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亥纪念图》:一个民国文人的雅集故事

2021-08-15 09:02吕作用
艺术探索 2021年3期
关键词:陈师曾雅集纪念

吕作用

(江西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2)

首都博物馆藏《癸亥纪念图》是一幅具有多层含义的画作。然而,针对此件作品的研究除了《翰墨烟云:金城与京派画学社团》①吕鹏等《翰墨烟云:金城与京派画学社团》,人民美术出版社,2017年,第122-124页。和《萧愻书画鉴定·萧愻年谱》②邢捷《萧愻书画鉴定》,天津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04页。稍有提及外,未见其他讨论。笔者反复赏读,并结合相关史料,对该作品的创作过程及相关雅集故事略有所得,梳理如下。

一、首都博物馆藏《癸亥纪念图》概要

《癸亥纪念图》,纸本,纵68.2厘米,横33.5厘米,1923年由王梦白、陈师曾、萧谦中、姚茫父合作完成,现藏首都博物馆。(图1)画幅中下部绘一女子,手执一鞭,前有一猪,白毛黑斑,女子身后有一株大树,干粗叶茂,下有数株蜀葵花,略施浅绛。画幅左侧及下侧各有一跋,均出自姚茫父之手。其中左侧跋文先以篆书题“癸亥”二字,是为画题之由来,进而对画作的创作缘起及画中物象含义略作说明,曰:

图1 《癸亥纪念图》

壬戌东坡生日,集罗园,明日立癸亥春,因合写此图。猪者,亥属,癸者,葵之本字也。养庵先生分得属记。梦白写猪,师曾补人,谦中梧,茫父葵。

后钤“姚华私印”。这段跋语是关于此画作者及创作情境最重要的资料,直接给出了创作的时间、地点、各具体物象的作者及含义等相关要素。创作时间是“壬戌东坡生日”,也是“立癸亥春”的前一日。苏东坡生日是农历十二月十九,民国壬戌年这一天是1923年2月4日,第二天是立春,故称“立癸亥春”。地点是罗园。该图由四人合作,从跋语内容看,应该是王梦白先画猪,陈师曾接着补人,萧谦中和姚茫父再分别补景。之所以要画猪,是因为“明日”即进入亥年,即“癸亥”。此画的收藏者应为周肇祥,跋语也是应他之请而题写的,故有“养庵先生分得属记”一语。

画幅的下方还有两段跋语,分别为一词一注,均系姚茫父所题。其词《东风第一枝·和梅溪韵,壬戌腊望雨中立癸亥春,此梅溪回竹屋作也,仍希养庵回赋》云:

接福悬题,行台列戏,岁时能记乡土。旧游无梦寻踪,暇日有松闭户。葭灰竹管,是静里,知窥春处。更底事,词笔干卿,看取水痕烟缕。

寒日短,烛迎俊句。清夜永,酒浇孤绪。岁朝十日催人,笛月几番问侣。江南花早,渐次第明年听雨。正好鸟唤起春来,切莫又呼春去。

署款:“茫父填词即书以啜其肉”。所谓“和梅溪韵”,指用南宋著名词人史达祖《东风第一枝·草脚愁苏》原韵,“竹屋”即南宋词人高观国。史达祖原词乃是与高观国唱和之作,今姚茫父填词,也希望周肇祥与之唱和。词中“接福悬题,行台列戏”当为贵阳民俗,后有注云:

贵阳故事,立春日,府县吏史承应以行台四结束子弟,如杂剧有《太平有象》《渔家欢乐》诸目,自东郊径行,每八人肩荷一台,而至府县治。道途纵观,名曰看春。行台将至,则曰春来矣。既迎春,府县隶驰报,抚部以下遂鸣炮庆春。阖城士民因迎春于庭,然爆竹,书红笺“迎春接福”四字悬之门楮,并食紫萝卜,谓之咬春云。

