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莹 李 玉
提要:革命史纪念是强化社会历史记忆、弘扬革命精神的一种重要手段。传统的革命史纪念以纪念馆的实物展陈为主,内容多为配有文字说明的文物、照片等相对静态之物,观众仅以眼观耳听的方式接受教育。其后,革命史纪念融入舞蹈、歌唱、情景剧等诸多表演元素,更为动态化,但观众的参与度依旧有限。新近开展的体验性纪念,提倡将表演与体验相结合,使观众得以亲身参与到“革命”当中,切实体会革命前辈的经历与情感,提高了观众的参与度和纪念馆的交互性,当是一种值得推广的新型纪念方式。通过塑造情境,引入沉浸式表演手法,以及对新技术的运用,表演与体验可实现有机结合,充分提升大众对革命的认识和理解,领悟革命精神文化内核,进而促成纪念效果的进一步提升。
中共革命是新中国诞生的逻辑起点,对革命史的纪念是强化历史记忆、构建情感认同和赓续革命精神的一种必要方式。自新中国成立至今,革命史纪念从最初的实物展陈发展到后来的融合诸多表演元素,其纪念方式不断优化。如今,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网络与大众传播技术的提升,仅以实物展陈和表演已经愈来愈难以满足激发民众情感共鸣的诉求。欲突破这一“困局”,开展体验性纪念,即在原有纪念方式的基础上,将表演与体验融为一体,让观众亲身体验“革命”,当是一种值得推广的做法。但翻检已有研究,学界有关革命史纪念的研究成果多属于纪念史学的范畴,侧重于从过去的时空维度,考察革命史纪念的背景、仪式与效果,鲜有对当下革命史纪念方式的方法论探讨。(1)围绕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五四新文化运动、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双十节、教师节、记者节以及黄帝、孔子、关羽、孙中山等事件、节日、人物纪念,学界或论其缘起、过程、仪式、纪念效果,或叙述其所引发的社会反响、报刊舆论等,成果十分丰富,在此不再一一列举。涉及博物馆学、旅游学领域的研究,亦多以个案为基础,围绕体验式红色旅游的项目开发、展陈设计,红色旅游与乡村发展关系、存在问题与对策等议题开展,较少上升到理论层面。(2)如方世敏、陈攀:《红色旅游景区体验型开发研究:以陕西“延安保卫战”旅游景区为例》,《求索》2007年第10期;朱晓敏:《革命历史类博物馆陈列展示设计研究——旺苍红军城中国工农红军剧团遗址博物馆陈列展示设计解析》,西南交通大学2011年硕士学位论文;胡良友:《从“红色首府”到“红色纪念地”——关于大别山革命博物馆、纪念馆建构的人类学研究》,中央民族大学2012年博士学位论文;赵琪:《情境互动视角下的中小型革命纪念馆展陈》,《山西档案》2018年第1期;周怡:《浅谈革命类纪念馆展陈工作升级——以红安七里坪革命旧址群为例》,《遗产与保护研究》2018年第9期;邓普迎:《红色文化与中国纪念馆的发展——以西安事变纪念馆为例》,《中国纪念馆研究》2019年第1期;唐伟:《乡村振兴背景下广西东兰体验式红色旅游项目研究》,《中国商论》2020年第5期;张欣:《旅游人类学视域下体验式红色旅游研究——基于内蒙古鄂托克前旗红色教学旅游基地的田野调查》,《南宁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6期;毕颖华:《基于文博行业IP定制的沉浸式VR体验技术研发与应用研究——以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兵马俑VR体验中心为例》,《科技和产业》2021年第5期,等等。有鉴于此,笔者不揣浅陋,拟对革命史纪念方式的发展历程略作回顾,进而探讨提倡体验性革命史纪念的可能与方法。这也是贯彻习近平总书记“把论文写在祖国的大地上”的重要指示,将史学研究由文本转向实践的初步探索之一。成败利钝,不敢自持,敬祈学界指正。
革命是20世纪上半叶中国社会的主旋律,也是新中国成立的逻辑起点。革命史纪念,顾名思义,就是对中国近代革命历史人物、历史事迹的缅怀与纪念,旨在强化民众对革命的历史记忆,触发其情感共鸣,增进其对革命文化的理解,坚定其对革命道路的认同,进而在更大范围内传播革命精神。
