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清代社会治理体系下,胥吏作为各级政策的直接施行者,对清代百姓生活的影响直接而深刻。《聊斋志异》作为“刺贪刺虐入木三分”的经典文学作品,对当时社会生活中的胥吏进行了多方面刻画,塑造了一系列酷吏猾吏的形象,侧面揭露了当时社会政治的腐败黑暗。
【关键词】 《聊斋志异》;胥吏;文学形象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4-0021-02
“明与宰相、太监共天下,本朝则与胥吏共天下” ①,是晚清政治家郭嵩焘评价有清一代社会政治状况时所下的评语,胥吏制度历朝历代有之,都造成一定程度的社会弊病,而到了清代则形成全面失控的局面,给社会民生带来极大危害。蒲松龄在创作《聊斋志异》时,在花妖狐怪的精魅形象之外,也塑造了一系列胥吏小卒的形象。他们社会地位低下,却往往掌握生杀大权,搅得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本文列举《梅女》《促织》《梦狼》《席方平》等文章中的胥吏描写及异史公语,通过分析其形象特点,揭示《聊斋》作品中吏役形象的文化意义。
一、清代胥吏制度
胥吏是封建社会管理体制下,对政府内除行政主管官员外的办事人员的统称。在清代的官吏制度中,胥吏种类按照职能不同大致分为差役和书吏两种。差役偏向于执行办案,按照皂、壮、快三班。书吏偏向于文案办公,称六房书吏,书吏有填制例行报表、填发传票等职能,而差役三班的办事权来自传票,有票才有差务,有差务才有利润的操作空间,因此差与吏的产生利益勾连,为腐败埋下根源。
清代吏治腐败极严重,康熙、雍正朝都曾颁布谕旨对吏治进行整顿,但是到了乾隆时期,又有所松动,复愈演愈烈。胥吏的地位位于官僚和百姓之间,是政策的直接执行者,他们虽无地位,却有实权,并且由于古代官员任职的回避制度,他们往往比上司更了解当地的民情风俗,娴于处理文书法令等杂务,使得官员上任往往倚赖手下胥吏。再加上吏役升迁变动极小,乃至父子相传,使他们成了“地头蛇”般的存在。
二、胥吏形象分析
(一)富有人情味的小吏
《聊斋志异》中富有人情味的胥吏形象不多,在《连城》中帮助男主人公乔生返阳的顾生算作一例。顾生生前是乔生的好友,乔生恍惚间随女主人公连城的死魂来到阴间,值遇顾生,顾生十分惊诧乔生的到来,并且“即把手将送令归”。待到乔生告白来意,立刻表示自己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寻找。之后顾生帮助乔生、连城返魂,再到后面因不忍放脱宾娘,一力承担所有后果(“脱有愆尤,小生拼身受之!”)无不显示一个热情、侠义、有担当的胥吏角色。《席方平》中虽述席氏父子在阴间所遇的不平之事,但是其中因感于席方平孝心而稍稍在施行时放水的鬼吏(“此人大孝无辜,锯令稍偏,勿损其心”),和同样感动于他的孝心而送他丝带帮他疗伤的小吏(“赠此以报汝孝”),仍闪烁着一点人性的光辉,显示了人性的复杂。
(二)“蠹吏满堂”
蒲松龄在《梦狼》中借“蠹役满堂”来形容清代吏治之腐败黑暗,蒲松龄譬吏如狼,总结出为官者如虎徒有凶势,而底下的胥吏们却如恶狼般凶残狡诈,即使官员无意作恶,也无法与群狼般的猾吏相抗,正如他在《梦狼》文后所附李匡九为官之事,恶吏在官员与百姓之间百般周旋、网罗罪名,而官员被蒙蔽其中,无法察觉,与纵狼行凶无异。按照其形象不同,将《聊斋志异》中出现的胥吏形象分类如下:
1.生事扰民的猾吏形象
《促织》讲述了皇上因喜好促织,而使庶民受苦的故事,而里面的“里胥猾黠”,以此名目横征乡里,借征促织的名目搜刮税赋,使百姓背上沉重的负担。《促织》的主人公成名,为人迂腐木讷,本不适合做里正,但是被猾吏挑中,成为替罪羊,百般推脱不掉,几乎郁闷致死,更直接造成日后因促织几乎家破人亡的惨案。
《细柳》中也有类似片段,细柳作为家中掌事的体面主妇,面对上门催赋的差役,最终只能请她在邻村吃酒的丈夫赶回来,亲自出面把这些差役送走,才平息事端。而看这些差役狂妄的态度(“打门而谇”),可知其平时是多么狂妄,鱼肉乡里。蒲松龄在《金世成》一篇中,讽刺欺世盗名的金世成搜集金钱之快,“尤捷于酷吏之追呼也”。
2.践踏法律的贪吏形象
