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色缭绕留心田 风骨长存育后人——赵屏国教授教学艺术拾零

文/ 胡 娅

2021年3月8日14时37分，我国著名钢琴家、教育家赵屏国教授与世长辞。惊闻噩耗，我内心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慈爱善良、坚强乐观、与时间赛跑、与病魔抗争的赵老师竟永远离开了我们。满满的回忆浮现脑海，满满的思绪涌向心头，他温暖坚定的目光给予我力量，谆谆叮咛仿佛还在耳边……

两壶开水的温暖

自1986年师从赵老师学琴，总有这样的记忆：清晨，每次到赵老师琴房上课，一尘不染的桌子上都会放着两个热水壶，里面满满两壶开水。言谈中，我们才知道那是老师体谅我们从外地来求学，特意早上打来热水，让我们驱寒解渴、缓解疲乏。事情虽小，但情意浓浓，它如一颗温情的种子植入了我幼小的心灵。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而传授做人的道理则是重中之重。至今，每每想起这件事，我的内心仍然深深地受到触动。我真切体悟到，爱，才是教育的真谛！艺术作品的完美展示，靠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源自思想的高尚和心境的高度！

忘却疼痛的示范

记得一次上课，正赶上赵老师左手扭伤，肿胀的胳膊上敷着厚厚的膏药，我轻声地说：“老师，您今天可要保护好手，别示范了，我尽量领会您的要求。”赵老师微微点点头。但是在弹肖邦《波兰舞曲》（作品26之1）开头部分时，为了让我更准确地理解音乐的意图，更直观地感受到如何表达，老师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居然用受伤的双手频频给我示范。我第一次听到了如此具有感染力、说服力与震撼力的音乐！坐到钢琴前演奏的瞬间，他把一切都抛诸脑后，全然忘却了自己的疼痛，心中只有挚爱的音乐和对学生无私的大爱！老师常说：“我们要用激动我们的音乐去激动千千万万的听众！”常年跟从赵老师学习，耳濡目染下我明白了这样的道理：满腔热血成就艺术，倾心传教硕果累累。这就是艺术家的风骨！

每一堂课满满的收获

自8岁跟从赵老师开始学习的第一堂课，他就提出这样的要求：每次课前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如准确读谱（音、节奏、指法、奏法）；查字典，把所有谱面术语查出来标记在乐谱上。老师说：“我要每一堂课保证学生获得最充分的收获。”在他看来，在课堂上纠正学生的音、节奏、指法等基本错误会大大降低上课的效率，减缓学生进步的速度。老师十分强调基础的重要性，主张培养学生良好的习惯，如准确读谱与背谱、用脑用心练琴、建立良好的发声概念、科学的弹奏方法等，并归纳总结了五种基本弹奏方法。老师认为基础扎实、习惯良好，才可以避免课上耗费不必要的时间纠错，可以集中精力提出并解决更高层次的要求，给予学生更多的音乐养分。记得有一次，即将下课时琴房楼临时关闭，老师硬是在琴房楼外的校园里拿着乐谱又给我讲了半个多小时，那么神采奕奕，迎着寒风却不知寒冷！这是何等忘我的境界！从教这些年，我深切地感受到：钢琴教师主观上认真上课并不难，但做到客观上使不同水平层次的每一名学生每堂课都获得充足的收获，快速进步与成长，这需要付出多少心血，凝结多少智慧，有多么博爱的胸怀！这就是赵老师一贯的教学品质与风格！

难忘的眼神

记忆之中，赵老师的目光是那样充满慈爱，又那么坚定有力。病魔没有摧垮他，老师一次次以顽强的意志战胜病痛。2011年6月26日，赵老师、凌老师和赵聆老师应天津钢琴专业委员会邀请，带领学生在天津音乐厅举办“托起明天的太阳”学生音乐会。那年老师已年近八旬，音乐会在晚上七点半举行，下午老师指导学生走台，而后在附近酒店稍作休息。傍晚我接老师们去音乐厅，由于道路突发状况，赶到音乐厅时演出已临近开始了。在音乐厅的走廊里，我明显感觉到了赵老师焦急的心情，他拄着拐杖三步并作两步，额头、衣领全被汗水浸湿，气喘吁吁。凌老师坐在轮椅上也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我们会不会晚啊？”我们赶快安慰两位老人：“放心吧，老师，我们会准时到达的。”最终，我们在开演前最后一刻到达了音乐会的现场，当学生走上舞台，琴声响起的那一时刻，老师之前所有的疲惫与焦急瞬间释然，重新恢复了往日炯炯而专注的眼神。记忆当中，老师总是那样坚定、从容，运筹帷幄，无畏于任何困难，从不向病魔低头。那天，二老无助、焦急、迫切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着实触动了我的内心！他们生怕错过聆听学生演奏的每一首曲子、每个片段、每个细节……那是对待艺术虔诚的态度，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摒弃虚荣浮躁的、实事求是地做学问、做人的态度！

