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的影响
——基于CLASS 2016年调查数据的实证研究

2021-05-17 08:43汪然程云飞
老龄科学研究 2021年3期
关键词:体育场地老龄化体育锻炼

汪然,程云飞

(1.复旦大学 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上海200433;2.中国工商银行总行,北京100000)

一、问题的提出

随着人口出生率下降和平均预期寿命延长,中国逐渐步入深度老龄化社会。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截至2019年底,全国60岁及以上人口有25 388万人,占总人口的18.1%,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有17 603万人,占总人口的12.6%。相关预测显示,2030年,我国65岁以上人口比重将达到18.7%,2040年上升到26.8%,2050年则高达30.8%(United Nations.Department of Economic and Social Affairs.Population Division,2011)。人口老龄化是贯穿我国21世纪的基本国情,是未来中国不可逆转的人口新常态,它将持续对我国的经济和社会产生深远的影响(彭希哲 等,2011)。

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我国政府先后出台了一系列相关政策来促进老年体育事业的发展。2015年,民政部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新形势下老年人体育工作的意见》指出:“要建立健全有中国特色的老年人体育工作理论体系和政策法规体系,定期制定并实施老年人体育发展规划,并纳入全民健身计划。”2016年,国务院先后印发了《“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全民健身计划(2016—2020年)》等促进体育发展的政策文件。这些政策文件均强调要为老年人参与体育运动营造良好的社会环境。

在中国老龄化加速推进的背景下,如何正确认识体育锻炼的价值,对我们积极应对老龄化具有重要意义。然而,我国现有文献对“体育锻炼与老年人积极老龄化”这一主题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对体育锻炼价值的认识还不够深入。少量研究证实了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有着积极的促进作用,但仅限于特定的体育锻炼项目,如瑜伽、太极拳运动等(EL-abbadi et al.,2014;贾红力,2015),或者限于特定的老年群体(邵文娟,2019;李宏洁 等,2020)。当前,我国关于体育锻炼提升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局限:一是大量研究仅探讨了体育参与对老年人健康的影响,缺乏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影响的实证分析;二是很少有研究考虑体育锻炼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和异质性问题;三是研究的范围较小,缺乏全国范围内大样本数据的调查分析。

基于此,本文采用全国性的调查数据,通过在微观层面选择相关指标测度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检验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的提升作用,同时区分了不同的锻炼频率、锻炼时间、锻炼内容及体育场地使用所产生的作用。

二、理论基础与文献回顾

(一)积极老龄化的理论

积极老龄化是国际社会积极应对全球人口老龄化挑战的产物,它是一个与传统的消极老龄观相对立的概念。传统的老龄化理论将老龄化看成是衰老的代名词,进入老年期意味着生理与心理的必然衰退,以及需要被照料等。成功老龄化、生产性老龄化和健康老龄化等概念的提出,促进了人们的老龄观从消极到积极的转变。

成功老龄化理念认为,成功就是没有疾病和残疾,有较好的认知功能和身体功能及积极参与社会活动(Rowe et al.,1987)。生产性老龄化理念反对将老年人视为社会的依赖者,认为老年人是智慧和经验的宝库,也是社会的重要资产(Kerschner et al.,1999)。他们可以通过多种途径的社会参与(参加有偿工作、志愿服务、照顾家人等)来实现自我价值(Ernest et al.,2015)。健康老龄化主要是指,多数老年人在生理、心理和社会功能等方面的健康状态(邬沧萍,2013)。然而,这三个概念仍然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成功老龄化的主观价值色彩太浓,健康老龄化在一定程度上仍将老年人视为一种负担,生产性老龄化将老年参与限定在经济参与的范畴里。积极老龄化继承和发展了成功老龄化、健康老龄化和生产性老龄化的内涵,同时又有所发展。世界卫生组织指出,积极老龄化是一个可以操作的政策框架,包括健康、参与和保障三个支柱(WHO,2002)。

社会建构论则为我们理解积极老龄化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社会建构论认为,我们对世界的解释并非由世界本身的本质所决定,而是通过人们的积极协商与合作所建构(Gergen,2000)。在这种理论视角下,积极老龄化取代消极老龄化是文化建构的产物(郭爱妹 等,2006)。基于社会建构论的视角,Gergen等(2006)提出了积极老龄化的四个要素——社会关系网络、身体健康、积极的心理状态、积极的参与。这四个要素可能会促进个体积极老龄化的实现,也可能会阻碍个体的老龄化进程。社会建构论与世界卫生组织所界定的积极老龄化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其共同之处在于,二者都包含身体和心理的健康状况及积极的参与,也都强调支持系统的重要性;区别之处在于,前者所依靠的支持系统是“社会网络”,即个体积极主动建立的支持系统,后者所依靠的支持系统是“保障”,即外界所提供的支持系统,这一支持系统是被动的。本文将采用社会建构论所界定的积极老龄化概念,即认为积极老龄化包括身体健康、心理健康、参与和社会网络等四个维度。

