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本视角下大学衍生企业的创业发展——对科大讯飞的案例研究

樊 天，樊春良

(1.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北京 100190;2.中国科学院大学公共政策与管理学院，北京 100049)

0 问题的提出

人工智能是当前最重要的技术变革，正在重塑医疗、交通、零售、金融和教育等行业的形态。在人工智能的发展中，初创企业对于技术的发展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初创企业根据自身的创业思想和战略，在风险投资和其他方式的支持下，依靠自身的研发或获取外部资源，形成独特的技术优势，在市场竞争中探索和推进技术的应用，推动技术和产业向前发展。在初创企业中，大学衍生企业是一种重要类型，它以母体大学的多年技术积累为创业基础，在创业中占有先天的技术优势。当前方兴未艾的第三次人工智能浪潮基于深度学习的算法，以大数据和云计算为动力，表现出“从实验室到商业化”的技术特征，对人工智能领域大学衍生企业的研究，不仅可以丰富对初创企业的认识，还有助于理解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实际意义。

国内外的研究表明，支撑大学衍生企业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因素除了政府的支持[1-3]、市场的认可、自身的能力[4]，还有重要的社会层面的关系和网络，即社会资本[5-6]。现有的基于社会资本视角对大学衍生企业的研究，在方法上大多采用定量方法，探究社会资本与企业绩效间的相关关系[7-10]，但缺少社会资本具体作用机制的定性研究；在领域上主要集中在传统技术领域[11]，缺少人工智能等新兴技术领域的研究；在衍生过程上主要聚焦于衍生过程中的不同阶段[12]，缺少对衍生过程的整体性考察。因此，从社会资本视角出发，对人工智能领域大学衍生企业进行整体性的案例分析，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和应用价值。

本文针对“社会资本是如何促进人工智能领域大学衍生企业创业发展的”这一研究问题，采用单案例研究方法，对案例企业衍生发展过程进行深入分析，探讨社会资本在大学衍生企业创业发展过程中的作用和机制，并提出中国大学衍生企业的发展建议。

1 文献综述

关于“社会资本对衍生企业的影响”的研究，国内外学术界以实证研究为主，分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两条路径，定量研究占据主流。国外学术界对大学衍生企业的研究始于对硅谷大学衍生企业现象的研究，以定量方法为主的研究从三个方面揭示社会资本对衍生企业绩效的影响：一是作为资金、信息和合作者等资源的获取途径。高水平的社会资本(如良好的声誉、广泛的社交网络等)不仅可以为创业者提供更强的信息获取途径，增加合作和信任，还可以通过人际关系和社交网络帮助创业者获得资源和投资[10，13]。二是为新创企业提供合法性，特别是对于大学衍生企业[9]。创业者在其是学生、教师或大学教授等大学成员时建立了自己的技术网络，其成员主要来自大学圈子内部(如同学和师生关系网，研究实验室等)[14]，内部社会资本能够促进创新和减少不确定性[7]。三是提高获取资源的效率，发挥“社会孵化器”的作用[12]。定量研究还关注了衍生企业发展阶段之间社交网络的差异[12]，以及各类社会资本对企业绩效的影响[15]。国内学术界对这一主题的研究同样以定量方法考察社会资本对企业的积极影响[16-18]和分阶段的动态衍生过程[19]，也有研究者通过对社会资本概念结构化(结构维、关系维和认知维)[20]或企业内部、外部维度的界定[21-22]，运用定量方法研究社会资本对创业企业获取资源和企业创新能力的影响。定量研究方法的核心在于通过量化指标发现和测度社会资本和衍生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但它无法发掘组织变革的过程和机制以及深层次的原因。

定性研究中的案例研究适合研究组织发展变化的过程、特征及内在相关因素的影响机制，可以弥补定量研究的缺点。目前关于社会资本对衍生企业影响的研究基本上采用多案例研究方法来构建理论，国外主要研究进展有：揭示出三种对企业衍生有作用的社会资本机制——企业家与大学的联系、企业家融入大学关系网络以及大学为企业家提供的创业准备[14]，发现了社会资本在促进高校与衍生企业之间知识转移的相关性[23]等。国内学术界的定性研究考察了网络形态社会资本在企业成长过程中对企业绩效的作用机制[24-26]。与多案例研究相比，单案例研究方法尽管外部效度较低，但更具深度，可以更清楚地揭示实践中企业衍生发展的机制和发现政策作用点。

