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爱情控制欲的表现及其问卷编制

时松，宋彦喜，孙佳慧

(1.南通大学，江苏 南通 226019；2.吉林师范大学，吉林 四平 136000；3.保定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河北 涿州 072750)

已婚配偶之间的暴力(包括身体与精神)是一个全球关注的重要议题，此方面已经有了很多相关研究[1-4]。但是婚前恋爱期间来自伴侣的暴力却是研究的薄弱环节，而有关大学生恋爱期间伴侣之间的暴力相关研究更是寥寥无几。《南方周末》曾报道了一篇名为“北大自杀女生的聊天记录，‘不寒而栗’的爱情”的文章。文章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和广泛讨论，不仅仅是因为死者是名校北大学生，更因为其死亡的原因与其男朋友的精神虐待有关。死者生前将男友微信中的备注名改为了“主人”，男友后来要求死者在身上纹“我是某某(男友名字)的狗”[5]。这里的精神或情感暴力蕴含着强烈的控制特点，即男性对女性的过度爱情控制导致精神的虐待或情感的暴力直至其死亡。

对于很多人来说浪漫的爱情是人生最大的幸福[6]，而这种爱情的幸福在本质上是一种人际现象[7]。爱情中的人际关系是把双刃剑，既可以带来幸福，也能带来伤害，因此爱情被称之为“带刺的玫瑰”。Johnson研究指出在四种伴侣之间的暴力类型中，有三种暴力类型(亲密恐怖暴力、暴力抵抗、相互暴力)与个体或伴侣一方或双方的控制行为有关[8]。尤其是亲密恐怖暴力是指个体试图通过多种手段控制伴侣，对夫妻或恋人关系施加总体控制，而控制的手段既包括身体的暴力也包括精神情感的暴力[9]。导致上述北大女学生自杀的重要因素之一就是伴侣通过精神的暴力实施情侣关系的控制。

父母以爱的名义对子女进行控制会对子女产生不利影响[10]，恋人之间以爱的名义进行控制同样会产生一些不利的影响，甚至是暴力伤害。《是爱还是控制？评估约会暴力的警告信号》一文，从文章的标题中亦能看出爱与控制以及暴力之间的特殊关系，此研究将控制行为作为恋人之间可能发生暴力行为的预警信号之一[11]。我国有关大学生爱情的研究起步比较早、主题比较多，比如王中杰等人探讨性别在大学生恋爱关系满意度与共情关系中的作用[12]，罗贤等人探究大学生的爱情嫉妒体验及与依恋的关系[13]，更多的研究主题集中在探讨大学生爱情观与恋爱观[14-17]。有关大学生控制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自我控制方面[18-19]，比如吸烟与自我控制之间的关系[20]，拖延与自我控制之间的关系等[21]。最近几年的研究进一步聚焦在网络、手机使用与自我控制方面[22-24]。而有关大学生爱情与控制相结合的研究非常稀少，大学生爱情控制欲领域尚未引起学者的关注。基于爱情控制欲带来的负面效应，本研究尝试对大学生爱情控制欲进行探索性研究，以期了解我国大学生爱情控制欲的具体表现，同时建立大学生爱情控制欲量表，为高校指导大学生爱情教育工作提供参考。

一、对象与方法

调查我国大学生爱情控制欲的具体表现以及建立大学生爱情控制欲量表选取的研究对象和研究工具如下。

(一)对象

第一批开放式问卷，发放的对象是吉林体育学院、吉林师范大学、苏州科技大学的部分专业的学生，总共收到182份问卷:女生117人(64.3%)、男生65人(35.7%)；大一92人(50.5%)、大二14人(7.7%)、大三31人(17.1%)、大四45人(24.7%)；有恋爱经历者132人(72.5%)、无恋爱经历者50人(27.5%)。开放式问卷回收了182份，有64人没有回答开放性题目，没有回答者基本都是没有恋爱经历的样本。

第二批封闭式问卷，发放的对象是武汉工程大学、盐城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吉林师范大学、吉林体育学院、长春金融高等专科学校、白城师范学院、常州大学、衡水学院、河北民族师范学院所属的部分专业的学生。删除没有恋爱经历的样本后，有恋爱经历的样本为1 693人:男生308人(18.2%)、女生1 385人(81.8%)；大一687人(40.6%)、大二593人(35.0%)、大三337人(19.9%)、大四76人(4.5%)；本科生1 331人(78.6%)、专科生362人(21.4%)；城市701人(41.4%)、县城346人(20.4%)、乡镇216人(12.8%)、村430人(25.4%)。