这两则跋语均是围绕立春题写的。值得一提的是,此词及其注释,均与《弗堂类稿》中的内容有所区别,或可作初稿视之。③《弗堂类稿》中词作与此题跋词作有一处不同,题跋词作首句“接福悬题”,在《弗堂类稿》中为“接福催题”。注释异文较多。现将《弗堂类稿》中的注释抄录:“贵阳故事,立春日,府县吏胥承应以行台四结束子弟,如杂剧为《太平有象》《渔家欢乐》诸目,自东郊径行,每四人肩荷一台,而至府县治。沿途纵观,名曰看春。至则欢呼曰,春来矣。既迎春,府县隶人疾驰分报,抚部以次腰插金书红旗,皆吉语,抚部得报,则鸣炮庆春。阖城士庶,始接春,然爆竹,以红笺作‘迎春接福’字贴之门庭,遂食紫萝卜,谓之咬春云。”姚华《弗堂类稿·词一》,中华书局,1930年,第19-20页。据内容看,其题写时间在立春当日,即比雅集晚一天④邢捷《萧愻书画鉴定·萧愻年谱》之《四十一岁(1923年)癸亥》条下记:“立春,与陈师曾、王梦白、姚茫父为周肇祥合作《牧猪》”,对画作的时间界定明显晚了一天,《牧猪》一名也有别于《癸亥纪念图》。,但既“仍希养庵同回赋”,便可视为前一日雅集唱和的继续,似乎对雅集意犹未尽。

二、壬戌罗园雅集

关于雅集的具体信息,画家江南苹作为亲历者在60年之后有一篇回忆性文章《壬戌罗园雅集》,记述比较详细。现将关于雅集时间、地点、缘起及具体活动的段落抄录如下:

二十年代初,故都北京著名画家云集。有中国画学研究会组织。通常每月有一二次集会,相互切磋琢磨,研讨艺术,有时合作绘画,王梦白、陈师曾、周养盦(庵)、汤定之、齐白石、萧厔泉、萧谦中、陈半丁、傅(溥)心畲、姚茫父等书画名家都曾参与。

这里记叙一次一九二二年的秋天,为纪念北宋文学家、书画家苏东坡诞辰八百八十五周年的“罗园雅集”。罗园在北京东城,主人罗雁峰,有亭台楼阁之胜,林木葱茏,菊桂飘香。大厅面临池塘。

当时,群贤毕至,诸大家合作了好几幅画:王梦白画猪,陈师曾以竹补之,引用东坡宁可食无肉事,造想最奇。罗雁峰写佛,凌直支画蒲团。萧谦中、周养盦(庵)与姚茫父合写赤壁前图。杨令茀、陈师曾与萧谦中合绘雪堂图,记东坡居士于壬戌春所建者。齐白石和金北楼、孙诵昭、凌淑华、杨令茀和我,也合作了几帧,王梦白水墨绘东坡像,赠罗园主人。席间吴静盦(庵)吹笛演奏,博闻强记的丁闇公与吴梅生纵谈明季轶事和康乾见闻。下午三时到晚上八时,宾主尽欢而散。[1]132

罗园雅集在旧历壬戌年,所以又称“壬戌雅集”。但是关于雅集的具体时间,江南苹此文中记为“一九二二年秋天”,显然有误。因为“苏东坡诞辰八百八十五周年”,是一个确定的日子,如姚茫父《癸亥纪念图》跋语所云:“壬戌东坡生日,集罗园,明日立癸亥春”。苏东坡生日在农历十二月十九日,是在冬天,而且民国壬戌年农历十二月十九日是公历1923年2月4日,第二日便是立春。因此,“一九二二年秋天”应属江南苹晚年记忆之误。可惜这一错误已为很多文章所转述。

