不愿做顺民,且由于抗战爆发,交通梗阻,学生人数大为减少,开支困难。杜文昌一行于1939年10月归国后与11月15日来昆明考察抗战后方救亡建设情形并前往各学校参观表演宣传,在昆明逗留十余日后,云南省省国民政府主席龙云夫人“以热心为残废儿童谋福利,深为嘉许,特慨助旅费国币一千元,刘淑清夫人及女青年会均有所资助,滇越铁路公司并赠送头等车票两张”。(7)《聋哑教育家杜文昌离滇,龙夫人资助一千元将过港赴美考察》,《中央日报》(昆明)1939年12月8日。
《北平聋哑学校一览》和《北平聋哑学校特刊》统计了1926年9月至1933年7月间6个时间段的收支情况。1925年9月至1926年8月,“学宿费和捐款收入1 783.4元,宿舍、薪金、工资、器具、消耗、图书、办公、印刷、修缮、难费支出3 052.57元,亏欠1 269.3元”。1926年9月至1927年8月,“学宿费、捐款和补助收入2 440元,宿舍、薪金、工资、器具、消耗、图书、办公、印刷、修缮、难费、房租、电话支出5 759.3元,亏欠3 319.3元”(8)北京聋哑学校编:《北京聋哑学校一览》,北京:北京聋哑学校,1927年版,第29-30页。。1929年至1933年间大体收支平衡,且余存一部分,支出方面主要是教职工薪金支出占绝大部分。
民国时期,政局动荡,战争给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带来冲击,特殊教育事业在夹缝中勉强发展,部分学校因日伪接管,教学秩序被打乱,无力招生。聋哑教育毕竟处于幼稚阶段,在特定历史条件下,有很多不足之处。
首先,政府重视程度不够。由于政府投入力度不大和社会重视程度不够,学校基础设施配备较少,无法扩充自身的力量,其规模远远比不上普通学校和传教士创办的学校的。且在战火中频繁搬迁校址,旧的设施没有完善,新的问题又出现,学生的基础生活很难保障,只能勉强解决基本温饱。到1947年,由于物价上涨,生活变得更拮据,“一切未能依如预算,复以筹措维艰。故现经费深感支绌,困顿之情况已达极点”。(1)顾定倩、朴永馨、刘艳虹:《中国特殊教育史资料选》(上卷),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222页。
其次,师资力量不充足且水平有限。学校创办之初只有杜文昌1人任教员,到1949年也仅有教员15人,要负责100多人以上的聋哑学生力不从心,且大多数的教师仅初中或小学毕业就投身教学,本身对聋哑专业知识与教学方法不甚了解,还要花费时间和学生一起学习,出现教师和学生互动不积极等现象。在师资严重缺乏的情况下,部分学校“只能降低特殊教育师资标准的门槛,在教师的专业化程度等方面作出让步,让并没有受过完整的、专业的培训的人来担任教师,进入特殊教育教师体系”。(2)曲铁华、刘盈楠:《民国时期特殊教育实施的特点及启示》,《教育文化论坛》,2019年第3期。
最后,社会关注力量不够。特殊教育的理念在国人心中尚属空白,很多人不理解聋哑教育到底是什么,对聋哑教育产生质疑与疑虑。当时在中国工作了54年的美国传教士明恩浦根据观察得到“依照普遍的信念,跛子、瞎子,尤其是那些独眼龙、聋子、秃头、斗鸡眼,所有这些人,都是应该避免接触的”。(3)明恩浦著,匡雁鹏译:《中国人的特性》,北京:光明日报社,1998年版,第125页。由此可见,许多国人固有的观念把生理上有残疾的人视为“异类”与“废人”。1948年新中国成立前,从《华北日报》一位读者来信中也可得知“北平有两所聋哑学校:市立聋哑学校……私立华北聋哑学校……”,(4)《聋哑学校现有两处》,《华北日报》1948年1月17日。说明在当时混乱的背景下,存留下来的聋哑学校少之又少,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北京也只有两所聋哑学校,全国也只不过40余所。
民国时期,在杜文昌的四处奔波和社会上一部分执心人士的努力资助下,私立北京聋哑学校得以慢慢发展起来。但是,由于经费严重缺乏,又受军阀混战和抗日战争影响,盲聋哑特殊教育自身的局限以及政府、社会民众对盲聋哑残疾人的教育支持力度有限,使其发展规模终究难以与普通教育比肩。开办特殊教育是当时所处时代下的创新突破,填补了华北盲聋哑特殊教育的空白,为社会上培养了许多技术性人才。以史为鉴,我们更应该重新看待与探讨其经验,真正的重视残疾人事业,给予残疾人以平等待遇,这不仅是广大国民的殷切希望,更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要求,残疾人群也应该被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