新中国成立以后,对革命史的纪念自然成为题中应有之义。1950年6月16日,中央政府下发《征集革命文物令》,中央革命博物馆正式开始征集文物工作。同时,中央明确要求“各大行政区或省市条件具备者可筹设地方革命博物馆,或在原有博物馆内筹设革命文物陈列室”(3)《征集革命文物令》,《文物参考资料》1950年第Z1期,第8页。转引自潘继业:《我国纪念馆的发展:1949—1966》,《中国博物馆》2017年第1期,第1页。。此后,一批革命史纪念馆应运而生,如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上海中共一大纪念馆等。1985年1月9日,文化部在《革命纪念馆工作试行条例》中进一步指明革命纪念馆的定义:“各类革命纪念馆是为纪念近、现代革命史上重大事件或杰出人物并依托有关的革命、纪念建筑而建立的纪念性博物馆,是有关的革命遗址、纪念建筑和文物资料的保护收藏机构、宣传教育机构和科学研究机构,是我国博物馆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4)安廷山:《中国纪念馆概论》,文物出版社1996年版,第195—196页。转引自胡良友:《从“红色首府”到“红色纪念地”——关于大别山革命博物馆、纪念馆建构的人类学研究》,中央民族大学2012年博士学位论文,第71页。此后,各地或新修大型革命纪念馆,如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新四军纪念馆;或翻修老馆,如陕西延安革命纪念馆、中国革命博物馆、韶山毛泽东同志纪念馆,进一步推动了中国革命纪念馆事业的发展。(5)有关20世纪下半叶中国革命纪念馆的发展状况,可参见李耀申:《中国革命纪念馆事业的回顾和展望(一)》,《中国博物馆》1995年第2期,第77—87页;李耀申:《中国革命纪念馆事业的回顾和展望(二)》,《中国博物馆》1995年第4期,第55—62页;安廷山:《中国纪念馆概论》,第195—220页。截至2021年5月,全国各地的革命博物馆、纪念馆已超过1600家,成为现代旅游业和红色教育的重要基地。
然而,新中国成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因条件与技术有限,革命史纪念常以静态化的实物展陈为主,形式较为单一,展陈媒介主要包括如下几类:
其一,文物。革命文物是革命史纪念最主要的依托载体,其展陈工作主要以历史遗存或历史遗迹为基础,将革命年代遗留下来的器物分门别类地进行整理和展出。革命文物种类丰富,主要包括小型展陈和大型展陈两类,前者如革命时期伟大历史人物和革命战士使用的头盔、衣服、手雷、水壶、“小米加步枪”、奖牌、军徽、印章、军毯、公文包、旧书刊杂志等;后者如窑洞、炮舰、木船等,以及后人建造的展陈物,诸如人工铸造的历史人物雕塑、铜像、纪念碑、浮雕墙等。文物展陈是观众“看见历史”的重要渠道,亦是映射不同历史面向的多棱镜。举例来讲,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珍藏了武器、军服、证章和军事题材艺术品等大量反映中外古今军事史的文物34万余件,其中一级品1793件套。这些文物的展陈,为观众洞见中国军事史的发展历程提供了依据。革命文物是直接反映革命史的载体,带有深刻的革命历史印记,在融入恰当的陈列环境及辅之以相应讲解的条件下,可以使观众迅速获得有关革命的历史知识,增加其对于革命条件、环境的感性认知。
其二,图片。革命图片展陈主要分为两种。第一种是老照片,形成于革命时期,或由国人拍摄,或由当时在华外国人拍摄后经国外传回中国。其中,部分老照片经过修复之后,可以较为体系化地进行展出。图片展陈在传统的革命史纪念中十分常见,例如,毛泽东同志主办农民运动讲习所旧址纪念馆(即广州农讲所旧址)曾先后举办过《百年陈云——纪念陈云同志诞辰100周年文物图片展》《辉煌征程——中国共产党一大至十八大图片展览》《华侨雄鹰——广州、武汉、南京侨界纪念华侨飞行员抗战事迹图片联展》等,为公众呈现了鲜活的历史。(6)钱广福:《浅谈革命纪念馆如何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广州农讲所纪念馆为例》,《佳木斯职业学院学报》2017年第3期,第134—135页。这些照片为观众亲眼目睹革命历史场景提供了底板,具有引人入胜的效果。另一类图片则是艺术性图片,以后人创作的油画、版画、水彩画、书法等艺术作品为主。如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馆藏《红色记忆》画册,反映了中国共产党从八一南昌起义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人民军队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过程,具有独特的艺术美感和欣赏价值,甚至已经公开出版。(7)参见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红色记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馆藏油画经典(1927—1949)》,长城出版社2009年版。图片因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较为观众所乐见,也容易引起观众的观赏兴趣。