冠雅集以“罗园”之名,是基于雅集场所的一种方便说法。罗园即罗雁峰⑤罗鸿年(1882—1957年),字雁峰,镇江人。清末秀才,毕业于英国伯明翰大学。回国后,历任中国银行稽核、北洋政府财政部次长、教育部次长。后任上海天章纸厂总经理、英国德纳罗印钞公司华人经理。抗战期间避居香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回到上海。精通英文,有译著,富收藏。的宅园,北京西城区锦什坊街孟端胡同清果郡王府的23号院,也称西花园,1918年罗雁峰从果郡王后裔手中购得,陈宗藩《燕都丛考》二编中有记:“吾友罗君雁峰购其西偏之花园为宅,树木深邃,颇极清幽”。[2]157江南苹称罗园“有亭台楼阁之胜,林木葱茏”,想必允当,但说其“在北京东城”,又说“菊桂飘香”则有想象的成分了。1923年,罗园在民国艺术史上再次“出镜”:美国的一家电影公司为了将梅兰芳所演《上元夫人》里的拂尘舞拍成黑白无声电影,特派摄影师抵北京,在罗园进行露天拍摄。

关于雅集缘起,根据江南苹的文意,大抵可以归结为两个方面:一是中国画学研究会的例会,二是为了纪念苏东坡诞辰八百八十五周年。中国画学研究会于1920年由金城、周肇祥等十人共同发起,获时任总统徐世昌的支持,以“精研古法,博采新知”为宗旨,堪称民国时期北京画坛规模最大、制度最完善的绘画社团。根据章程,研究会成员每月数次到会接受评议指导,即江南苹文中“通常每月有一二次集会”。而为纪念苏东坡生日举行雅集则是清代以来文人的传统,也称“寿苏会”,其渊源可追溯至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宋荦为庆祝《苏诗补注》刊成,于苏东坡生日在沧浪亭发起的“寿苏雅集”。此后,这一活动由翁方纲常规化,并由其弟子及同僚发扬光大,遂成传统。到了民国,一些传统文人圈子依然会在苏东坡生日当天举行纪念活动,壬戌罗园雅集便是一例。无独有偶,同一日上海的周今觉也在其巢园中招客宴集,诗词唱和。[3]

雅集的主要内容自然是合作绘画,下文将具体讨论。此外,数位未参与绘画者也有一些助兴活动,比如江南苹的夫婿吴静庵便在席间吹笛,而丁闇公与吴梅生则“纵谈明季轶事和康乾见闻”。雅集从“下午三时到晚上八时”,众人之间的互动形式多样,作品的内容丰富多彩。下文基于江南苹文中所言及有关作品的跋语,就雅集的参加者略作考订。

三、雅集参加者

在当今各种电子读物及自媒体文章中,罗园雅集经常被提及,但关于其参加者从未有一固定的说法,且有随意增删之嫌。比如一些介绍王梦白的文章提到罗园雅集时说:“1922年秋,陈师曾组织了‘纪念苏东坡诞辰八八五周年’的罗园雅集,轰动一时。梁启超、姚茫父、汤定之、周肇祥、王梦白、齐白石、陈半丁、溥心畬等应邀参加。”⑥此类文章多见于各种微信公众号,标题冗长,内容多系拼凑,且相互抄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在此不再一一列举。

为什么说上述例子对罗园雅集参加者的名单有随意增删之嫌呢?因为其误读了江南苹《壬戌罗园雅集》一文的相关内容,并且未加考证。

江南苹之所以对当时合作绘画记述颇详,是因为她得到了一幅王梦白、齐白石、陈师曾合作的《山茶腊梅水仙图》(也称《罗园雅集图》,图2),上有姚茫父长篇诗跋《和陶凫芗先生甲寅寿苏又字韵》,诗句中有注释,提及众人合作之画及雅集场景,包括:

图2 《山茶腊梅水仙图》及其局部(右)

王梦白写猪,陈师曾以竹补之,用东坡宁可食无肉事,造想最奇。

雁峰写佛,凌直支补写蒲团。

萧谦中、周养庵与余合写《赤壁前图》。

杨令茀、师曾、谦中又合作,余分得之,以为雪堂。

齐白石、金北楼亦皆有合笔。

孙诵昭、凌淑华及令茀、南苹。

梦白写《东坡像》,罗敷庵得之。

吴静庵善吹笛。

丁闇公同年与吴梅生谈明季及康乾故事。⑦《山茶腊梅水仙图》跋语,可参见邓见宽《姚茫父画论》,贵州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82页。二者字句略有不同。

