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状文法下羌绣纹样再设计探析

杨程 卜令峰

（安徽建筑大学 艺术学院，安徽 合肥，230601）

羌族作为我国少数民族中历史较为久远的民族，其传统手工艺中的羌绣纹样见证了羌族人民的生活变迁，是羌族文化历史象征的载体，具有较高的艺术特色和思想内涵。早在2008年6月，羌族刺绣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1]羌绣纹样源于大自然场景和现实生活，寓意美好且文化气息深厚，其民族色彩和具有典型性的纹样布局，让羌绣图案在众多类似的艺术形象中保持较高的识别性。然而，因生活方式和居住环境等变迁，羌绣失去了传统意义上的生存土壤。传统羌绣纹样其骨骼类型、图形形式、应用场景出现较为单一且缺乏时代性、创新性等问题。形状文法在建筑、景观、产品设计中应用较为广泛，突破了设计师的感性思维局限，具有严谨性、规范化、标准化等特点。在羌绣纹样的再设计中，导入形状文法工具有利于更好地把控设计过程，达成“陌生化”的艺术结果。从工具理性的角度，为少数民族传统纹样的设计方法和创新性转化提供借鉴。

一、形状文法理论及应用方法

1.理论基础

形状文法是一种以形状运算为主的设计推理方法[2]，常应用于建筑设计、产品设计、景观设计等领域。美国建筑学家乔治·斯坦尼针对形状文法理论含义及实施特点，通过实践操作来佐证其合理性，其演变规则包括置换、增删、缩放、镜像、复制、旋转、错切、坐标微调等。[3]形状文法注重同运算相结合，而运算又包含相应的推演规则，目的是通过对原形状内部结构打散重构，再次组合后得到新的结果。形状文法的规范化程度高，可操作性强，应用于计算机图形图像、传统图案的再生设计创作中。

初始形状可通过推演规则衍生出新形状，推演规则可分为生成性规则和修改性规则。[4]生成性规则是将图形置换及增删，以此生成新的基本图形单元。置换是以相似元素或者其余元素中将原有元素进行替换，从而得到新元素。增删则是增加或删减原始图形的部分或局部元素使其构成新图形，两者共同特点是提取初步图形轮廓，作为修改性规则的前提。其修改性规则是以缩放、镜像、贝塞尔曲线等方式改变图形形制及位移，通过拉伸、缩放、压缩等改变原始的局部形状或者整个图形，以此得到新的组合方式。缩放和镜像是将图形中的局部或整体图形沿某一轴线上下、左右及对角翻转，翻转后的新图形呈放射状或对称式，复制既是对原始形状进行平行移动操作，而其图形没有形式变化但有数量及位移变化，形式也会表现出新的图形组合，图形旋转通过改变初始图形角度，将图形旋转不同角度数值呈现围绕状或发散状，贝塞尔曲线则是改变图形曲线节点，使其呈现异形或曲线，从而得到新的形状。（表1）

表1 形状文法推演规则

2.应用设计流程

图1 是基于形状文法下的羌绣纹样再设计，其步骤包含资料收集、形状文法推演、方案设计生成三个部分。

图1 形状文法推演步骤

第一步，查阅羌绣文献，归纳纹样类型与形式内涵，结合相关书籍进行再次梳理、分析及佐证，总结羌绣纹样类别、颜色特征、纹理布局、图像内涵等。

第二步，提取核心纹理布局，确定推理规则及形态设计约束条件，根据相关资料整理，结合羌绣特点进行条件设置，其内容包括纹样色彩、形态造型、纹理布局等。

第三步，形状文法演变设计约束及其推演，提取典型核心纹样进行演绎，形成基本图形元素，再结合当代产品的审美性，设计初步纹样及组合形式，由此生成基本方案。

第四步，形态设计约束条件，结合所参照的原始团花布局，提取核心簇团进一步调整设计形态，将自然色及原始色运用其中，再细化设计方案，命名为基本单元形，进行衍生推演步骤，使其变换多种组合形式。

第五步，挑选衍生组图中的不同组合形式，将其整合及调整，运用到筛选出的时尚单品中，结合相应的簇团特点、簇团大小及组合，呈现不同的视觉效果。

二、羌绣纹样类型及形式

1.羌绣纹样类型

植物和动物是羌绣纹样中两大主要类型。羌族多居住高原山区，常年高寒气候使其植物生长与其他地区有所不同，诸如羊角花、牡丹花、山茶花等较为主流。亦因地处高原且食物链较为单一，动物在羌族人的生活中具有重要作用，被纳入羌族刺绣纹样的审美体系。从表2、表3羌绣动植物纹样及内涵可以看出，其纹样取法自然，题材反映在地生存环境，纹样也来源于日常，是对日常生活的提炼与再设计。纹样亦即真实生活，目的为构建一种独特的精神符号，表达对生活的热爱、祈愿与向往。在无文字记录时代，羌绣同服装的结合产生使用功能，通过对日常生活表述的动植物图录语言，促发手工艺的成熟与审美系统的完善。