(二)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的影响

以社会建构论的积极老龄化理论作为基础,体育锻炼的效应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健康促进效应

体育锻炼能够促进老年人健康状况的改善已成为普遍的共识。研究表明:体育锻炼不仅能够有效改善老年人的体质状况和身体功能(李年红,2010),促进老年人心血管健康状况的改变(Siscovick et al.,1997;王保平 等,2020),促进个体身体成分的合理构成(刘根平,2019);还可以缓解孤独、抑郁、焦虑、无价值感等老年人常见的心理问题,提升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安涛,2019)。此外,作为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体育锻炼还能提高老年人的认知能力,对改善老年人的执行功能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Heyn et al.,2004)。

2.社会网络效应

体育锻炼具有鲜明的社会属性(张晓丽等,2019),是构建人际关系网络的重要媒介和催化剂(陈强,2013)。在体育锻炼过程中,尤其是参与相同体育锻炼项目时,其成员之间必然会产生一定的交集,通过体育锻炼构建相应的社会关系网络。因此,个体经常参加体育锻炼可以获得稳定的社会网络。已有研究发现,体育锻炼可以扩大人们的社会交往(张晓丽等,2019),增进个体的人际交往能力(黄谦 等,2019),大众化的体育参与有助于提高个体的社会网络规模和紧密度(于永慧,2005)。对老年人来说,参加体育锻炼可以显著影响老年人际交往的时间和频率(杨欣,2012),经常参加体育锻炼的空巢老年人通常拥有更高的社会网络关系密度(郭夏汀,2017)。

3.参与效应

体育锻炼与个体的社会参与水平有着密切的相关关系。例如,一项对苏格兰体育运动的研究发现,体育锻炼对提高公民的社会参与水平具有正向的促进作用(Jarvie,2003)。体育锻炼可以扩大个体的社会参与范围。研究表明:经常参加体育活动的社区居民更愿意参与其他社会活动(Arai et al.,2009);而且,个体体育锻炼的频率越高,其社会参与的态度就越积极(张晓丽 等,2019)。此外,也有研究发现,体育参与对公民参与投票选举活动具有显著影响(Mclaughlin,2016)。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自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CLASS)2016年数据。该调查是由中国人民大学组织实施的一项全国性的追踪社会调查项目,其目的是为了全面了解中国老年人的基本情况。该项目在2014年基线调查的基础上,又分别在2016年和2018年开展了两次追踪调查并补充了部分样本。其中,2016年调查加入了体育锻炼的问题,并收集了详细的老年人基本状况、健康、社会参与信息。基于2016年调查收集的信息,能够全面测量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2016年调查的全部样本容量为11 495人,删除缺失值后,研究使用到的样本容量为8 101人。

(二)变量设定

1.因变量

根据社会建构论所提出的积极老龄化框架(Gergen et al.,2006),结合以往的研究,本文的因变量“积极老龄化”由身体健康、心理健康、参与和社会网络四个维度的指标合成。其中,身体健康用自评健康指标进行测度,心理状态分为抑郁倾向得分和社会适应,参与分为社会活动参与和精神活动参与,社会网络分为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

自评健康指标使用老年人对自身健康的一般性评价(1=很不健康,2=比较不健康,3=一般,4=比较健康,5=很健康)来表示,取值越高,表示健康状况越好。抑郁倾向得分用抑郁倾向量表度量,量表是CES-D国际通用量表的简版,包含9个问题,分别询问了老年人在过去一周内在心情、孤单感、心理状况、睡眠、食欲、生活态度等方面的感受,将答案“没有”“有时”和“经常”分别赋值为0,1,2,将9个答案的得分加总,得分为0~18分,得分越高表示抑郁倾向越严重(Tang et al.,2020)。社会适应指标使用社会适应量表测度,包含8个问题,分别询问了老年人参加村委会/居委会工作的意愿、为社会作贡献的意愿、是否喜欢学习、对社会有用感、适应社会变化的感觉、对现代社会观点的接受程度、对社会政策的接受程度、对社会变化的看法,答案取值范围为0~4分,加总计算得分范围为0~32分,得分越高表示社会适应越好。社会活动参与主要通过老年人在经济参与、政治参与、公益参与和家庭参与四个方面的综合情况来测量(谢立黎 等,2019)。经济参与根据受访者目前是否从事有收入的工作进行测度,“0”表示没有参与,“1”表示正在参与。政治参与根据受访者近三年是否参加过本地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的投票选举进行测量,“0”表示没有参与,“1”表示有参与。正式公益参与根据受访者过去三个月是否参加过社区治安巡逻活动/环境卫生保护活动/需要专业技术的志愿服务进行测量,“0”表示没有参与,“1”表示有参与。非正式公益参与根据受访者过去三个月是否参加过照料其他老人/调解纠纷/陪同聊天/帮助照看其他人家的小孩等活动进行测度,“0”表示没有参与,“1”表示有参与。家庭参与根据受访者过去一年是否帮助子女做过家务活动,“0”表示没有,“1”表示有。然后将这几项得分进行加总,计算得分范围为0~5分,得分越高表示对生产性活动的参与度越高。在精神活动参与方面,考虑到看电视、听广播等是老年人不可缺少的重要精神活动,本文使用媒体使用量表度量。量表包含6个问题,分别询问了老年人过去三个月对报纸、杂志、广播、电视、互联网和手机定制消息等媒体的使用情况,将答案“从不”“很少”“有时”“经常”和“总是”分别赋值为0,1,2,3,4,将6个答案得分加总,得分为0~24分,得分越高表示老年人精神活动参与越多。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采用Lubben社会网络量表进行测量(Lubben et al.,2006)。该量表可以测量老年人跟家人/亲戚、朋友在见面、谈心事、获得帮助这三方面的强度。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各包括3个问题,每个问题的答案赋值为0~9分,计算得到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的得分范围为0~27分,得分越高表示老年人的社会网络越大。