(二)工具

第一批问卷“大学生爱情控制欲表现”，去除背景变项，题项只有一个开放题:您认为爱情控制欲具体表现有哪些(包括生理、心理、行为等层面)？请尽可能以条目的形式简要列出来。第二批问卷“大学生爱情控制欲”是在第一份问卷研究结果上建立的，基于上述开放题进行开放式编码与主轴编码，问卷除去背景题项，正式问卷包括六个维度以及25个题项。

(三)统计分析

本研究使用NVivo 11.0软件进行质性资料的编码，使用AMOS 24.0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使用SPSS 24.0进行t、F检验以及相关分析。

二、研究结果

通过对所收集资料进行统计分析，从大学生爱情控制欲的具体表现、大学生爱情控制欲的问卷开发、大学生爱情控制欲各维度的相关性以及大学生人口变量在爱情控制欲之差异性方面，对研究结果进行深入探究。

(一)大学生爱情控制欲的具体表现

使用软件NVivo 11.0进行资料编码，第一步开放式编码，从原始资料中提取大学生爱情控制欲具体表现指标，第二步对指标进行主轴编码，即进行归类。研究结果如表1，最终提炼出六个维度:服从要求(5题)、更多陪伴(3题)、及时联系(4题)、排斥异性(4题)、信息掌控(4题)、优势存在(5题)。参考点数表示这一指标对应的人数，参考点数越多说明这一爱情控制欲指标在大学生群体中表现的越普遍。

依据编码参考点的判断，大学生爱情控制欲表现排名第一的是“我经常时刻与恋人保持联系，了解对方的动态，知道恋人在做什么”(31个参考点)。排名第二的是“我要求恋人与异性保持距离，不能和异性有密切接触”(30个参考点)。排名第三的是“看到恋人与其他异性接触交流，我会不开心”(21个参考点)。排名第四的是“我想时时刻刻在恋人身边，黏在一起，与其朝夕相处”(18个参考点)。排名第五的是“恋人应该听话，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事，对我百依百顺”(15个参考点)。

表1 大学生爱情控制欲表现指标

(二)大学生爱情控制欲问卷的开发

进行二阶验证性因素分析。第一次验证性因素分析，服从要求维度下的题项FC3“我要求恋人要在身体与精神上忠于自己，不能出轨”的因素负荷量(0.44)低于0.5予以删除。第二次验证性因素分析，多项指标都合格，但是AGFI、RFI低于0.9，根据M.I.值进行模型修正。

若是将优势存在维度下YX4“恋人要宠着我，把我放在重要位置，比如吵架了要主动低头”与YX5“恋人要时刻想着我，关心疼爱我，把我放在心上”的误差变量设置为共变关系，能够减少112.98卡方值。考虑到两者之间存在的相关性(r=0.57，P﹤0.001)，将YX5予以删除。进行第三次验证性因素分析，结果如下。

图1 大学生爱情控制欲二阶验证性因素分析

基本适配度方面。e1到e23误差变异数都是正数。所有的误差变异之决断值介于19.01至31.24之间，并且都达到0.001以上的显著水平。参数之标准误介于0.006至0.063之间，没有较大的标准误。六个维度，每个维度下的每个题项与潜在变量之间的因素负荷量介于0.61至0.82之间，都大于0.5的标准，其中有13个题都在0.72及其以上。综合而言，检验结果都符合，表示该问卷的基本适切度较好，问卷题目质量良好。

模型整体适配度方面。χ2/df=6.53，P﹤0.001，RMSEA=0.057、RMR=0.023、GFI=0.92、AGFI=0.90、RFI=0.91、IFI=0.93、NFI=0.92、TLI=0.92、CFI=0.93、PGFI=0.75、PNFI=0.81。卡方值的显著性受样本量大小的影响，因为本研究中的样本量较大，所以尽管卡方值显著，但也仅供参考。其他指标都比较理想，模型的绝对适配度、增值适配度、简约适配度比较良好。

内在结构适配度方面。个别信度方面，23个观察指标个别信度介于0.37至0.67之间。组合信度方面，服从要求为0.77、更多陪伴为0.75、及时联系为0.83、排斥异性为0.83、信息掌控为0.80、优势存在为0.79，组合信度都大于0.7。平均变异萃取量方面(AVE)，服从要求为0.46、更多陪伴为0.50、及时联系为0.55、排斥异性为0.55、信息掌控为0.50、优势存在为0.49。虽然服从要求与优势存的AVE值低于0.5，但也基本接近0.5，其他四个维度都在0.5及其以上，所以可以接受。维度之间的区辨力方面，采用模型竞争法，六个维度两两之间进行比较，16组限制模型与未限制模型之间的卡方差都大于3.84(P<0.05)，维度之间都具有显著的区辨力。

