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博物馆的社区参与机制

2021-06-21 12:58骆源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1年9期
关键词:社区参与文化保护

骆源

摘 要:生态博物馆作为一种新的博物馆理念被引入中国,其建设初衷是有效保护全球化发展下的人类文化多样性。为了让被强势文化包围的弱势文化得以繁衍生息,中国少数民族地区陆续建设了许多民族生态博物馆,弥补了之前传统博物馆的不足,对少数民族文化实行“活态保护”。然而生态博物馆在中国肩负着保护和开发民族文化的双重责任,在其本土化的过程中也存在很多弊端:生态博物馆的使用主体之间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这些冲突应该如何协调?旅游活动带来正面效应的同时,也给当地生态和文化造成冲击,我们该如何保护传统而又脆弱的少数民族文化?在管理上,如何建立有效的运行机制?文章旨在揭示中国生态博物馆的发展路线,寻求更好的工作模式。

关键词:生态博物馆;文化保护;社区参与

1 生态博物馆理念

1.1 生态博物馆理念的产生

20世纪中期,人们开始关注我们生活的家园和生态环境。当时正是博物馆学快速发展的时期,在保护文化多样性和保护环境的历史背景下,人们开创了生态博物馆这个新模式,学者们将遗产与环境联系在一起,1972年在国际上开始了生态博物馆运动。20世纪30年代,在法国,乔治·亨利·里维埃成立法国国家民间艺术和传统博物馆,其被认为是生态博物馆的创始人;在里昂,农民协会主张建立一个“活博物馆”。此后,生态博物馆理念在世界各地广泛传播:加拿大开设大众博物馆学课程并建立解释中心,提高居民的认知;美国将生态博物馆看作信息中心,社区居民对社区的管理和遗产保护都有决策权和参与权;挪威建立了111座生态博物馆。这些反映小地方社区的“民俗博物馆”在很多方面都具有进步意义。生态博物馆集保存、记录、教育、研究等多功能为一体,同时其服务对象扩大到了社区居民、外来大众、研究目的地的学者和专业机构,专家的介入使当地生态博物馆的建设得到更专业、更正确的引导。

中国生态博物馆之父苏东海将生态博物馆定义为:“对自然环境、人文环境,有形遗产、无形遗产进行整体保护、原地保护和居民自己保护,是人与物及环境处于固有的生态关系中,使之和谐向前发展。”由此可见,我国的民族生态博物馆的建设初衷是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大力保护和弘扬优秀的民族传统文化,实现“文化就地保护”。“生态博物馆的特征是整体保护、原地保护、自己保护和动态保护。”①与传统的博物馆“建筑+收藏+专家+观众”的保护模式相比,生态博物馆“地域+传统+记忆+居民”的新模式,使人们越来越注重保护民族文化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生性。

1.2 社区参与理论

生态博物馆的中心理论是社区参与和文化主人意识。社区参与在生态博物馆建设过程中有着重要的积极效应。首先,社区参与有利于传统文化的保护,使传统复归与保持,强化了社区认同,萌生社区居民的保护意识,使社区有能力保护自身文化;其次,社区参与推动了乡村都市化,旅游发展加速社区人口结构化、经济发展推动社区经济多元化、社区参与带动乡村居民生活方式的都市化,促进居民思想观念的现代化。

社区参与是社区为了自身的发展在外界指导下寻找适宜的发展道路。政府自上而下的推行和社区自下而上的参与,是现代化的双向互动进程,社会的整体发展有赖于基层社区发展的推动。社区居民的主动性参与是社区发展的内在动力,社区参与的主体是社区居民,客体是社区的各种事物,它不仅能实现社区价值的整合、社区的发展,还能成为社会发展新的驱动力和生发力。社区发展是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各方面在内的系统工程。

2 生态博物馆在中国肩负双重任务

2.1 生态博物馆理念被引入中国

我国博物馆学者苏东海一直致力于生态博物馆的建设和研究工作,1986年他在《贵州“七五”期間发展博物馆事业规划》论证会上呼吁建立生态博物馆,1995年他正式提出在贵州省建立一个生态博物馆并描述其概念。后来,苏东海与挪威的学者合作制定了《在贵州梭戛乡建立中国第一座生态博物馆的可行性报告》,1997年签署《挪威合作开发署与中国博物馆学会关于中国贵州省梭戛生态博物馆协议》,于1998年成功建成中国第一个生态博物馆—贵州省梭戛乡长角苗生态博物馆,首次在中国实现了生态博物馆“原生地保护”这一核心理念。