在国内外相关的代表性研究中，对大学衍生企业衍生过程的总体研究不足，缺乏对人工智能等新兴领域的研究，更缺少对社会资本的结构化分析的单案例研究，需要加强这方面的研究。

2 研究方法和案例选择

2.1 研究方法的适用性

本研究采用探索性单案例研究方法，单案例研究方法适用于具有代表性、典型性、启示性的案例，适合对一个已有的研究主题提供新鲜的视角，研究者能够从结论中获得对同类事件、事物更深刻的理解[27-28]。本文采取探索性单案例研究方法研究典型案例，旨在探索两个问题：第一，社会资本如何促进大学衍生企业创业发展；第二，通过对衍生发展过程的深入分析，回答不同类型社会资本的具体作用。

2.2 案例选择

本研究选取科大讯飞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科大讯飞”)作为研究对象，选择原因如下：首先，科大讯飞是中国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军企业之一，其研究领域已经从智能语音拓展到全面的人工智能技术，保持着世界前沿的研究水平，并与广泛的行业场景相结合,形成了良好的生态，其发展历程具有代表性；其次，科大讯飞于1999年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以下简称“中科大”)衍生，具有十余年清晰的发展历程，是一家典型的大学衍生企业。关于科大讯飞的研究已有许多，但主要是语音技术、商业模式、人工智能、自主创新等方面的经验总结[29-32]，尚缺少从社会资本角度的研究以及理论层面的探讨。社会资本理论对于科大讯飞创业发展的研究是一个新的视角，可以得到新的认识。

2.3 资料来源与收集

由于一手资料获取具有一定难度，本文资料来源是二手的外部文献，包括企业核心成员的公开发言稿、企业核心成员的公开访谈记录、企业的公开资料、新闻报道以及关于科大讯飞的正式研究文献，主要通过公司网站搜索内部信息，利用CNKI、百度等检索工具搜索公开信息来实现资料的获取。虽然这有一定的局限性，但近年来随着科大讯飞社会知名度的提高，对其进行深入介绍和研究的外部资料已经非常丰富，如CNKI上以“科大讯飞”为主题词的文献已经存在760篇。通过对资料的筛选和整合，我们建立起能够相对全面地描绘案例企业衍生发展情境的案例资料库，从中获取基本事实，外部资料之间的交叉印证也保障了信息的准确性。

3 核心概念与研究框架

3.1 核心概念

3.1.1 大学衍生企业

学术界目前对大学衍生企业的界定主要基于以下两个视角：第一种是从成员背景的角度，如Roberts将大学衍生企业定义为“由任何在大学就读或者任教的人员创办的企业”[33]；第二种是从技术来源的角度，认为大学衍生企业是利用大学产生的知识和技术成果而创办的企业，如Shane等将大学衍生企业定义为“为了对大学中取得的技术成果进行产业化而创办的新企业”[34-35]、Lockett等认为大学衍生企业是“得到大学的许可或者委托而获得知识产权、进而得以开办的新企业”[36]、Pirnay等提出大学衍生企业是“为使大学产生的知识、技术和研究成果商业化而创立的新企业”[37]。综合以上观点，本文认为大学衍生企业是由大学的人员依靠在大学中产生的核心技术而创办的企业，并将大学衍生企业的发展阶段划分为创建酝酿期组织的初创期和呈现新组织生存能力的发展期，考察不同发展阶段的组织能力和形态。

3.1.2 企业的社会资本

Bourdieu最早提出，社会资本是“依靠大家默认或共同认可的制度化关系网络相联结的实际的或潜在的资源”[38]。Coleman认为个人或组织的社会资源能够在经济活动中作为一种资本类型而产生效益，这一定义强调社会资本的功能和目的性[39]。Putnam认为社会资本是指“社会组织所具有的信任、规范、网络等能通过促进合作提高社会效率的特征”[40]，这种定义主要从认知角度出发，更强调社会资本的精神内涵。

