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王氏内科王仲奇与王任之治疗“时邪”用药特色分析

2021-11-16 07:40李家劼刘兰林郭锦晨陈曦秋雨焦卓亚
山西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款冬花紫菀桔梗

李家劼 ,刘兰林 ,郭锦晨 ,冯 烨 ,程 悦 ,陈曦秋雨 ,焦卓亚

(1.安徽中医药大学,安徽合肥230012; 2.新安医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安徽合肥230038;3.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新安王氏内科流派传承工作室,安徽合肥230012; 4.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广东广州510405)

发源于歙北的“新安王氏内科”,是“新安医学”中的杰出代表。海上名医王仲奇与全国名老中医王任之则是新安王氏医学流派中具有代表性的两位医家[1],王仲奇(1881-1945),自 1923 年移居上海,学益富,名益盛,以精湛医术亨誉国内外,《海上名人传》载其名,成为当时中国名医之一;王任之(1916-1988),当代新安名医,曾任安徽省卫生厅副厅长,对治疗内、妇科疑难杂病有丰富的临床经验。两位先生秉承家学,博览广涉,独辟蹊径,在治疗“时邪”病方面颇有特色。“时邪”在《王仲奇医案》《王任之医案》中均列于首门,各收录多则医案。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有关于时邪的认识,时邪是侵犯人体的外感邪气,具有典型的季节性与迁移性。王仲奇与王任之对“时邪”的论治颇有研究,本文利用数据挖掘的方法对比分析两位医家诊治“时邪”类疾病的异同,从病因病机、治法方药出发,深入学习新安王氏内科的临证经验。

1 资料与方法

1.1 资料来源

所研究医案分别来自《王仲奇医案》《王任之医案》中首篇“时邪”,其中王仲奇处方70 首,王任之处方55 首。

1.2 纳入与排除标准

纳入标准:①所选医案均为两位医家诊病后留下的处方,经其后人整理归类为“时邪”一门;②所选医案为实有疗效;③医案中处方所用中药剂型统一为汤剂,如锡类散、陈六神曲等复方皆排除在外。排除标准:①医案记录疗效不确定;②处方用药记录不全,或药物剂型不明确;③医案处方重复出现或明确为无效。依据《中医内科学》中有关病证的诊断标准,以及医案中所记录的症状信息,对满足以上条件的医案的处方用药进行整理和筛选。

1.3 数据录入与规范化

①录入数据:为保证数据的正确性,遵守数据规范化的要求,依据《王仲奇医案》《王任之医案》中首篇“时邪”记述的医案,两人分两次将各医案处方所用药物录入Office 2010 中,构建处方用药数据库。②统一数据:为确保数据的一致性,第三者通过查阅医案审核前两人所录数据,再统一合库。③锁定数据库:在数据库录入与审核完成后,严禁以任何形式进行修改。

将处方中所用药物依据2015 年版《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2]统一规范药物名称,如《王任之医案》中出现的大贝母统一为土贝母,大洞果统一为胖大海,没石子统一为没食子等。处方中同一药物经过不同炮制,录入时应加以区分,如鲜生地、生地黄等。依据《中药学》[3]统一整理归纳药物的药性、分类。

1.4 数据挖掘

1.4.1 描述性分析 使用Excel 2010 处理处方药物数据,得到两位医家所用高频药物、高频药对的使用频率以及各种药物的四气五味、归经、种类的频数、频率。

1.4.2 聚类与关联规则分析 通过计算机软件SPSS 22.0 分别对用药频次前24 位(王仲奇医案中)、前25 位(王任之医案中)的药物进行聚类分析,采用系统聚类法,将数据中功效主治相似度较大的药物聚为一类。通过IBM SPSS Modeler 14.1中的Aprior 模块对数据库中的药物进行关联规则分析,两位医家处方用药的二项关联分析支持度均设为20%,置信度均设为85%,规则支持度均设为20%。