整体而言，此问卷的基本适切度、整体适配度、内在结构适配度指标都比较良好，本研究使用二阶CFA模型来开发的大学生爱情控制欲量表是一份合格的问卷，可以被接受和使用。

(三)大学生爱情控制欲各维度的相关性

大学生爱情控制欲六维度之间都存在显著的相关(P<0.001)，而且都是正向关系，相关程度都在中度(见表2)。

(四)大学生人口变量在爱情控制欲之差异性

性别层面，在服从要求、更多陪伴、信息掌控三个维度上，男性的爱情控制欲显著高于女生，在优势存在上女生显著高于男生。学历层面，本科与专科两类大学生在六个维度上都不存在显著差异。年级层面，在服从要求、更多陪伴、信息掌控、优势存在四个维度上，大四的学生显著高于低年级学生。地区层面，只有在优势存在维度存在显著差异(t=2.28，P<0.05，η2=0.003)，城市地区大学生高于农村地区大学生。及时联系、排斥异性在性别、学历、年级、地区层面都不存在显著差异。虽然性别、年级、地区变量在大学生爱情控制欲一些维度层面存在显著差异，但是效果值都比较低(见表3)。

表2 大学生爱情控制欲维度之相关

表3 大学生人口变量之爱情控制欲差异性检验

三、讨论

在使用NVivo 11.0软件、AMOS 24.0软件以及SPSS 24.0软件进行统计分析的基础上，本研究对所分析结果进行深入讨论，结果如下。

(一)大学生爱情控制欲建立在亲密的基础上，控制欲体现在六个维度

亲密性是指伴侣之间通过资源、信息、身体等共享所建立起的相互依赖关系，这种亲密关系是恋人之间爱的表现[25]。但是并非所有恋爱中的人都喜欢亲密，因为亲密本身就是一种控制，过度的亲密是较高的控制以及限制，会让伴侣觉得“被困、被窒息”，进而“需要空间、向往自由”[26]。本研究提炼出大学生爱情控制欲表现在服从要求、更多陪伴、及时联系、排斥异性、信息掌控、优势存在六个维度。服从要求是赤裸裸的命令控制，恋爱中的男女关系不对等，一方是另一方的主宰。更多陪伴是身体的控制，限制了分离的空间距离与时间长度。有研究者将爱分为喜爱、友谊、浪漫与性、无条件的爱四种类型，浪漫与性之爱的突出特点是恋爱中的人希望在一起[27]。大学生的爱情浪漫程度与性激情比较高，对彼此在一起的要求更高，可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及时联系是沟通途径的控制，一旦不能及时联系对方，部分大学生就会出现不安全感。排斥异性是社交性别场域的控制。Hegi等人概括出爱情有14个特征，在接受、承诺、性需求等众多特征中，排他/她性排名第二，是爱情的重要特点之一[28]。这种排他/她性也体现在爱情控制欲之中。信息掌控是资讯的控制，伴侣在恋人面前没有秘密透明地存在。优势存在是地位的控制，恋人为大。这些维度既是恋人之间亲密性的表现，也是恋人加强亲密性的手段，同时无一例外地呈现出控制的特点，通过控制而加强亲密性。

(二)大学生爱情控制欲问卷具有良好的信效度，可以推广使用

本研究基于质性的资料收集提炼出大学生爱情控制欲的六个维度，并进一步通过量化统计分析验证了这六个维度的合理性。本研究提炼出的爱情控制欲维度与高郁晴建构的青年爱情控制欲量表三维度激情主导欲、亲密承诺主导欲、亲密承诺掌控欲存在较大的差异，其量表建构依据爱情三元论中的亲密、激情、承诺三因子与控制欲量表中的主导欲、掌控欲二因子进行两两组合后变为六个维度，最后再次组合只保留了上述三个维度[29]23-39。本量表与高郁晴的量表在编制的环节上最大的差异在于本研究事前没有做任何的维度预设，爱情控制欲指标的提炼来自于开放式问卷的质性资料，体现了扎根理论的精神，而高郁晴则是提前根据爱情与控制欲组合的预设维度进行研究。本研究之所以采取先质性后量化的思路，是因为研究者认为爱情控制欲是一个整体，不是简单的爱情与控制欲的组合，再则指标的提炼倾听大学生的心声更让研究贴近实际，问卷更具有生命力。这也是本研究量化统计分析时问卷六个维度能够全部保留的原因。研究结果显示，本量表的开发具有优良的信效度，具有较好的推广应用性。

