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治理视域下居民体育旅游影响感知的质性研究——以丹霞山Y村为个案

袁 青，王晓东

（韶关学院 体育学院，广东 韶关 512005）

体育旅游作为体育和旅游融合发展的一种特殊休闲生活方式，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和感受休闲旅游带来的乐趣。中国体育旅游市场正在以30%-40%的速度快速增长，市场需求日益旺盛的体育旅游迎来新的发展机遇。体育旅游的发展对目的地产生重要的影响，一方面促进经济发展和城市更新、增强社区能力建设、提升社会资本和目的地形象、促进体育参与等［1］；另一方面也产生消极的负面影响，比如物价上涨、交通阻塞、环境污染等［2］。为了优化体育旅游影响，需要加强对体育旅游的治理。从本质上说，体育旅游治理过程是利益相关者协同参与的过程［3］。社区是体育旅游发展的重要利益相关者，社区参与体育旅游治理，有助于解决体育旅游发展的复杂问题，促使更公平的利益分配，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

有学者围绕社区参与体育旅游进行大量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居民体育旅游参与态度和体育旅游影响感知两个方面。在居民体育旅游参与态度方面，以考察居民支持体育旅游的意愿及其影响因素为主。比如Dunia Demirovic Bajrami等分析乡村居民对旅游可持续发展的感知如何影响旅游支持的意愿［4］。Valentin Herbold等分析了社区参与对体育旅游发展的积极作用［5］；Ouyang，Z等考察居民体育赛事旅游对居民生活质量的影响，以及居民对体育赛事的支持［6］。居民对体育旅游发展的影响感知，主要涉及对旅游影响及其影响感知方式的变量（属性或者因素）的识别、测量和比较，这些变量包括人口统计特征（年龄、性别、教育）、体育旅游类型（积极体育旅游、体育赛事旅游、体育怀旧旅游）、居民在目的地生活时间长短以及与主要景点的距离、目的地生命周期等。如Inoue，Y等考察了体育赛事的社会影响［7］；Marco Scholtz揭示体育赛事期间居民感知的社会影响［8］。还有一些学者研制体育旅游影响量表，比如Gonzalez-Garcia等研制的体育旅游影响五因素量表［9］、KimWonyoung等开发的体育旅游社会影响六因素量表。

综上，从研究内容来看，对居民参与体育旅游治理与居民对体育旅游影响感知之间的关系研究较少；研究方法主要以定量为主，定性研究不多；研究区域主要集中在城市和农村，较少关注山地体育旅游的可持续发展。基于此，本研究以丹霞山Y村为个案，运用质性研究的方法，考察社区居民参与体育旅游治理与体育旅游影响感知之间的关系。具体来说，首先，探讨居民参与体育治理方式及其影响因素；其次，分析居民感知的体育旅游影响；第三，提出优化上述两者关系的相关建议，以实现体育旅游及其目的地可持续发展。

一、研究设计

（一）个案选择

丹霞山位于广东省韶关市仁化县境内，总面积292平方千米。从1988年起，丹霞山先后被评为国家级风景区、国家自然保护区、国家地质公园、国家4A级旅游景区、国家5A级旅游景区。2004年2月，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为世界地质公园。丹霞山具有独特的户外运动资源，有高山、峡谷、湖泊和森林，如观音山、阳元山、姐妹峰、巴寨、锦江、地质公园等；悠久的历史文化遗产，有古驿道、古村落、古山寨、古寺庙等遗址；丰富的体育赛事资源，如徒步穿越丹霞山活动、丹霞山国际马拉松赛、环丹自行车赛、广东100跑山系列赛等。

Y村隶属于仁化县丹霞山街道，该村现有住户44户，人口170余人。近年来，该村依托丹霞山的资源优势，大力发展乡村体育旅游，成为仁化丹霞彩虹省级新农村示范工程建设的重点村之一。2019年7月，Y村入选首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名单；9月，入选广东省文化和旅游特色村。目前，Y村居民从当初的贩卖农土特产、提供普通民宿和农家饭的体育旅游初级参与者，上升为全民参与旅游，参与旅游的居民达到9成以上。村民人均收入有大幅度提高。

