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恩师陈秉章先生,我的耳边就会响起首届“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著名数学家吴文俊院士回忆老师陈省身先生时说的一句话:“恩师是机遇!”
调入实小
我是1984年江苏省泰兴师范毕业的学生,我们那一届是初中毕业入学中师的第一届。工作第一年,我们被分配到乡镇。不过一年后,我就调到了实验小学。直到2004年,我读到《江苏教育》8B版“典型”栏目报道《让爱的雪花静静地飞——记仪征市实验小学语文教师丁雪飞》一文才知道,当年实验小学教师紧缺,恩师陈秉章校长专程去泰兴师范挑选优秀毕业生的事。报道开篇是对恩师的一段专访:“听仪征实小原校长、语文特级教师陈秉章讲,他至今还记得1984年自己到泰兴师范,把丁雪飞选走的事。‘她啊,比较全面,文化素养好,会画会唱会跳。尽管陈秉章心里觉得这个女孩的条件做老师‘可惜了,但丁雪飞还是按照程序先下乡锻炼了一年,再回到仪征实小。”
当年的实验小学坐落在巍巍唐塔旁、泮池新柳边,几进平房里,古朴的校舍中,良师云集。就在我调入实验小学的那一年,恩师就获评江苏省第二批特级教师。虽然那个年龄的我对什么是特级教师没有概念,但恩师请全校老师吃包子的事还依稀记得,知道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喜事。因为那个年代物资还是比较匮乏的,我们刚刚工作的师范生每月工资仅有四十几元。有这样一位专家学者型校长当家,学校对我们年轻教师的“三字一话”基本功训练自然抓得很紧。记得每天放学后,我们都会练粉笔字、练书法,学校橱窗总会把我们的优秀作业展示出来,以资鼓励。我的粉笔字写得不好,便下功夫练,练得有时手拿不住筷子。虽然我一直没能练得一手漂亮的粉笔字,但字写得像刀刻还是那时的功夫。
公开教学
我是个积极上进的人,刚走上教学工作岗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做一名好教师。恩师很快就发现我要强、积极、做事投入、追求完美的品质,用恩师的话说就是“自奋”。恩师常对我们年轻教师说,不要做教书匠,要做研究型教师。那个年代的仪征实验小学就有图书室,有很多教育类的图书和杂志,一有空闲,我就找来看。我看斯霞老师的《我的教育生涯》,找霍懋征、李吉林老师的课堂实录依葫芦画瓢上课。多年后,我总结个人成长经验,其中一条就是“教学,从模仿起步”。
我工作之初没有评职称这一说法,大家会觉得公开教学是又苦又累的活儿,加上当时大专自学考试刚刚兴起,和我一样年轻的教师几乎都埋头忙学历去了,轮到我公开教学的机会自然就很多。我总是乐此不疲地上完一节又一节,得到恩师的指点也就更多一些。我们仪征有句方言—— “胡萝卜种在了人参地上”。我感觉我就是那根“胡萝卜”,种在了实验小学这块“人参地”上,在恩师的精心培育下,我走上了专业成长的快车道。
1988年,工作仅四年的我在获得仪征市语文教学比赛一等奖后,经市教研室王霖主任推荐,参加了扬州市小学青年教师优秀语文课评选活动。比赛的前一天下午,我背了个小背包独自一人来到扬州。当天晚上,我抽签后,独立备课,第二天直接上讲台,不像现在有一个团队的人帮着打磨。当年,恩师是评委,为了避嫌,我自然不可以分在他的组,即使这样,赛前我依旧见不到他。我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当时抽到的课文是看图学文《颗粒归公》,是根据泥人张的泥塑作品写成的文章,中间有这样一段:
那天,我弟弟拾了一篮子稻穗,正要送到队里去,那五只淘气的鹅以为又给它们喂食来了,嘎嘎嘎地追了上来。弟弟把篮子举得高高的,大声喊:“这是队里的,不给你们吃!”可是鹅一点也不听话,它们拍着翅膀,盯着篮子,嘎嘎嘎地叫着往上扑。弟弟左躲右闪,急得满头是汗。
我运用表演、教学小道具等一些现在新课程才倡导的教学方式,设计了情境再现学习活动,以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实现语言与精神同构共生。这样的学习活动在那个年代的课堂还是很少见的,而这一巧思妙想源于我在学校图书室的阅读。那次比赛,我不负众望获得了扬州市一等奖,当时身为扬州市教研员的文睿老师此后多年遇见我总会说:“小丁对扬州教育是有功的。”面对这份褒奖,我深知,功劳一半要记在恩师身上。如果没有恩师营造的浓郁教研氛围,那个年代我怎么会有这些阅读与成长!
