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涵
摘 要 当前,家长对子女的教育干预与日俱增,家庭对作业完成的影响机制表现为:家庭环境与氛围影响孩子完成作业的效率;家长对待学校的态度影响孩子对待作业的态度;家长阶层归属所拥有的文化/社会资本影响孩子作业完成的质量。基于此建议:重视教育环境,关注学生差异,进行“作业定制”;弥合阶层区隔,重视父母陪伴,变日常活动为作业素材;家校协同合作,增进“家-校-生”联结,关注劣势学生群体。
关 键 词 家庭作业;家校关系;教育社会学
中图分类号 G41
文献编码 A
文章编号 2095-1183(2021)08-00-03
一、迷思:“家庭作业”何为“家长作业”
家庭作业被定义为由学校教师布置的、要求学生在非教学时间内完成的学习任务。[1]作为巩固课堂学习的重要手段,越多的家庭作业意味着越出色的学业成就,这已成为教师与家长理所当然的共识。在新时期教育生态背景下,亟待对其进行进一步的审视与改进。
(一)家庭作业何以重要:一种与人才选拔相匹配的训练机制
当前的人才选拔制度以考试竞争为主,从大学、中学、小学乃至幼儿园,依据考试进行的筛选无处不在,它是以结果为导向的评价机制。随着教育内卷化趋势的加剧,出卷人往往通过大题量、超难度的试题来增强试卷的筛选作用,这需要答题者有着熟练的应试技巧与快速的反应能力。正所谓“熟能生巧”,人们笃信:只有通过不厌其烦的高强度练习,才能赢取高分。家庭作业作为与此种人才选拔模式相匹配的训练机制,更多扮演着“强化”“巩固”“练习”的角色,并为人们所认可。
(二)社会学的想象力:从家庭“鸡娃”焦虑到社会“内卷”困境
赖特·米尔斯在《社会学的想象力》一书中,对“环境中的个人困扰”和“社会结构中的公众议题”作出了区分:困扰位于私人领域,论题则居于公众场合,超越了一己之杯水悲欢,被置于更加广阔的视野中进行探讨。[2]当前,诸如“风在吼马在叫,辅导作业的家长在咆哮”的笑谈,道出了家长们的个人难题,而千千万万的个人难题的集合最终成为了公共议题。无论是美国上世纪90年代的“直升机父母”和“虎妈”,还是现下中国社会的“鸡娃”现象,都不过是冰山一角。“爱其子,则为计之深远。”中产阶级家长的焦虑与对子女承受阶级往下沉沦痛苦的恐惧使得家庭教育狂热化。我们只有将个人的教育生活与社会发展历史放在一起,才能真正地理解家庭对子女作业完成情况的影响机制。
二、分析:来自教育社会学的意见
安妮特·拉鲁在《不平等的童年》中,阐述道:“家庭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有规律有系统地塑造着孩子的生活体验和人生成就。”[3]接下来,我们将探讨家庭及父母如何影响孩子完成作业的质量。
(一)家庭环境与氛围影响孩子完成作业的效率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研究表明,儿童青少年学习不良与家庭教育气氛及父母教养方式有着重要关联。[4]如留守儿童的家庭环境不佳,是因亲子教育的缺失与隔代教育的替代所致;而儿童人格中的不良因素在糟糕的家庭环境中对其家庭作业完成过程中的行为问题起中介作用,最后诱发学业不良,且三者互相影响,构成恶性循环。[5]当孩子表现出看似与学校作业有关的问题,包括消极情绪、极端情绪(如悲伤、愤怒、沮丧、焦虑、失眠、自卑、忧郁等)、失范行为和毫无根据的疼痛(体诉现象)时,父母往往不知所措。[6]而倘若家长过度干预孩子的作业完成过程,如对学生施压或者提出不切实际的要求,再加上家长可能对学生所在年级的课本教材、知识体系不甚了解,导致家长的帮忙适得其反,“越帮越忙”。
(二)家长对待学校的态度影响孩子对待作业的态度
如安妮特·拉鲁所言,中产阶级父母对待子女采取协作培养的模式,而工人阶级父母则使用成就自然成长的养育模式。[7]这两类父母对待公共教育机构(即学校)的态度是不同的,而这也将造成他们对待教育机构中的工作人员——教师所布置作业的态度差异。中产阶级父母会经常性地对学校活动进行监督乃至干预,他们频繁地介入家校关系中,参与到孩子的家庭作业中去;而工人阶级父母却不常如此,相反地,对学校表现出一种“不信任但不公然挑战的恭顺”,对学校的任务——作业也是如此。学校教师可能会让家长们感到更为内疚,因为学校教师将家庭作业的完成、监督及批改责任移交到家长手中,于是转嫁了儿童学业失败的责任——而父母要么相信他们是孩子学业困难的症结所在,要么对学校产生抵制情绪。教育的本质是影响,如果家长对学校教师抱有敌视、不合作的态度,那么这种认知将会潜移默化地传递给其子女,进而影响其对待学校所布置作业的态度。
(三)家长的阶层归属影响孩子作业完成的质量
这里我们延续上文涉及的布迪厄“文化资本” ,并引入帕特南的“社会资本”这两个概念,以期能够更好地说明“家庭如何影响作业”这一议题。
父母能够撬动的社会资源、文化资源是丰富还是贫瘠,决定着孩子所谓“拓展”作业的质量高低。如若给小学生布置撰写调研报告/调查论文等作业,则往往来自高学历家庭的孩子会脱颖而出。如若给小学生布置艺术赏析作业,则往往来自“书香世家”的孩子们会脱颖而出。而若是论及如“修养”“礼节”一类的展示型作业,则更是对孩子身体形式文化资本的一大考量。一方面,需要经过有意识的训练培养过程,另一方面,也需要长时间耳濡目染的积淀,此即行动者的学习劳动过程而习得的知识、技术及能力。[8]而即便无法直接享受到家庭文化资本的荫庇,中产阶级的孩子们也有更多受到“非正式指导”的机会,[9]这是其父辈社会资本的福利。通俗而言,他们能够遇见更多的非正式导师,从而在作业中获得更多的帮助。