（二）研究方法

为了识别社区参与体育旅游治理与体育旅游影响感知之间的关系，本研究采用定性研究设计，运用半结构访谈方法搜集相关数据，以期获得有意义的研究结果。通过滚雪球式的抽样方法，经村委书记推荐准受访者，然后由第一个受访者推荐下一个访谈对象。访谈对象总共12名，共完成访谈32次。受访者年龄从18到62岁，其中7名女性和5名男性。访谈地点在村民家里或者他们选择的其他地方，访谈是半结构化和开放的，允许居民建构他们的叙述。

半结构化访谈是在2020年9月进行，每次访谈时间从30分钟到60分钟不等。访谈内容包括居民是否参与体育旅游治理及其主要影响因素；感知的体育旅游影响有哪些。在经过受访者同意的情况下，进行录音，然后由本人对访谈结果逐字转录、数据编码和内容分析。内容分析主要采用主题分析的形式。除了预定义的主题，还会提取新的主题。为了确保研究结果的可靠性，对访谈数据进行审核与比较，直到没有出现新的主题为止。

二、研究发现

通过对半结构访谈与观察数据分析，拟出居民参与治理和体育旅游影响感知两个主题。在体育旅游影响感知主题下面，拟出经济影响、社会影响、环境影响三个亚主题。

（一）社区参与治理

目前，丹霞山管委会主要负责Y村旅游开发、协调相关利益者之间的关系，以及管理旅游协会、体育组织等活动。此外，它还与酒店、餐馆等旅游企业和非旅游企业（比如商店、农民）进行合作，并在战略上实施领导。Y村居民是体育旅游重要的利益相关者，他们参与供给体育旅游产品、影响体育旅游者在目的地体验。因此，他们的观点和参与式体育旅游治理，对Y村体育旅游战略上的成功，具有重要意义。为鼓励社区居民参与，管委会定期举办会议征求居民意见，提供便民电话和电子邮件，欢迎居民到旅游咨询中心献言献策。

尽管如此，当问及是否有机会参与体育旅游规划和决策时，受访者1表示：“我曾参加过（丹霞山）管委会组织的体育旅游发展规划咨询会议。在会上，我也发言，表达了我的想法，但他们（指领导）没听我的……我的感觉是没有机会分享自己的观点和建议。”大多数受访者把权力差距（power disparities）视为居民参与不足的一个原因。正如受访者2所说：“（丹霞山）管委会的领导有能力制定体育旅游发展规划，所以，我参不参加会议、会上提不提建议，意义不大。况且，我不是一个有影响力的人，我的观点和建议没有任何分量。”关于建议不被采纳的原因，受访者3的解释是：“我的文化水平低，没读过多少书；也没有与众不同的能力，他们（管理者）怎么可能听我的（建议）呢”，“他们总是不听我们的建议。因为我们文化水平不高。”因受教育程度的影响，使居民不愿意且没信心为体育旅游发展献言献策和承担责任。受访者基本情况，见表1。

