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忠杰 李婷
美国为庆祝巴拿马运河开通,于1915年在加州旧金山市“开世界未有之盛会而庆祝之”[1],即1915年首届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简称“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美国广邀各国参会,民国北京政府也受到了邀请。中國社会各界对本次赛会极为重视,江苏也是全力以赴,最终取得佳绩。中国“得奖之多,赴赛各国,殆无伦比”[2],江苏也斩获颇丰。
赛会后,根据江苏参赛情况,民国政府江苏省长公署实业科编辑出版了《江苏办理巴拿马赛会报告书》一书(以下简称《报告书》)。本文根据《报告书》,从江苏展品得奖角度着手,对江苏参与巴拿马赛会情况作一简单分析。
(一)江苏各道县得奖分布
根据《词源·行政区划表》可知,江苏在民国四年(1915年)行政区划分为五道:沪海道、苏常道、金陵道、淮扬道、徐海道,并辖60县。根据《报告书》,梳理江苏各道县得奖情况如下:
沪海道得奖数为90个,其中上海县69个,宝山县5个,崇明县5个,松江县4个,嘉定县2个,青浦县2个,太仓县2个。
苏常道得奖数为52个,其中南通县13个,无锡县11个,吴县10个,武进县8个,吴江县4个,泰兴县3个,江阴县2个,宜兴县1个。
金陵道得奖数为21个,其中江宁县20个,丹徒县1个。
淮扬道得奖数为6个,其中江都县2个,宝应县2个,盐城县1个,泗阳县1个。
徐海道得奖数为0个。
根据梳理情况可以排出各道得奖数高低排序:沪海道、苏常道、金陵道、淮扬道、徐海道。得奖数10个及以上的县有:上海县、江宁县、南通县、无锡县、吴县。
(二)各地得奖差异原因初探
根据以上梳理情况可知,江苏各道县得奖情况差异较大,沪海道一道得奖数占整个江苏一半以上,其中上海县(时属江苏)又占整个沪海道的七成以上,而居末尾的徐海道一奖未得。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应该与各地经济发展情况密切相关。以下对得奖数超过10个的县得奖原因作一简单探析。
上海县得奖数排名第一,远远超过江苏其他各县,占整个江苏的40%多,约为第2名江宁县的3.5倍。上海自1840年代开埠以来,经过多年的发展,其经济发展水平逐渐把原先的对外开放窗口广州甩在后面,到民国初年已成为“远东第一大城市”。上海工商业发达,经济繁荣,受“实业救国”思潮影响,各类近代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在上海兴起,如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等。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上海县获奖物品中仍然有瓷器、羊毛、鸭毛等较多的传统产业的产品,这说明即使在当时中国最发达的上海,传统产业仍然占有很大比重。
江宁县(即南京)得奖数排名第二,其中得奖数最多的为绸缎类。自六朝以来,南京丝织业逐渐发展起来,到元明清时期,南京丝织业发展到鼎盛阶段,以云锦为代表的丝织工艺,代表了中国丝织业的最高成就。由南京获奖品中绸缎占有较大比重,可知至民国初年,以绸缎业为代表的丝织业仍然为南京重要的经济产业。在南京获奖物品中还有陈雨耕雨前茶。南京种茶历史悠久,根据陆羽《茶经》记载,最迟在唐代南京就开始种植茶叶,至清代茶叶种植已遍布南京各地。南京的陈雨耕雨前茶在1906年的意大利米兰世博会中就曾获奖,在此次巴拿马博览会中雨前茶亦获得金牌[3],这些说明南京茶业品质得到各界认可,为建国后雨花茶的创制奠定了基础。
