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堃,赵海萍
(宁波大学 科学技术学院,浙江 宁波 315300)
舍伍德·安德森是19 世纪末20 世纪初美国社会变革时期的作家,擅长以美国小镇生活为题材,捕捉人物内心世界,挖掘人物内心压抑与孤独。他的短篇小说代表作《小城畸人》,被誉为探究“美国意识”的“圣经”,这部作品奠定了安德森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是现代美国文学的先驱者之一。他对海明威、福克纳等意识流文学小说家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并吸引后人不断研究他的作品。《小城畸人》全书由22 个故事组成,其中的21 篇都在描写畸人们的痛苦经历和瞬间感受,每个故事相互独立又互相联结形成一个整体。小说以记者乔治·威拉德贯穿全篇,安德森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下以文化批判的眼光看待美国西部城镇畸人的变化,而“畸人”不只是故事中的人物,也是19 世纪遭遇工业化革命的迷惘的一代人。文章讨论他们成为畸人背后的时代因素,分析造成畸人的深层原因。
“文化批评以文化学为理论基础”。文化学在18 世纪萌芽,由意大利的维柯,德国的赫尔德,法国的伏尔泰,卢梭等人开创。1854 年德国文化学家格雷姆出版《普遍文化学》,为文化学的建立和研究打下了基础。1871 在《原始文化》一书中学者泰勒给文化作了界说,他认为:文化或者文明,在普遍的民族学概念上讲包含知识、信念、艺术、品性、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一分子应熟悉的一切其他技能和习性的复合体。20 世纪中期,罗伯特·怀特等人确立了现代文化学的理论体系。加拿大学者洛普·弗莱首次提出文化批评理论体系。他在《批评的解剖》一书中把神话、宗教等因素融入进去,将文本置于宗教、文化的社会语境中加以探究,对当今文学研究领域提供了实用性价值。文化批评在两方面非常突出。在价值意义上,文化批评从人的角度出发,以人为文化批评的起点,以人为最终的归宿;另一方面,在思维方式上,文化批评根据多维联系原则分析文学现状,展现不同层次的人的完整性和丰富性。文化批评容纳了各种批评模式:社会批评、心理批评、原型批评、形式批评等。让其他批评模式侧面地融入到文化批评的整体模式当中。
不难发现,《小城畸人》刻画不同层面的小镇人对自身认识深化的过程,安德森给畸人的欲望赋予了心理的和社会的内涵。现今文化批评理论在文坛盛行已久,本文选择在文化批评视角下对《小城畸人》进行研究和解读,进一步挖掘弗莱文化批评背后的历史文化底蕴和社会意义。
在谈到文学与文化价值时,理查德·利汉认为美国的文化意义与文学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从熟悉的最深层看二者是彼此增强和互相循环的干系。美国民族形象则从《小城畸人》中得到印证。由此美国的文化价值与文学批评家对目的和命运的观点是浑然一体的。文化转型时期的来临,文化重构对传统的思维体系的作用必然是明显的。《小城畸人》是美国转型期间文化冲击下群体思想现状的载体之一。安德森笔下的温士堡小镇是美国从农业过渡到工业化时代的缩影,对于发达的工业化时代它是一个跟不上时代进步的落后小镇,而对于周围广阔的田野农场它又是一个繁荣的小镇。但工业文明的冲击给在传统文化观念支配下的小镇人带来生存的不适,安德森描写各具特征的畸形人物使读者产生强烈的共鸣,感受到一群绝望的“畸人”在挣扎中寻求真理的过程,表达作者对于人类命运的反思,同时希望美国社会去关注人生价值和寻找摆脱孤独命运的途径。