表1 受访者基本情况

（二）体育旅游影响感知

1.经济影响

大多数受访者表示，体育旅游促进了Y村经济发展，增加了他们的收入。例如，受访者5被问及是否从体育旅游业中受益时，他的回答是：“不完全是。就个人而言，我没有；但从Y村整体发展来看，我获益不少。因为我是Y村一部分，Y村的发展有我的一份。”12位受访者都提及了收入增加是体育旅游带来的福祉。受访者2说：“我喜欢留在丹霞山的原因之一是体育旅游带来了收益。在这里，我有可靠的营业收入，主要源于游客购买东西，比如矿泉水、点心、面包等。此外，游客在酒店、客栈消费，我们也可以在那里销售我们当地的特产，比如山坑螺、果蔗、荸荠、笋干。”除了商贩外，闲暇农民、民间艺术家，甚至是偶尔为户外露营者修理户外帐篷的缝纫师也获得了机会。几乎每个人都有通过体育旅游增加收入。受访者6说：“每个人都从旅游业中受益。只要你有卖的东西，你就能赚钱。在体育旅游开发之前，我们赚钱的机会很少；自从体育旅游业来到这个地方，现在至少每个人都知道该做什么。”有不同的活动，每个角落都有人在赚钱。“体育旅游带来了经济收益……谁家有西红柿就可以卖，谁家有土鸡蛋和卷心菜也可以买，几乎每个家庭都能享受到它的福利。”

此外，一些受访者也抱怨体育旅游带来经济上的消极影响，如物价上涨。其中，有4位（30%）受访者谈到了物价上涨。受访者11说：“10年前，农贸市场的东西很便宜，猪肉几块钱一斤、大米一块多一斤。现在，进村的体育旅游者多了，情况完全不一样了，生活用品的价格也翻倍啦。买不起啊！”物价上涨增加了居民生活成本，一些居民感觉到日益增长的生活压力，选择离家去珠江三角洲打工。一位在村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受访者7说：“尽管最近几年来这里徒步的人越来越多，体育旅游创收的机会也随之增多，但这里的物价太高，生活成本不比大城市低。比如隔壁的小李，一家7口人，3个小孩在外读大学，生活开支太大，常年在外打工。没办法啊！”

2.社会影响

体育旅游的社会影响与居民生活内容和生活质量相关，比如改变居民生活方式、价值观、生活习惯。当旅游者的生活方式被当地居民所接受，有可能促进积极的文化适应。体育旅游开发以前，Y村人少地广，与外界互动基本隔绝。体育旅游开发后，Y村居民生活变得更加活跃和丰富多彩。当问及体育旅游的社会影响时，受访者11说：“以前，每年秋天丹霞山碰到的都是砍柴的村民；现在，整个秋天都可遇见徒步旅游者、露营游客等。”受访者6表示：“体育旅游创造了生活。体育旅游者来到这里，他们告诉我们喜欢这里什么，我们倾听他们谈论他们的文化。体育旅游拉近了我们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这里变为一个更加包容的社区……我认为体育旅游是建设我们未来生活的重要手段。”此外，居民也表达了体育旅游增加社区自豪感和亲环境行为，如“他们（指体育旅游者）喜欢户外徒步，欣赏着丹霞山的美景；我们则负责把家乡的美丽与生活的趣闻轶事，推介给他们。在此过程中，我们既感到高兴又倍增自豪。因为有了他们，我们也会更好地保护我们的家园。”

与体育旅游的其他类型一样，Y村体育旅游也产生消极影响，比如大量游客的涌入带来居民生活上的不便。例如受访者4说：“在旅游旺季，每年的六七月份，我们经常碰到自驾游者乱停车，造成交通拥堵”。受访者10也描述了类似的场景：“当你穿越村庄时，跃入眼帘的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而且非常可怕的是，他们（指游客）随时都有可能冲到街上。”另一个受访者3也抱怨马路中间徒步的游客，“我们欢迎你们的到来，但你们不能太任性，不能总是穿梭在马路中间，这让我们怎么走啊！”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体育赛事活动期间。受访者5说：“大家来这里参加比赛（徒步穿越丹霞山活动），我们非常高兴。但赛事组委会到处封路，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出行。”