南通县得奖排名第三。近代以来,南通因为通江达海的地理区位优势,社会经济文化等得到迅速发展。著名实业家张謇在南通开创了七个“中国第一”,使得南通被誉为“中国近代第一城”。巴拿马博览会期间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张謇创立的通海垦牧公司、大生纱厂等为代表的南通近代民族企业迎来了短暂的春天。在巴拿马博览会中,通海垦牧公司的棉花获得了农业类最高奖——大奖章,大生纱厂的棉纱样亦获得了丙等奖金牌,这些正是以张謇创办的企业为代表的近代南通民族工业辉煌的缩影。
无锡的工商业发展可以追溯到1895年杨宗濂、杨宗瀚兄弟创办的业勤纱厂,至20世纪初,荣宗敬、荣德生兄弟以及周舜卿陆续创办了茂新面粉厂、裕昌丝厂等近代工业,使无锡成为中国民族工业的发祥地之一,使其有“小上海”之称。其中裕昌丝厂和保新面粉厂(即茂新面粉厂)的产品分别在博览会中获得了金牌和铜牌,这是对近代无锡民族工业发展的肯定。
吴县(即苏州)得奖展品有一半与丝织业有关。苏州为中国丝绸的故乡,到明清时期,苏州丝织业发展到鼎盛阶段,苏绣位居中国四大名绣之首。民国时期,苏州近代丝织业获得了发展。1912年9月,江苏省立第二工场在苏州创设;1914年,谢守祥等创办苏经纺织厂,将木机改进为手拉铁机工厂。巴拿马博览会中苏州刺绣和缫丝获奖,正是苏州丝织业发达的反映。
徐海道所属县未有得奖。近代以来因为自然灾害频繁、兵乱频仍等原因,徐海道地区相对于省内其他地区而言,其经济发展程度相对较低,虽然也有很多产品参会,但其品质相对较低,以致未能获奖。
从江苏展品得奖门类来看,农业类60个,制造工艺类57个,教育类33个,文艺类16个,美术类1个,社会经济类1个,转运类1个。
江苏各门类中农业类得奖最多,说明当时的江苏农业仍然是最重要的产业。
教育类亦较多。江苏历来文教昌盛,非常重视教育,这次博览会中教育类得奖较多亦可反映江苏重教传统。
从奖励展品来看,江苏得奖物品中丝织品较多,其包括丝、丝经、绣品、水色丝绒线、鹅牌丝等。丝织品得奖较多,其与中国近代以来工业发展现状相吻合。当时中国因为资金缺乏、技术落后等原因,近代民族工业中轻工业较为发达,其中又以近代丝织类企业发展较为迅速。
江苏得奖物品中酒类亦较多,现将各道得奖酒梳理如下:
沪海道:活血酒、白玫瑰酒、五加皮酒、柠檬酒、桂花露酒以及其他酒;
苏常道:玫瑰酒、白玫瑰酒、加皮酒、药酒以及其他酒;
金陵道:卫生酒;
淮扬道:酒。
根据梳理情况可知,江苏获奖酒类分为药用酒(活血酒、加皮酒、药酒)以及饮用酒(柠檬酒、桂花露酒、玫瑰酒、酒)两类。
玫瑰酒、柠檬酒应该是近代以来由外国传入的新式酿酒工艺的产物。淮扬道泗阳县获银牌的酒为泗阳三义酒。当时在决定哪家酒坊的酒去参赛时,洋河镇罗家酒坊、陈家酒坊和薛家酒坊三家酒坊得分相同,三家酒坊自行协商将各家酒坊的酒合而为一,并命名为“泗阳三义酒”。
由江苏酒类获奖情况可以看出:近代以来,一方面以白酒、药酒等为代表的传统酿酒业继续发展,另一方面由西方传入的柠檬酒等西式酿酒业获得了一定发展。
根据巴拿马赛会章程,赛会展品奖励等第由高到低分为六个等级:
1、最高分數者奖大奖章;
2、自九十五分至一百分奖荣誉奖章;
3、自八十五分至九十四分奖金牌奖章;
4、自七十五分至八十四分奖银牌奖章;
5、自六十分至七十四分奖铜牌奖章;
6、在一定情形及特别理由得以奖词(无牌)奖励之。[4]
