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凌军
铺满了雪的大地,是一张辽远而壮阔的宣纸。
上面立着的事物,是遒劲的中国笔法。
黑的树干是中锋,圆润,饱满,厚实。
墙面上的颜色,可用羊毫侧锋横涂竖抹,或以狼毫勾勒轮廓线后填色。
这一大片水墨丹青,绘出了北国雪景乡野图的至简至美。
麻雀,黑喜鹊,斑鸠,格外醒目,就像画上去的一样。它们,把冬的空白留在了身后。
我注视了很久。它们把村子里的那些冷,和掉落的白,一一珍藏在纷披的羽里。
世界如此安静。我想在心里唤出万物复苏的暖春。
此刻,北风吹了吹,我依然立在那里,没有出声。
离我最近的那只雀鸟,拍了拍翅膀,就飞走了。
一小撮儿雪被震落,掉在地面和我的头上,像我在这个冬天捡到的一小块孤独。身后,白茫茫一片。
牧童扎了一个朝天小辫儿,胸前挂一红布兜兜儿。
黄牛,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黄牛。背景,是秦汉时的桃花源村。
时间停留在大唐盛世的尾声部。
刚下过小雨的村口,有老垂柳几棵,有持续的蝉鸣几声。
老牛走在熟悉的小径上。牧童坐在舒适的牛背上。
老牛沉稳的步态里,有夕阳起伏的日子。
牧童天真的小脸儿上,有悠扬笛声飘满花香的春天。之后,我们顺着那只稚嫩的小手,看到了杜牧笔下的杏花村,在时光荏苒的细雨里,若隐若现。
有时像一个父亲,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从不越雷池半步。
有时像一个母亲,围着自家锅台转圈圈,从没停下脚步声。
它笨拙,像一个老男人的手脚和思维,墨守成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它朴实,像一个老女人的容颜和微笑,满脸褶皱,沐浴阳光晚风,凝视月光如霜。
它守着村子里的荒凉、孤独,和几声清脆的鸟鸣。当有人推动它后,仍会发出吱吱吱的沙哑声响。
它的旁边,有两个老人,开始家长里短地唠嗑,说那些时光撂下的话题——他们,是这儿的常客。
一个弯腰用力推碾子的拉杠,一个用刷子在碾盘上轻轻往里面扫着粮食。碾盘上,有时是黄豆扁,有时是小麦扁。它们闪着鲜亮金黄的光泽,像岁月遗落的金币。
两位老人,女的坐在三轮车上,男的用两只脚蹬动脚踏板。当他们的背影缩小成了两个小黑点,石碾,便停止了瞭望和缓慢的转动。
路过的风,知趣地绕开了。空出的地面,依然有几只前来探望的鸟儿。它们小声嘀咕着。它们亮出小巧的喙。它们毫不费力捡起碾盘和地上遗留的一些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