对金钱的贪得无厌使得胥吏们可以枉顾法律,甚至利用法律来给自己牟利。《田七郎》中七郎和别人起了争执,殴死对方,武承休“急以重金赂邑宰,又以百金赂仇主”,七郎就平安无事了。《梅女》中,梅家人将进入家中盗窃的贼人扭送官府,而典吏因为收了盗贼三百钱的贿赂,污蔑是梅女与盗贼私通,最终逼迫梅女悬梁自尽,梅家家破人亡,而真正的罪犯继续逍遥法外。《云萝公主》中的安大业,因为邻居的嫉恨,“以重金賂监者,使杀诸途”,幸得云萝公主才保全了性命。《细候》中,商人为与满生争细候,在满生即将出狱时,“以金赂当事吏,使久锢之。”《伍秋月》中,王鼎的哥哥王鼐,死后被差役不明不白地拘押,且“但余乏用度,索贿良苦”,让兄弟看了心痛不已,怒而杀吏。更有差役为了谋利,罔顾人伦,如《犬奸》中的酷吏,用人犬相交为噱头,向猎奇的观众收取金钱,践踏人性的尊严,置法律于不顾。可以看出,底层差役欺下瞒上得心应手,因为缺乏必要的监管,使得他们在执行公务时有更多活动空间,纵容了贪婪的滋生,正如蒲松龄在《黑兽》中感叹:“余尝谓贪吏似狨,亦且揣民之肥瘠而志之,而裂食之。”
3.残忍卑劣的狱吏形象
狱吏因为面对罪犯,身处监牢,因此比平常胥吏更多一份残忍凶悍。《席方平》讲述了席父死后被冥府鬼吏羁押虐待,席方平去到阴间替父申冤时,看到自己的父亲被狱卒百般折磨,“狱吏悉受赇嘱,日夜搒掠,胫股摧残甚矣”,愤怒地写状纸向城隍喊冤。无独有偶,被羁押进狱中遭受非人待遇的还有《细柳》中细柳娘的小儿子长怙。长怙被告上官衙时,“梏掠几死”,进了监狱之后,因为没有贿资,就被狱吏虐待,居然要向其他的囚犯讨食才得以苟延残喘,以致兄长来看他时,才押入狱中三日,居然已经“奄然面目如鬼”,狱吏之酷虐残苛可见一斑。而恶吏欺男霸女行径不止于此。《连琐》中,连琐被一“龌龊吏”强逼,差点成了他的媵妾。《伍秋月》中,美丽善良的秋月身陷缧绁之中,得到的是“二役在侧,撮颐捉履,引以嘲戏”的待遇,从侧面反映了当时狱吏的猖獗行径,以致蒲松龄在文后写道:“余欲上言定律:‘凡杀公役者,罪减平人三等。’盖此辈无有不可杀者也。”
三、《聊斋志异》中胥吏形象的文化意义
吏役横行不法,生事扰民,一直是封建吏治的一个重要问题。《聊斋志异》中关于胥吏的描写,反映了晚清胥吏极端腐败的社会现实,清代差役书吏流动性极差,几乎没有晋身渠道,自然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足使人敲髓洒膏,吞声泣血”。蒲松龄曾做过江苏宝应县令孙蕙的幕宾,晚年也亲自参与到与乡间横吏的斗争中去,因而他对胥吏的看法,以及其创作,都具有一定的现实基础,从而使这些胥吏形象具有一定的史学价值。
通过情节分析,可以发现,清代胥吏群体缺乏有效的监管机制,面对恶吏的迫害,极少有人进行反抗,而在犯下恶行后,也极少有恶吏被惩罚的后续情节描写。州县长官经过科举选拔产生,常年对八股科举的学习使他们没有机会去接触实际的政务,而清代繁复的公文答复、法律体系又对经办人员有较高的专业素质要求,迫使他们无法对手下胥吏的工作进行有效的监管,而油滑的胥吏们自有一套糊弄长官的手段。最终造成“催乎问胥吏,刑狱胥吏,盗贼问胥吏,令且仓监驿递皆问胥吏矣” ②这种行政职能旁落的局面。
四、结语
蒲松龄笔下的胥吏为非作歹、欺诈百姓,也有一些小吏善良而软弱,为人们多角度展示了清代胥吏形象。通過分析可以发现,蒲松龄笔下的胥吏绝非主角,蒲松龄非着意用锋利的笔触去批判胥吏的丑恶,而这种丑恶又时常沁透在字里行间,从而使其形象更加深入人心,这些群象也使人们得以窥见晚清真实社会生活的一角。使人们更好地理解聊斋志异的丰富思想,也为研究清代政治生活留下宝贵资料。
注释:
①(清)徐珂:《清稗类钞(第11册)》,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5250页。
②(清)邵之棠:《皇朝经世文统编》卷三十六,鲁一同:《胥吏论》,台湾文海出版社影印第二册,第14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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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宋瑜,女,汉族,山东青岛人,硕士,主要研究方向:先秦两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