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黛博拉·尼科尔斯
在照片墙软件上,点击塞浦路斯视觉设计师哈亚提·埃夫伦的头像——戴着口罩的正脸照,即可进入他的主页。这位恶搞艺术家借助电脑剪切和粘贴技术,在自己原本只有黑白两色的照片上叠加了一只鲜亮的蓝色医用口罩。
这位爱开玩笑的艺术家近十年来都在对经典名家作品进行再创作。现在他最出名的作品是基于《蒙娜丽莎》恶搞的《科罗娜丽莎》,画中的丽莎用吸管扎穿口罩,吮吸着一瓶科罗娜啤酒。而在俄勒冈州的安东尼奥·布拉斯克创作的版本中,蒙娜丽莎只是戴了一只口罩。这两幅作品都已经成为社交媒体上流行的表情包,出现在T恤衫、手提包和马克杯上。埃夫伦还将萨尔瓦多·达利的代表作《记忆的永恒》改造为《科罗娜的永恒》,这幅作品再次让口罩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这幅画中,口罩周围还有其他防疫物资:洗手液、橡胶手套和柠檬古龙香水(土耳其人的传统消毒剂)。
自从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口罩——疫情的象征——已经成为全球艺术家的创作源泉,以各式各样的形式呈现出来:从诙谐的表情包到严肃的表达声明,应有尽有。有些国家强制要求人们佩戴口罩,在其他国家,这种要求起初是受到抵制的,口罩因此成为饱受争议的对象:它既象征监管和隔离,又象征着保护和关怀。
社交媒体为埃夫伦这样的数字艺术家提供了乐土,大街小巷也成了口罩藝术的画廊。近日,英国街头艺术家班克斯《戴报警器耳环的少女》中,女孩微微张开的嘴唇在一夜之间被戴上了一只防护口罩。这幅巨型墙画是模仿维米尔的名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而作,画中,一个发出刺耳声音的报警器取代了原画中耳环所在的位置。这幅作品于2014年首次出现在英国布里斯托尔的阿尔比恩港。此举究竟是出于保护的爱意还是出于对人们恐惧疫情的嘲讽,班克斯不予表态。
在洛杉矶的皮科罗伯逊社区,街头涂鸦艺术家哈杰克最近喷绘了两个面戴口罩、身穿连衫裤工作服的人物形象,他俩手持喷雾清洁剂、鸡毛掸子和真空吸尘器,以之作为抵御病毒的武器——毫无疑问,这是对我们抗击疫情收效甚微的揶揄。“在这样的时期,艺术创意能够帮助我们应对……当前所处的疫情危机,”他对BBC文化频道的记者说,“这幅画本身更像是对我们当前心理的写照。我们似乎在对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宣战,这让有些人陷入恐慌。我想用自己的方式诠释这种心理。”
德国摄影师马吕思·斯波利奇说,这种恐慌有时会让人变得盲目。斯波利奇的作品大多是人体特写照片,在最近名为《隔离》的摄影作品中,他用许多白色医用口罩遮住模特的眼睛、耳朵和嘴巴。他为这幅照片的注解是:“我们感官受限,孤独又恐惧,无法理性思考。”
就在以口罩为主题的表情包大量涌现的时候,现有的以口罩为主题的作品也赢得了更多关注。法国街头艺术家扎布为来自纽约的同行福克斯创作了一幅3平方米大小的肖像墙画,画中的福克斯戴着呼吸防护口罩。这幅画早在2019年初就为伦敦的红砖巷增添了亮色,在疫情期间,这幅墙画获得了新的意义,如今已被视为抗疫的代表性作品。扎布对BBC文化频道说,口罩已经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种代表着人们抵御病毒、自我保护的工具,有时真的会救你一命,这也是如今口罩形象如此深入人心的原因”。
有时,口罩元素让鲜为人知的艺术家备受关注,也让默默无闻的人成了英雄。29岁的蕾切尔·利斯特来自西约克郡庞蒂弗拉克特,她用墙画的形式画了一只巨大的口罩,并标注了“作者不是班克斯”。此前,她所作的系列墙画的主人公是一个戴着口罩的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的卡通小护士。这一系列画作已经在推特上走红,而她用这个标注让人们不再对画作作者的身份产生疑问。
利斯特原来的工作是为孩子的卧室画墙画,自从疫情暴发后,她能找到的工作越来越少,像墙上的颜料变干一样逐渐干涸。幸好后来她因受当地一家酒吧委托,创作了一幅致谢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的感谢横幅,这幅作品备受推崇,她也就接到了越来越多的创作委托,因此为公共医疗卫生服务献上了更多赏心悦目的赞礼。当前,利斯特正把这些画的复制品印刷出来,赠送给500位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的医护人员,同时拍卖自己的作品为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和威尔士亲王收容所筹款。“对我来说,口罩最明显的影响就是让人看不到别人脸上的笑容。口罩让人们的关注点重新回到他人的眼睛上,这让它极富表现力。”她对BBC文化频道说。
