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生
(江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江西南昌330022)
中国传统民间门画是民俗艺术年画的一个重要的绘画形式。年画“因在岁末上市,新年贴用,并与祈年祝福相关而得名”[1]88。传统意义上的门画多属于木版年画的范畴,其中门神画是传统民间美术中传播十分广泛的一个艺术样式,在今天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十分重要的画种。尤其是“武将门神通常贴在临街的大门上,为了镇住恶魔或灾星从大门外进入,故所供的门神多手持兵器”[2]88,其中“锤将门神”是指在武将门神之中手执“锤”兵器或仪仗的门神形象。人物形象中“锤将门神”被赋予镇邪、祈福的功能并为人们广泛接受,因而在传统民间门神画中占有相当的数量。传统民间门神画的“锤将门神”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四猛八大锤”(1)人物形象关系密切,特别是在早期门画之中多呈现“锤将门神”的人物形象特征。比如神荼和郁垒的人物形象就呈现手执金瓜、骨朵或锤的形态特点,与后来出现的“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有许多的相似度,也就是说古典小说或戏曲中的武将人物(历史故事中的“四猛八大锤”人物有李元霸、裴元庆、岳云、狄雷等)随着年画的发展而逐步引入到门神画之中。这些民间传说、戏曲与小说故事中的人物形象或是艺术虚构或曾真实存在,在明清时期大量进入门神行列。特别是其中的历史武将、民族英雄等更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形象题材,成为传统和现代武将门神画中经久不衰的主题,这一方面表现出门神画具有十分重要的审美价值和文化意义,另一方面也体现出其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本真性和典型性。
进入20世纪之后,随着现代印刷术的发展,门神画出现了许多新的题材、主题与表现手法,这些看似表现平常民俗活动的门神画同时也折射出整个中华民族的思想情感和祈求。“锤将门神”和“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所蕴含的勇猛威仪、无惧无畏的民族精神,不仅代表了老百姓祈求镇邪避灾、祈福纳祥的生活愿望,而且以雅俗共赏的形态特征彰显着民族精神。
在“锤将门神”的人物形态之中,既有“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又有非“四猛八大锤”的“锤将”人物形象。这些门神多手执“锤”“金瓜”或“骨朵”等兵器,类似于“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锤将门神”的概念与范畴便具有这些特征而形成。这与“四猛八大锤”概念的形成和故事的成熟过程是相互影响的。“锤”这种兵器是古代将士常用的一种作战工具,蕴含着“力大无穷”与“勇猛精进”的理想化的“无敌”的民族情结。史籍所记载的门神手执的“金瓜”在今天有两种解释:其一认为“金瓜”就是“金瓜锤”,是锤兵器之一种,与明清之后的“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是相关的;其二认为“金瓜”是“骨朵”的另一称呼,长柄而锤头比较小类似于棍、棒。当然,在民间门画中手执“骨朵”或“金瓜”大多表现作战形态,有的还表现了举行某些礼仪或仪式的形态特征。
“锤将门神”是门画中“将军型门画”早期的典型人物形象,或者说虽然“不同地区流行的将军型门画都各具特色,式样繁多,有着朝服者、披甲者、站立者、骑马者、距坐者、执笏者、执鞭锏者、执金瓜者、执大刀者”[3]51,但是,“锤将门神”是最早比较成熟的将军型门画的形态之一,或者称为早期代表之一。宋元之后,“各地民间所画门神,除神荼、郁垒、秦琼、尉迟敬德以及魏征外,较为多见者还有孙膑、庞涓、萧何、韩信、赵云、马超、马岱、裴元庆、李元霸、薛仁贵、焦赞、孟良、杨延昭、穆桂英等”。[4]152其中魏征、萧何等人为文门神的代表人物,多为着朝服或官服的形象。将军型门神或武门神在门神画之中具有代表性,这与门神画的实用功能和审美要求相一致,文门神与武门神有时也会同时出现,甚至还会出现文门神手持武器的情形,这可能与门神画的“武将化”有着一定的关系,当然文、武门神都有存在的价值。
