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解构的线性时间和实拟空间:智媒时代用户时空观念嬗变及社会影响

2021-07-27 00:35杜全清清
新媒体研究 2021年6期
关键词:智媒时代时空观念虚拟现实

杜全清清

关键词 智媒时代;时空观念;虚拟现实;在场与缺席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1)06-0078-03

1 传统的时空观念

英尼斯的媒介偏倚理论将时空观引入传播学研究中,他认为,媒介偏倚可以分为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前者以石刻、羊皮纸等质地坚固或形态稳定、保存时间较长的媒介载体为代表,意为可以打破时间的禁锢长久传播,而后者主要是指莎草纸、报纸等易于传播的载体,主要是克服地理空间的障碍[1]。大众传播媒介的四次革命以来,已经在多个层面帮助人们打破了时空限制,实现了跨时间、跨地域的信息传播,形成了电子媒介阶段的媒介时空观念。

1.1 被“钉牢”的线性时间

在纸质媒介时期,报刊的出现使得信息可以更加恒久广泛地传播,但人们的时空观念没有变革性进展。以广播和电视为代表的电子媒介通过设置固定的播放时段,将人们一天之内的生活划为线性的时间轴。人们利用节目的线性时段主动记载时间,根据时间占据的多少、出现的顺序、时段判断时间的重要与否,以此来安排个人日程[2]。由此看来,以广播电视为代表的电子媒介正在潜移默化地规制人们的生活作息。普通受众无法改变广播电台、电视节目的时间规划,只能被动接收这种安排好的时间,产生了“新闻时间” “黄金档时段”的时间观念[3]。这种线性且不可逆的时间并不是人们主动形成的,一旦错过就不可重复,并且不可灵活变动。

1.2 被“取代”的真实现场

广播和电视为人们构建的媒介景观,缩短了空间距离。电视上的各种直播以及新闻报道呈现出跨越地理空间限制的景观,这种视觉效果在方便程度、表现形式上都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现场效果,真实现场开始被媒介现场取代。这种现场是由人工搭建的“实拟空间”,便于观众直接地观看。此外,李普曼在其所著的《公众舆论》一书中提出,大众媒介使地球产生“拟态环境”,即大众传播活动形成的通过对新闻和信息的选择、加工和报道,重新加以结构化以后向人们所提示的信息环境[4]。那么,人们对外部空间的认知应该由其周围所处的现实空间、社会空间、媒介空间交织而成,媒介现场赋予了人们对空间更丰富的了解,经过大众传播媒介的筛选,人们的空间观念和对空间真实性的感知也受到媒介环境限制。

2 媒介时空的解构与重塑

互联网时代,人们可以实时获取任何想要的信息,线性时间被解构为“分子云”式的碎片化时间。网络空间带来的便捷和即时交流的特点,不再要求双方个体必须同一时间处于同一地点,从而冲破了地域的界限,更大程度地解放了人本身[5]。5G、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的技术运用,更是使人们融入进智能化媒体描绘的全新图景。

2.1 瞬息万变:打散固定连续的时间感受

1)从公共时间轴到个人时间轴。一方面,传统的媒介线性时间给予用户的可选择性低,在互联网普及之后,这种固定连续的时间感受被打散,用户可以自己选择在什么时间浏览什么内容,建立自己的媒介时间轴。卡斯特对媒介时空的论述中提出,数字媒介使人类感觉到过去和未来共同融合在当下,它既破坏了人的“逻辑时间序列”,又破坏了人的“生物时间感。”[6]用户可以通过自行建立个人时间轴,对自己的生活施加序列,不再具有大众媒介的固定标度。另一方面,与以往大众传播媒介不同的是,基于大数据信息技术的算法推荐机制根据用户的个人喜好以及浏览偏向,为用户制定专门的个性化信息推送,用户不需要依据公共时间轴来选择接收的内容,仅在手机、电脑上就能完成个人时间管理。在自由时空中安排信息轨迹的个人,都拥有高度异构化的个人“信息菜单”及“媒介菜单”。个人在自由时空中安排信息行为,由个人时间、空间、意识来衡量、选择、组织,以建立海量信息之外的个人菜单。