然而,中產阶级父母激活文化资本并不总会产生收益。[10]家校生态是复杂的,这意味着文化资本的提升作用在孩子的作业与学业成就上,可能会受到非常多微妙的因素变量影响。也许是孩子本人对父母过度干涉自身教育生活的抗拒,也许是学校教师以教育权威自诩故而忽视了家长的努力,也有可能是因为家长的教育理念并不科学,亦或是家长本身并不具备能够吸引校方对其意见作出积极答复的能力……
三、现有家庭作业的改进路径
(一)重视教育环境:关注学生差异,进行“作业定制”
家庭教育应注重营造合作自主的教育氛围,并弥补学校在“因材施教”方面的缺陷。正如杜威所言:“一个人既从自己的经验中学习,也同时从别人的经验中学习。”[11]每一个学生都有独一无二的人生体验与生活经历,当它们被教师与家长从学生身上挖掘出来时,所谓的“家庭作業”就不再是一种被动的任务,而是一种主动的作业。教师除了预先提供现成的作业方案供学生选择,还可以为学生布置定制化作业,有针对性地布置与之相匹配的课后任务。而学生也能自行与教师进行协商,以期获得更加符合自身实际的家庭作业。
(二)弥合阶层区隔:重视父母陪伴,而非父母辅助
首先,关注非正式作业,重视成长陪伴。艾尔菲·科恩在《家庭作业的迷思》中列举了适合给予学生的三种作业:“适合家庭的活动”“通常不会被想成是家庭作业的家庭活动”与“阅读”。[12]这样的作业设置极力突出亲子互动的家庭地位。父母的陪伴对于孩子的成长至关重要。也许由于金钱储蓄的多寡,不是每个家庭都能为孩子购置昂贵的学习材料,请来经验丰富的补习老师;又也许由于学历的高低,不是每位家长都能自学奥数辅导孩子习题;但是无论“布衣”父母还是“贵胄”父母,都同样能为孩子提供陪伴。
其次,挖掘家庭资源,变日常活动为作业素材。孩子在大人的陪伴下,花大量时间进行的活动,如洗衣缝纫、洗碗做饭、打扫房间等家务劳动,一起观看电视新闻、阅读报纸书籍等娱乐活动,或者是带着小狗一起到楼下散步慢跑等运动,凡此种种都有变为作业素材的可能。因为这是他们能够在家进行的最有用处和最感到满足的活动。[14]在家务劳动过程中,父母与孩子交换日常生活经验,实现“做中学”的代际文化传递;在家庭娱乐过程中,父母与孩子彼此敞开心扉,以较为自然放松的姿态分享社会生活阅历;在运动过程中,父母与孩子通过肢体语言释放内心的情绪,从而使情感表达成为可能。其中最重要的是读书,持续的阅读有助于提升孩子的人文素养,进而获得学业成就。
(三)家校协同合作:增进“家-校-生”联结,关注劣势学生群体
对于父母没有条件进行辅导的家庭,学校一方面可通过与社区合作,开展“430”课堂、假期托管班等;另一方面,学校还应当充分利用信息技术手段,创建“家庭-学校-学生”联结。校方可适当借助亲子类APP,如“爱上学”“和校园”“爱学习”“校讯通”等已经运行的家校互动支持平台,举办相关活动,如“给亲爱的宝贝/爸爸/妈妈的一封信”“心灵树洞”等活动。作业如需家长协助,也可通过平台进行较为详尽的指导。学校应避免教师将作业责任转移给家长,关注处于劣势的弱文化、社会资本家庭的学生,实现教养扶助,与家长、教师、孩子共同重建和谐有序的家校生态。
参考文献:
[1]张君,车晓丹.美国中小学生家庭作业的若干基本问题——以哈里斯·库珀的研究为例[J].课程.教材.教法,2014,34(11):125-127.
[2]米尔斯.社会学的想象力[M].陈强,张永强,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6-7.
[3][7][10]安妮特·拉鲁.不平等的童年[M]. 张旭,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4,237,196.
[4]Schreiner,Gary B.FAMILY THERAPY WITH JUVENILE DELINQUENTS:IMPACT OF LEARNING DISABILITIES, ANTISOCIAL ATTITUDES, AND FAMILY RESOURCES[J]. Texas Tech University,1993:72-77.
[5]范方,桑标.亲子教育缺失与"留守儿童"人格、学绩及行为问题[J].心理科学,2005(04):855-858.
[6]La Nelle S.Gallagher.The Impact of Learning Disabilities on Families[J].Journal of Child Neurology,1995,10(1_suppl): S112-S113.
[8]黄庭康.批判教育社会学九讲[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152-155.
[9]罗伯特·帕特南.我们的孩子[M].田雷,宋昕,译.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17:232-244.
[11]约翰·杜威.民主与教育[M].王承绪,译.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 2001:381.
[12][13]艾尔菲·科恩.家庭作业的迷思[M].项慧龄,译.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134-137,144.
责任编辑 徐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