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影片《白熊》谈影像生产与意义控制

2021-11-12 21:28魏欣然
声屏世界 2021年15期
关键词:白熊控制者拟态

□ 魏欣然

正如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中所说:“大多数人使用照片的场合里,它们作为信息的价值与虚构作品的价值是一样的。”影像被视为传递讯息、反映客观现实的一面镜子,然而它在多数时候都是一面黑色的镜子,其所反映之物往往并非真正的现实,而是蒙上了一层影像生产者的主观色彩。拍摄者在摄录某一事物时,往往会自发或自觉的对被摄物进行重新定义,并赋予自己的主观价值判断,而在此过程中,拍摄者也实现了对被摄物的意义控制。下面,笔者将以英剧《黑镜》中的独立单元剧《白熊》为例,浅析影像生产与意义控制之间的关联。

视觉媒介技术构建出的“拟态环境”

在影片《白熊》中,主人公Skillane本来是一名罪犯,她在自己的男友虐杀一名小女孩时冷眼旁观,并用手机拍下了全过程。后来,她被警方抓获并被消除了记忆,人们将其放置于白熊正义公园中接受群众的“正义”审判。失忆的Skillane每天都会在同一个房间中醒来,并遭到一群暴徒的追杀,而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冷漠的旁观者,举着手机将她逃亡的过程拍摄下来,上传到社交媒体上,却无视她的呼救。在Skillane自己的认知中,她是一个被人们冷眼旁观与肆意戏耍的受害者,而在围观群众眼中,Skillane却是一名理应遭受惩罚的罪犯。可以看出,在片中,Skillane与观众们对周遭环境的认知是截然相反的。

事实上,Skillane和观众所处的环境都并非一个真实、客观的环境,而是由高度发达的视觉媒介技术所构建出的相互区隔的“拟态环境”。在Skillane眼中,她身处在一个疯狂的世界里,在这里,所有人都被一个叫做“White Bear”的标志催眠了,因此人们都变成了冷漠的看客和残暴的杀手。而无处不在的“White Bear”标志以及高举着手机对她进行拍摄的旁观者们似乎都能印证她的想法。然而,真实的情况是,这一切不过是媒介技术为其营造出的假象。每天早上,当Skillane从房间中醒来时,她便已经暴露在了媒介的全方位监控下,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以及观众的手机都在实时报道着她的行踪,公园管理者会根据她的行踪做出相应的调度,不断制造假象来保证她对自己所处环境的真实性深信不疑。一直以来,Skillane都被困在一个公园管理者为她营造出的“拟态环境”中,她从未逃离影像的控制,触碰到真正真实的世界。

而那些前来公园对Skillane进行审判的游客们,其实也同样为虚假的“拟态环境”所困。通过观影,人们能发现,片中游客们对Skillane的认知完全来自于公园管理者所播放的新闻视频,而这份视频则极尽渲染之能对Skillane的罪行进行了放大,这也导致了游客们对Skillane在认知上的扭曲。被影像煽动的游客们将自己对Skillane的所作所为定义为了“正义之举”,殊不知,他们对她的冷眼旁观与恐吓嘲讽从客观上讲同犯罪无异。当然,他们更不清楚,所谓“施行正义、惩罚罪犯”的白熊正义公园不过是公园管理者用来牟利的工具。这场真人秀本质上不过是一场消费主义的狂欢,而他们廉价的“正义感”正是被拿来消费的商品。这样一看,似乎反而是身处虚假真人秀中的Skillane所认知到的世界,更能体现出一种荒诞的真实。