关于企业的社会资本概念，分为能力观和资源观。能力观提出，企业社会资本是指企业能够通过这些联系涉取稀缺资源的能力，强调企业与经济领域的各个方面发生种种联系[41]。资源观的代表性概念由Nahapiet和Ghoshal提出，企业的社会资本是来自于个人或社会单元所占有的关系网络中实际和潜在资源的总和，这些资源嵌入网络之中并在网络中得以利用[42]。这一概念将企业的社会资本创造性地分为三个维度：结构维度、关系维度和认知维度，这一划分方法更适于研究组织层面的社会资本，并且能够在理论层面将社会资本、智力资本和组织绩效很好地联系起来[43]。基于资源基础观的企业成长理论的基本思想认为，企业的竞争优势来源于有价值而稀缺的企业关键资源[12]。本文基于企业社会资本的资源观，采纳Nahapiet和Ghoshal的企业社会资本定义和划分方法，从结构、关系、认知三个维度对企业的社会资本进行分析。

(1)社会资本的结构维度是指人或单位之间联系的非个人结构，是行为者之间的整体联系模式，即行动者之间存在何种联系，这种联系是怎样建立起来的。社会资本的结构性通过密度、连通性和层级性来影响网络成员的相互联系和沟通水平，进而影响信息交换的灵活性和便利性。企业的社会资本结构维度主要是指企业成长和发展中与政策方、投资方和其他企业在制度上的联系，包括各级政府、风险投资和创新基金及各类企业等。

(2)社会资本的关系维度是指个人之间通过彼此接触形成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的深度和质量，包括信任、规范、义务以及认同四个方面。企业的社会资本关系维度可以理解为企业间通过交往形成的彼此关系，包括企业间个人层面和组织层面发展起来的特定关系，如友谊和尊重等。

(3)社会资本的认知维度是指不同主体之间形成的共享陈述、价值观、共同语言等意义系统的资源，包括共享的代码、语言和共享叙述，关注的是组织成员之间是否能够顺畅地交流和相互理解。企业的社会资本认知维度指的是企业员工共同拥有的核心价值观。

3.1.3 大学衍生企业的发展阶段

在衍生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影响企业成长的社会网络在紧密性、强度、社会异质性和网络成员空间接近性等方面具备不同的特征[12]，学者们提出了许多模型来解释，如强调衍生过程关键节点的四阶段模型[44]，包括技术研发、创业机会识别、企业萌芽、企业成长和企业稳健发展的非线性动态五阶段模型[35]。本文以衍生企业是否具有生存能力为分水岭，将大学衍生企业的发展阶段划分为创建酝酿期组织的初创期和呈现新组织生存能力的发展期。

3.2 研究框架

本文构建如图1所示的“衍生发展阶段-社会资本形态”二维分析框架，分析科大讯飞案例中结构、关系和认知维度的社会资本作为关键资源获取机制，在衍生企业不同发展阶段的具体作用。

图1 衍生发展阶段-社会资本形态分析框架

4 案例描述与分析

4.1 科大讯飞的发展历程

智能语音技术是一项人工智能的通用技术，涉及声学信号、语音识别、自然语言处理、语音合成等方向，旨在实现以语言为媒介的人机通信。智能语音产业也是中国掌握核心知识产权，且居于世界领先地位的新兴技术产业之一。