2.2 生态博物馆在中国发展经济的特殊性和管理特殊性

那么生态博物馆这个舶来品在中国发展如何呢?杰斯特龙曾评论说:“中国的管理层对生态博物馆的认识存在差距,中间管理层存在旅游发展的误解。”①生态博物馆作为一种普遍的理念,在发展之初是因反对传统博物馆提出的,因此在定义上它具有不成熟性,里维埃曾经三次给它下定义,最后一次把生态博物馆描述成“一个进化的定义”,这就意味着生态博物馆才刚刚起步并将长久发展,人们将会逐渐修改和完善这一领域。

任何一种外来文化,都必须与本土实际相结合、相适应。在中国,生态博物馆理念需要面临的最大实际便是我国国情乃至梭戛乡的情况。在我国,少数民族文化大多分布在偏远闭塞的地区,经济落后,人们的生活方式也依然处于前工业化时代,这样原生态的、保存完整的、独特的资源为创办博物馆提供了独特优势。事实上,中国引入生态博物馆的最初设想是将它作为一种有效保护民族文化的旅游开发形式。但是在这样的地方建立博物馆,首先要处理好村民的意见,取得村民认同的首要条件就是帮助他们获得物质利益,因此中国的生态博物馆还担负起了另一个任务—脱贫。博物馆工作组在梭戛乡帮助村民修建了道路,通水通电,村里还建立起希望小学,将孩子们送进课堂学习。在这一点上,外国专家是持反对态度的,他们认为长角苗族女孩接触学校的知识会污染她们的心灵,造成传统绣染技艺在文化上的混杂。而苏东海先生则坚持这样的做法,他认为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什么应该得以继承,什么应该改造,是由本民族决定的,我们不能仅仅站在自己的观点和立场上要求这些村民保持原状,还应该尊重当地政府和群众要求改善生存状态的愿望。②一个民族的文化变迁是不可避免的,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帮助他们建立文化记忆工程,将濒临消失的文化和艺术等用各种信息记录手段储存下来,供后人追溯。

在中国,生态博物馆除了在促进经济发展上的特殊性,管理方面也有特殊性。首先,在隶属上,生态博物馆作为一个机构是条块化和直线式的重合,它同时属于国家文物局的下属单位和当地政府管辖单位,因此当两部分职能发生冲突时,我们应该找到民族文化保护和旅游发展的平衡点;其次,在体制上,与一般博物馆相比,生态博物馆并不仅仅作为一个文化单位而存在,它也作为一个民族聚居的社区,受到国家行政管辖,因此它的传统领导和政府行政领导相重合,长角苗人有自己的寨老、鬼师、寨主,政府管辖后委任的村长作为寨主来管理一村的日常事务,而寨老仍是至高无上的象征。

2.3 生态博物馆的贵州原则

怎样将生态博物馆本土化,以及怎样使它与当地政治、经济、文化的实际结合起来?在总结梭戛生态博物馆工作的基础上,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经验:在经济上,鼓励当地群众经济观念的改变,用保留的资料帮助他们认识和保持原来的生态平衡和传统民族文化的价值;在文化上,使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更好地结合,我们不能像后工业时代一样一味地追求回归自然,也不能阻挡民族文化吸收外来文化和发生演变,我们能够做到的是使他们在被强势文化包围的位置上保持原来的民族自信,认同和传承自己的优秀传统;在管理上,运用生态博物馆的自主管理和中国行政管理相结合的方式,以达成多方面的沟通和利益协调。“在这个贫穷的民族村寨我们创建生态博物馆的基本做法是:发展经济、改善民生、保护遗产、发扬文化;我们的具体目标是:保护环境的历史风貌和文化特色;保持村寨的历史记忆和文化传承;树立村寨居民的主人意识;提高居民的文化水平,迎接自己的明天。”

2000年8月9日,中挪专家和贵州生态博物馆的村民代表、地方政府管理层共同商讨,确立了“六枝原则”,作为建设和发展生态博物馆的指导原则,对于保护民族文化也具有普遍指导意义。贵州生态博物馆也订立了以下原则:一是本土化,二是政府主导、专家指导、村民参与的工作模式,三是既要保护文化,又要发展经济。这样的贵州生态博物馆模式逐渐被国际认可。