2)速度与断裂——滞后的时间感知。麦克卢汉指出,电子媒介对现代社会形势冲击最重要的因素就是速度和断裂。新媒体环境下的时间具有碎片化、无序性、快节奏、即时性的特点。为了方便人们利用排队、乘坐交通工具、工作闲暇等稍纵即逝的碎片时间,微信、微博、知乎等平台的內容生产越来越趋近于短小精炼,近些年兴起的短视频平台、移动直播等更是如此。数十秒的内容呈现带来的感官刺激,让用户在碎片化的狂欢中逐渐迷失自我,“被抹去”的时间观念使用户在接连不断的视频消费后渐渐失去对时间流逝的判断。于是,这种滞后的时间感知成为了新媒介环境下用户的生活常态。

2.2 人机共生:构建无须到场的空间体验

1)从“现场”到“在场”。在电子媒介出现之前,人际交往和传播活动都要求两者必须“同时在场”,双方需要对空间有共同的实体感知。随着智能媒体技术的不断应用和普及,通过5G、人工智能、VR/AR/MR等技术,日常生活中很容易达到万物皆媒、人机共生。大众媒介为人们打造的可以远距离、跨时空体验的“现场”,经过几百年的兜兜转转,辗转回到双方能够“同时在场”。值得一提的是,媒介空间的智媒化使受众沉浸于这种“在场”的体验的同时,造成了社会空间的某种“缺席”。“在场”和“缺席”,即“身体经历的物理空间与其关系网中亲密的精神空间之间、在偶遇的社交关系与他们主动选择的社交关系之间进行选择”[7]。这种“在场”和“缺席”在日常的生活中出现的频率也极高,例如,在对大学生群体的深度访谈中,他们表示,多数时候即使几个人处于同一空间,也可能通过社交网络或多人游戏进行交流,而不是面对面的聊天或谈话。人们越来越习惯于用手机、平板来看新闻、刷视频、进行虚拟社交活动等,却时常忽略了现实环境中身边人的真实交流与切身感受,即使他们的身体处于某一具体的物理地点,而此时的他们更多的可能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所思考和关注的内容早已不在此处,呈现出了一种身体的“在场”和精神的“缺席”。

2)压缩与延伸——逼真的虚拟场景。吉登斯提出“时空分离”的概念,一方面,手机媒体能够实现即时的远距离信息传输,信息通讯取代了身体的到场,实现了“空间压缩”;另一方面,智能媒体使交际双方所在的物理空间与在交际行为过程中建构的非物质空间之间的相互延伸和渗透成为可能,强化了“时空延伸”[8]。虚拟场景愈发能被真实地呈现,现实空间向虚拟空间渗透,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深度交互,模糊了人们的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界限,进而带来全新的感官体验,比如移动直播、3D打印生产、VR体验馆、AR/VR/MR多样化全景式报道等新兴产业的兴起。哥伦比亚新闻学院Tow数字新闻中心在其报告中指出,VR技术具有的浸润式视频捕捉能力和移动终端传播能力,正在前所未有地将新闻观众转变为新闻目击者①。

3 用户时空观念转变带来的社会影响

3.1 时空私密性缺失,公私界限逐渐模糊

自媒体时代,每个人既是内容的生产者又是内容的接收者。于是,用户在用个人账号建立自己的个人时间轴的同时,也在将这条私密的时间轴向公众呈现。以社会化媒体抖音为例,创建者设计抖音的初衷是为用户提供发布生活碎片视频的平台,打造一个广大受众其乐融融分享美好生活的网络地带,但是与微信朋友圈主要面向现实中的社交关系的好友不同,其受众可以是全体网民,用户无意间发布的视频有机会获得高浏览量,被许多并不熟识的人看到,而这其中可能包含的个人信息的隐私则面临着被泄露的风险。

除了时空私密性的缺失外,公私界限的模糊也成为新媒体平台中日益普遍的现象。例如,在资讯社交类平台微博上,越来越多的明星、网红的花边新闻登上热搜,不仅造成了疫情关键时期公共资源的占用,还让广大网友们在沉迷于“吃瓜”的同时,丧失了对更具新闻价值的社会新闻和国家大事的关注。长此以往,必定会对网民们的信息接收造成误导,不利于资讯社交类平台发挥舆论引导和社会联结的功能与作用。

3.2 时空紧张感加剧,焦虑情绪不断蔓延

信息技术出现并且不断发展之后,人们的空间观念由于真实和虚拟空间的共同存在和不断切换,很容易发生错乱[9]。空间上的难以逾越性被新兴交通工具以及新智能媒介打破,而电子媒介将对时间的注意从钟表转移到了手机显示屏,这使得人们可以在日常工作、娱乐期间,不必特意留意钟表上的时间。与钟表上的时间呈现相比,钟表上指针的转动使时间的进展更加清晰且直观,而媒介呈现的时间仅仅是一串数字,不知不觉中的变化更易加强时间上的紧张感。

