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坤 王高翔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55)
延安文艺在20世纪的中国文艺中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上与苏区文学、“五四”文学,下与“左翼”文学有着紧密的联系,又与“十七年”文学有着交集。何为延安时期?学术界对此有两种定义:一种观点认为,1935年10月长征顺利结束后党中央抵达瓦窑堡至1948年党中央离开陕北的十三年时间;另一种观点认为,1937年党中央建立政府至1947年党中央离开延安的十年时间。艾克恩在《延安文艺史》一书中将延安时期定为第二种,在该篇论文中,同样以第二个时间段(1937—1947)为主论述。
延安文艺指“以延安为中心,包括陕甘宁边区的革命文学艺术,是真正的人民文艺”。延安影像作为延安文艺的种类之一,它用拍摄照片视频的方式见证中国的新生,延安影像成为新中国变迁的载体。不论是何种文艺作品,都无不表现出延安精神,同时展现出与国统区不一样的精神面貌,影像中呈现出不惧困难牺牲、艰苦奋斗、为人民服务、与人民群众紧密相连、自力更生的延安精神。
延安影像作为我党影视的起步点,在内容的呈现上焕然一新,但由于当时的社会条件与技术缺乏,很多影片已散失,比较幸运的是留下众多电影剧照和小部分影像素材,从保存的影像中依旧可以窥探出延安影像的新变化。
人物在影片中占据重要部分,抗战影片同样如此,在伪满洲国影片中人物懦弱,受到众多势力欺压,是日本统治下的“东亚病夫”;国统区中人物大多选取资产阶级,底层民众的形象不符合社会生活,但与“伪满洲国”不同的是国统区电影中人物敢于反抗,不再懦弱,如《八百壮士》(1938),不足为影片中大多在歌颂某一阶层,对于底层劳动人民的拍摄极少,人物刻画范围极其狭窄。
与伪满洲国、国统区电影人物形成鲜明对照的为延安影像,延安影像体现军民一家亲的思想。如《边区劳动英雄》,在这个故事中导演陈波儿将重大历史事件融合在一起。以农民劳动英雄吴满有翻身致富为线索,展示出在陕北,延安军民共同保卫边区的故事。故事的选取建立在真实事件之上,当时的延安由于受到严重的自然灾害,又是日本侵略者着重进攻的地方,国民党对其实行军事包围与经济封锁等多种举措,延安与陕甘宁边区出现了极大的经济与粮食危机。毛泽东主席曾在之后说道:“最大的一次困难是在1940和1941年,国民党的两次反共摩擦,都在这一时期。我们曾经几乎没有衣穿,没有油吃,没有纸,没有菜,战士没有鞋袜,工作人员在冬天没有被盖,国民党用停发经费和经济封锁来对待我们,企图把我们困死,我们的困难真是大极了。”
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中国共产党人坚定地迎向困难,进行大生产运动。影片《生产与战斗结合起来》以大生产运动为背景,以八路军在三五九旅开垦南泥湾为素材。影片中人物选取人民军队,但巧妙的是并没有将军队置身于战火之中,而是将其置身于农田,展示出人民子弟兵“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思想,更能展示出自己虽处劣势的大环境,但不怕艰难困苦的精神,塑造出“南泥湾”精神;《延安与八路军》记录八路军与日本侵略者斗争的场面,从战斗的角度反映人民子弟兵不畏牺牲的精神;同时,在影片中展示出人民群众对于子弟兵的支持,人民将亲儿送战场,帮助八路军做后勤。
延安影像中所展示的人物更加全面,更加注重底层人物与军队的联系,是军如鱼民如水的关系,这是在抗战其他地区的影片中所不存在的。体现延安精神核心内涵,中华各地人民是一家,此时,影像中人物形象也有所改变,军人人民紧密相连。