“媒介控制”下个人的异化与群体的失衡

在《白熊》中,Skillane自始至终都被各种视觉媒介终端所包围着,成百上千的观众们通过这些视觉媒介终端对其受罚的影像进行着实时观看。在无数镜头的窥视下,Skillane已然失去了作为人的全部尊严,沦为了供看客们取乐的玩物以及供影像生产者牟利的工具。在影像生产的过程中,Skillane作为人的身份遭到了彻底的异化,成为了为影像所服务的某件器物以及被影像所重新定义的某种符号。在影像的催动下,Skillane在游客眼中逐渐化为了动物园里某种供人娱乐的动物,或是某个象征着“邪恶”必须被消灭掉的抽象符号,而游客们则通过旁观、侮辱她来获得快感,以满足自己打倒“邪恶”、施行“正义”的欲望。而公园管理者则将Skillane视为了一个能为其盈利的用于影像生产的器具,因而他们能够无视她的痛苦,日复一日地通过折磨她的方式来促进观众们的循环消费。影像本应是由人创造出来、为人而服务的一种工具,然而在《白熊》中,人却反而被影像异化与重新定义,成为了某种完全为了服务于影像生产而存在的符号或是器物,这无疑是一种本末倒置。

除此之外,《白熊》中的游客们对Skillane受难过程的漠视与嘲讽,也体现出了一种“媒介控制”下的群体失衡。游客们通过观看并摄录Skillane被“审判”的过程来满足自己的正义感,然而,真正的正义其实并未因此得到实施。白熊正义公园中的游客们只不过是沉浸在了视觉媒介技术为他们营造的幻象之中,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一种“正义得到施行”的假象。在影像的煽动和影响下,这些游客将施行“正义”完全寄托在了观看一场虚假的真人秀上,而非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体力行、见义勇为。他们沉浸在别人制造的情景中,一言一行都为虚假的影像所牵动,几乎放弃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也将现实世界中的道德与律法都抛在了脑后,这未尝不是可悲的。

谁是影像背后的“意义控制者”

影像是由人生产的,而影像所传达的意义也是由人赋予的,每一个偏离真实、饱含主观色彩的影像的诞生,都是其背后的生产者对其进行意义操控的结果。而在《白熊》中,这个影像背后的“意义控制者”便是白熊正义公园的管理者。

对于主人公Skillane来说,公园的管理者是如同上帝一般的存在。如若他不想出现,Skillane便永远无法感知到他,然而他却能通过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时刻观察着Skillane的一举一动,并决定她将置身于怎样的布景中,以及在何时、何地会经历怎样的情节,遭到哪些人的追杀,他甚至能够决定Skillane以怎样的方式接受公众的审判,以及在何时失去记忆并再度陷入痛苦的轮回。正是他通过场面的调度以及对影像的把控,为白熊正义公园中的一系列暴行赋予了“正义”的内涵,也是他用影像操纵、引导着园中游客们的民意,控制着Skillane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在Skillane眼中,公园管理者是控制、操纵着她生活的隐秘掌权者,在游客们的眼中,他则是“正义”的化身。然而,作为屏幕外拥有着上帝视角的观众都知道,公园管理者只不过是个运用影像来牟利的商人,他的这一系列“正义”之举都只是在打着“正义”之旗号行着赚钱之实。

在现实生活中,像公园管理者这样的“意义控制者”还有很多,他们可能是某位新闻行业的摄影记者、某部电影或纪录片的导演,甚至是各行各业任何一位具有影像生产能力的意见领袖。这些人利用带有着自身主观色彩的影像,对镜头中的事物进行着刻意的曲解与重新定义,他们用媒介操控着民意,并以此来满足自身的某种政意图的或是商业目的。而此时,民众们朴素的道德感与正义之心已然成为了他们用于实现自身目的的工具。

在新媒体技术所堆砌出的“后真相时代”,“真实”似乎已变得不再重要,比起通过文字、书本来获取信息、寻求真相,人们似乎更愿意通过观看煽动性的影视作品去达成某种情绪上的宣泄,比起运用自己的独立思考与实际考察去客观、真实地还原某件事,人们似乎更愿意对他人所产出的简单、直白的影像选择轻信,而这也使得影像生产者被赋予了极大的权力,使其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其镜头下事物的“意义控制者”。面对着光怪驳杂的影像世界,人们还是应当保有一些怀疑精神,努力透过镜头与荧屏,去追寻影像的本质,以及影像背后生产者的真实意图。这或许是摆脱无处不在的影像“意义控制”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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