这次活动,我也算“出了道”。以后市里面的各种各样的比赛、活动,常常出现我的名字。我很愿意接受这样的挑战,当作一种锻炼。虽然并不是每次都能拿一等奖,但是用恩师的话说:“小丁有一个长处——不灰心,哪怕失败了,下次再来,还是很主动。”
以研促教
我走上以研促教的道路,也是因为恩师的一句话。到了1994年,恩师看我整天忙着上课,就说:“小丁啊,你要写文章。不提升自己,过几年,人家就把你忘了。”我一听愣住了,自己老是抱着公开课,总有江郎才尽的一天,是该好好静一静了。过了三年,我的处女作在《实验研究》上发表了,此后笔耕不辍。翻阅我早年发表的文章,几乎每一篇都凝聚着恩师的诸多心血。每每翻阅这些文章,我的眼前总会浮现鲁迅先生笔下藤野先生为他修改过的讲义——“从头到末,都用红笔添改过了”——恩师予我,何尝不是如此啊!
1997年,我参加了江苏省青年教师说课大赛。在备赛的两个月中,我每天安顿好孩子之后,都要工作到夜里12点,熟悉教材、教参,翻阅各种相关的文章。那時候,家里还没有电脑,我下的是笨功夫,说课稿写了一篇又一篇,到参赛时已有厚厚一摞。那次,我拿了市一等奖、省二等奖。成绩倒也罢了,倒是那段“面壁”的时光使我受益匪浅,真的感觉自己在教学方面一步步成长、成熟。
1998年8月,恩师光荣退休了。但无论是对外教研活动,还是请他给教师、家长和学生做报告,恩师随请随到。我们的课堂里也时常会出现恩师的身影,他慈祥地微笑,频频地点头,让站在讲台上的我们也更多了几分自信。
就在恩师退休的那年年底,由于仪征市在苏教版教材实验中的积极作为,在教研室王霖主任和恩师的推荐下,我第一次获得了省级公开教学的机会。对于一位县级市的老师来说,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我也倍加珍惜。接到任务已是年底,为了这一节仅有几个字的识字课,我查资料研究汉字的演变,研究识字课如何教,制作教具,模拟上课情境,设想学生的种种反应,整整花了一个寒假的时间。一开学,恩师就约请专家、教研员前来,为我的这堂课把脉。1999年3月,我登上了苏教版小学语文教科书第八次培训会公开教学的讲台。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天突然寒潮来临,已近90高龄的斯霞老师自始至终坐在主席台我的课堂后面,我的影集中也就有了一张极为珍贵的与斯霞老师、王兰老师的合影。课后,专家称赞这节课极为成功,这也为我走向全国奠定了基础。
2000年开始,我跟随苏教版小语教材编写组专家进行全国培训。一路上,张庆、高林生、高万同等专家耳提面命,很多地方手把手地指点,我是走一路学一路。这一程,我长了见识,开了视野,交了朋友,换了境界。银川、郑州、武汉、重庆、柳州、海口、太原、石林、深圳……一路走来,新教材推广了,示范课成熟了,我自己也走进了教学艺术的新天地。但我深深明白,所有这一切都离不开恩师的栽培。
2012年,我来到南京工作,因为工作繁忙,每次回仪征总是来去匆匆,见到恩师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每次去看望恩师,他总是笑容满面地望着我,听我讲述工作、生活,以及对教育教学的实践探索与感悟。2020年国庆恰逢中秋,我去看望恩师,因为新冠疫情,我已经有一年未见恩师了。恩师双手托着下巴,仍是满面慈祥地望着我,听我讲述。
望着和我父亲一样年龄的恩师,我不禁感叹:恩师如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