武门神或将军型门画以及“锤将门神”绘画中既有有人物名称的,也存在没有标明人物名称而成为某种标准的人物形态范式的现象,且以后一种的现象更为常见,其中包含着某种约定俗成的成分。执“锤”的门画人物形象或“锤将门神”形象,通常认为是从神荼和郁垒开始的,其实可能更早的成庆与神荼和郁垒等一样,都是古代人们想象中能够捉鬼喂虎的勇士形象而逐渐成为门神形象。门画中的“将军型——系供大门贴用的武门神,多为镇殿将军形象。门神身披甲胄,手执金瓜、钺斧或大刀,相对站立,威武肃穆,有的还标上‘神荼’‘郁垒’字样”[5]8-9。这与门画早期主要是镇邪避灾的功能有着密切的关系。“锤将门神”中最初比较成熟的形象代表就是神荼和郁垒,“我国南北地区流行的门神中,执金瓜的将军上每题以神荼郁垒字样,……正是这样古老样式的延续”。[3]50当然,不管是否标上“神荼”和“郁垒”的字样,都受到人们某种约定俗成的认可,直到唐代的秦琼和敬德进入到门画的人物形象之中。“秦琼与尉迟敬德作为门神在民间影响广泛流传,沿用时代也十分久远。其神像样式也纷繁多样,或坐,或立,或徒步,或骑马,或着袍,或披甲,或舞鞭锏,或执金瓜”[4]154。古代历史故事中秦琼和尉迟敬德所使用的兵器是鞭和锏等,并没有锤这种兵器,但是,由于门画人物形象的非确定性,早期的神荼和郁垒等形象与后来的秦琼和敬德等历史英雄等形象的相互影响,进而又与元代以后的“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相融合而逐渐形成持锤的人物造型。“锤将门神”中的“四猛八大锤”形象主要来自历史小说《隋唐传》《说岳全传》等故事中的猛将人物。
元代时,“四猛八大锤”的人物故事与传说就已经在民间逐渐流传,主要是指在古代手执“锤”兵器的不同时期或不同版本故事中的处于同一时代的四位猛将的总称,如表1可见从《隋唐传》《说岳全传》到《明英烈》《刘秀传》等都有“四猛八大锤”的人物形象。这些猛将手中所使的金、银、铜、铁锤等四种兵器属于砸击类武器,与古代史籍中所记载的人物“手执金瓜”有着密切的关系,当然文献中多为武将手执“金瓜”或“骨朵”进行仪仗活动的情形。明清以来受“四猛八大锤”的影响,民间门画多表现为传说或小说故事中的猛将形象,而不确定是否为“四猛八大锤”。这种人物形象反映了老百姓辟邪、祈福和纳祥的朴素的追求与愿望,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由此可见,古典小说与地方戏曲艺术对于门画的艺术形象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表1 历史小说故事中的猛将人物表
冷兵器时代,属于“十八般兵器”的“锤”多被认为是一种杀伤力十分大的兵器,只有力气比较大的人才能使用。古代战争中往往以力气大小衡量一位武将的作战能力,而“锤将门神”和“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就表达了老百姓对这些猛将身上所体现出的勇猛顽强、英雄无畏的民族精神的审美意味。这些人物形象具有典型的民间性和民俗性特征,但正是这种质朴的欲望表达表现了人们对于雄强的生命力的崇拜与向往。
传统民间门画之中的“武门神大多是镇殿将军的形象:身上披着甲胄,手执金瓜、钺斧或大刀,相对站立,威武肃穆。……在人物形象的刻画上尤其受宋明以来的戏剧人物形象的影响,大都背有靠旗,还有七坐八站种种变化。神荼、郁垒最早是在南北朝后被画成武将形象的,是宋代以来将军门神的发展。明清以后很多历史及小说戏曲中的武将形象进入门神的行列。他们大多是受人们景仰的保国爱民的忠义之士,其形象带有经过小说戏曲渲染的成分,具有浓郁的传奇色彩。如岳飞、关羽、赵云、薛仁贵、姚期、马武等。”[6]20民间门画人物发展过程中所表现出的“武将化”和“戏曲化”的趋势,与传统书画艺术的“文人化”发展是不同的,这主要归因于民间艺术家与文人艺术家的诸多不同,首先是面对的观众不同,其次是职业与业余的身份不同。文人艺术家多是职业的身份,与普罗大众有一些脱离。当然中国文人画对于民间、民俗绘画的影响也是十分明显的。而民间艺术家多来自民间,其内心的祈求和朴素愿望与百姓休戚相关;他们既是武将门神艺术的创造者也是使用者,因此他们的创作多是老百姓内心的真实反映。
“锤将门神”中“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有立式、骑式和坐式等不同的形态,姿态也可以分为静态与动态两大类。其中“立式金瓜门神多作镇殿将军样貌,用舞台戏曲描绘人物脸谱来考量同为‘七分’或‘八分’面像(指中国国画面像侧姿程度,如正面像称作‘十分面’)。……衣着上有披袍式和贯甲式两种,如后者‘全副镀金铜甲装’,顶盔贯甲,束带皂靴,外披袍带,佩弓挂袋,双手执金瓜(古代兵器,即长杆锤,多数图中为立瓜锤,锤头如瓜形立于杆端),着色五彩斑斓,胄(头盔)甲、金瓜等一般皆沥粉贴金。”[2]88受门画形象“戏曲化”和“武将化”的影响,以秦叔宝和尉迟恭等古代武将为主体形象的门画中与“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有着趋同的关系。尤其是骑式“锤将门神”多取之于“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有的坐骑也不一定是马,而是狮子、老虎等猛兽。