(三)大学生性别、年级、地区层面在爱情控制欲维度存在差异原因分析

性别层面，在服从要求、更多陪伴、信息掌控三个维度上，男大学生的爱情控制欲显著高于女生。出现这种男生高于女生的性别差异，可能与男生的大男子主义有关，男性对女性表现出更强的控制欲。在优势存在上女生显著高于男生，可能是因为女生更加注重在伴侣心中的地位。Conte等人研究表明大学生的爱情亲密度表达在年级上呈现出显著的差异，高年级大学生显著高于低年级大学生[30]。本研究发现大学生的爱情控制欲在多个维度上大四的学生普遍高于低年级大学生，尤其是显著高于大一的学生，本研究结果与Conte等人有关爱情亲密感年级差异研究结果一致。由此可以推断，亲密感与爱情控制欲可能存在正相关。这个研究结果也印证了埃里克森提出人生发展阶段理论，埃里克森把亲密与孤独之间的矛盾作为人生第六个发展阶段需要解决的任务[31]。随着年级的增加，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的身心更加成熟，也面临着即将工作的压力，对爱情亲密度的身心需求更高，表现出的爱情控制欲更强，以降低身心孤独感。地区层面，城市地区大学生优势存在高于农村地区大学生，可能与城市地区大学生独生子女较多、从小父母宠爱更多有一定关系。

四、建议

从以上分析可知大学生爱情控制欲表现在服从要求、更多陪伴、及时联系、排斥异性、信息掌控、优势存在六个维度。其中性别层面，在服从要求、更多陪伴、信息掌控三个维度上，男大学生的爱情控制欲显著高于女生，而大学生的爱情控制欲在多个维度上大四的学生普遍高于低年级学生，尤其是显著高于大一的学生，城市地区大学生优势存在高于农村地区大学生，对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建议。

(一)加强男大学生尤其是高年级男大学生的恋爱心理疏导

针对目前男大学生尤其是高年级男大学生爱情控制欲过强的问题，建议加强对男大学生尤其是高年级男大学生的恋爱心理疏导。首先，使其学会控制情绪。控制欲强的男性往往未能充分认识到在恋爱中自己控制欲过强的行为，并且也不能充分认识自身过强的控制欲对伴侣所造成的困扰。因此，建议对控制欲过强的男大学生进行疏导，使其认识到自己过强的控制欲，了解其过强的控制欲不利于爱情的长久，使其慢慢学会控制自己情绪。其次，帮助部分男大学生增强自信心。在恋爱中的部分男大学生往往会因家庭背景、自身条件变得缺乏自信，患得患失，害怕自己所拥有的幸福被他人抢走，从而不断增强对伴侣的控制欲，对此应帮助这些男大学生增强自信心，使其认识到在爱情中多关心体贴恋人、多提高自身能力增强魅力才是保持爱情长久之策。最后，推动其改善生活方式，降低爱情在生活中所占比重。控制欲过强的男大学生往往把爱情视为生活的全部，将伴侣作为生活的核心，对此，应通过心理疏导，使其丰富自己生活内容，转移注意力，降低爱情在生活中所占比重。

(二)引导女大学生尤其是城市女大学生在爱情中克服自我中心

针对女大学生尤其是城市女大学生优势存在过高问题，建议引导女大学生尤其是城市女大学生在爱情中克服自我中心问题。事实上爱情不是完全占有，不是你的眼中只有我、我的眼中只有你。在爱情中优势存在过高的女大学生，往往将自己在伴侣心中的地位过分夸大，这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表现，因此应引导女大学生尤其是城市女大学生在爱情中克服自我中心，改变过于自我的行为表现，学会换位思考，站在伴侣的视角考虑问题。

(三)帮助大学生在爱情中形成独立人格

伴侣在爱情中既需要相互依赖，又需要相互独立，爱情中的依赖和独立相辅相成，过于依赖缺乏独立的爱情便表现为过强的控制欲，因此对于爱情控制欲过强的大学生应帮助其在爱情中形成独立人格。建议一方面使其保持情感独立，使其认识到爱情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依赖，一方对另一方的控制和要求，而是相互付出，相互依赖。另一方面使其生活独立。爱情控制欲过强的大学生往往以获得伴侣的爱和关注作为生活的意义，缺乏自身生活的价值感和幸福感，因此建议培养大学生生活独立性，使其构建属于自己的生活，通过自身而非他人获得生活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四)教育大学生树立平等恋爱观

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男性地位高于女性以及女性对男性百依百顺的传统落后观念正在慢慢淡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男女平等、独立、自由的新型爱情关系。而对于在爱情中控制欲过强的大学生而言，往往还保留着陈旧的、非平等的恋爱观，比如大男子主义等，认为伴侣应该对自己百依百顺，完全服从自己所有要求。对此，开展学生工作时应加强大学生平等恋爱观教育。一方面，建议高校每年定期举办恋爱知识宣传活动，对所有大学生进行平等恋爱观教育以及相关的性教育；另一方面，高校心理咨询师应针对个别爱情控制欲过强的大学生进行有针对性的辅导，以防止过激事件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