表2 羌绣植物纹样及内涵

表3 羌绣动物纹样及内涵

羌绣纹样的构图形式以对称和发散为主，装饰性几何纹和特殊纹点缀其中，纹样的使用场景多用于羌人服装。如“山”字纹、太阳纹、从花瓣中提取的菱形纹，以及带有神论色彩的卍字纹、回字纹等。装饰性纹样衬托中心图案，营造视觉冲击力，使画面和谐与统一，以抽象手法叠加重复，使服装纹样富饶丰盛，重叠亦不失层次和肌理。

2.羌绣典型骨骼纹样

从图2羌绣典型纹样骨骼提取形状所示，骨骼是纹样设计的骨架，决定纹样的组合形式，如十字型、米字型骨骼等。其中“米”字形骨骼以中心轴线向四周放射结构形式，为图案赋予庄重、安定、条理等特质。羌绣与其他民间手工艺的相似之处，在于多以发散式或居中对称作为纹样的骨骼，团花图案以中心图案为主，再辅以相似或其他辅助图形围绕点缀共同构成羌族民族纹样。

羌绣骨骼肌理组合形式以繁复与单一为特点，并根据年龄、性别、身份等组合形式有所差别。羌绣图案中石榴花开象征着多子多福，色彩艳丽，且以高明度玫红为主，适用于已婚青年女性。其骨骼以“米”字形向外发散，不断重复几何图形，使其纹样饱满厚重。牡丹在羌绣中象征幸福如意，并配以花草、山花等叠加和重复衬托主图案形象，多用于重要场景及庆典下的服饰纹样，以表述穿着者的身份，其目的是增强图形统一感和层次感。石榴赛牡丹骨骼为圆形向外发散，每片花瓣相互呼应，表现羌绣单个花卉的构图规律，后期采用平移构图法可丰富新的骨骼纹样。三角花卉纹采用三角形骨骼，常作为日常服饰中的裙带，辅以回字纹和菱形纹为点缀，后期可通过对其元素平移或旋转，组合为新的三角花卉纹。

由此可见，羌绣纹样是以“米”字形和中心轴线向四周放射的一种结构形式，在图形上采用对称方式构图，所成图形运用于不同场合及身份。有单一构图及繁复组合形式，其作用是求得画面协调，发散形纹样使其图形达到构图平衡，突出画面与色彩、肌理之间的节奏感，也呈现视觉感官的韵律感，以此表达图形适用场景的意义。

三、再生与重组：羌绣文创产品的应用设计

1.元素的生成及衍生

传统元素的使用不但美化设计本身，还体现文化的传承和民族精神的独立性。[5]将羌绣纹样提取核心元素，以形状文法增删、复制、镜像、重叠等手法，重组排列新的羌绣纹样，厘清其内在纹样的变化规律，运用旋转、叠加、增删等命令推演新纹样。以图3牡丹花图形元素为例，运用推演法则先将复杂图案简化，其目的是对羌绣传统图案及纹样进行提炼概括，剔除非本质部分，保留代表性纹样元素。对异形元素进行整理和归纳，运用推演法则的生成原理，改变原有线条造型与排列方式，增强羌绣的形式美，赋予其新的装饰性和视觉张力。

图3 牡丹花图形元素提取

如表4所示，将牡丹花纹样的花瓣、花心、花蕊等核心元素拆解并编号，再对拆解元素变形后形成新的纹样组合，生成图形定义为新的基本单元，实施核心纹样的衍生。如图4基本图形生成过程所见，按照形状文法规则，以基本图形元素为基础形状，演变出新的图案，谓之基本单元[6]，演变过程基于羌绣已有花卉图形的提取。可以说，对核心元素的提取是解构羌绣纹样的重要步骤，也是再生设计的第一阶段。花卉的演变按照羌族中典型“米”字布局及发散组合布局构成纹样骨骼，通过核心元素的不断变化，包括重复、重叠、放大、缩小、拉伸变形、旋转等方式，构成新的羌绣纹样。

表4 拆解元素编号

图4 基本图形生成

羌绣所运用的颜色大部分是以高纯度自然色和高明度还原色为主，并以补色交替使用，图形视觉对比强烈。色彩真实还原大自然中花卉及动植物色彩，羌绣色彩整体色调以艳丽为主，而其场合及身份也决定了色彩的色调使用，中年及男性多以藏蓝色、黑色为主，保留花卉色彩与自然界中植物颜色相似性的特征，在色彩还原相对较高的基础上，加以时尚单品为载体，构成了富有其民族特色的手工艺品。简言之，在核心纹理演变创新过程中，遵循高纯度、高明度及还原自然色的特点，注重色彩之间的关系。如图5运用形状文法推演规则，进一步筛选其较有代表性的图形为基本单元形，其目的是赋予羌绣原始色彩的内涵及艺术思想，也体现羌绣纹样形成过程的多变性与抽象性，表达羌绣题材的丰富多样。

