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生才女蒋方舟,有太多光阴的故事:9岁出书年少成名,19岁成为人民文学奖年龄最小的获奖者,23岁成为《新周刊》“史上最年轻”副主编,29岁入选“亚洲书店论坛”年度青年作家得主。
互联网时代纷繁嘈杂,身在其中,很容易被无尽的信息裹挟。30岁以后的蒋方舟,更愿意做一个纯粹的读书人,她开始尝试“互联网脱退”。
在这期间,她尽量降低上网和使用手机的频率,不再关注微博上的热点事件,也不参与网上的争执和讨论,而是回归到纸笔为生的日子,全身心投人阅读。
阅读治愈了蒋方舟,包括外界带给她的焦虑以及被人吐槽的讨好型人格。用蒋方舟自己的话说,她是在用读书抵御走向狭隘,读书依然是理解这个世界最好的方式。
因为经历过,所以更加懂得。这一次,蒋方舟想和业内资深读者朋友们一起做个有意思的读书圈子。
在喜马拉雅的有声节目《蒋方舟与大家的书房》中,蒋方舟想做一个新的尝试,做一个由她主导参与的阅读圈子,和更多的人交流。她带着精心挑选的24本好书,邀请12位大咖好友来到“书房”。每月1场对谈,线上“零距离”与众多大咖聊好书,比如“马亲王”马伯庸。
从《了不起的盖茨比》中,体会浮华背后的悲凉;从《我们的孩子》里找到贫富之间“阶级鸿沟”的跨越之法;从《九三年》中学会爱与被爱。全面解读每部经典,不只讲梗概,而是还原作者内心,把遥远的作者变成大家可知可感的友人。不仅仅是听懂一本书,更是认识了一个聪明的朋友,了解了一个时代,继而探索了自己内心曾经不可知、不可测的角落。
以下为蒋方舟在节目中的发刊词:
大家好,我是蒋方舟。
我在北京目睹过很多场次的作者见面会,我发现即便是比较小众和生僻的作者,也会有很多的读者早早到场抢座位。
每到这时候我就想到一个著名的故事,说钱钟书不愿意见读者。有一个外国的女学者非常想见他,钱钟书拒绝了,说,吃到了鸡蛋就不必见下蛋的母鸡了。但是我想很多人还是要来看母鸡,人们还是依然要去听讲座,主要是看看作者,看看他跟自己想象当中的人吻合度有多少,差别又有多少。
每次到了提问环节,我就会看到总有一些人抓住这个机会,开始大段阐述自己的想法,最后结尾说,你认为我说得对不对?其实在我看来,他并不是好奇作者的看法,而仅仅是想得到别人的认可,所以我觉得这种提问忽视了作者,也浪费了这个机会。
我曾经读过一篇文章,是一个叫做水晶先生的人,他写自己拜会晚年张爱玲的经历。我当时很好奇那篇文章,因为我知道张爱玲晚年深居简出不见朋友,更不见读者和粉丝。这个水晶先生非常幸运,得到了见面的机会,还把经历写了下来。那真是一次尴尬的拜会,那也是一篇非常尴尬的文章。
那篇文章全篇都是水晶先生在滔滔不绝地讲自己,他说自己如何看待张爱玲的作品,如何看待章回体小说,然后是他如何批评沈从文和钱钟书。张爱玲在整个过程当中的话只有很赞同,只有一处,水晶先生说,《金瓶梅》不好,张爱玲就很诧异,她说自己每次读到李瓶儿临终的时候都会大哭一场,接下,来水晶先生可能是恼火了,他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金瓶梅》如何粗糙、单调、淫秽。
我记得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水晶先生能够从绵延不绝的自我关注当中,哪怕抽出一两秒钟去观察一下张爱玲的反应,会不会发现张爱玲在笑他。
我在年少无知阅读甚少的时候,也是一个自大的读者,当时别人看动漫、看言情小说,我就很不屑,非常虚荣地去找米兰·昆德拉、找尼采来看。一方面是为了能够引用他们的话,另一方面也是抱着一种挑剔,甚至是反驳的目的。
我记得我当时在看的时候,读一两段我就会在旁边这样标注:写的也不怎么样。真的吗?这段我看不懂,看来表达得不清楚。
直到我上高中的一个下午,读到德国作家赫尔曼·黑赛的《荒原狼》,其中有一段话说:因为我和你一样,和你一样孤独,和你一样不能爱生活,不能爱人,不能严肃认真地对待生活、别人和自己。世上总有几个这样的人,他们对生活的要求很高,对自己的愚蠢和粗野又不甘心。
这段话穿透了纸张,穿越了时间和空间,非常准确地指向我的内心,让我看到一个我未曾发现过的自己。
这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读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求异,而是为了求同。在那一瞬间我的幼稚和自大轰然崩塌,我回到了一个读者的谦虚。
什么是一个读者的谦虚呢?
中国古代私塾的教学方法叫做速读,意思是说你看书的时候不带任何自己的观点,脑袋空白地去看,不要在书本周围砌起预备的知识的围墙,不要做价值判断,不要添油加醋,不要预设任何目的。
著名作家伍尔夫也说,理想的阅读是不要向作者发号施令,而要想办法变成作者自己,做他的合伙人和同伴。阅读就像是走进一座陌生的建筑,或者是走向一个陌生的人,然后等待,等待他走向你,等待他与你共享他的人生。
就像是《金瓶梅》中清河县城的李瓶儿,准确地找到了舊金山的张爱玲。我们阅读,在他人的经验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发现一群像自己但是比自己更优秀的人组成的世界。他们四周是荒原,头顶是星辰,他们帮助我们抵抗脆弱的友谊,不完美的爱情,抵抗孤独引发的脆弱等一切的打击,他们让我们能够更轻盈更辽阔地生活着。
有越来越多的人告诉我,读书这件事最后会变得像采购一样,不需要自己亲自去实施,而有人替你完成。
有很多渊博的人正在做着这项工作,他们把一本书拆解打烂萃取重塑,然后用几分钟的视频节目或者是广播,把书里面有价值的内容讲给你听,那就像是电影预告片,把所有的打斗、爆破、激情戏全部剪辑在一起。你觉得看过精华之后就没有必要再看正片了,而我永远拒绝让人替我阅读,因为阅读是极其个人化的,是可以提供给我的最大的乐趣之一。
书的本质是孤独的作者和破碎的社会之间的一种交流方式,作者发出声响,或许在几百年后,在青灯孤照的图书馆,一个孤独而谦虚的读者会报以应和和回想。所以在接下来的节目当中,我也不想替你阅读,我只是想说出自己对于本书的感悟,而我期待的是得到你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