好的故事需要有好政策引导,中国共产党自建立以来就高举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紧密扎根中国国情,紧密联系群众,实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政策,延安影像在题材选取方面逐渐扩大。故事是影片的框架,可以反映时代的变迁,可以反映人物的精气神,除却“伪满洲国”拍摄的《白兰之歌》(1939)、《苏州之夜》(1940)等,这些爱情片由日本影视公司导演,反映日本文化、价值观,不符合我国传统价值观;战争片《黎明曙光》(1940)实质上依旧反映的是中国依靠日本才能强大,影片宣扬日本的价值观;国统区影片以战争片为主,但故事较为脱离实际。在延安影像中,题材范围扩大,《生产与战斗结合起来》《延安与八路军》以军队为大背景,展示人民军队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奋勇与敌人拼搏,在物质条件缺乏下,人民军队不甘于听天由命,敢于运用人的力量来对抗自然。《边区劳动英雄》展示底层人物在中国共产党制定的土地革命、红军改编北上抗日、大生产运动政策的领导下农民翻身做主人的故事,反映农民新的精神面貌;此外,将镜头聚焦于国家大事,拍摄大量新闻素材,如《白求恩大夫》(1939)、《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1945)这些都成为日后不可多得的珍贵历史片段。
在“伪满洲国”、国统区内电影拍摄技术较为发达,影片中音效的使用也较为充分,然而在中国共产党统治下的延安地区由于电影技术不发达,胶片等拍摄设备大多来源于友人捐赠。虽条件极为艰苦,但仍在不断创新,《生产与战斗结合起来》首次采用声音元素,利用留声机、麦克风产生声音,使用延安鲁艺音乐系的留声机、唱片;没有电就采用手摇机发电,用两个麦克风,一个解说,一个放音乐,《生产与战斗结合起来》将解说、音乐、郭兰英所演唱《南泥湾》结合起来,使用轻快的音乐,旁白使用深沉男音,像极了南泥湾积极乐观、不怕艰苦、就地取材的精神。
延安影像身处抗战时代,虽然面临众多困难,但中华民族历来就有在困境中寻找出路的精神,影像也不例外,通过描绘人物角色,反映人物精气神;通过扩大故事题材,展示社会生活、人文习俗;通过声音创新,将不怕困难,敢于战斗,自力更生的延安精神表现出来。
延安影像的组织雏形为1937年成立的“陕甘宁边区抗敌电影社”。早些时期以外国记者拍摄记录为主,用镜头记录下了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军民生活的场景;记录下了大鲁艺、领导人的生活;之后苏联记者及越来越多的记者来到延安用镜头记录下了延安的风土人情及政治生活,在此之后延安走向了国际舞台。但此时,延安的拍摄主要以外来记者为主,在延安他们只进行单纯拍摄,以拍照片为主,加之一些视频,后期技术仍旧会回到影视行业发达区域,如北京、香港等。并且在此时,延安无专业影视行业人员参与,人们对拍摄、剪辑等影视技术认识匮乏,这一情况在更多的知识青年涌入延安后有了极大的缓解。在这批涌入的青年中就有袁牧之、吴印咸等影视专业技术人员,在党中央的支持及专业人员的引领下延安影像逐步发展。
延安电影团成员于1938年到达延安,在之前,他们在上海等发达城市追逐自己的电影梦,因为热爱电影,因为精神上的束缚,一大批有志之士万里跋涉来到延安。正如何仲平写道:“我们不怕走烂脚底板,也不怕路遇‘九妖十八怪’,只怕吃不上延安的小米,不能到前方抗战;只怕取不上延安的经典,不能变成革命的青年!”虽然延安在物质上匮乏,但是在这里却能感受到民主自由、军民一家亲的思想,与国统区形成鲜明对比。即使条件艰苦,但众人凭借满腔热情与党的支持,于1938年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成立延安电影团(八路军总政治部延安电影团),主要工作为摄制新闻纪录片与新闻照片,人员有袁牧之、吴印咸等九人。
