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新堡壮语的语音特点及其演变

李秀华

(广西财经学院 新闻与文化传播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3)

新堡壮语是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马关县马白镇新堡寨壮族使用的语言，它归属于壮语南部方言文马土语的土支系。文马土语在壮语方言区中特征较为显著，早在1987年，张均如先生在其论文《壮语文马土语的音类演变》中就指出文马土语的语音很有特点，变化极为复杂，韵母大量简化、合并，与壮语其他土语相差甚远[1]。马关县是使用文马土语较为集中的县份，新堡寨位于马关县城偏西北边，距离县城大约2公里，全寨基本都是搭头土支系的壮族，寨子傍岭而居，寨子边上有206省道公路穿过，交通较为便捷[2]。这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得新堡寨的社会、经济、文化教育等方面得以较快发展，其主要语言新堡寨壮语也发生了较为明显的变化。本文以马关县新堡寨壮语为例词，对新堡壮语的语音面貌与特征进行较为细致的描写(1)本文主要语料为2017年暑期随吕嵩崧教授语言资源保护团队调研时记录与收集，而后又多次与发音人咨询、核实。发音人：佟兴文，男，1959年出生，初中文化。。同时结合壮语其他方言的语料，探讨新堡壮语的语音变异特征。

一、新堡壮语的语音概况

新堡壮语的声、韵、调简况如下：

(一)声母

新堡壮语目前记录到53个辅音声母，1个零声母。如表1所示。

表1 新堡壮语声母表

表1(续)

(二)韵母

新堡壮语韵母目前记录到46个，其中，有a/ã/ɒ/o/e//i/u//是10个是单元音韵母。如表2所示。

表2 新堡壮语韵母表

表2(续)

(三)声调

新堡壮语声调共有8个调类，6个舒声调和2个促声调，舒声调有3个平调，2个降调，1个升调，促声调不分长短音，没有再分化，调值各一个。如表3所示。

表3 新堡壮语声调表

二、新堡壮语塞音韵尾的演变

从语音系统可看出，新堡壮语的塞音韵尾脱落特征非常明显。比如：元音a、o、e、i、u、、韵的-p尾完全消失，只剩下单元音韵母；元音a、o、韵还剩-t、-k尾；元音e韵与u韵只剩-t尾；元音i韵与韵的塞韵尾则完全消失，一个都不剩。那么，新堡壮语塞音韵尾-p-t-k的演变究竟如何呢？经过我们的整理与归纳，其具体演变如表4所示。

表4 新堡壮语韵尾-p -t -k的演变

由表4可见，根据读音，塞韵尾-p尾已毫无保留，-k尾和-t尾仍有部分保留，但在听感上也趋于弱化，p尾的演变路径有-p>-t、p>-、-p>0，总路径可能为-p>-t>->0；k尾的演变路径有-k>-t、-k>-、-k>0，总路径可能为-k>-t>->0；t尾的演变路径有-t>-、-t>0，总路径可能为-t>->0。-p尾、-k尾、-t尾内部虽出现互变现象，如-p>-t、-k>-t。但大体而言，未见有-p>-k、-k>-p、-t>-k的演变趋势，因而-t与-是同一条路径上的不同变化节点，而这条演变路径就是：-p/-k>-t>->0。也就是说塞韵尾-p-t-k的演变，有的已完全脱落，有的变为喉塞音-，有的还会内部互变。

因而塞音韵尾的变化带来了声调系统促声调的变化，其状态是不稳定的，塞韵尾脱落后声调有的保持原调，例如：ta7肝、tha7晒、pe7鸭、da7深等词。有的并入第二调，例如：pha2菜、la2偷、ha2做、ma2粒等词。有的并入第四调，例如：la4眨、pa4插、da4熄等词，而有的却并入第六调，例如：d6生、ta6断、pa6百等词。从这里看，塞音韵尾的脱落并非一步到位地彻底脱落，而是呈现出不规则的变化，脱落后的塞韵尾声调基本归入偶数调。

三、新堡壮语鼻化韵的演变

新堡壮语语音系统音变的显著特征除了塞韵尾-p、-k、-t呈现不规则变异之外，还有鼻化韵的产生。鼻化韵现象是新堡壮语韵母系统的重要特征。就目前语料来看，鼻化韵现象在壮侗语族诸语中并不是很常见，目前仅见于文山黑末话[1]、拉珈语[3]以及广西永福古座壮语[4]。新堡壮语鼻化韵的主要形式是韵尾的脱落、消失，在音系中鼻化韵主要见于ã、这两种类型，形式上也并不复杂，具体例词如表5所示。

表5 新堡壮语的鼻化韵演变

从表5的统计显示，新堡壮语鼻化韵的出现基本上都与鼻韵尾m、n的脱落有关。但是否所有的鼻韵尾m、n脱落后的词都变成了鼻化韵呢？这需要从鼻韵尾m、n的演变方向去探讨鼻化韵的来源。