其三,文字。文字展陈亦以两种形式为主。一种是馆藏展陈过程中的解说文字、宣传册、图书等,一般呈现在墙壁、柜台之上,以文字叙述的方式介绍革命的背景、起始、过程、结果等,有助于帮助观众迅速理解展陈的主题,获得较为丰富的相关知识,理解革命进程及其内在逻辑、革命细节及其深刻内涵。另一种是文献,以史料为主。史料是对历史的原始记录,有档案、报刊、书信、日记等多种表现形式。史料如同化石一般镌刻着革命历程,直接记载或反映了革命的相关信息。中共一大会址新馆曾展示过秋瑾遗墨真迹《光复军军制稿》、陈望道所译《共产党宣言》、《天问》周刊,以及田诚所撰《共产主义与知识阶级》等史料,并以此为基础重现了诸多鲜为人知的革命故事,使观众认识到中国共产党开天辟地创建成立的伟大意义。(8)陆米强:《日月映光辉——中共“一大”会址新馆首次展示的几件档案资料》,《上海档案》2000年第4期,第35—38页。文献展陈还为有需要的观众提供了一手资料,兼具现实意义与学术价值。
传统的革命史展陈纪念方式并非相互分离,而是往往结合在一起。如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采用展柜陈列的形式,融合实物、文字、图片、视频等多种元素,将南京大屠杀的现场照片、档案资料,中外人士撰写的纪实文字、报道和专著,幸存者名录、照片、证言和实物,日本军官、士兵的日记、供词、武器等分门别类地进行展出,为观众提供了大量强有力的历史见证。(9)孙艳萍:《历史事件纪念馆展陈模式研究——以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陈列为例》,《大众文艺》2014年第11期,第79页。借助诸多物质载体,传统的革命史纪念为观众还原了真实的历史场景,提供了原始的历史记录,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历史原景、原貌,反映了革命者的初心与意志。观众通过眼观与耳听,在一定程度上“走近”,甚至“走进”了革命的现场,实现了与历史的对接。而专题、模块、编年史展出等展陈形式,也有助于系统化、完整化地展现革命史的事件原委、运动始末、人物形象与制度变迁等。
不过,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传统的革命史纪念因受主流价值观念或意识形态影响,带有较为浓厚的“左”倾政治色彩。改革开放后,传统的革命史纪念虽然逐渐向客观与理性层面过渡,但是其技术条件与展陈内容逐渐难以完全满足观众日益提升的革命审美需求,从而制约了革命史纪念展陈的社会化与大众化推展效果。首先,观众的实际参与度有限。观众几乎均是以眼观耳听的方式了解革命史,单向接受信息,与展品之间缺乏足够的交互性。其次,纪念效果有限。尽管观众在观看展陈当时能够获得精神感悟,但多属于被动接受的历史认知,其情感刻画程度较低、心理认同深度不足,且记忆持续时间短,甚至许多游客只是走马观花式地游览,是否瞬间被感化尚不得而知。正如论者所言,“设计师精心布置设计的陈列展示,观众能坚持从头到尾仔细观看的,只是少数。很大一部分以看热闹的方式浏览全场,并没有深入体会其中的历史、文化韵味”(10)朱晓敏:《革命历史类博物馆陈列展示设计研究——旺苍红军城中国工农红军剧团遗址博物馆陈列展示设计解析》,西南交通大学2011年硕士学位论文,第2页。。再者,传统革命史纪念形式较为单一,各馆之间难免类同。博物馆文物展览本就存在“千馆一面”的问题,革命史纪念馆亦是不可避免。更有甚者,不少革命纪念馆还存在同质化甚至低水平重复修建的问题,浪费了不少资源。
为扩大纪念效果,革命史纪念在保持原有纪念方式的基础上逐渐融入了表演元素,乃有表演性纪念方式之运用。表演性纪念主要采用朗诵、歌唱、舞蹈、小品、情景剧等多种艺术形式,向观众讲述或演示革命故事、传播革命精神,是一种动态化的纪念方式。表演性纪念活动不拘泥于纪念馆、博物馆馆内,各级单位、学校等均可通过组织表演的形式举办纪念活动。为扩大节目影响力,比较成熟的体系化表演节目还可组织巡演。
早在革命战争时期,中共就有借助歌曲、舞蹈等文艺表演形式宣传革命、动员民众的传统。而新中国成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一些纪念活动中的表演受意识形态问题影响,多表现出题材固化、创作能力低下、风格单一的特点。直至文革结束,表演性纪念才显示出其活力,表演团队逐渐恢复专业化,表现形式更丰富,手法更多样,配套设施和条件更完备。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表演性纪念方式以歌曲和舞蹈为主,融合各种表演形式的综合性表演也较为多见。
