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战 周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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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佛雷德-丢勒(1471-1528)生于德国的纽伦堡,是德国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艺术家。他一生的艺术实践涉及油画、版画、以及艺术理论。其中木刻版画和铜版画创作在他的艺术成就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著名作品有《启示录》《忧郁》《圣哲罗姆在书房中》《骑士、死亡与恶魔》等,他的版画作品深受中国版画艺术爱好者的喜爱,其作品的艺术魅力在笔者看来主要有三个方面。
根据黑格尔美学的观点,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因此,艺术美就是艺术理想,即艺术作品的创作目的在于表现艺术家的理想。而这一理想的表现是借助艺术形象的塑造实现的。作品中的艺术形象又必须存在于一定的环境之中,即典型人物必须存在于典型环境之中。黑格尔上述思想主要是针对叙事文学中的人物形象与这一形象所蕴含的思想意义而言的,然而,艺术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及其所蕴含的思想情感,其最终源泉依然是现实生活,离开了生活,艺术家的思想情感自然也会枯竭。 “ 丢勒也谦逊地表明艺术家没有能力创造出比神所创造的自然之物更为出色作品的观点,他认为只有从自然之物中提取法则的行为才是艺术家的工作。 ”[1]究其根源,艺术作品的形象与内涵是艺术家对生活的理解和把握。因此,艺术家的创作素材和思想最终产生于一定时代的社会生活之中。这一点不仅仅适用于叙事文学,而且适用于一切艺术创作。丢勒的版画作品之所以呈现出这样一种形态,是艺术家对15至16世纪德国乃至欧洲社会生活认识和感受的结果。这一时期的德国乃至欧洲正处于文艺复兴这个时代潮流的中期,而在德国,由于政治上的四分五裂,封建领主与农民的矛盾激化,最终引发了马丁路德领导的宗教改革。丢勒的许多版画作品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创作的。因此,人文主义思想和宗教改革的精神自然会在他的作品中有所表现。如创作于1514年的一幅铜版雕刻画《忧郁》,尽管许多鉴赏者和评论家们对作品没有完成全面的解读。但从已经明确的一些内容来看,这幅作品可以肯定是借助忧郁的表情形象来表现人类自觉探索的伟大精神。
作为观赏者,画面上的内容多具有一定的隐喻意义。但是,蝙蝠翅膀上的 “ 忧郁‘Ⅰ’ ” 应该代表这幅画的主题。忧郁的含义该如何解读,当然应该联系作品产生的背景-文艺复兴。文艺复兴思潮的核心是倡导人文主义,而人文主义的主张则在于以人来对抗中世纪主宰一切的神。在于揭示人的理性的本质,呼吁人应该以自己的理性思维能力重新认识自然、社会以及人自身等一切现象。人的这种理性属性的认识,并非文艺复兴的独创,早在苏格拉底时代就已经明确提出来了,苏格拉底到处与人辩论其实就是人类依靠理性去分析认识一切现象的一种形式。从这个方面来说,文艺复兴倡导的人的理性精神也是古希腊关于人的本质思想的复兴。人类历史上这种精神上的继承关系,表现在各个方面。因此,我们也可以从《忧郁》这幅艺术作品中看到这种表现。而作品体现 “ 忧郁 ” 含义的形象主要在于有翅膀的女人的表情(如图一)。欧洲人对‘忧郁’的理解不同于我们现在,他们把忧郁的气质和天才的概念联系在一起,认为这种有气质的人,具有非凡的创造能力。丢勒通过这个形象的塑造赞美了当时欧洲人文主义者表现出的对客观世界执着的探索精神。 “ 又如铜版画《骑士、死神与恶魔》描绘的了一个身穿盔甲、腰佩利剑、手执长矛的骑士。 ”[2]他无所畏惧的穿过迷茫的森林,在他前进的路途上,布满狼藉的颅骨、身前身后怪兽、恶魔、死神出没,但他视若无睹,义无反顾的向着那遥远的城堡坚定地前进。据此,我们可以认为作品中的骑士,代表的是人文主义提倡的忠于职责和信念,不怕艰险勇于追求和超越的精神(如图二)。
图一《忧郁》
此外,联系丢勒一生的成就,也可以让我们对这幅作品的主题作表现人的探索精神的联想。丢勒本人就是一个具有极强探索精神的人,就绘画成就而言包含油画、水粉画,木版画、铜版画方面,就理论著述而言则有《人体比例四书》《绘画概论》《筑城原理》,涉及艺术理论、几何学、建筑学。可以说他的成就堪与达-芬奇媲美。他们都充分体现了文艺复兴时期所倡导和赞赏的勇于探索的人类的伟大精神。
图二《 骑士、死神与恶魔》
丢勒版画作品的艺术魅力除了表现时代精神的思想内容以外,在艺术表现方法和黑白灰色调控制方面也具有引人入胜的效果。圆润流转、松弛有度、成竹在胸的线条雕刻技巧使得丢勒铜版画作品在艺术史上占有及其重要的地位与美学价值;用线条塑造出的黑白色调变化使其铜版画作品摆脱了色彩的绚烂,形成了一种简约的力量之美。