人格面具本是演员在剧中为饰演某个特定角色而戴上的面具。在文学批评中指作者通过虚拟人物来进行叙述。在荣格分析心理学中人格面具有充足的象征性表达:遮盖自身的物体、职业角色、身份地位、生活习惯、交流方式等,它实际上是指,我们所讲的“我”并非原本真实的自己,此时被称为病态虚假的人格面具。《小城畸人》中阐述了八个主要的女性,都是被传统观念羁绊而戴上了人格面具,其中典型人物伊丽莎白·威拉德,作者通过《死》将她的人格畸形表现得淋漓尽致。伊丽莎白的一生都受传统文化观念的制约和束缚,从小被灌输婚姻是女人的必由之路、女人的贞操比生命更重要的传统观念,但她并不是传统的好女孩,她在结婚前有过很多情人,很多疯狂的越轨行为,这使小镇居民以异样的眼光来看她,为了满足社会对她的期望她开始按照社会规定的方式行事试图得到社会的承认。《死》一篇中,伊丽莎白与汤姆·威拉德结婚。伊丽莎白说:“她要的不是汤姆,而是结婚。”她的人格畸形已然让她被迫接受社会要求她扮演的女性角色,婚姻就是社会对她的接纳。汤姆象征社会对女性的要求,丈夫成为她仇恨社会的容器或是载体。伊丽莎白不仅仅憎恨社会,更是憎恨在现实面前无能为力的自己,由此在社会的压制下伊丽莎白伴随着无助感成为了社会眼中的“畸人”。作者侧面揭露了社会的闭塞给人造成的心理伤害。
《小城畸人》中的居民大都是恭诚的教徒,遵守传统礼则。从历史发展中可以知道清教主义是传统美国社会的价值观,它是一种态度、一种倾向,推崇禁欲和俭省节约。清教主义的不宽容性伴着工业文明的发展渐渐显露出来,小镇人精神的压抑演变成对宗教教义的背叛继而成为压制人性正常发展的管制和枷锁。小镇居民每周日都去教堂,他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就是向上帝忏悔。但20 世纪资本主义发展打破了传统安逸的小镇生活,人们无法从上帝那里获得精神安慰和生活支持。小镇人在新旧观念的冲突下被自身对上帝和宗教的怀疑所折磨进而陷入孤立无援的畸形生活状态。《虔诚》一篇中,杰西·本特利对宗教的狂热通过物欲方式体现,这正是导致他“畸形”的根源。工业文明的盛行使人们生活和思想产生巨大变化,本特利开始乱砍树木,占用土地,开展资本主义商业活动。他变得冷酷无情甚至牺牲妻子来追求物质的富裕和稳固的社会地位。杰西的悲痛表现在他以为自身所为受上帝赞同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过分的世俗化使他离自己的信仰越来越远,因而堕入永远的孤独。作者想通过他的悲惨经历侧面表达信仰在生活中是不可少的。安德森虽指责了杰西·本特利的世俗但也承认了他对信仰的诚挚。作为在美国中西部乡镇文化下成长起来的安德森,看到昔日信念不复存在,表达了他对工业文明极度的愤懑和对田园故乡的怀念。
欧洲是社会身份理论的起源,泰弗尔和特纳剖析信仰中的社会身份和文化身份进行理论研究。20 世纪60 年代身份和社会身份理论是社会学自我研究领域的两大主要着眼点。社会学是身份理论的开始,它以微观视角尝试解决与人们在社会中饰演的行为角色相联系的身份结构漏洞和功能漏洞。在《小城畸人》中,不难发现小说人物与社会的关系是窘态的,不能相容的:医生不行医、教师得不到敬重、牧师难忍性欲。在特定的社会角色中他们无法形成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反而更像是活着的躯壳,没有任何存在价值,失去了身份存在的真正释义。小说中有教师、医生、母亲、牧师等不同层次的普通人,他们的身份被社会命名,千奇百怪的畸人正是当时美国转型时期的社会的具象。身份成为畸变的开始。教师喜欢自己的学生,医生不再治病,年轻少女为了结婚而结婚等等,畸人们封闭自己变得孤独异化,而他们恰恰才展现了独特的自我,最能描述人类自身的真实现状。作者用畸形为每个角色贴上了独特的标签,放大他们的特征来突出人,用他们的不正常来凸显工业时代对于个体自我的忽视。安德森借此揭露由传统社会向当代社会转型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深刻的社会转型,与此同时表达了安德森对当时社会生活的抗议。
文化批评让读者以一种新颖的视角来更好地把握《小城畸人》。作者通过文化批评理论将人物的三方面畸形刻画得淋漓尽致,在那个时代,安德森的思考是超前的。他锋利地批评了宗教对人的束缚和现代社会的冷漠。在他的作品中每个人物都面临无法预知的命运,没有方向,没有结局,安德森所期望的正是在这样的困境中找到出口。小说结局拓宽了读者的意识想象空间,延伸了读者的思想界限,拉近他们与畸人的距离感使其身临其境,进而感知到希望总是可以战胜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