歌曲是最为经典的表演性纪念方式之一,具有朗朗上口、容易记忆、传播方便等优点。观众常听常闻,便可“耳熟能详”,潜移默化之间接受歌曲所表达的革命思想与精神。许多脍炙人口的红色歌曲,诸如《秋收暴动歌》《八月桂花遍地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会师歌》《义勇军进行曲》《松花江上》《到敌人后方去》《大刀进行曲》《游击队歌》《南泥湾》等,对观众尤其是年长的观众而言,具有特别的亲切感和感染力,有益于唤醒人们的红色记忆,宣扬革命传统。而借助独唱、合唱、集体大合唱等表现形式,歌曲为观众提供了不同魅力的听觉享受。2005年抗战胜利60周年之际,全国各地开展纪念活动,由解放军总政治部主办、总政歌舞团策划编排的大型交响合唱音乐会《永远的丰碑》在中国剧院上演,《义勇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游击队歌》《地道战》《保卫黄河》《黄河大合唱》等演唱歌曲,生动地表达了抗日军民众志成城、共御外侮的钢铁意志。歌曲也常常融入到其他表演形式当中,如充当各种表演的背景音乐,通过气势磅礴的音响效果,塑造盛大的听觉盛宴,带给人心灵上的震撼,使观众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黄河颂》《在太行山上》《八路军军歌》《义勇军进行曲》等常被作为一些大型主题情景剧的背景音乐,就是很好的例证。
如果说歌曲是一种专业歌手与普通民众皆可参与的表演形式,那么舞蹈的专业化要求则更高。舞蹈既可作为大型表演节目,也可在小范围内进行表演。舞蹈是一种特殊的表演艺术,注重身体语言的运用,配合相应的音响、服饰,往往能产生绚丽而又张扬,或恣意而又震撼的艺术效果,给观众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著名舞剧《白毛女》《闪闪的红星》、舞蹈《红旗颂》《映山红》等,都曾给观众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舞蹈往往与其他艺术形式相结合,例如舞蹈与音乐、戏剧、诗歌、舞美等融为一体的歌舞台剧等综合性艺术,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2005年10月28日江西艺术剧院排演了大型情景歌舞剧《井冈山》,全景式地反映了井冈山革命斗争历史。该剧突破了一般的歌舞形式,将舞蹈、声乐、戏剧、朗诵等多种艺术表现手法融于一体,虚实互动,动静结合,情景交融。单就舞蹈而言,就涉及充满阳刚之美的大群舞、深情优美的单人舞与双人舞、肃穆庄严的入党舞以及生动诙谐的挑粮舞等,舞蹈风格丰富多样。此外,这一舞蹈创作还致力于与本土文化特色结合,充分挖掘江西当地的民间舞蹈素材,同时吸收大量现代编舞手法,民族风格与地方特色兼具,传统与现代良好互融,使该剧的艺术效果大为提升,获得广泛好评。
诚然,表演性纪念还有很多表现形式,因时、因地而有所异,但表演性纪念更多的表现形式是将多种表演元素相结合。具体而言,表演性纪念常将音乐、舞蹈、小品、情景剧、地方革命事迹等融为一体,以综合性表演的形式进行呈现,具有感染力强、艺术手段多样、内容形式丰富、容易吸引观众等优点。除了专门演出之外,这种表演形式还被用于场馆讲解。例如,延安革命纪念馆较早创造了独特的讲、唱、跳相结合的讲解方式,以时代背景为前提,向观众讲一段革命历史、唱一首革命歌曲、跳一段具有黄土风情的大秧歌,借助艺术手法带领观众重回延安的革命岁月,同时满足观众对视觉和听觉的多重需求。这种表演方式是革命史纪念由静向动、由古板生硬向鲜活生动转变的一种有益尝试,也为全国其他革命纪念馆提供了效仿的先例。再如,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也曾集合各方力量编排《八一军旗红》专场演出,该演出集合了朗诵、歌曲、小品、舞蹈、情景剧等多种艺术形式,而且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可灵活巡演。在旅游淡季,该馆确立了送展上门的展演方式,进入校园、社区等单位进行演出,收到良好的效果。其中,纪念馆自主编排的歌舞情景剧《人民军队中的第一批女兵》以女兵为主题,彰显革命时期的女兵特色,深受人民群众喜爱,成为该馆表演纪念的经典剧目之一。
从上述表演性纪念的实例中,我们不难看出,有别于静态的实物展陈,表演性纪念是一种灵活的纪念方式,表演本身在形式的多样性和趣味性上也要胜于传统的革命史纪念方式。具体来讲,其优点在于:其一,动态化。表演性纪念为观众提供了由专业演员用动作、声音等多种方式组合演绎出的艺术作品,观众所看到的是立体的节目,而非静态的物品,这是一种动态化的纪念方式。其二,艺术化。利用灯光、音响、服装、道具等技术或条件,各类表演制造了气势磅礴、情景真切的艺术场景,对希冀传达出来的革命精神进行艺术渲染,使之具备强烈的震撼力与感染力,产生传统革命史纪念难以达到的艺术效果。其三,普适化。表演性纪念运用的艺术表演手段不仅方法新颖,而且形式丰富,可满足不同观众的审美要求,较为观众所喜闻乐见,亦容易引起观者兴趣,有效地改变了传统革命史纪念陈旧、枯燥、呆板的弊端。
然而,表演性纪念虽较之以往实现较大的突破,但仍有美中不足之处。从表现形式上看,表演性纪念主要依赖专业演员来进行歌唱、跳舞、演剧等活动,且节目多局限于舞台之上,观众依旧以视、听为主,互动性比较弱。从本质上讲,观众仍与舞台本身分属两个不同的主体。因此,表演性纪念仍未突破观众单向接收信息的局限,观众的参与度依旧有限。