科大讯飞成立于1999年底，其前身为中科大19位大学毕业生建立的创业公司，创业团队脱胎于中科大电子工程系的人机语音通信实验室。科大讯飞赖以创业的核心技术——语音合成技术即用机器合成人声来将任意文字信息转化为语音的技术，是国内语音合成领域的奠基人之一、中科大王仁华教授几十年技术积累的成果。王仁华教授从1967年开始任教于中科大，创办了人机语音通信实验室，掌握了LPC语音合成技术、面向网络与嵌入式环境的语音合成技术等语音合成核心技术。1988年，科大讯飞创始人刘庆峰带领实验室团队设计的语音合成系统初步达到实用化水平，在国家863计划成果比赛中获得第一名，创业机会由此出现。在技术发明人、导师王仁华教授的授权和支持下，与同实验室的师弟和校友以语音合成技术为基础，共同组成了科大讯飞创业团队。创业团队在早期只具备技术研发能力，直接加入了福建中银集团和中科大联合成立的“中国科大中银天音智能多媒体实验室”，刘庆峰出任实验室主任和总工程师。但中银集团运营不善，使创业团队不但无法控制技术发展方向，更没有收入来源，于是，创业团队筹集300万元注册资金成立了“安徽硅谷天音科技信息有限公司”，形成了衍生企业的雏形。

1999年10月，在合肥市政府的担保下，硅谷天音公司得到安徽信托投资公司、美菱集团和合肥永信公司的共同投资3060万元，改组为中科大讯飞信息科技公司，通过与母校中科大及中科院声学所、社科院语言所的合作，完成了语音产业的源头技术整合。科大讯飞的博思智能中文平台、电话因特网关和面向手机应用的语音软核产品这三项成果成功入选科技部中小企业创新基金项目，获得215万元资金支持，推动科大讯飞实现了从基础技术研究到应用开发和产业化的成功转型以及智能语音技术产业化发展[45]。在资金充足和技术源稳定的条件下，科大讯飞开发出面向消费市场的第一个产品——“畅言2000”软件，但由于商业环境的不成熟和较差的用户体验而失败。创业团队重新思考了企业的战略发展方向，在确定将语音技术作为企业发展方向的同时开始探索合适的商业模式。2000年，从华为的订单开始，科大讯飞摸索出了“为应用开发伙伴提供语音系统集成模块”的“讯飞inside”商业模式。此时创业团队缺少运营管理经验和资金，尚未形成较强的生存能力。在这一关键节点上，2002年，科大讯飞获得联想集团风险投资君联资本的第一笔融资和联想在管理与运营方面的大力支持。2002年，联想投资促成了Intel对科大讯飞的投资。2000年12月，复星高科收购了安徽信托、美菱集团、合肥永信的部分股权[46]。2004年，时任教育部副部长的袁贵仁到科大讯飞视察，提出将讯飞的语音识别技术应用于普通话考试，自此讯飞以普通话测评切入智能教育领域[47]。同年科大讯飞实现了扭亏为盈，企业的生存能力逐步显现。

2005年讯飞的净利润开始逐年增长。2008年科大讯飞成为中国第一个上市的在校大学生创业公司，中国语音产业唯一的上市公司。同年，讯飞的业务从语音合成拓展到了语音识别，并开始研究深度学习。2010年，推出语音云平台；2014年，启动讯飞超脑计划；2017年，成为智能语音国家新一代人工智能开放创新平台[48]。

4.2 企业的社会资本在科大讯飞衍生发展阶段中的形态和作用

根据上文提出的“衍生发展阶段-社会资本形态”二维分析框架，我们对社会资本在科大讯飞衍生发展阶段中的形态和作用做出以下分析。

4.2.1 创建酝酿期组织的初创期(1999—2001年)

(1)结构维度。科大讯飞以国家863计划项目的支持为基础，在科技部中小企业创新基金项目的推动下实现了核心技术的发展与市场转化。这两个国家计划项目对技术高、新、尖的要求以及项目测评机制的科学性，使得科大讯飞技术创新拥有很高的起点，并通过持续支持使讯飞汉语语音合成技术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49]。科大讯飞在酝酿期组织阶段一度面临融资难题，依靠合肥市政府提供的信誉资源，得到三家国有公司投资，使得科大讯飞买回了早期出售的知识产权，并与中科大、中科院声学所、社科院语言所等研发组织合作，建立了源头的知识和技术整合机制，使酝酿期组织稳固并开始成长。