从绘画构图的角度看,尽管“饱满”和“繁复”是门画或年画构成的惯常手法,但是在“锤将门神”和“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的门画中,都尽量通过人物的形态、动作或马匹、饰物、长短锤或双锤的位置以及场景和背景的安排等来追求圆满和繁复的艺术效果(比如人物、衣着、饰品、道具、兵器、马匹和背景等丰富的装饰与色彩效果)。相对而言,“锤将门神”或“四猛八大锤”形象比较适合表现“S”形、向心式或太极八卦式的构图形式。这与中国传统文化和思想有关,因为在老百姓的传统意识中“美满”“圆满”等“满”意的美好愿望是简单而直接的,而长期浸润于民间的门画创作者们是十分熟谙老百姓的审美习俗和要求的。
“锤将门神”人物形象与“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虽然出现于不同的历史时期,但是二者却有着极深的历史渊源。传统民间门画在其发展过程中,随着小说故事和戏曲形象的引入,除“门神画像除神荼、郁垒、秦叔宝、尉迟敬德、钟进士之外,又有‘温、岳二神’”[4]150及相关人物的引进,使民间门画的人物形象更加丰富,尤其是岳云等“四猛八大锤”形象逐渐成为其中的重要内容。这些“四猛八大锤”所代表的文化象征符号,既是中国传统文化与思想影响下的产物,也是勇猛刚毅的民族精神的弘扬。
门神画“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取材于我国古典小说和传统戏曲。首先,这些人物形象多以《说岳全传》的人物形象为蓝本。其次,在中国传统戏曲诸剧种中(包括京剧、川剧等其他地方剧种)都有一个传统全本剧《八大锤》,由于全本戏与折子戏的不同,又有《断臂说书》《王佐断臂》《陆文龙》和《车轮大战》等名称。戏曲《八大锤》的故事主要来自《说岳全传》中岳飞与金兀术在北宋首都汴梁(今开封)附近朱仙镇对战的史料,即“八大锤大闹朱仙镇”,故与陆文龙交战的四位使双锤的猛将就是《说岳传》中的“四猛八大锤”,其中尤以岳云为代表。此外,《说岳全传》《隋唐传》等故事和小说中的人物所使的兵器大致相同,比如锤兵器中的金、银二锤,即擂鼓瓮金锤和八棱梅花亮银锤,只不过不同时代的锤兵器体现出了不同的形态特征,如铜锤、铁锤的名称可分为八面、八挂(卦)或八楞、八棱,青铜、生铜或熟铜,窝瓜或倭瓜,生铁或镔铁。当然,不管是金、银锤还是铜、铁锤都被统称为“金瓜”。
一般来说,“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的“真实”来源可以分为两类:首先是根据历史上真实人物虚构的,以李元霸为代表。其实李元霸的原型来自李玄霸,因避康熙的名讳而被改称为李元霸。《旧唐书》载曰:“卫王玄霸,高祖第三子也。早薨无子。武德元年,追赠卫王,谥曰怀。”[7]2419《新唐书》也载曰:“卫怀王玄霸字大德。幼辩惠。隋大业十年薨,年十六,无子。武德元年,追王及谥,又赠秦州总管、司空。以太宗子泰为宜都王,奉其祀,葬芷阳。泰徙封越,更以宗室西平王琼子保定嗣。薨,无子,国除。”[8]3545通过史书记载可知李元霸有其人,但是其“四猛八大锤”的内容是虚构的。而在《薛刚反唐》中“四猛八大锤”之首的薛葵则与李元霸有着某种类似性,都是骨瘦如柴而又力大无穷,可以推测出两者之间的虚构关系具有一定的同一性。
其次是历史上真正存在的人物,只是稍有夸张。比如,岳云就是真实存在的人物。《宋史》载曰:岳云“年十二,从张宪战,多得其力,军中呼曰‘赢官人’。飞征伐,未尝不与,数立奇功,飞辙隐之。每战,以握两铁椎,重八十斤”[9]9040。虽然古代的“斤”不同于今天的重量单位,但是重达八十斤的兵器,还要双手舞动,必须得有相当大的力气,否则只能是个摆设。“椎”在古代与“锤”相通,“锤(椎)”“骨朵”和“金瓜”等的出现时间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但是,在艺术创作及史书所记载的“以握两铁椎,重八十斤”被后世不断地夸张,以至于太大最终失去常理而可能被想象成空心的。譬如岳云只有十二岁,却有着同龄少年所没有的力气,他的“锤(椎)”只是铁锤,而经过不断地艺术改编,后来岳云的“锤(椎)”由铁变成了银锤或金锤,被夸张或扩大成了不合理的形态。