正如有学者指出,“随着现代社会的快速发展以及高新技术的不断创新,人们在物质条件需求满足的情况下产生了更加多元化的文化需求,城市居民对于博物馆类文化机构的职能已经不满足于简单地陈列历史文物、展示讲解等”(11)周雪、蒋晓丹:《博物馆类文化建筑未来展望与设想》,《中外建筑》2021年第2期,第230页。。让纪念馆“活起来”,已成为新时代革命史纪念的新目标。活化纪念馆,必须让观众在纪念馆的游览活动中从静态转为动态,提升其参与度与主动性,真正将纪念馆传达出来的革命精神内化于心。
那么,应当如何活化革命史纪念馆?强调个体感知的体验性纪念无疑是一种新的纪念方式选择。何为“体验”?体验一谓亲身经历、实地领会,二谓通过亲身实践所获得的经验,具有亲身参与、体会深刻等特征。体验性纪念指的是将表演与体验结合,由纪念馆还原场景,让观众融于场景当中;或由观众充当演员,通过演绎故事情节,切身体会革命情景的一种纪念方式。根据人的一般认知理论,通过亲身体验所获得的认知、情感,往往要比肉眼所见或通过其他被动的信息接收方式所获得的认知与情感要更为深刻。而随着体验经济时代的到来,人们的参与意识越来越强,各行各业均出现了诸多体验型产业模式,如旅游体验、消费体验、产品制作体验、教育体验等,体验已然成为现代人生活的一种新方式。体验性纪念正是当前旅游体验项目的一个分支,它提倡观众参与到纪念活动中,让观众能够有机会“体验革命”,获得层次更加丰富的情感体验。
其实,体验性革命史纪念的提出并非偶然,亦非仅仅是追逐体验经济潮流的结果,其背后还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亦与革命史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有关。随着社会物质与文化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现代人早已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尤其是那些离炮火年代日渐久远的“新生代”群体,长期生活在安逸与舒适环境之中,难以体会革命时期生活条件的艰苦及革命先辈为了理想与信念而奋斗的艰辛,因而也就难以理解革命事业的艰巨性及其伟大意义。即便其对革命史有所了解,也大多源自书籍、影视与有限的参观学习,心理认同和共情程度十分有限。特别是网络技术的发展,虽为人们了解革命史提供了便利,但反向观之,亦束缚了观众的活动范围,成为人们“走近”历史与“走进”历史的绊脚石。观众足不出户,仅以观看网络视频、图片、文字的方式了解革命史,大多数情况下只是知之而不求甚解。而网络的“短平快”特征更是割裂了民众对革命史的整体性认识,甚至一些网络知识本身就有错误,遑论历史虚无主义对公众的误导。显然,在此语境下,革命史纪念的社会教育功能势必难以得到有效落实。要想突破这一“困局”,体验性纪念或是一种可尝试的路径。
目前,已有一些大型的革命纪念馆开始体验性纪念的尝试。例如中共一大纪念馆新馆新近引入沉浸式体验性纪念模式,特别体现在“开天辟地大事变”这一展项当中。该馆利用一个300平方米左右的小剧场空间,采用沉浸式场景影像技术模拟中共一大旧址外貌和当时的周边环境,塑造了一个与历史原景相似的空间。参观者步入展厅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周围的场景布置,包括红墙拱檐的石库门、高低斑驳的弹格路,并配以偶尔路过的黄包车、巡捕警察等,可谓成功地塑造了与原始场景相似的社会氛围,如同真的走进了1921年的望志路。在此基础上,该馆缓慢打开沉浸式影像空间,以1:1的比例复原一大会址场景,房间场景摆设包括方桌、圆凳、靠椅、荷叶吊灯、茶几、茶杯、茶壶、荷叶边花瓶、紫铜烟缸等,均按会址原物高仿,还有木门、木格栅、西面的山墙等,极力塑造与原中共一大会场相同的场景。该展还将虚拟人物与真实场景结合,精心选择特型演员,实景拍摄还原中共一大7次会议的全过程。沉浸式画面同步演绎会议筹备、开始、激烈争论、转移到嘉兴南湖红船的曲折惊险的历程。该展项之所以如此逼真,是因为融合了国内最新沉浸式CAVE影像系统与全息裸眼3D、真人等身全息成像技术、数控超大升降幕、超大折叠全息屏幕、多屏多幕、LED艺术灯光、DTS360度全景声声效技术等多种媒体技术,最终得以创造出栩栩如生、如临现场的沉浸式体验效果。(12)顾杰、张骏:《初心:回到百年前的望志路,星星之火,在此初燃》,《解放日报》2021年6月4日,第T02版。
从这一案例中,我们不难发现,相较于以往的革命史纪念,体验性纪念以观众为中心,使其能够置身于当时的历史情境,体验中共一大举行时的魅力,不仅形式新颖,容易引起观众兴趣,又可拉进观众与革命的距离,这也是体验性纪念最为突出的特征。与此同时,体验性纪念与表演相融合,给观众带来了不同于以往的特殊纪念方式,纪念效果也得到有效提升。