1.4.3 核心处方分析 根据药物在同一位置同时出现的不同频次以及在处方中的重要程度(君臣佐使),对医案处方中使用的高频药物进行核心处方的复杂网络分析。

2 结 果

2.1 药物使用频次分析

从《王仲奇医案》选方70 首,使用药物涉及134 种,累计用药832 次。根据表1 的结果显示,王仲奇处方药物频数≥9 次的共有24 种,其中频次排前3 位的中药为茯苓、苦杏仁、佩兰;从《王任之医案》选方55 首,使用药物涉及172 种,累计用药694 次,根据表1 的结果显示,王任之处方药物频数≥8 次的共有25 种,其中频次排前3 位的中药为桔梗、土贝母、款冬花。大体来看,两位医家在治疗“时邪”时,用药不尽相同,值得我们推敲比较。结果见表1。

表1 王仲奇与王任之治疗“时邪”类疾病高频药物对照表

2.2 高频药对分析

两位医家治疗“时邪”类疾病的高频药对分析结果,王仲奇常用苦杏仁、茯苓,茯苓、佩兰,苦杏仁、通草等配伍,王任之常使用桔梗、款冬花,紫菀、款冬花,桔梗、紫菀等药对。结果见表2。

表2 王仲奇与王任之治疗“时邪”类疾病高频药对对照表

2.3 药性、药味分析

以中药的四气五味理论为基础,将药性分为5种,分别是寒、温、平、凉、热,由表3 可知两位医家治疗“时邪”类疾病,主要以寒性药居多,温性药次之,而热性药很少使用。将药味分为5 种,即最基本的 5 种滋味:甘、苦、辛、咸、酸,由表 3 可见王仲奇使用甘味药最多,苦、辛为辅;王任之运用苦味药最频繁,甘、辛为辅。结果见表3。

表3 王仲奇与王任之治疗“时邪”类疾病处方药物四气五味对照表

2.4 处方中药归经分析

基于中药归经理论,将药物归为十二经,分别是肺、胃、肝、脾、心、肾、大肠、胆、膀胱、小肠、心包、三焦经。结果见表4。从表4 可以看出,两位医家诊治“时邪”喜用归肺、胃、肝经的药物,根据出现频率,王仲奇用药归肺、胃、肝经最多,王任之处方用药则主归肺经、肝经、胃经。

表4 王仲奇与王任之治疗“时邪”类疾病处方药物归经对照表

2.5 中药类别频数分析

两位医家诊治“时邪”处方药物种类排名前4位的均是清热药、化痰药、补虚药、解表药。其次,王仲奇使用理气药、利水渗湿药较多,而王任之侧重使用祛风湿药,且较王仲奇多使用了活血化瘀药。结果见表5。

表5 王仲奇与王任之治疗“时邪”病处方药物药类对照表

2.6 药物聚类规则分析

结果见图1、图2。图1 将王仲奇治疗“时邪”类疾病的70 例处方中使用频率前24 位的中药进行聚类分析,根据聚类图,发现当聚为8 类时最为恰当,结果如表6 所示;图2 将王任之治疗“时邪”的55 例处方中使用频率前25 位的中药进行聚类分析,根据聚类图,将使用药物聚为8 类时效果良好,如表7 所示。

表6 王仲奇治疗“时邪”70 张处方中使用频率前24 位中药聚类分析结果

表7 王任之治疗“时邪”55 张处方中使用频率前25 位中药聚类分析结果

图1 王仲奇治疗“时邪”70 例处方中使用频率前24 位中药聚类分析图

图2 王任之治疗“时邪”55 例处方中使用频率前25 位中药聚类分析图

2.7 药物关联规则分析

使用关联规则对两位医家的处方用药进行分析,关联对象分别为王仲奇用药频次≥9 次的药物、王任之用药频次≥8 次的药物,在最小支持度均设为20%、最小置信度均设为85%的基础上,以规则支持度大小进行排序,得到如表8、表9 所示的关联结果。王仲奇关联规则分析支持度前3 位的药对分别是茯苓与苦杏仁(61.43%),茯苓与佩兰(54.29%),苦杏仁与通草(47.14%);王任之关联规则分析支持度(41.82%)最高的3 组药对为款冬花与紫菀,紫菀与款冬花,桔梗与款冬花。