另外与岳云同为“四猛八大锤”的严成方、狄雷和何元庆等虽然几乎都是虚构的,但是在现实之中都可能是有原型的。从“锤将门神”的人物形象的渊源与发展来看,明清之前以“锤将门神”人物形态特点为主演变的门画形象可能为明清时期“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的形成做好了铺垫,或者称之为早期阶段。
“锤将门神”与“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的异同关系,主要表现为传统民间年画中“锤将”人物形象发展的不同阶段的区别,包括与“锤(椎)”兵器及“马上”和“马下”的发展与演变有着紧密关系。
由于“锤(椎)”“金瓜(骨朵)”在大小、轻重等方面的模糊性,以及“锤”与“棍”“棒”“锏”“鞭”等武器的混同性,在早期以“神荼”和“郁垒”为原型的“锤将门神”所执的是类似于棍棒的“金瓜(骨朵)”,这与当时所使用的兵器或武器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锤将门神”的人物所执“锤”或长柄或短柄,有方、圆和大、小以及纹饰的不同,多属于“立式金瓜门神”典型的、静态的人物形态并延续至今。明清时期随着“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的进入,民间门画从“文门神”为主逐渐向“武将化”方向转化,出现了“骑式金瓜门神”,或称为“马上门神”及“马上金瓜门神”的艺术形象。“从某种角度讲,造型艺术受‘环境’因素的影响既是一种使然也是应然,‘马上门神’产生于朱仙镇与凤翔绝非偶然,究其缘由在于两地所处的地理环境和社会历史背景的‘特殊性’”[10]38。当然这种不同地区的“特殊性”也使得“马上金瓜门神”的出现与“朱仙镇”等地域紧密关联。尤其是戏曲《八大锤》及小说《说岳全传》都与朱仙镇有着直接的关系,岳飞和岳云等岳家军的史实对民间门画的创作有很大的影响,包括元明以来岳云作为“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的代表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马上门神”英雄形象,进而促进了门画艺术之中“四猛八大锤”或“马上金瓜门神”人物形象不断冲破“地域性”的局限和束缚而成为典型形象。
“四猛八大锤”或“‘马上门神’造型产生于人们的生活式样系统中,如战争场面、将帅出征、军队凯旋、王侯将相、兵马仪仗以及鼓舞士气的‘军傩戏’等此类场景,无不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造型观念,兵荒马乱的战争环境为‘马上门神’造型提供了造型审美的心理基础,折射出民众逃避战祸、渴求安定、消灾驱邪、保家卫国的朴实、强烈、刚毅、果敢的‘生命式样’。”[10]39“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正是这种“逃避战祸,渴求安定,消灾驱邪、保家卫国的朴实、强烈、刚毅、果敢的‘生命式样’”的体现,因此在“锤将门神”的发展过程中与“四猛八大锤”的融合具有某种必然性,当然“立式金瓜门神”也没有消退,并与“四猛八大锤”门画所共存。由此可见,当这种“心灵”图像突破了地域图像的桎梏之时就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此外,在门画或“锤将门神”中岳飞与岳云等也以人物组合的形式出现在同一画面中,成为“父子”结构的门画人物类型。这是“锤将门神”的边缘形态,而非“四猛八大锤”门画类别。从一定的角度来看,在明清之后“四猛八大锤”门画人物形象已经成为“锤将门神”中十分重要的一个内容,丰富和典型化了“锤将门神”年画的形态特征。在中国传统艺术中,猛将人物的名号“四猛八大锤”不仅在传统民间门画或年画中出现,而且也是传统文人书画等领域所推崇的主题之一。
“锤将门神”以及“四猛八大锤”门画或年画的人物形象具有雅俗共赏的特性。一方面主要的欣赏者和消费者是“下里巴人”的老百姓;另一方面其主要代表的是广大民众普遍的祛邪纳福的心灵图像,虽然在艺术功能上是为了增添年节的喜庆气氛,但却是民族精神与魂魄的重要体现。“锤将门神”不仅在造型、色彩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审美文化价值,而且对于民族精神的弘扬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民俗文化意义。“在全球化时代,当民俗文化的地方性、多样性意义被挖掘、被发明出来的时候,民俗被转换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因为民俗已经不再是边缘族群或下层民众传承的落后的、非理性的、荒诞不经的文化,而是地方的遗产、民族—国家的遗产,具有不可估量的政治、经济、文化价值。”[11]154在今天全球化发展的时代,一方面“锤将门神”与“四猛八大锤”人物形象所具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与典型性、丰富性的艺术形象有着密切的关系;另一方面在“锤将门神”发展过程中,“四猛八大锤”或“马上金瓜门神”人物形象的出现,正是传统文化与艺术精神相互融合的产物。