总体而言,方兴未艾的体验式纪念方式,至少在如下三个方面会产生显著效果:第一,情感内生。体验性纪念为观众带来的精神教育和情感体验并非外界赋予的,即不再是通过静态的观看或聆听讲解从外界单向灌输所得,而是观众通过亲身参与由内而外所产生。第二,心理认同。在体验的过程中,观众通过亲身参与所设计的情境,可真实地体会到近代革命发生时条件的艰苦、过程的曲折,深刻理解他们面临的挫折与磨难,他们得到的胜利与喜悦,深切感知革命人物的信念执着、理想坚定与意志坚强。在经历过这样的真切体验、进行了一场身体与心智的高度参与之后,观众自然而然会对革命产生强烈的心理认同。第三,不易遗忘。根据人体记忆的规律,各种感官同时参与比单一感官参与的记忆效果更优,人脑接受来自多重感官的信息并将其录入认知系统,才能形成有效的阅读与知识吸取。(13)Durant David M,Tony Horava,The Future of Reading and Academic Libraries,Libraries and the Academy,vol.15no.1,2015,p.5-27.转引自张宁、Miguel Baptista Nunes、李俊炀:《“VR+文化”背景下的中华古籍阅读与传统文化传播新路径研究》,《图书馆建设》2019年第6期,第132页。且在人体记忆中,与自身情绪有关的记忆往往持久而强烈。因此,一般由本人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记忆都会比较深刻,且不易遗忘,潜藏记忆也更为强烈。由此推断,体验性纪念带给人们的记忆与情感往往要比一般的观看要深刻得多,甚至可以促使人们主动自觉地共享自身获得的体验感,无形之中促成革命精神的扎根与传播。
然而,体验性纪念也有不尽完美之处。如前所述,体验性纪念融合了诸多先进的虚拟影像、声响、屏幕等设备,因而对资金、技术等基础条件提出了较高的要求。同时,体验性纪念强调个体体验,虽然通过表演的方式,体验性纪念可以接纳游客参与,但有时观众数量较大,也容易给表演带来压力,影响体验质量。进而言之,观众参与到演出当中体验革命,但并非所有人都一定能获得理想的效果。体验性纪念意图使观众在体验过程中真正理解革命,“旅游者常常基于自己的经验去对文化景观的前因后果做出自己的理解,但是这种惯常存在的理解模式却不一定产生正确的结果”(14)赵刘:《理解——旅游体验的生存之维》,《旅游学刊》2021年第4期,第141页。。因此,体验结果的测定有一定难度。体验性纪念带给人不同以往的感官刺激,但“感官的体验不一定等同于精神收获,必须把感官的接触过程变为一段心理的经历过程”(15)陈世才:《旅游新论》,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77页。。由此决定观众的表演与体验活动,尚且需要解决观众知识水平与纪念馆体验故事与体验情节设计及体验实施效果之间的矛盾。这些问题的存在,均为体验性纪念的开展增加了难度。
根据刺激程度,体验可分为一般体验和高峰体验。一般体验是指人的感觉器官对外部刺激作出反应,使人形成感官上的满足;高峰体验则是感官体验之后思想与理性升华的结果,是一种深刻的理解与领悟,是自我超越后的超然状态。(16)张昆、吴智慧、叶敏、宗威:《基于体验的产品族形象设计研究》,中国矿业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6页。显然,体验性革命史纪念所追求的不仅仅是刺激感官的一般体验,而且是能够让观众深刻领悟革命精神和纪念文化内核的高峰体验。高峰体验的过程不会持续很久,但带给个体的影响却可以长期存在。(17)张登浩:《马斯洛心理健康思想解析》,浙江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第143页。将表演与体验恰当融合,是获得高峰体验的一种重要方式。不过,因体验性纪念尚处于新兴阶段,在实际过程中,让观众获得高峰体验并非易事。笔者以为从以下几点入手,将体验与表演更好地融合,或许有助于提升革命史体验式纪念的效果。
情境是表演的基础,如同地基一样,既可以指故事梗概,又可以指所处空间场所,是体验性革命史纪念赖以进行的前提。情境的塑造首先离不开对本土文化资源的发掘与利用。众所周知,表演通常需要提前设计情节,依照剧本或表演大纲按部就班地开展。其中,情节的设计就包含着对情境的塑造。革命史纪念中的情节源自何处?本土革命故事、文化资源无疑是革命史纪念的主要来源。尤其是一些地方革命纪念馆,为凸显本馆特色,贴近当地革命史主题,皆须尽可能充分发掘和利用本土革命史纪念的文化资源。许多地方纪念馆均是利用名人故事设计情境或重现情境,例如左权麻田八路军总部纪念馆,讲述的就是八路军领导层的历史,邱少云烈士纪念馆、徐向前故居和纪念馆、文水县刘胡兰纪念馆、兴县“四八”烈士纪念馆等以人物或革命事件为主题的纪念馆,也都是以重现革命人物故事来进行纪念活动的显例。具备革命故事的基础后,即可根据需要,还原或创作出适合展演的故事情节或表演序列,进行再生设计,使表演有据可循。其后,再将观众纳入表演,置于恰当的情节或位置当中,让观众体会革命人物的亲身经历,做革命人所做,感革命人所感。如此一来,既可凸显本馆特色,又可加深观者印象,提升纪念效果。
