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认为,儿童的精神生活内涵全在于“游戏”。论及游戏之于儿童的重要性,他说:“游戏是儿童的职务,玩具是游戏的工具。……儿童的视玩具,与木工的视斧斤,商人的视算盘,画家的视画箱,音乐家的视乐器同样重大。”即便是在极为贫困的环境、家境里,儿童都有强烈的热爱游戏的冲动与行为,谈及穷人家的孩子以长凳作为跷跷板,他说:“在贫民窟的环境中,这可说是一种十分优异的游戏设备了。我想象这两个穷小孩各据板凳的一端而一高一低地交互上下的时候,脸上一定充满了欢笑。……这种游戏的简陋,和这两个小孩的穷苦,只有我们旁人感到,他们自己是不知道的。”
在丰子恺看来,成人在进行游戏的时候,其“专注”程度很差,原因在于“成人的世界,因为受实际的生活和世间的习惯的限制,所以非常狭小苦闷”。儿童则不受这种限制,他们的世界是广大而自由的。因而,他说:“我企慕这种孩子们的生活的天真,艳羡这种孩子们的世界的广大。……我想,假如人类没有这种孩子们的空想的欲望,世间一定不会有建筑、交通、医药、机械等种种抵抗自然的建设,恐怕人类到今日还在茹毛饮血呢。所以我当时的心,被儿童所占据了。我时时在儿童生活中获得感兴。玩味这种感兴,描写这种感兴,成了当时我的生活的习惯。”
关注儿童的精神世界,重视儿童的游戏活动,让儿童在生活中获得感兴和情趣,李吉林和丰子恺同样爱儿童,也有着共同的游戏观。通过创设与优化各种情境,李吉林把儿童的学习生活游戏化,让学生在充满趣味的游戏中学习。丰子恺主张儿童之于游戏的热爱,必须通过艺术教育让他们得到情感的满足。他认为儿童全身心投入的“游戏”及其“兴味”,是无比纯粹和完美的,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人生的一种完满的状态。而在成人的世界里,人们往往为了生计而奋斗,这种功利性的追求,使他们牺牲了游戏的天性。儿童情怀和以儿童的眼光看世界,在这一点上李吉林与丰子恺非常相似。丰子恺有多方面的艺术才能且造诣很深,李吉林老师则是一位卓越的儿童教育家。同样重视游戏和儿童的游戏生活,丰子恺的着眼点在艺术教育,认为应该加强对儿童的艺术教育,以游戏化的艺术活动,让儿童获得精神的解放并提升审美的情趣。李吉林老师则是创造各种生活情境,让儿童在特定的情境中获得游戏化的感受,得到情感的陶冶和美的熏陶。
春天,李吉林认为应该让孩子看到百花盛开、万象更新的景色。她说:“当春姑娘的脚步近了时,我总是那么热切地等候着阳春三月的到来,以选择风和日丽的日子。当孩子们来到郊外,就会具体感受到春风拂面,享受明媚春光,仿佛看到春姑娘正在向他们微笑。”与丰子恺相比较,李吉林老师的境界更开阔,游戏形式更活泼多样,更富有教育性和贴近儿童。她说:“春天,我总是有意识地让孩子看到春天的使者——燕子,在柳枝间、在田野上疾飞的矫健身影,以及小蜜蜂、花蝴蝶在花间飞舞的充满美感的画面。生命总是呈现出一种永恒的美。”夏天,她引导孩子们倾听蝉叫蛙鸣,从整体到部分观察分析蝉、蛙的生活习性和身体构造,培养探究的兴趣;秋天,她让孩子去看一看南飞的大雁,引导他们去想象大雁南飞的艰苦历程、孤雁的忧愁,同时认识候鸟的特征;冬天,虽是万物萧索,但她认为,那冬眠的乌龟、雪后的小麻雀等等都可以诱发儿童用新奇的目光去看这色彩斑斓的世界。
对于儿童游戏与审美教育,丰子恺比较多地关注艺术教育,关注艺术美带给儿童的兴味,让儿童在生活中有忘情的投入,有愉快的童年。李吉林则将儿童的生活世界全方位打开,通过游戏色彩的学习或游戏活动,将自然美、社会美和文学艺术之美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游戏精神潛移默化地融进儿童的学习生活,“美”自然而然地成为教师和学生的共同追求,成为情境教育的最高境界。丰子恺重在观察、论述儿童游戏,宣传儿童游戏及艺术教育的重要。李吉林则从儿童的生活世界切入,带领儿童一起走进游戏的天地,在情境化的教学活动中,老师与学生共同创造着游戏,分享着游戏所带来的乐趣,获得精神的自由和审美的愉悦。
(叶水涛,著名语文教育专家、江苏省教育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