(2)关系维度。

① 技术发明人与企业创始人的师生关系。1992年刘庆峰进入王仁华教授的人机语音通信实验室，1995年开始担任863语音合成项目的负责人[50]。1998年，刘庆峰在863成果比赛获奖后向王仁华教授提出创业想法，取得导师的技术授权，得以用语音合成技术开始创业活动。同时技术发明人与企业创始人形成合理的利益分配与合作模式：技术发明人只占小部分股份，负责技术前沿研究；企业创始人占大部分股份，负责市场开发和项目合作等[51]。技术发明人与企业创始人的师生关系成为技术转移的界面，同时形成的“技术发明人-企业创始人”合作模式也强化了创业团队的信任。

②创业团队。科大讯飞创业团队的成员均来自中科大人机语音通信实验室[52]，这种基于大学成员结构性关系而建立起来的强交互的个人关系为团队成员提供了信任、协作和集体行动的基础。

(3)认知维度。认知维度的社会资本体现为企业共享的价值和意义系统，当第一款产品面临挫折时，创业团队召开了“巢湖半汤会议”，确定了要坚守语音的技术方向，创业团队的价值观就是坚信语音能够改变未来，坚定做源头技术。

4.2.2 呈现新组织生存能力的发展期(2002—2008年)

(1)结构维度。科大讯飞与各级政府的关系形成了稳定的社会结构，其作用不仅在于提供企业发展的良好制度环境，还在于通过政府购买等扶持手段帮助企业在创业发展的关键阶段实现业务拓展和实现盈利，以建立起一定的生存能力。

(2)关系维度。2001年的科大讯飞具有很好的技术基础，并探索出了为企业客户提供语音解决方案的能够赢利的商业模式，但企业仍然面临亏损，影响力十分有限。此时企业的需求更加多元化，一方面需要巩固原有的技术成果，加强技术创新，增强竞争力，一方面还要完善管理体系，明确发展模式。

联想集团的柳传志认为刘庆峰是“有企业家精神的科学家”，被科大讯飞团队的创业热情所打动，将君联资本的第一单投资给讯飞。作为全国青联委员，刘庆峰在2002年的全国青联大会上遇到复星集团的郭广昌，两人具有相似的“科大系”和“复旦系”背景，成长轨迹与企业基因都高度类似，郭广昌当即表达了投资科大讯飞的想法。刘庆峰通过与柳传志和郭广昌的个人关系撬动了战略投资方联想集团、复星集团的资金和管理经验，实现了企业的迅速增值。联想、复兴等几家重要的战略投资者不仅给科大讯飞带来了资金，还有知识的传授和能力、人力资源的培养：联想利用其丰富的产业化经验和行业影响力，协助讯飞明确发展思路、开展经营；复兴多元化以及基于企业发展前景判断的投资理念和英特尔的国际化视野，都给初创期讯飞的发展带来了很大帮助。除了提供融资机会，社会资本还是技术转移和扩散的重要机制。2008年，科大讯飞从语音合成技术向语音识别技术方向转型时的技术来源是王仁华教授的学生、已经在语音识别领域具有一定权威的香港大学霍强教授。在王仁华教授的建议下，讯飞的创始团队成员胡郁去霍强教授处做研究助理，由此开始建立起科大讯飞的语音识别团队[53]，这体现了个人关系维度的社会资本在技术转移过程中所发挥的媒介作用。

(3)认知维度。创业至今，科大讯飞的创业团队非常稳定：上市十年以来，“有钱没钱都一样”的18人核心团队只有一位因为身体原因离开，其他人依旧能够紧密团结达成共识，不分账不卖股票，牢牢掌握企业的控制权；任命的三十多位总监以上高管无一人离职，历次期权激励的近700位核心骨干离职率也不到1%[51]，这主要是基于对共同的价值观的认同，认知维度的社会资本维护了创业团队的长期稳定。