而从空间层面来讲,情境塑造则立足于革命时期遗留下来的历史遗址。革命史距今至多不过百年时间,留下了大量的革命遗迹,包括会议地址、战争遗址、名人故居等。利用这些历史遗址,可再现革命发生的历史场景。例如,山西省武乡县八路军太行纪念馆利用八路军战争遗址塑造了八路军抗战的历史情境,上海中共一大纪念馆利用该会举办地址还原了会议发生的情境,嘉兴南湖的红船、延安中共革命领导人居住过的窑洞、广西省桂林市全州县才湾镇脚山铺阻击战遗址等,均是当地纪念馆充分发掘的实地情境,带给观众强烈的临场感。根据历史资料,各地纪念馆也可对历史遗迹进行人工重塑,按照一定的比例复原,以作为固定的情境加以利用。体验性纪念与表演的结合建立在历史原迹之上,可使观众最大限度地“走进”历史,使身临其境之感更加强烈。
沉浸式表演原为戏剧领域的一种表演手段,亦称“浸没式戏剧”,“‘浸没’顾名思义是将观众完全包裹在设定的戏剧环境中,旨在改变剧场中观众被动接受演出的固定模式,鼓励观众主动发掘探索剧情”(18)张青飞:《沉浸之美:“浸没戏剧”的兴起及未来》,《戏剧文学》2015年第9期,第72页。。换言之,沉浸式表演就是容纳观众参与演出的一种表演形式,以“交互”和“沉浸”为主要特征。它打破了原先“你演我看”的固有观演关系,提倡观众与演员互动交流,并从中得到表演体验,是一种新兴的演剧模式。
沉浸式表演的核心是让观众充当演员。观众寓体验于表演,以“扮演”与革命者相关的角色的方式浸入到革命发生的情境当中。因观众的表演能力与认知水平参差不齐,一般情况下可由专业演员担任主演,而观众则扮演次要角色,在前者的引导下重现革命片段。例如,专业演员可担任八路军将领、伟大革命人物等,观众则可在表演中充当普通老百姓、八路军战士、通讯员等,穿越时空,或跟随革命领导者参与激烈的斗争,或勇敢献身支持革命,演绎革命年代水乳交融的军民之情,再现炮火连天的艰险环境,强化观众对于艰苦战争环境及前辈之革命奋斗精神与不怕牺牲精神的感同身受。沉浸式表演让观众脱离了原先冰冷的文字与实物,转而以经历者的身份重历革命,径直提高了观众的参与度,增加了观众与演员、场景、剧情之间的互动,有益于激发观众与革命产生共振效应。
沉浸式表演还应让观众在体验过程中充分参与完整的故事链。譬如演绎一场革命战役,应先向观众叙述革命背景,进而引导观众浸入革命,包括革命前的准备、革命的发展壮大、革命的高潮和革命的结局。在此过程中,借助现代科技手段模拟革命故事发生的现场,配以相应设施,如衣帽、武器、生活用品等道具,还可提供相应简易的化妆服务、演出指导等,以提升演出的专业化水平,增加观众体验的真切度与真实感。革命战役的表演如此,其他革命事迹的表演亦然。沉浸式表演既是让观众演绎革命,就应当适当追求表演的质量,从而提高体验质量。沉浸式表演“不仅要注重外在的表达形式和表现场景,更要从根本出发,充分体现戏剧的文化性,注重戏剧本身的剧情与情感”(19)白艳颖:《浅析沉浸式戏剧:身临其境的观剧体验》,《戏剧之家》2018年第17期,第26页。。若只是带领观众蜻蜓点水般地演了个过场,就难免落入形式主义的窠臼,反而会使观众从心理和情感上出现疏离感,以为只是“好玩”,导致体验效果大打折扣,失去体验式革命纪念的教育意义。因此,设计完整的体验故事链,加强过程管理,是沉浸式表演的一项必然要求。
数字化和技术化是近些年来博物馆、纪念馆发展的新趋势。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要促进文化和科技融合,发展新型文化业态。目前,已有不少展馆在展览中融入了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虚拟现实技术、数字沉浸式互动技术、全息互动投影技术、沉浸式投影系统等高科技手段,打开了观众与历史近距离交流与感受的新窗口。
而体验性纪念对科技的需求尤为强烈。体验与表演相结合的实践,至关重要的一点是用现代科学技术辅助塑造表演的空间,提供必要的声、光、影、电、景等条件支持,打造能触动观众全身感官的现代展览场所。这种科技的支持体现在多重层面。就空间而言,引进虚拟现实技术(VR)、增强现实技术(AR)乃至混合现实技术(MR)等可辅助还原历史场景,使观众置身于科技与历史遗址联合打造的空间内。“虚拟现实技术具有具象化的能力,通过模拟真实的情景,观众可以透过第一视角,以身临其境的方式感受事件发生时的环境和情感,具有前所未有的情感引导力。”(20)宋凯、杨承智:《交互的沉浸式体验:虚拟现实空间的建构法则》,《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20年第9期,第81页。在听觉层面,采用多种音响设备可帮助制造背景声音,塑造听觉环境,如在战争场景下制造宛若置身枪林弹雨之中的声效,从听觉上造成紧张感,提高观众的浸入程度。视觉层面则包括灯光、影像投射等。纪念馆通过控制各类灯光设备,供给光线,并根据需要调节,或明或暗,可营造相应的氛围,增加气氛感。影像投射技术可在前述VR、AR等技术的基础上,加入幻影成像、360度全息影像、环幕投影等技术的应用,辅助建构相应的情景。基于以上技术的应用,观众在看不到实体的情况下,也能看到投射出的人物、景色、器物等影像,产生如同看到实体般的视觉效果。