当时的延安电影事业与上海等发达之地差异较大,只有两台小型摄像机和较少胶片。事后团队人员回忆到延安当时无电,也没有拍摄电影的设备,电影之路极其艰难。在周恩来同志对电影事业的大力支持下,袁牧之赋予一项艰巨的任务,去香港购买摄影物资,此次购买近万尺胶卷,开始筹划拍摄《延安与八路军》。此次拍摄十分顺利,但拍摄结束后,由于延安无电,苦恼于无法后期制作的问题,最后只得求助于苏联影视人员的帮助,但不幸的是由于种种原因此片丢失,只留下了短短的镜头。在延安,拍摄电影的每个阶段都是重新开始、解决困难的过程,《南泥湾》的拍摄背后是重新选择拍摄地点,开创手摇发电,开创声音的首次运用,终于获得新生。
在贫瘠的土地上、在缺乏技术的电影中,延安电影团众人并没有放弃,他们始终敢于正面困难,因为在电影的背后是中国共产党对于电影事业的大力支持,同时,在拍摄电影中遇到的困难,都被一一化解,自强不息的延安精神在延安电影团得到了最大化的印证。
抗战时期,拍摄电影本就是一项危险之事,尤其是在拍摄战争素材时,需要幕后拍摄人员深入战争中心,记录真实画面。如《记录白求恩大夫》为徐肖冰等人冒着炮火冲向前线拍摄而成,白求恩在战场上救助伤员,并拒绝转移至安全地区,所以白求恩冒着炮火、不怕牺牲地在前线救助伤员,身边、耳边就是机枪扫射的声音,就是在此种恶劣的战争环境下,拍摄也从未停止,但在此次救助中,白求恩大夫被刀割破手指,壮烈牺牲。不论是从影片拍摄,还是镜头里人物的选取,如白求恩大夫,他们都在亲身阐释着不惧牺牲的延安精神,他们敢与去拍、敢于去奉献,敢于为党、为人民付出一切。
西北电影摄影队同样不该被人遗忘,虽然他们属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但是他们却深入延安内地,拍摄表现民族团结、一致抗日的影片《塞上风云》(1940)。该剧改编自同名话剧,讲述蒙古族青年与汉族青年抛弃个人恩怨,团结抗日的故事。故事中的塞外风景摄制组选择去往内蒙古进行真实环境拍摄,反映了内蒙古的壮丽风景、人文风俗等,但这一路上却充满艰辛。具体路程为重庆出发,翻越秦岭,到达西安,北上洛川,之后进入陕北根据地,到达延安,最后到达内蒙古。这次的路线,据后来人回忆是由地下党同志帮忙组织制定的。
出发时众人全副武装,但还是在洛川遇到了麻烦,在西安的胡宗南阻碍西北摄影队的继续前行,最后在应云卫的机智下化解,一行人终于排除万难来到延安,他们耳目一新。“两次途经延安,受到毛泽东主席的接见,是中国电影史上一次有开创意义的远征。”虽然吃住都不如重庆,水里面有石子,米里面有烂米,用盐巴下菜,住着窑洞,但是众人却感受到别具一格的延安氛围。告别延安后,众人向草原出发,由于语言不通,无法与他人交流,摄制组演员在困难条件下学习骑马,拍摄同样遇到困难。由于无电的原因,只能早晨、傍晚来进行拍摄,剧组人员只得顺应自然,借助人力保证拍摄效果;其次是当地文化的差异,在拍摄中受到群众的质疑,剧组人员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解释劝说;种种危险在拍摄中都有发生,但幸运的是,影片终于成功拍摄。
战火纷飞的岁月,电影幕后人员用影像的方式阐述着自己对于国家的热爱。如姜云川,曾在参加延安电影团之前参加过抗战,1938年在白洋淀成功击沉敌人的船,之后参加百团大战,部队休整之时,他与他所在的军队留在后方。正是此时,他加入延安电影团,开始识字,学习电影相关知识。姜云川是当时热爱国家的众多人员的一分子,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去热爱着国家。
笔者认为延安电影团最重要的贡献是将电影制作成功,并且进行放映,将先进思想带给观众及更多的电影放映队。在当时,上海等繁华城市的放映在黑暗影院进行播放,市民视其为高雅艺术,在延安放映队呈现方式不一样,为露天播放。延安电影团下设电影放映队,进行政治性宣传工作,队长为余丰。放映队经常使用苏联放映机,为余丰从苏联带回,并且还带回一系列优秀苏联影片,虽然放映条件艰苦,但是人民观看电影的热情却从未消失,他们赶路看电影,下雨天冒雨看,在电影中他们感受到新思想、新政策、新世界,是放映队的努力为观众打开了看世界之窗。担任放映队的队员,认真对待每一次的放映工作,在实践中总结出正确的工作方法。