不同维度的社会资本在科大讯飞衍生发展阶段的形态和作用总结如表1所示。

表1 衍生发展阶段-社会资本形态分析框架对科大讯飞案例的分析

4.2.3 小结：不同阶段企业社会资本的作用

在初创期作为结构维的社会资本，初创企业与政府和投资机构的制度性连结的扶助对于企业起步非常重要。最早科大讯飞的衍生是基于863计划支持下的项目技术产业化，雏形组织时期是在政府的信用承诺下得到安徽信托投资公司等三家公司的支持，取得起步资金，又在科技部资助下实现部分技术成果的产业化。而关系维的社会资本及其提供的技术源和人力资源提供了创业的基础资源。认知维的社会资本增进了创业团队内部的凝聚力。因为创业团队的共同承诺、才能和干劲，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企业初始战略、结构和行动的选择，并通过路径依赖的方式持续影响企业日后的发展方式[22]。因此，创业团队的共同承诺和价值观提升了初创期组织的风险承受能力，在整合资源、开拓市场等方面所做出的努力支撑了新企业最初几年的发展。

在发展期，政府购买作为结构维的社会资本帮助企业获得生存能力以及实现业务转型。创业者作为青联委员和人际交往形成的个人关系作为关系维的社会资本，为企业提供了重要的资金、管理经验、人力资源等企业发展的关键资源。创业团队内部的认知维度社会资本，基于共同价值观的团队稳定性对于衍生企业的长期发展至关重要。

5 结论与建议

5.1 结论

科大讯飞作为人工智能领域发展早期的大学衍生企业，是大学研究转化为产业发展的重要组织形式，是科学研究到技术发展和扩散的重要载体。科大讯飞在衍生发展过程中整合了国内高校和研究机构的优势技术，借助国家计划项目的支持实现了技术升级和成果产业化，实现了从语音合成到语音识别的技术转型，又通过与国内外智能语音企业的合作使智能语音技术水平达到世界领先，逐步转型为全面的人工智能企业，改变了智能语音领域全部为外国企业主导的局面。在这一过程中，社会资本帮助企业获取资金、技术、管理经验和人力资源，并且帮助企业建立信誉、赢得用户，在企业的发展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见图2)。在科大讯飞衍生发展的不同阶段中，结构、关系、认知等不同维度的社会资本协同发挥着不同程度的作用：制度环境等结构维度的社会资本通过政策、资金和信用担保等对衍生企业的生存发展起着根本性和整体性作用，决定企业合法性，并引导企业的发展方向；关系维的社会资本则发挥信息连接、减弱社会风险和调节不确定性的作用，帮助企业获取技术源，资金、管理经验和人力资源培训，凝聚创业团队；基于共同价值的认知维度的社会资本的作用体现在作为团队成员产生的感激、尊敬和友情或者制度上受保障的权利所带来持久的义务感，具有情感依附的行动者不会忽视团队成员的感情而另谋高就，这也节省了高额的监督成本，促进团队的协作。社会资本成为衍生企业获取战略性社会资源和凝聚内部成员的有效机制，从某种程度上看，科大讯飞的创业发展过程在本质上就是创业团队通过利用、维持和建构社会资本来获得和整合资源，实现衍生发展的过程。

图2 科大讯飞衍生发展机制示意图

科大讯飞的案例研究，也验证了大学里开展的基础研究是关键技术发展和衍生企业产生之源这一规律，因此对于基础研究的支持应着眼长远，给予必要的稳定支持。

5.2 政策建议

(1)政府应采用多样的政策组合，如政府购买等需求面政策工具，构建产学研合作联盟、搭建合作平台、引导形成战略伙伴关系、培育创新生态设立研究项目和创新基金等环境面、供给面政策工具，促进大学衍生企业构建社会资本。

(2)大学衍生企业要树立社会资本意识，重视建造与政府的关系、提高公共事务参与程度，以提高受教育水平(如接受培训和指导)等方式建立合理的网络关系，培育企业的社会资本。同时重视非正式的关系联系，发挥师生、同门和校友等天然关系维度社会资本的优势，促进网络协作和创新意愿在组织内部通过共同信念、价值观的构建企业平稳跨越衍生阶段提供保障。

(3)行业协会、企业家联盟、校友会等社会组织应当发挥平台和中介的作用，促进新兴的大学衍生企业人员及相关人员的交往，为新兴典型衍生企业创造获得技术来源和合作的机会，同时构建衍生企业的非正式交流网络，促进思想和资源在交往中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