表8 王仲奇治疗“时邪”药物的二项关联结果

表9 王任之治疗“时邪”药物的二项关联结果

2.8 核心处方分析

对王仲奇诊治“时邪”处方中用药频次≥9 次的药物进行核心处方分析,最终得到6 种核心处方药物,结果如图3,其中王仲奇使用最为核心的3 种药物为苦杏仁、茯苓、佩兰。而对王任之处方中用药频次≥8 次的药物进行核心处方分析,最终得到的6 种核心药物,结果如图4,其中王任之使用最为核心的3 种药物为款冬花、桔梗、紫菀。

图3 王仲奇核心处方图

图4 王任之核心处方图

3 讨 论

据表1 可以看出,王仲奇用药频次≥15 次的共有13 种,王任之用药频次≥11 次的共有12种。如表4 所示,两位医家治疗“时邪”所用药物多入肺、胃、肝经,结合表1 具体分析,王仲奇用药频次前13 位的中药多入肺、胃、肝经,其中除枳壳、青蒿外,其余11 种中药皆入肺经;而王任之用药频次前12 位的中药亦多入肺、胃、肝经,其中除板蓝根外,其余11 种中药皆入肺经。故可知两位医家诊治“时邪”类疾病主要先从肺经入手。

清代叶天士在《温热论》中提出“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的观点,温邪作为时邪的一种,温病则属于“时邪”的一类疾病[4]。受叶天士学术思想的影响,王任之[5]在边江涛一案中提出“风邪上受,首先犯肺,清肃无权,不能下行”。然而,结合肺脏的生理病理特点来看,时邪侵犯人体,不仅仅只是温邪、风邪可首先犯肺,肺为清虚之体,开窍于鼻,与天气直接相通,时邪之六淫或从口鼻而入,或侵犯皮毛,皆易于犯肺而致病[6]。如秋金之时,燥气当令,此时燥邪极易侵犯人体而耗伤肺之阴津,出现干咳、皮肤和口鼻干燥等症状;又如寒冬之时,风寒束表,侵袭肺卫,出现恶寒发热,头项强痛,脉浮等外感表证[7]。《医学实在易》有云:“气通于肺脏,凡脏腑经络之气,皆肺气之所宣。”肺主宣发和肃降,只有宣发和肃降正常,才能使气出入,气道畅通,呼吸调匀,保持人体内外气体之交换,才能使各个脏腑组织得到气、血、津液的营养灌溉,又免除水湿痰浊停留之患,才能使肺气不致耗散太过,从而始终保持清肃的正常状态[8]。深知肺与“时邪”的密切联系,新安王氏两位医家治疗“时邪”类疾病多立“宣”为大法,具体治法以轻宣为主,还包括宣通、宣和、宣泄(清泄)、宣豁、宣化、宣解等。

“时邪”犯肺,肺失清宣,且肺为娇脏,勿用重剂,故以轻宣之法立之,用轻灵宣肺之品。轻宣,指轻宣肺气,即用轻灵之剂宣通肺气,轻浮宣发,使外感之邪表解。以法组方,遣方用药,从表2 高频药对来看,王仲奇常以苦杏仁、茯苓、佩兰、通草、半夏等药配伍使用,其中佩兰、通草等皆为轻灵之品。苦杏仁、茯苓等药皆芳香淡渗,遵医家“宣法”用之[9],苦杏仁苦温润降,有宣利之功,配半夏以温化寒痰,宣豁痰结,可治寒痰咳喘[10];茯苓淡渗甘补,善能渗泄水湿,又能健脾,与半夏相伍可治湿痰;通草甘淡渗湿,微寒清降,体轻升浮,善走上焦入肺,能开泄水之上源而通调水道,引热下降而利小便[11],宣湿除陈,《本草纲目》言通草“故入太阴肺经,引热下降而利小便”。王任之常配伍使用桔梗、款冬花、紫菀、瓜蒌、土贝母等药,桔梗、款冬花、紫菀皆为轻开宣肺之剂,桔梗多与款冬花配伍,可治肺痈咳吐脓痰,以清热化痰排脓。桔梗作为王任之治疗“时邪”使用频次最高的药物,颇有特点,桔梗辛散苦泄,轻清宣肺,入肺经,善开宣肺气,为肺经之要药,其宣肺祛痰,治咳嗽痰多,无论外感内伤、属寒属热均可随证配伍使用[12],《本草求真》言桔梗“桔梗系开提肺气之药,可为诸药舟楫,载之上浮”。王任之又常以款冬花与紫菀相须为用,治时邪之寒邪伤肺,久咳不止[13],正如《本草正义》言款冬花“主肺病,能开泄郁结,定逆止喘,专主咳嗽,性质功用,皆与紫菀绝似。所以《本经》主治,亦复多同,于寒束肺金之饮邪喘嗽最宜。然气味虽温,润而不燥,则温热之邪,郁于肺经而不得疏泄者,亦能治之,又如紫菀开肺,寒热皆宜之列”。