3 中国民族生态博物馆走向专业化

各个少数民族地区汲取贵州经验,建立起自己的生态博物馆。2001年内蒙古建成了中国北方第一座生态博物馆敖伦苏木草原文化生态博物馆;2003年广西南丹白裤瑶生态博物馆建成;2006年西双版纳布朗族生态博物馆建成,同年广西民族生态博物馆的“1+10”项目推出。

此外,我国生态博物馆开始由贫困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发展到城市地区、工业区及富裕的农村。浙江安吉在2009年开始建设世界上最大的生态博物馆群,一口气建“1+35”个汉民族传统文化生态博物馆,它设立了“信息资料中心”,有“自然生态”“历史文明”“民俗风情”和“产业生态”四类展示项目。在展示活动中,当地居民将自己家的东西拿到博物馆展示,呼应了建馆的初衷—展示当地人文遗存,同时当地居民也负责博物馆的经营管理和日常事务的维持。

随着这些新型模式的生态博物馆的兴起,中国生态博物馆开始了第二代的发展,走向更加专业化和博物馆化的道路。

4 提高社区参与水平

4.1 生态博物馆多元使用主体的利益分析

生态博物馆的发展正在走向兴盛,只有真正坚持了整体保护、原地保护、自己保护和动态保护的工作原则,才能使生态博物馆在长远中取得发展和生存的机会。目前我国生态博物馆最基本的矛盾仍旧是历史、地理和文化地位等因素影响下的民族民间文化生态保护与社区发展的矛盾,最突出的难点则是世界生态博物馆中心理论—“社区参与”与“文化主人意识”理念在实际操作中的贯彻与推进问题。建立一个合格的生态博物馆是很难的,巩固则更难,关键是生态博物馆的理想能否成为居民自己的理想,能否和居民荣辱一體,同呼吸共命运。从文化代理回到文化自主,需要村民历经利益驱动层面到情感驱动层面,再到知识驱动层面的心理变化。在此过程中,不仅要考虑原住民,还要考虑由外部主体比如旅游者、文化保护科研人员、政府等共同构成的社区多元化使用主体,他们之间的价值取向的均衡是建立社区新平衡的前提。

在中国的特殊国情之下,开展生态博物馆工作所面临的矛盾和冲突重重,究其根源主要是对利益的追求,各方面的利益错综复杂,有几个利益主体的冲突也有一个利益集团内部的矛盾,如果这些不处理好,就无法进行生态博物馆的运营,更破坏了少数民族地区的民族文化。在此先分析生态博物的多元化使用主体之间的利益关系:

首先是政府和当地居民。民族生态博物馆地区与当地政府都追求经济的发展,随着新景区、新产品的开发,不断有人卷入,但是在利益分配中,当地居民通常处于被忽视的状态。政府占主导地位,农民的意见未经过征询,导致时常面对村民的强烈抗争;村民的利益诉求越来越强,参与能力增长提高了利益诉求,自我意识和民主意识有所增长,因此急需要将冲突控制在一个稳定的制度框架之内。同时,在当地居民内部也出现了分化,村民们在参与旅游的过程中存在竞争关系,原来没有太多利益交叉的社区关系变得复杂和紧张起来。他们各自的利益取向不尽相同,本身不同的经济条件、社会资源也影响着各自的参与程度和既得利益。这些都影响着村民对于生态博物馆建设的态度,并且多表现出支持和无所谓的态度。他们最关心的依然是经济利益。

其次是旅游者和当地居民。游客进入一个新的地方多是抱着“神圣的旅程”或是“帝国主义的心态”,缺少日常生活约束后的游客会放纵精神、寻找愉悦。缺乏必要的尊重会与当地居民产生冲突,此外游客带来的现代文明的物质会对社区民族文化产生很大影响。少数民族地区被同化的命运似乎无法逆转,在毫无约束的大量来访游客的冲击之下,社区居民对待旅游活动的态度由愉悦变成冷淡、愤怒,最后反抗游客的进入。因此,在民族生态博物馆的开放中,我们需要引入新的工作方法保护民族文化免受或少受侵犯,并促使旅游可持续发展。