仔细比较,江南苹所记与姚茫父跋语在内容上十分接近,仅有些微不同之处。江南苹所记少了杨令茀、陈师曾、萧谦中合写《雪堂图》的归属,又把王梦白所写《东坡像》的归属罗复堪(敷庵)记为罗园主人。然而,不论是江南苹的记述,还是姚茫父的跋语,都没有提及《癸亥纪念图》和题了此则跋语的《山茶腊梅水仙图》,这说明二者所记均有未详之处。但无论如何,这两份史料应为考证雅集参加者最重要的依据。

出现在两个文本中的雅集参加者包括王梦白、陈师曾、罗雁峰、凌直支、姚茫父、萧谦中、周养庵、齐白石、金北楼、孙诵昭、江南苹、凌淑华、杨令茀、吴静庵、丁闇公、吴梅生⑧吴梅生或为吴静庵的胞弟吴眉孙(1879—1961年),民国非正式文本中常用近音字,而且姚茫父为南方人,官话恐不标准。、罗复堪等十七人。此外,姚茫父诗注中未提及的《癸亥纪念图》和《山茶腊梅水仙图》,两画的作者依然没有超出这十七人的范围。没有证据表明梁启超、汤定之、陈半丁、溥心畲诸人彼时出现在现场,现存资料更倾向于证明他们当日另有安排。比如梁启超,彼时刚从南京各校巡回演讲回天津,因身体原因准备在家疗养,三个月内不见客。[4]779又如溥心畲,此时也在马鞍山戒台寺隐居读书。[5]14最值得质疑的是,汤定之、陈半丁、溥心畲等画家如果参加了雅集,必然参与合作绘画,姚茫父在诗注中就不可能只字不提。而将汤定之等列入参加者,应该是误读了江南苹《壬戌罗园雅集》一文所致。该文开篇谈及中国画学研究会时,提到汤定之、陈半丁、溥心畲等曾参与研究会的活动。

实际上,我们还可以从中国画学研究会的人员组成结构来解读罗园雅集的参加者。《晨报》副刊《星期画报》1927年7月21日第94期《艺坛锁录》述及中国画学研究会的发起者及主要人员变化情况,云:

其时列名发起者凡十人,计一会长九评议,(一)金巩伯,(二)周养庵(肇祥),(三)陈师曾(衡恪),(四)陶鉴泉(镛),(五)陈仲恕(汉第),(六)萧谦中(愻),(七)贺履之(良朴),(八)杨冠如,(九)徐养吾(宗浩),(十)陈少鹿(蕃诰)。嗣后金巩伯会长,及陈师曾陶鉴泉两评议先后逝世,周养庵升会长,所遗评议缺额,乃由金陶陶(王述勤夫人),颜韵伯,陈半丁三助教递补。其次马伯逸(晋)等十四人任助教,皆资深学裕之前辈会员,除逢三八到会,每月六次讨论期受评议之指教外,尤得力于金会长循循善诱之功。[6]

在更早的一份史料中,具体人员及其称谓略有区别:

中国画学研究会在石达子庙开展览会三日。该会为周养庵、金拱北两君所组织,迄今一年,所有经费除徐大总统每月补助二百元外,概由周金两君担任。会长为周金二君,每月会尽六次。金拱北、俞镜人、徐养吾、萧谦中、陈师曾、贺履之、汤定之为教员,学生有三十人。[7]

结合这两份资料,大抵可以对罗园雅集参加者与中国画学研究会的关系稍作梳理:周养庵、金北楼是会长,陈师曾、萧谦中是教员(评议),孙诵昭、江南苹、凌淑华、杨令茀四位女士可能是学员,其余诸位则是北京书画文人圈中的同仁朋友,并非尽是中国画学研究会社团中人。由此观之,罗园雅集并非一次严肃的社团活动,而是略显随意的同好集会。