经统计,江苏展品得大奖章11个,在全省各类奖项中占比约为7%,全国同类奖项占比约为19%;荣誉奖章17个,在全省各类奖项中占比约为10%,全国同类奖项占比约为23%;金牌54个,在全省各类奖项中占比约为32%,全国同类奖项占比约为21%;银牌48个,在全省各类奖项中占比约为28%,全国同类奖项占比约为14%;铜牌23个,在全省各类奖项中占比约为14%,全国同类奖项占比约为10%;奖词16个,在全省各类奖项中占比约为9%,全国同类奖项占比约为7%。
由统计可知,江苏省金牌及以上奖项比例占全省各类奖项比例约为一半,说明江苏省产品品质得到了博览会的认可;江苏省金牌及以上奖项占全国同类奖项比例达到20%左右,以一省之力占全国的五分之一,可以看出江苏省各类产品与全国其他省相比具备一定的竞争优势。
美国于1914年正式邀请中国参加巴拿马博览会,当时的北京袁世凯政府对参会很重视,将此事作为中国走向国际舞台的一件大事。袁世凯责成农商部全权负责参赛事宜,张謇当时正任农商部部长。
张謇对参会事宜极为重视,积极筹备成立巴拿马赛会事务局,并负责一切有关巴拿马博览会的事务,向各省征集展品。
由于张謇的精心组织,中国展品共获得1211枚奖项,其中大奖章57枚,荣誉奖章74枚,金牌258枚,银牌337枚,铜牌258枚,奖词227项,在全部31个参展国中独占鳌头。[5]
当然,巴拿马博览会的奖励含金量还需打一定折扣。赛会组织者“不肯专执己见,往往为竞奖者之言是听”,“但循竞奖者之意给奖而已”,因此不能过分夸大此次博览会中国所取得的成绩。
当时南通参赛的物品很多,其中获奖的展品有13类[6](见表1)。
从表1可以看出,获奖展品的出品人为大生纱厂、通海垦牧公司、乔毓辉、南通农会、南通农业学校、制盐公司、吕四盐公司等,而这些出品人除了乔毓辉外,其他或多或少都与张謇有关,很多都是张謇一手创办的,说明张謇在南通兴办的实业取得了较大成就,带动了南通近代民族工业的发展。
巴拿马万国博览会,是中国参加的第一个世界性博览会,而中国能够成功参加此次博览会,并且得奖数能够在参赛各国中排名第一,江苏人张謇等发挥了巨大作用。近代以来,因为有着文教、丝织业和酿酒业等历史发展基础,江苏文教、丝织业和酿酒业在这一时期也获得了一定发展,并在博览会中斩获各类奖项。巴拿马博览会上江苏金牌及以上奖项占全国同类奖项比例达20%以上,说明近代江苏经济发展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但因经济发展地区差异,江苏各地得奖数也呈现出明显差异,以沪海道、苏常道等为代表的沿江苏南地区得奖数遥遥领先,而整个徐海道地区竟未得一奖。在江苏各得奖门类中,农业类占比最大,这说明江苏虽然在逐步走向近代化,但农业仍然是最重要的经济部门。
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中国虽然得奖总数排名第一,但与列强差距明显,《报告书》作者认为“虚名浪得,何足自豪。实利所归,殆非我有……我国出品,……优劣杂陈,瑕瑜互见”[7]。巴拿马博览会让江苏各界开了眼界,为江苏产业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之后不出数年,以纺织工业为代表的江苏近代工业迅速发展起来。[8]
注释与参考文献
[1][2][3][4][6][7]江苏省长公署实业科编辑:《江苏办理巴拿马赛会报告书》,1917年版,第1、5、106、116-117、106-110、5页。
[5]徐德泉、赵晓生:《张謇与近代中国世博路》,《张謇研究》2010年第2期,第1-8页。
[8]周德华、周寄韵:《江苏丝绸与世博会》,《档案与建设》2003年第6期,第39-40、4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