最后,生态博物馆模式还介入了专家这一非营利性民间组织。他们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当地居民的利益诉求,同时指导和约束政府的经济开发工作,在旅游活动中设计保护民族文化的屏障,专家和研究机构逐渐成为保护和发展少数民族文化的重要力量。

4.2 少数民族地区的社区参与现状

我们也从中寻找到了各个利益主体的共同追求:社区居民既要求保护本民族文化又要求发展本地经济,政府希望保持旅游特色并从中获取利益,游客在享受民族文化熏陶的同时要求高水平的公共设施,专家学者抱着保护民族文化的初衷,寻求平衡多方利益的机制。既然保护民族文化和促进社区经济发展成为众望所归,文化遗产保护者又该如何找到共赢机制?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多元使用主体的主次关系,根据“六枝原则”,当旅游和文化保护发生冲突时,应优先保护文化。在社区参与理论的指导下,我们要加强对生态博物馆村民的利益分配和发挥其主体作用的重视。然而现在的主要情况是,村民们的参与积极性高,他们还停留在利益驱动的心理层面。从民族文化旅游中获取经济利益,利用生态博物馆解决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改变当地落后的生活方式和单一的小农经济等,是村民参与民族文化旅游开发的根本动机,这就导致他们经常会忽视旅游的负面影响。

其次,村民们的参与程度低、参与能力弱。一方面,真正有民主参与意识和有机会参与政治的农民为数不多,农民参与只是维护自身利益的手段,并没有内化为自觉的目标和价值。闭塞的地域造成少数民族地区多数人受教育程度低、信息更新慢,客观上政府管理者和专家们很少问及当地居民的意见。另一方面,现有的参与机制也缺乏偏向当地村民的政策,村民们缺乏表达自己声音的有效途径,无法按照制度规定的那样参与村庄政治事务,其参与的程度范围和频率十分有限。

4.3 应做的努力

我国在提高社区参与水平的工作上应该做如下努力。

在硬件设施上:严格规划生态博物馆范围和民族文化的保护内容。包括对生态博物馆的核心区、严格控制区分层;包括民居建筑、文物及历史见证物、服装、文学艺术、传统工艺和水源、耕地、稀缺植被等自然资源的划定与保护。①同时建立资料信息中心,通常要注意其外观和内部空间使用和规划,突出民族特色。

在管理体制上:第一,提倡政府有限的主导,并为少数民族村民提供民主参与的制度平台,地方政府应该摆脱经营者的角色,转变将生态博物馆视为一项工程项目来开发的做法,应该努力充当旅游活动和少数民族文化利益冲突的协调者,制定合理可行的社区参与规范。第二,推行参与式发展,提高村民的参与水平和参与能力,以此推进文化记忆和传承工程。例如,对全体社区居民做传统文化价值和旅游影响的教育和引导,培训生态博物馆的从业人员,对社区青少年进行传统工艺培训,培训社区组织和社区精英,发挥带动作用。第三,建立村民自治协会等社区组织能够使社区参与的利益诉求得到重视,并且使村民们提出的要求更加合理化和具有代表性。第四,要重视发挥专家的作用,专家和民族文化研究机构有利于辅助相对弱势的社区,制衡占主导地位的政府,为政府和社区提供科学的规划思想,并起着舆论监督的作用。

在引导和约束各类人群的社区参与上:对于社区村民,应该根据当地人的心理和行为模式,找对方式方法,才能有效引导少数民族地区居民参与到经济发展和保护文化协调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上来。对于外来访客,应该针对不同的来访目的和行为特点制定相应机制,引导和控制外来影响的方向和程度。例如,新提出的“帷幕理论”,将民族文化保护的区域划分为“前台”“帷幕”“后台”:“前台”作为少数民族自觉展示民族文化的舞台,加入更多适应旅游开发的元素,使游客在享受旅游体验的同时促进少数民族同胞对文化的自我认识和保护。“帷幕”是一个缓冲区域,如资料信息中心,使人们以更加严肃和尊重的态度对待本地文化,减少不必要的恶劣影响。“后台”是完整、原生态的民族文化和少数民族生活方式。这样,我们能减轻现代旅游活动开放对传统民族文化的冲击,保全民族文化的精髓,同時利用旅游收益支持生态博物馆的日常工作,促进少数民族文化的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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