丢勒的版画作品常常借助各种线条来表达物象。 “ 丢勒总是将欧洲北方文化的特色以及人的精神和情感寄托于线的表现上。总的来看,丢勒木版画都以不同的线,通过不同的方式构成不同层次的灰色来塑造形象。 ”[3]如《忧郁》,作品充分运用了多种线条形式,使相关的内容表现的逼真细腻。如彗星出现的天空使用的是呈放射状态的直线,而且疏密有致,分布均衡,恰好突出了彗星突然出现的瞬间景象。画面中成多面体的大石块则采用直线表现,通过直线的僵直,以及邻边两条直线形成的角,从而突出了石块的沉重。卷缩的狗的刻制则采用弧线的形式,并将线与面结合,突出骨头撑起皮肤的瘦削效果。此外,人物衣服的花边、褶皱则采用长短不同的直线和曲线,使衣服显得更具立体感。又如《圣哲罗姆》,作品在表现射入室内的阳光时采用的是直线和斜线构成的面,并与周围阴影部分相区别,如窗框、窗台、桌面和顶棚等能够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此外还利用对比的方式表现阳光照射的效果,如桌子下面的阴影和哲罗姆投在身后墙面上的影子,都是借助线条的疏密来表现光的投射效果。
通过干刻线条的组织与编织呈现出不同灰度的色调也是丢勒作品艺术魅力所在。黑与白在西方视觉美学中是一种对立的关系,而在中国哲学中则是一种统一的关系,正所谓 “ 万物负阴而抱阳 ” ,故黑白两色是至简之美。谢秋先生也曾指出: “ 黑白灰是以哲学和美学思想为依托,以黑白灰产生的思想渊源为开端的结构关系。 ”[4]丢勒的作品具有北欧画派追求自然真实的特点,亦是黑白灰色调的极致表达,因此,在作品物象的色调关系处理上,不是采取粗线条简约写意的形式,而是特别注重通过阴刻线条的粗细以及间距来表达不同色调,力求达到丰富的层次关系。如《骑士、死神与恶魔》,作品针对所刻画形象不同部位的特点变换刀法使其呈现出不同的黑白灰色调关系,以达到写实的效果。如在刻画马的脖颈、腹部 、腿部、臀部以及人的肩膀、胸部、手臂和腿部的时候则采用旋刻的刀法表现出微妙的灰色调,使这些地方的起伏变化显得圆润、流畅、自然生动。而在刻画马鬃、马尾、马的眼睛、鼻孔以及人的面部器官和表情时则采用点刻刀法,使这些细节部分呈现出重灰色的色调,以增强细节部分的层次关系,鲜活而富有情趣。
丢勒的版画作品具有雅俗共赏的特点,这种特点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表现在作品选材上。从作品题材看,丢勒的版画作品既有主题比较隐晦的形象,如《忧郁》这幅作品对于缺少文艺复兴时期历史知识的读者来说是比较费解的,作为普通人大多会针对忧郁这个题目,对画面做情感的追问,而这样的追问往往会较远地偏离作品的主题。而对于熟悉文艺复兴这段历史,尤其是广泛阅读过文艺复兴时期文学作品的观赏者来说,人们或许会联系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莱特》中这位忧郁的王子来理解作品的忧郁意义,尤其是哈姆莱特关于人的本质的思考与追问,观赏者也许会借助这位凸显出人文主义者特点的王子的性格,从而跳出情感的范围,把忧郁的原因归结到人类对未知的探索方面来。又如《启示录》这组由15幅作品构成的版画组画,在题材上取材于《圣经新约启示录》,对于信仰基督教的观赏者来说并不陌生,他们可以从宗教精神的立场加以理解。而对于熟悉文艺复兴历史的观赏者,则可以从约翰那沉着稳重的表情上,从彼得平静温和的表情上,从保罗发青的脸色、紧缩的眉头、愤怒的目光上,从马可乌黑的卷发、苍白中泛着蜡黄的面容、茂密的络腮胡须以及囧囧的目光上发现。这四位人物已经不是圣经中虔诚的基督教先知的样子了,而是参与战争的农民,他们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捍卫真正的仁爱与正义。再如,《圣哲罗姆》,对于普通观赏者也许只把哲罗姆当做一位具有坚定信仰的修士,但对于具有欧洲文学作品阅读经验的观赏者来说,看到哲罗姆的书房,则很容易想起歌德的《浮士德》,把哲罗姆与那位自强不息,永无止境追求改变世界造福人类的浮士德相联系。
第二,有选择的使用隐喻形象。丢勒的版画作品中包含着大量的隐喻,这些隐喻有的深奥,有的浅显,从而使不同的观赏者获得不同的感受。 “ 1513-1515年完成的作品《骑士、死神与恶魔》《圣哲罗姆》《忧郁》,都可以列为画家的内容最为复杂的版画,这三幅铜版画可算是丢勒的杰作。每一幅都充满了起劲也无法完全解释出来的象征意义和隐喻。 ”[2]如《忧郁》中墙上钟玲下面填写不同数字的表格和蝙蝠翅膀上的字母 “ Ⅰ ”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很难理解。但是,有翅膀女人腰上的钥匙人们很容易想到权力,而系在腰间的荷包也很容易使人联想到财富。又如《骑士、死神与恶魔》,作品中的骑士象征 “ 坚强 ” “ 勇敢 ” “ 忠贞 ” 这是欧洲中世纪骑士文学中骑士形象的基本特征,骑士路途上遇到的恶魔、死神、骷髅也很容易使人将其理解为恐惧等艰险。再如,《启示录》组画中的《四骑士》,作品通过四位骑士手中的器物隐喻不同内容,画面从左至右依次刻画的是代表 “ 死亡 ” 的持三叉戟者、代表 “ 饥荒 ” 的挥舞天平者、和代表 “ 战争 ” 与 “ 杀戮 ” 的举剑者和拉弓箭者。四匹飞驰的战马冲向人群,肆无忌惮的践踏着扑倒的众人更加突出了作品所暗示的思想。使观赏者甚至有身临其境的逼真感受,仿佛听到了恐怖的惨叫。
总之,丢勒的版画通过贴近时代的思想内容和丰富的艺术表现方法,以及多层次的隐喻所包含的丰富的含义,铸就了作品的经典地位,他的版画作品的艺术魅力将永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