(一)鼻韵尾m的演变

鼻韵尾-m尾在新堡壮语的元音韵尾中已彻底脱落，我们从《壮语方言研究》[5]中选取壮语10个方言点的任意一个代表点与新堡壮语进行对比，具体见表6、表7的壮语方言对照表。

表7 壮语方言对照(二)

从壮语方言对照表6和表7可看出，鼻韵尾m有两个演变的路径：一是由m尾演变为n尾。例如“风、捂、尝、酸、苦”等有鼻韵尾m的词，除了云南境内的广南土语与丘北土语有零星的方言鼻韵尾m尾变成了鼻韵尾n尾之外，绝大多数壮语方言点的鼻韵尾m基本都能完整保留，而新堡壮语却都整齐地演变为n尾，且演变路径较为简单，即am→n。二是鼻韵尾m演变为鼻化韵，从壮语方言表7可以得知，一部分带有鼻韵尾m尾如“水、黑、织、敢、砍”等词，在新堡壮语中都演变为鼻化韵，即am→ã，而其他各壮语方言代表点的鼻韵尾都能完整地保留，均未出现鼻化韵现象，这也是新堡壮语鼻韵尾m尾在演变过程中所呈现出的独特性。

(二)鼻韵尾n的演变

与鼻韵尾完全脱落的m尾不同，鼻韵尾-n尾还有部分保留，但为数不多，如：thn2石头、ln4舌头、un2房子、ɡun2人等等词。有一部分-n尾来源于鼻韵尾-m尾的演变，如上所述的am→n。但绝大部分鼻韵尾-n尾也已基本脱落，去向最为常见的是鼻化韵，-n尾鼻化韵的演变如表8所示。

表8 新堡壮语鼻韵尾n的演变

通过分析表8的实例，我们发现，新堡壮语的-n尾鼻化韵主要有两大来源：一部分来自民族固有词鼻韵尾-n尾的脱落。我们抽取“村、日、红薯”等核心词与《壮语方言研究》中的方言代表点词语进行比对，就会发现这些词语鼻韵尾n尾在多数方言中仍有保留，而新堡壮语却发生了鼻化，如表9所示。另一部分则来源于现代汉语借词鼻韵尾-n尾的脱落，即从汉语借入有鼻韵尾n尾的词语时，汉语借词的鼻韵尾n尾脱落，演变为鼻化韵，鼻化韵后声调按民族语声调系统标调，如表4中的pã2“搬”、nã2“南”、vã6“万”、lã6“烂”等词语即如此。

表9 壮语方言对照(三)

四、结语

通过对云南新堡壮语语音变化特点的描写、分析与探讨，我们得出以下几点认识：

1.塞音韵尾的弱化、脱落、消失并非是云南新堡壮语独有，其他壮语方言区的塞韵尾也处在不规则的脱落过程中，这可能是壮语各方言语音演变发展的普遍现象。根据韦景云的研究，广西阳朔鹤岭壮语塞韵尾-p大部分已变为-k，小部分塞韵尾-t尾和-k尾出现互变[6]；塞音韵尾-k消失是贵州从江县板田壮语最突出的特点之一，-k在不同的元音韵中消失的进程不一，即大部分元音韵-k尾变为喉塞音，个别元音韵的-k尾已消失殆尽[7]；广西永福古座壮语-p、-t、-k韵尾也出现弱化、脱落的现象[4]。由此看来，壮语塞韵尾的变异特征体现着壮语方言塞韵尾变化的共性，即塞韵尾-p、-t、-k的演变，要么变为喉塞音-；要么内部互变，即-p>-t或-k>-t等等；要么脱落干净，只剩单元音韵母。从上文分析可知，新堡壮语塞音韵尾的发展处于“从有到无”的中间过渡阶段。

2.新堡壮语元音a、e的鼻化是鼻韵尾-m、-n弱化、脱落的结果。鼻韵尾m尾除了有少量脱落殆尽，如：n5想、ɡu2弯(腰)之外，一部分鼻韵尾-m尾变为-n尾，即am→n；而大量的鼻韵尾-m尾变为鼻化韵，即am→ã。鼻韵尾-n尾除了少部分仍能保留，一分部从-m尾演变而来，绝大部分鼻韵尾-n尾也演变为鼻化韵，其途径主要来源于民族固有词与汉语借词。

从人类语言的演变与发展上看，为达到语言使用的平衡，声母较为复杂的语言，其韵母通常较为简单，反之亦然。就壮语而言，各方言土语的韵母数量较多，一般达一百个左右，有的甚至更多。但与其他壮语方言区相比，新堡壮语韵母的数量远远偏少，不到50个，这与新堡壮语在演变过程中韵尾脱落、复合韵母单音化、鼻化韵等因素有关。新堡壮语这种鼻化韵现象的产生，可能与语言内部机制有关，也可能与汉语方言的影响有关，这都有待于日后深入挖掘与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