谆谆叮咛

学生们都知道，赵老师有这样的习惯：紧紧抓住问题不放手！针对学生某一时期存在的主要问题，例如弹奏方法不科学、手臂紧张、节奏不准确、乐句气息短、踏板使用不当、读谱误视、音乐理解和表达不到位等，老师会采取“穷追不舍，一网打尽”的方式，从见到学生那一刻就会询问改进情况，以引起学生高度重视，确保问题解决。课堂上，运用幽默的比喻和示范来对比、反衬，更是惟妙惟肖。比如：在弹奏《平湖秋月》时，老师亲自示范“明月映湖面”的唯美意境，又反衬模仿了一段“湖边施工”的粗糙演奏，开怀大笑之余，我们更清晰、直观地感受到具体应该如何更准确地表达音乐。课后，老师仍然意犹未尽，继续抓住存在的问题频频叮嘱，直到告别时刻！他不仅教会学生应该怎样做，并且还要告诉学生为什么要这样做，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我们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赵老师是音乐的领路人，他不仅毫无保留地教会我们如何弹琴，培养我们感受、理解与表达音乐的能力，并且教会了我们怎样思考，引领学生在音乐道路上不断研究与探索，让这些宝贵的经验与收获使我们受益终生！

与时俱进的学习精神

记忆中的老师从未停歇学习的脚步。久远的年代，他用录像机记录了国内外最前沿的学术动态，包括大师班、音乐会、国际比赛等，并经常与学生进行分析与分享。我到赵老师家拜访，多次看到他和凌老师观看并研究国际比赛选手的录像。赵老师会定期把自己的演奏体会、舞台经验、教学心得用文字记录保存，编撰成册，音乐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主题。赵老师不仅在舞台和课堂上焕发着光芒和风采，闲暇时刻，更是兴趣爱好广泛。他自学并熟练掌握了俄、英、德、法等多国外语，交流自如；早年学打字，晚年学驾驶，操作电脑的熟练程度可以比拼年轻人；而且还培养了溜冰、潜水、打网球等多个业余爱好，在赛场上一样英姿飒爽！我们不禁感叹：好学求真、与时俱进，与年龄无关！一个人眼界有多高，境界有多高，能量就有多大！

淡定从容，傲骨铮铮

工作中的老师，在学术上专注执着，对艺术倾心热爱，对学生更是无私给予！生活中的老师宽厚真挚、坚强乐观、心怀正念、初心不移、低调淡然，重真才实学，淡名利、淡荣辱，内心丰富，理性而不盲从，为人处事恪守心中的准则，没有傲气，但存傲骨。记忆中，他极少发脾气，讲究“以理服人”，有时遇到令人气愤的事，会以沉默的方式表达心中的态度。老师一生刚正不阿，尤其蔑视学术上拉关系、走后门等浮躁现象，认为艺术之路没有捷径，潜移默化中，培养了我们要做有理想追求、思维开阔、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人。在与老师的点滴相处中，我们不仅在专业上受益终生，还懂得了艺术美好的东西需要内化于心，外化于行，不断修身养性，做品格高尚、具有人格魅力的人！

往事历历在目，难抑无限伤怀……容颜虽逝，风骨依旧！老师心存大爱，为挚爱的钢琴事业不懈追求、奉献终身。他曾动情地说“钢琴教师是培养艺术家的艺术家”，并且倾注毕生心血践行着这个信条。昔日关切的目光、生动的示范、掰开揉碎的讲解、对音乐严谨较真的态度……艺术的思维、艺术的语言、艺术的气息，对真理的执着追求，无不感染、引领、激发着我在数十年艺术道路上不断探索、成长与成熟。我们将继承您思想的衣钵，延续您前行的脚步，去实现您未了的心愿！感恩有您—来世再续师生缘！有音乐相伴，您在天堂不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