四、《癸亥纪念图》的多层含义

上文对罗园雅集及其参加者的考订和梳理,不仅有助于厘清相关历史事实,也有助于进一步理解《癸亥纪念图》的图像含义。

姚茫父在跋语中说:“猪者,亥属,癸者,葵之本字也”,并题“癸亥”二字,是为应时,因为雅集次日便是“立癸亥春”。这是作品的第一层含义,上文已述及。而从创作的过程看,首先下笔的是王梦白,画了一头猪,接着陈师曾画人,然后萧谦中补梧桐,姚茫父补葵并题跋。那么,把图像内容导向“立癸亥春”的节气,是几位合作者事先商定还是姚茫父个人的意愿呢?如果事先商定,则陈师曾所画之“人”及萧谦中的“梧桐”难以解释。或者可以理解为,几位画家本有“应时”之意,但又不仅限于此,图像的内涵更为丰富。

根据姚茫父《和陶凫芗先生甲寅寿苏又字韵》诗注,除《癸亥纪念图》外,王梦白、陈师曾另有合作《竹猪图》:“王梦白画猪,陈师曾以竹补之,引用东坡宁可食无肉事,造想最奇”。由此可知,王梦白以“猪”代“肉”,诙谐而巧妙地图解了苏东坡诗中的物象。王梦白此举其实并非首创,或是受到清代寿苏会的启发。在清代寿苏会仪式上,除了悬挂东坡笠屐图,还会供黄鸡、花猪(肉)、玉糁羹、笋脯、荔枝、真一酒等东坡喜爱的食物。有趣的是,其他食物颇为确定,但“花猪”和“花猪肉”似乎均无不可,互为混用。如:嘉庆二十二年(1817年),王衍在广州举办寿苏会,以花猪、冻醪为祝;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夏昆林在高邮所宜轩寿苏,以花猪、折枝梅花为供;同治元年(1862年),魏式在湖南举办东坡生日纪念活动,则以真一酒、花猪肉、笋脯为荐。[8]126,147,158《癸亥纪念图》中王梦白所绘正是一头白皮黑斑的花猪,按照惯例,它完全可以成为寿苏会上的供品,姚茫父跋语中“填词即诗以啜其肉”或许就有这层意思。如此说来,这件作品与《竹猪图》一样,也可被看作为纪念苏东坡生日而创作的。这是该画的第二层含义。

我们因“癸亥”二字把此图名为《癸亥纪念图》,《萧愻年谱》却称之为《牧猪》。这就意味着图像别有一种解读方式。“牧猪”典出《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丞相公孙弘者……少时为薛狱吏,有罪,免。家贫,牧豕海上”。唐人有诗句云:“尝学公孙弘,策杖牧群猪”,颇有励志之意。将该作品名为《牧猪》,应该是对画中一人一猪图式的一种理解。图中人物手执鞭子,走在猪的后面,自然可被解读为“牧猪”的场景。另,牧猪者的形象又可暗喻“牧猪奴”,它在传统语境中指赌徒。创作《癸亥纪念图》时,陈师曾在王梦白所画猪后添一“牧猪奴”形象,或暗含对王梦白的劝诫。因为王梦白好赌,《花随人圣庵摭忆》记其“性乃嗜摴蒱”[9]696,巢章甫《记王梦白》称其“喜樗蒲戏,宦囊所入画资所得,往往一掷千金而不顾”[10]1,熊佛西在《故画家王梦白》中更是说他“生平无他嗜好,仅爱竹战,平生所得笔润几乎全部输于竹战”[11]17。好赌属于恶习,陈师曾作为其师长和好友,借画示诫,也在情理之中。如果这种推测成立的话,则《癸亥纪念图》便有了更为深刻的含义。

《癸亥纪念图》作为壬戌罗园雅集参与者合作画的成果遗存,包含着丰富的历史和图像信息。作为一件实物史料,它矫正了一直以来对罗园雅集的一些曲解,丰富了雅集活动的部分细节,让历史事件变得更为鲜活生动。作为一件绘画作品,其图像本身又包含着丰富的信息,以“应时”“应景”图解传统,为民国文人画家间的合作展现出一种别样的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通过《癸亥纪念图》重构罗园雅集的历史,探讨画家创作的意图,并非毫无意义。

(本文写作过程中得到中国美术学院周飞强先生、北京画院奇洁女士、澎湃新闻顾村言先生、上海作家鱼丽女士的帮助,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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