3.环境影响

Y村位于国家自然保护区，体育旅游开发对Y村居民的生活环境产生重要的影响。一方面，修建和完善体育设施与基础设施健身，改善社区居民的人居环境。比如增设山地、水上运动、露营服务设施；提升丹霞山风景区内部徒步道、骑行道；增设停车场、餐饮，以及配套的生活卫生设施、给排水设施、标识系统等。另一方面，该村居民对体育旅游环境影响的感知也出现消极的反应，比如噪音、水和空气污染、停车问题等。水和空气污染对环境构成威胁，受访者9评论了体育旅游者的行为：“他们根本不关心自然，制造各种垃圾。他们只来这里一次，却沿路留下啤酒瓶、塑料袋、卫生纸等。”受访者8提及体育旅游者其他的不良行为，比如不遵守交通规则、私自进入旅游禁区等。此外，丹霞山上有些动物和植被对人类的活动高度敏感。由于体育旅游者参与不同类型的户外活动，有可能对这些稀有的动物和植被构成威胁。居民担心的是，假如体育旅游业发展失控，有可能迅速摧毁丹霞山自然资产，不利于其可持续发展。

三、分析与讨论

Y村居民是否参与体育旅游治理，取决于其自身素养与外部的制度环境。村民直接参与体育旅游治理的人数不多，一方面是村民参与体育旅游治理的意识不强，对体育旅游影响认知不够；另一方面由于教育知识、旅游技能、体育知识等不足，村民这种直接参与的匮乏，与地方体育旅游相关管理部门给予村民参与机会不多密切相关。比如体育旅游发展规划和决策的时候，管理部门认为村民的参与能力不足，不愿意采纳村民的相关建议。

村民感知的体育旅游影响主要表现在经济、社会和环境三个方面。其中，经济影响主要表现在促进社区经济发展和增加居民收入，但也带来物价上涨、生活成本和压力增大的消极影响；社会影响主要表现在丰富生活内容，提升居民生活质量，增强居民的自豪感和获得感，但也因为大量游客的涌入，造成村道拥堵，给村民的出行和生活带来不便。环境影响主要以消极影响为主，特别是噪音、污染等表现最为突出。总体来说，积极影响大于消极影响。

研究表明，社区参与体育旅游治理与体育旅游影响感知之间存在相互促进的关系。一方面，社区参与体育旅游治理，影响居民对体育旅游影响的感知。居民既是体育旅游发展的利益相关者，又是目的地的重要组成部分和目的地资源的主要保护者。居民积极参与体育旅游治理，有助于发挥体育旅游的积极作用和减少其消极影响，从而提升社区价值。如果社区参与体育旅游发展规划和决策，居民就有更多机会从体育旅游发展过程中获得经济或者其他收益。另一方面，居民对体育旅游的影响感知，影响社区参与体育旅游治理的态度与行为。社会交换理论是理解互动情境中个体与群体之间资源交换的一般社会学理论，该理论认为居民通过权衡体育旅游成本与收益（即感知的影响）来决定是否依赖和支持体育旅游业，从而产生相关的态度和行为。当感知的积极影响大于消极的影响，居民的体育旅游态度是积极的，其支持程度也高；反之亦然。本研究的结果显示，虽然Y村居民体育旅游影响感知的积极成分多于消极成分，但其参与体育旅游治理的意愿却不强，一个可能的解释是由于居民参与能力不足或者参与度受限。

四、结论与建议

本文通过分析社区居民参与体育旅游治理和居民对体育旅游影响感知之间的关系，有助于丰富可持续体育旅游的知识体系。研究指出，社区居民参与治理，影响居民对体育旅游影响感知。由于Y村居民体育旅游知识和能力不足、意识不强，参与体育旅游的方式以间接为主。积极的体育旅游影响感知对居民参与治理的态度和体育旅游的支持行为，具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为了实现体育旅游及其目的地可持续发展，需要加大居民教育和培训力度，加强社区能力建设，增强体育旅游参与意识和能力；改善体育旅游发展体制和机制，给予居民更多的参与机会；协调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加强沟通与交流，充分发挥体育旅游的社会、经济和环境的积极影响，让居民感知更多的幸福感和获得感；不断整合和优化居民参与治理与影响感知之间的关系，从而促进体育旅游和目的地的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