从药物的四气五味来看,王仲奇论治“时邪”多以寒性药治之,佐以温药和之,与先生沪上行医所遇患者“时邪”致病多为湿热之邪有关,湿热之邪弥漫三焦,单用寒凉清热之剂不足以化湿,需配伍温药以温化湿邪[14]。“时邪”类疾病多寒热错杂,以标实为主,王任之药以寒温并用治疗“时邪”,先祛标邪,再予兼筹并顾,故多取效。两位医家用药药味常取甘、苦、辛,药取甘温可温养中焦,补中益气,以治邪犯中焦;苦味药物能泄、能燥,泄可降泄肺气、胃气,清泄风热,以治风热之邪而犯上焦;燥可苦温燥湿、苦寒燥湿[15];辛味药能散、能行,发散行气,对于“时邪”所致外感表证,既可透邪达表,又可条达气机。辛开苦降,辛甘发散,甘润苦降,三种药味合用,“时邪”解之[16]。根据“时邪”致病的基本机理,风、寒、暑、湿、燥、火(热)六淫皆为时邪,“时邪”类疾病或风邪袭表,或寒邪客肺,或暑伤气分,或湿阻中焦,或风热上郁,故清热药、化痰药、补虚药、解表药成为两位医家最常用的药类。

根据二项关联结果(表8、表9)可以看出,两位医家治疗“时邪”巧用经方,于临证加减化裁,又有推陈出新的新方药。茯苓、苦杏仁作为王仲奇用药二项关联最高的组合,功在降气化痰、止咳平喘,可用于肺热咳嗽,痰多气喘,痰涎壅盛,肺气不畅[17]。从表9 来看,王任之好用紫菀与款冬花、桔梗与款冬花,紫菀、款冬花是方剂紫菀散的基本配伍,方出《千金》卷十八,见《太平圣惠方》卷六,清肺泄热,化痰止咳,主治肺脏壅热,心胸满闷,嗽逆食少[18]。桔梗、款冬花是方剂款花汤中的基本配伍,出自《疮疡经验全书》卷二,主治肺痈,嗽而胸满振寒,脉数,咽干,大渴,时出浊唾腥臭,日久吐脓如粳米粥状者[19]。核心处方图(图3)中王仲奇使用的核心药物是苦杏仁、茯苓、佩兰,显示其“时邪”论治核心为健脾化湿,止咳平喘;图4 中王任之使用的核心药物为款冬花、桔梗、紫菀,体现其论治核心乃开宣肺气,止咳化痰。

综上,新安王氏两位医家皆以“宣”为大法治疗“时邪”类疾病,具体治法以轻宣为主,然“时邪”致病复杂多变,又予宣通、宣和、宣泄(清泄)、宣豁、宣化、宣解等多种治法。王氏辨治“时邪”类疾病,或轻清宣肺,或宣湿除陈,或宣豁痰结,或宣通蠲痹,或宣肺和胃,或速以宣泄,两位医家一脉相传,处方用药却各有特色。仲奇先生论治“时邪”先予健脾化湿,再以止咳平喘,用药主以芳香淡渗,佐以苦温;而王任之在发挥王仲奇治疗思想的基础上,更加注重保护肺气的宣发与肃降,其用药寒温并用,先祛标邪,再予兼筹并顾,功在宣肺祛痰,润肺止咳。对比分析王氏两位医家治疗“时邪”的处方用药异同,深入学习王氏辨治“时邪”的学术思想,期待临床有更好的发挥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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