图5 衍生图形生成

羌绣工艺精湛，艺术形式具有自身的民族性，构图生动活泼。图形源于大自然的花草树木、动物、飞禽，纹样色彩也大多依据自然景物所取，例如绿色的花叶、粉色的牡丹花瓣、红色的山花、蓝色的湖水，共同组成色彩艳丽的图形。其色彩明度构成了层次感和空间感，同时也提高了图案轮廓形状的辨识度，纯度高低也体现出画面的鲜明与温和。羌绣从色彩上分为素绣及彩绣，素绣以黑白及蓝白为主，而彩绣特点是线条多变、色彩光艳，大多将原始色彩运用于其中，如桃红、大红、橙、黄、绿、蓝、青等，通过色彩互补增强图形造型感，高明度颜色增强图形肌理，彩绣往往遵从客观规律进行色彩搭配，也会结合主观臆想大胆用色。厘清羌绣色彩运用的关系及规律，提取原始色彩作为生成纹样的色彩，其一，保留羌绣对自然环境的热爱及追求的特点；其二，原始色的使用，提高其衍生纹样的辨识度，为创新演变的纹样提供色彩参考依据。

2.纹样的重组及应用

纹样的重组遵循原有骨骼核心纹样，其一，衍生纹样保留原始纹样形态；其二，通过重组形式适应现代设计需求的新纹样。通过相应排列所形成的基本单元，再结合羌绣图形的艺术内涵，采用复制、镜像、旋转、平移等方式重组新单元形。如表5所示，在重组图形演变过程中，纹样结合图案单一与繁复的特点，形成不同的组合形式，以及条理与反复、对称与均衡、节奏与韵律、对比与调和、比例与尺度等，进而求得画面协调与统一。

表5 重组图形演变路径

产品形态设计的实质是对各种造型符号进行编码，综合产品的形态、色彩、材质和纹理等视觉要素，表达产品的实际功能，说明产品的特征。[7]基本单元经过衍生推演，丰富了图形组合形式，遵循原有的骨骼纹样，其簇团式构图沉稳，和谐均衡，体现画面的平衡。将新单元形通过旋转围绕，再以散点式规律发散布局，突出图形特征，并缩放其衍生图形的大小，形成视觉轮廓的冲击，如牡丹花在羌绣中吉祥寓意及颜色参照，形成具有羌族特色的创新图形。

从图6来看，无论是纹样演变还是图形重组，其造型及色彩来源应符合原始图形的核心内涵，即“米”字形骨骼纹样、环绕式布局特点，其后的基本单元衍生组合才能形成新的形式及纹样布局，进而使衍生后的纹样需要具有民族内涵和艺术思想，才能更好地结合现代文创产品，拓宽民族文创产品的路径。羌绣创新纹样的运用是将传统与现代相结合，从遗产功能的角度为羌绣纹样提供一种使用场景，可以更加凸显羌绣纹样的深厚底蕴，也赋予羌绣产品的品牌化和流行化。

文创产品的价值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其产品文化内蕴及艺术价值，元素的运用及产品形式感对受众产生重要影响。羌绣核心元素为其纹样变式及创新提供了衍生设计条件，形状文法推演也应注重对羌绣纹样所表达的内涵展开。基本单元图形佐证其推演最终结果的可行性，最终形成的新纹样契合羌绣原始图形的形式感。其高饱和度色彩的强烈对比，将富有羌族特色的新纹样与时尚单品结合，如布面装饰、香水包装、口红瓶身、胸扣装饰等，为羌绣民族文化传承提供了现代化传播的载体。（图7）

图7 由衍生纹样设计的口红和布垫（以上图片均为作者绘制）

四、结语

立足于羌绣族文化探究其纹样内涵，结合形状文法推演规则，对传统羌绣纹样进行演绎及重组，为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提供思路。第一，从纹样类型及图示内涵两个维度对羌绣图形进行选取，从图形核心纹理及纹样变式角度，探析羌绣纹样内在规律及演变形式；第二，衍生后的纹样可结合文创产品设计，满足现代生活及市场需求，拓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播途径；第三，羌绣纹样推演再生设计研究还有待完善，如动物类几何纹样的提取策略，其推演后基本图形生成过程，也包含其他更多维度的纹样提取及衍生设计等均有待深入研究，以期对羌绣纹样及类似文化遗产的创新发展提供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