热爱国家的方式虽然不同,但具有共性,那就是共同奉献,希望国家在自己的努力奋斗下越来越好。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延安影像是中国主旋律电影的开端,在战争岁月中起到鼓舞人民、宣传中国共产党思想的作用。新中国成立之后,延安电影团将其精神传遍中国大地,如东北电影制片厂拍摄的《中国人民的胜利》(1951)、《泥人张》(1983)等多种类型纪录片;21世纪,主旋律电影深受大众欢迎,与延安影像相比,新世纪主旋律电影对于延安影像仍在不断继承与发展,是一个再书写的过程。
主旋律人物角色继承乐观、不畏艰难、敢于战斗的人物形象,如《中国机长》(2019)中的刘传健在极限的条件下凭借自己顽强不屈、专业能力挽救人民群众于危难之间,全心全意贯彻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我和我的祖国前夜篇》(2019),故事中由于技术落后,对于首次电动升旗的新中国是一项巨大的挑战,但林治远并没有选择退缩,而是与他的团队迎难而上,在克服了自己恐高的问题后,新中国第一面五星红旗终于成功飘扬在天安门上空。
巴拉兹表示:“每一部影片都应该有其特定的自然背景,这个背景必须对生活在其中的人物产生影响。”同样,主旋律电影对延安影像在继承和发展的同时,还需要创新。
将小人物放置于时代大背景中,其一,虽然人物小,但他们是时代的见证者、亲历者。《我和我的祖国相遇篇》(2019)故事中将人物放置于核研制历史背景下,展现高远与方敏的爱情故事;《十八个手印》(2008)讲述县委书记在大时代潮流中为人民服务的故事,与此类似的为人物传记电影,如《焦裕禄》(1990)等;《我和我的家乡神笔马良篇》(2020)中故事紧跟时代扶贫主旋律基调,将镜头聚焦基层,展现脱贫路上奋斗者的家国情怀。
其二,再现历史的主旋律题材,尤其是从我党成立至新中国建立,以抗争为主题的主旋律影片,如《建党伟业》(2011)、《开国大典》(2019)、《大决战系列》。
其三,展示当代中国在世界上的大国风貌。21世纪的中国是一个在世界上拥有话语权的国家,展现中国敢于担当的面貌是影视人的责任,如战狼系列、《红海行动》(2018)、《湄公河行动》(2020)等,题材虽不断扩大,但依旧展示出延安精神,虽然时代在变,但是延安精神没有被抛弃,而是越发闪亮。
主旋律电影的结构多元化,延安影像以画面、人物、画外音为主,如今主旋律结构更加多样化,《建国大业》(2009)采用交织式对比叙事结构,使用共产党与国民党两条线索;《建党伟业》(2011)结构为因果叙事,通过历史事件的成功或失败引起下一段故事,叙事更加多元化。
21世纪主旋律电影对延安影像的继承与发展不仅体现在故事题材、叙事结构的变化,更有技术的大跨步发展,如声音、拍摄、后期等。
延安影像的内容为军民共同创作,全面而真实地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军民一心进行斗争的延安精神,塑造了一代革命英雄人物,将电影发展带入更加辉煌的明天。21世纪主旋律电影中扩大的体裁、叙事结构的多元化,都是在展示何为延安精神。延安精神从延安发源,辐射至全中国,源远流长。延安精神是热爱祖国,不怕苦难,不怕牺牲,团结勇敢,自强不息,这些在我们的电影作品中都有所体现;同时,延安精神体现着文化软实力,对内对外都有重大意义,回过头看,延安影像所建构的延安精神对于21世纪不论是电影还是政治、经济方面仍起到重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