牛津市的肖像画家汤姆·克罗夫特同样用绘画的方式向医护人员在这场危机中做出的奉献致谢。疫情让他无事可做时,他决定免费为第一位联系他的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的工作人员创作一幅肖像画。很快,克罗夫特就创作出了曼彻斯特皇家医学院的急诊护士哈丽雅特·德金身穿全套个人防护装备的形象,她戴的厚实的3M口罩刚好呈现在画作中央。在社交媒体上,克罗夫特以“为英雄作肖像”为主题标签,邀请其他艺术家加入这项活动,与一线医护者并肩战斗。
克罗夫特对口罩的感觉是矛盾的。“口罩能起到防护作用,但它同时在病患和医护人员之间制造了屏障,还危及我们习以为常的人际交流,而人际交流是表达关心的重要方式。”他对BBC文化频道说,“相比而言,只看眼睛,很难读懂口罩下的面部表情。我知道这会增加病人的焦虑。”克罗夫特计划再次为哈丽雅特画一幅肖像,这次他准备画哈丽雅特在家里脱掉防护装备后,面带微笑、轻松自在的样子。他说:“我觉得把她工作和生活的两面都表现出来非常重要。这样能让人更好地了解护理人员的精神全貌。”
来自阿姆斯特丹的艺术家罗威娜·德林说:“朋友们调侃说我现在成了无所不能的多面手。”她也认为人们应当立即采取措施应对疫情。德林有一双巧手,她利用传统手工技能将缝纫和艺术创作结合起来,在运用手工和艺术解决口罩短缺问题的同时,她的事业也迎来了新的转机。
“我是一个手艺人:创作一些小玩意来应对当前形势,”她对BBC文化频道说,“我征询了医生的建议,谨慎挑选原材料,同时我也想给人们带来快乐。”德林最终制作出一批擦有蜂蜡的棉帆布口罩,有的绣着卷曲的八字胡,有的绣着乱蓬蓬的络腮胡,还有的绣着微笑的嘴巴,这批口罩的数量还在增多。这一大批别具新意的口罩在她简易的家庭作坊里制作完成后,就由水路运输到她的亲朋好友手中,或者在网上销售。“我喜欢那些绣着微笑嘴巴的口罩,”她说,“戴着微笑口罩去超市非常有趣。”
口罩也影响了时尚设计。2020年4月,尼日利亚的时尚设计师和名人造型师蒂安娜·法洛拉·拉瓦尼设计了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蒙面服装,以加强人们对病毒的重视。现在拉瓦尼旗下有一支裁缝团队,他们在她位于拉各斯的家中工作——目前那里强制要求佩戴口罩——他们用来自非洲的织物制作镶有珠宝外壳的口罩,用以出售或捐赠。
自制口罩是纳米比亚裔德国籍视觉艺术家马克斯·西登托夫的灵感来源,他创作了颇具争议的系列作品——《如何在致命的全球病毒中生存》,其中包括系列趣味照片。“疫情蔓延,医用口罩成为稀缺产品,于是人们用唾手可得的日常生活用品制作了各式各样的口罩。”他对BBC文化频道说,“在网上看到这些极具创造力、让人脑洞大开的口罩后,我试图用艺术的形式把它们表现出来。”
马克斯·西登托夫的作品引来了两极分化的反响:有些人觉得那些口罩根本起不到预防病毒的作用,只会误导民众;有些人却从中深受启发,自己也开始动手仿制。“我喜欢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又回归艺术的方式,这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西登托夫说。
在日本,口罩已經成为家用物品,也进入微型图片摄影家田中达也的精巧作品中,他把正常尺寸的日用品和2厘米高的人物雕塑摆在一起。自2011年以来,田中达也一直坚持每天在自己名为“微型日历”的个人网站上发布图片。2020年3月31日,他发布了一张微型冲浪者在口罩的激流上乘风破浪的图片,并加上标题——《我们战胜一个又一个的困难》。5月1日,他再次发布了一张有口罩元素的照片,其中戴口罩的微型医生在巧克力做成的电脑上进行远程会诊。
在多国处于封锁状态的背景下,普通家居用品引发了艺术家和受众前所未有的共鸣。“让日常生活中被忽略的物件变得不同,能给每天的生活增添乐趣。”田中达也说,“其实早在疫情之前,我就在作品中使用过口罩元素,而新冠病毒危机让更多的人开始关注我,于是我有意识地以口罩为主题创作了一系列作品。”
土耳其微绘艺术家哈桑·考莱同样改变了大家对身边物件的看法。他屏息凝神,稳住双手,目光如炬,在火柴棍头和苹果核等微小物品上绘制肖像和风景画,将其变成所谓的“艺术胶囊”。疫情期间,考莱还在扑热息痛药片和医用口罩的呼吸阀上绘制戴口罩的医护人员,以此感谢他们对社会的贡献。仔细观察药片,可以发现医护人员虽然戴着口罩,但并没有因此中断交流,画上的微型文字也正代表了画家的心声。“我们已经看到了人类对世界造成的伤害,”考莱说,“疫情给了我们一个改正的机会。”
(吕兴怡:成都大学外国院学院,邮编:61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