如前所述,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新馆充分利用现代科技,为观者提供了高质量的观摩体验。再如渡江战役纪念馆利用Blender、3DMax等三维设计软件,根据文物的图像或历史照片进行3D场景建模制作,并将模型数据导入到虚幻等实时渲染引擎,实现数字化场景的渲染与实时展示,结合全息影像、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等技术制作数字化场景的内容载体,将静态的图片陈列转化为可供观察交互的实时影像,从视觉层面解决文物、文字、图片等静态展陈方式带来的沉浸感不足等问题。该馆还结合场馆内的通风、音响设备等,调节空气、声音,渲染气氛,激发参观者在游览过程中产生庄重、严肃的情绪,营造强烈的沉浸感。在这些高科技手段的支持下,观众不仅能接受真实的渡江战役历史教育,而且如临历史现场,增加了其对历史的触摸与感知,从而获得多方面的参观体验。
总之,现代科技手段已成为各类博物馆、纪念馆展览的必备武器。体验性革命史纪念方式融表演与体验于一体,以观众的参与感为追求目标,势必需要众多现代科技的辅助。然而,由于诸多博物馆采用免费到馆的方式,导致参观人数常常呈“井喷式”增长,馆内承载量压力较大。很多观众因自身知识文化水平或道德水平有限,对高科技手段的使用不甚明了,亦需要多加引导。故此,要想在体验与表演的结合中最大限度地发挥现代科技的作用,还需要充分解决人流量与接待量、高科技手段应用与大众体验能力之间的矛盾,防止体验与表演的结合只流于表面。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革命史的纪念方式由传统的展陈,发展到后来的表演性纪念,不断推陈出新,但观众始终是以第三方视角被动接受信息。随着体验经济时代的到来,革命史纪念的体验化发展趋势不可避免,新兴的体验性纪念方式为提升观众的参与度和纪念馆的交互性提供了可能,弥补了以往革命史纪念方式的不足。特别是表演与体验的结合,使观众从“走近”历史过渡到“走进”历史,改变了原先只能用眼观、用耳听的固有模式,身体的多种感官功能被调动起来,观众真正地被纳入到历史情境当中,既寓教于游,又寓教于乐,可实现革命史纪念方式的重大跨越。
纵观革命史纪念发展的过程,纪念方式的变革并非简单的推陈出新,而是在传统的纪念方式基础上不断继承创新。文物是历史的直接反映,是纪念馆的第一展陈物。传统的革命史纪念发展至今,仍具有不可替代的文物价值与特殊意义。当前纪念馆展陈方式仍旧以文物展陈为主,未来革命史纪念方式的发展也不可能脱离文物,完全以新代旧。革命史纪念应当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不断融入新方法,创造新形式,满足不同群体的审美诉求,使传统与现代得以恰当融合,既让文物迸发新活力,亦使新方法植于传统的根基之上。
进而言之,继承创新的具体要求是与时俱进和与技俱进。时代是纪念馆发展的第一推动力。时代的发展推动公众的知识水平与审美水平不断提升,社会对纪念馆的纪念形式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纪念馆的发展必须不断紧跟时代发展潮流,融合公众的心理诉求,方能吸引观众,引起观者兴趣,促使革命史纪念所蕴含的革命精神与红色文化深入人心。同时,科技化既是文物保护的必要手段,又为纪念馆多样的展陈提供了辅助条件。以先进的科学技术为手段,可以为观众带来更优质的观摩体验,提高纪念馆的交互性、智能化与人文色彩,既是满足观众体验要求的必然,也是纪念馆自身发展的必由之路;既是其所能为,亦是其所应为。
当下,沉浸式、体验型和场景化已成为文旅消费的新趋势。革命史纪念方式向体验性纪念的转型与过渡,与这一新趋势的推动密不可分。一些名胜旅游、生态旅游以及高科技旅游等产业凭借自身的优势与条件,早已走在国内体验性旅游的前列,一些大型革命史纪念馆也在探索当中。然而,体验性纪念的发展仍处于起步阶段,也暴露出一些问题,如形式与内容如何协调、同质化现象如何避免、投资与运维成本如何降低、如何借助市场激发运营活力等,需要相关纪念馆所在实践中不断探索解决之道。至关重要的是,革命史纪念本身涉及近代革命史的起承转合,与历史学息息相关,同时又与旅游业密不可分,而其展陈设计又离不开博物馆学领域。若以沉浸式表演为基础,以高科技为手段,势必又牵涉到戏剧表演、虚拟影像、声光化电等更多专业领域,因此,跨学科的理论探讨与实践检验必不可少。而目前在这方面的理论探讨与实务论证远远不够。在未来的发展当中,学界还需与纪念馆等文博单位做好交流与对接,使学术更好地为现实服务,从而为观众提供更高质量的纪念馆服务,同时也使学术成果更好地走近,并走进民间。这也是学术界响应习总书记指示,将学术成果写在祖国大地上的应然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