另外,智能媒介奇妙而震撼的时空体验感更易使受众沉浸其中,因而丢失理性的时间安排与规划,在海量信息流中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更有甚者,一些视频短视频软件在播放过程中会遮挡手机屏幕的时间,以此来模糊受众对时间的感知,挤压用户的现实时间,让其在软件中消耗更多时间,获得更大的浏览量。受众沉浸于新媒介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娱乐图景”,工作和生活的大量时间被占据,最后在经受不住诱惑的自责与愧疚下,焦虑情绪甚至更严重的心理问题都会随之产生。

3.3 媒介碎片化严重,深度思考日益匮乏

以微博、微信、知乎为代表的多元化文字信息平台、以抖音、快手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以虎牙、斗鱼为代表的移动直播平台,都以生动、简短、精炼的内容来娱乐用户或进行知识赋予。在这些平台中,用户运用信息检索功能,可以直接快捷地获取信息,并且可以进行简便地复制和粘贴。随着碎片化趋势的渗透,用户长时间处于碎片化信息输出的媒介环境下,逐渐适应了这种信息接收模式。

碎片化模式不仅带来了信息获取的便利性,提高受众学习和研究的效率,也弱化了受众在学习、研究过程中必要的分析、筛选、独立思考、逻辑分析、规范表达的能力。而这些思维的弱化将使受众无法再进行独立的深度思考,遇到问题首先想到寻求媒介的帮助,从而影响到受众在生活、工作过程中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

3.4 媒介依赖性增强,人格分化问题突显

手机在现代社会愈发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地一部分,用户在生产生活的过程中,没有媒介仿佛失去“依靠”,当手机不在身边,会感觉到坐立难安。而在闲暇时间,大多数用户不再愿意寻求更有意义的事情,而是选择利用手机浏览咨询、视频、直播等打发时间,甚至在工作的空隙也克制不住想要打开手机查看是否有新讯息、新内容产生。这对媒介的依赖显然让媒介不再是辅助学习、工作、研究的工具,反而影响了用户的正常生活。

媒介依赖的另一个原因,可以归结为网络虚拟世界带来的新奇体验,用户能够在朋友圈、微博空间等社交媒介营造不同于现实世界自我的人设,结交虚拟的网络朋友,进而获得更多的赞扬和追捧。这种来自虚拟世界的快感可能会使用户逐渐迷失现实空間的自我,产生现实和虚拟时空的人格分化。

4 结语

智媒时代的到来必然造成线性时间和实拟空间的再度解构与重组,并且无时无刻不影响人们的时空体验,重塑人们的时空观念。新兴技术在社会化媒介的应用,在给用户带来更加精彩的感官刺激的同时,也让用户面临着日常生活中时空观念新的挑战。我们也许无法抵抗线性时间和实拟空间被解构的趋势,也无法改变新媒体带来的时空观念翻天覆地式的巨变,但是可以在认识到这种时空冲击的社会影响后,采取积极的态度合理使用新兴媒介,谨防技术发展带来的物质与精神的割裂与异化,为拥抱一个万物互联、人机共生的未来做好充分的理论与实践基础,而这一切,都有待于进一步的理论研究和实践尝试。

注释

①美国哥伦比亚大学Tow数字新闻中心发布的《VR新闻专题报告》,参见:http://towcenter.org/research/ virtual -reality-journalism。

参考文献

[1]哈罗德?英尼斯.传播的偏向[M].何道宽,译.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3:71.

[2]刘宏,周婷.场景化时空:一种理解当今社会的结构性视角[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0,42(8):27-32.

[3]姜楠.媒介变革对时空观念的重塑与再造:一种媒介时空观的历史视角[J].新闻世界,2018(9):80-83.

[4]沃尔特?李普曼.公众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5]葛彬超.媒介文化与跨时空互动[J].学术研究,2011(12):34-38.

[6]季念.手机传播中的时空重塑:2000年以来国外学者关于手机与时空关系研究论述[J].文艺研究,2008(12):62-72.

[7]菲利普?N?霍华德.卡斯特论媒介[M].殷晓蓉,译.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9:6.

[8]王长潇,任媛媛,卢秋竹.移动网络视频的时空观及其影响下的人际关系[J].教育传媒研究,2017(5):12-15.

[9]张慧.新媒介语境下时空紧张感现象的形成原因探究[J].新闻研究导刊,2016,7(15):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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