今天随着人们生活和社会的不断发展与演变,传统民间门画的实用功能已经逐渐消退,审美功能则不断地凸显,这是因为“门神画的题材多种多样,变化多端,在人物造型上,具有意象性倾向,轮廓线条规整,多用繁而不乱的细节描绘,富有节奏感,表达出一种秩序美。从不同角度看门神画的造型语言,更能凸显出门神画的审美价值,一种独具特色的民俗艺术造型之美”。[12]117而其中的“武将门神画是民众集体意识的产物。无论是其造型、构图还是色彩特点,都以老百姓的喜乐好恶为基础,体现了老百姓内在的审美情感,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13]32尤其是“锤将门神”的审美愉悦和精神享受等功能不仅符合大众的审美需求,而且也是中华精神的表现之一,在传统民间门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包括“四猛八大锤”在内的民间门画的审美意趣,十分符合老百姓的生活愿望与精神需要。一方面“锤将门神”中的“四猛八大锤”的门画形象是中国古代最勇猛的被理想化或神化的英雄人物的代表,扮演着辟邪消灾的保护神的角色,凸显出普遍的祈福纳祥与精神崇拜的大众心灵意味,也是勇猛不惧、积极进取的民族精神的充分体现。另一方面从功利性到无功利性的精神需求的转变,使得民间的“锤将门神”尤其是“四猛八大锤”门画则更具有优势,其画面中多是富于动态、圆满繁复的猛将人物形象,体现出中华民族“勇猛不惧”的心理祈求,这也是其仍然在民间流行的主要原因和特点,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价值的充分体现。
中国传统民间门画以普通大众的需要为出发点,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这也是其从古至今不断发展的根本原因,而且“门神崇拜与门神迷信是社会史演进过程中具有重要意义的文化现象。这种观念形态的历史变化,其实往往体现出多种不同的文化基因在不同的民俗背景中、不同的社会层次间、不同的心理条件下的奇妙的复合作用”。[4]160“锤将门神”作为传统民间门画的重要形式在逐步发展成“四猛八大锤”门画的过程中,蕴含着中国传统文化与艺术对于一往无前的坚韧不拔的勇猛精神和英雄情怀的颂扬。
一幅门画作品如果被简单地送进博物馆供人欣赏,就会逐渐失去其所承担的文化生态与实用价值,也就是“非物质文化脱离了其生存的文化生态,成为被展示、被欣赏、被塑造的对象,它的独一无二性被破坏了”[11]155,这是因为审美功能与文化生态多是融合为一体的。如果把门画返回到其作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艺术活动的生态与功能之中,这种艺术场域和文化生态的审美享受会更加充分与生动。或者说它的本质功能和审美价值只有在老百姓的生活中才能够充分展现其鲜活的生命力和愉悦身心的感受力,从而才能更好地发挥其蕴含的文化意趣、精神价值与审美感兴。“四猛八大锤”门画或“锤将门神”之所以能受到普罗大众的长期喜爱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因此,对它的研究对于丰富美术史的领域,对于探索民间美术的发展与革新,对于发展新民俗学都有重要意义。”[3]54
中国传统民间门画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代时期,而真正的成熟是在汉魏时期,而“门画”或“门神”虽然只是一种普通的绘画类民俗艺术,但是老百姓仍然把它作为某种祈福辟邪的精神活动或手段而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形式保留下来。而“锤将门神”与“四猛八大锤”的人物形象能够深入人心是其作为某种精神保护神的形象有着中华民族至大至刚、积极进取的精神旨趣,其以雅俗共享和喜庆热闹的非遗美学形态凸显了中华民族的精神追求,而这正是其经久不衰的关键所在。
注释
(1)所谓“四猛八大锤”是传统文学与艺术以真实的历史人物而虚构出来的四位以双锤为兵器的古代猛将的名号,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经久不衰的题材或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