积极老龄化水平采用改进的熵权法进行计算。传统熵权法的计算过程存在不足之处,因此有必要对其加以修改(张近乐等,2011)。改进后的熵权法具体计算步骤如下。权重计算结果如表1所示。

第二步,考虑到个别指标取值为0,需要进行坐标平移,平移公式为

表1积极老龄化指标权重

2.主要自变量

自变量从多个维度测量老年人的体育锻炼参与情况,包括是否参加体育锻炼、平均每次锻炼的时间、锻炼的频率、锻炼的内容及体育场地使用情况。是否参加体育锻炼是二分类变量,主要询问被访者过去一年是否参加过体育锻炼,“0”表示没有参加,“1”表示有参加。锻炼时间和锻炼频率测度老年人参加体育锻炼的强度。平均每次锻炼的时间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无、不足30分钟、30~59分钟、1小时及以上,分别取值为1,2,3,4。体育锻炼频率为:从不、低频率(一周一次以下)、中频率(一周1~6次)和高频率(一周7次及以上),分别取值为1,2,3,4。体育锻炼内容这一指标测量了老年人经常参加的体育锻炼项目,包括步行、骑自行车、舞蹈、武术、健身操等运动。考虑到每个项目的样本量分布情况,本文将体育锻炼内容分为“不运动”“步行运动”和“非步行运动”,分别取值为1,2,3。体育场地使用是二分类变量,“0”表示不使用体育场地,“1”表示使用体育场地。

3.控制变量

本文的其他变量为控制变量,包含老年人的人口学特征、健康特征、经济状况、家庭特征和地区特征。人口学特征包括:年龄、性别(女=0,男=1)、受教育程度、婚姻状况、户口性质。受教育程度分为五个等级(未上过学=1,小学=2,初中=3,高中=4,大专及以上=5)。婚姻状况分为有无配偶(无配偶=0,有配偶=1)。户籍分为农村户口与城镇户口(农村=0,城镇=1)。健康特征使用工具性生活自理能力(IADL)、患慢性病数量进行测量。IADL是衡量老年人借助外部力量帮助完成基本的社会性活动所需的能力,包括10项指标,根据完成的难易程度分别赋值0,1,2,计算得分范围为0~20分,得分越高表示工具性生活自理能力越强。经济状况包括是否拥有住房资产(无=0,有=1)和是否拥有社会保险(无=0,有=1)。家庭特征包括居住安排(不独居=0,独居=1)和健在子女数。在地区特征方面,将老年人所在地区分为东部、中部、西部和东北,分别赋值为1,2,3,4。变量基本情况如表2所示。

表2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体育锻炼与老年人积极老龄化的相关性检验

表3展示了体育锻炼变量与积极老龄化之间的关系。单因素方差分析显示:积极老龄化水平在参加体育锻炼和不参加体育锻炼两个群体之间呈现显著差异。与不参加体育锻炼的老年人相比,参加体育锻炼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更高。随着锻炼频率或锻炼时间的增加,积极老龄化水平的平均值也在增大。不同的锻炼内容在积极老龄化水平上也存在着显著差异,非步行运动的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高于步行运动的老年人。体育场地使用变量得出了与体育锻炼变量相一致的结果,即使用体育场地的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均值显著高于不使用体育场地的老年人。总体上,各体育锻炼变量对积极老龄化水平的方差分析均显著,说明积极老龄化在不同组别之间的差异具有统计显著性。

表3体育锻炼与老年人积极老龄化的相关性检验

(二)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的影响:基准模型

表4展示了在控制了其他变量后,是否参加体育锻炼与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之间的关系。结果显示,参加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产生了显著的正向影响:参加体育锻炼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比不参加体育锻炼老年人高出0.018 2~0.021 1个标准化单位。表5则呈现了在控制了其他变量后,其他体育锻炼变量——锻炼频率、锻炼时间、锻炼内容和体育场地使用——分别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的影响。锻炼频率越高的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越高,这与以往的研究结果类似(李宏洁等,2020)。体育锻炼时间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的影响存在着一定的门槛效应。当平均每次锻炼时间不足30分钟时,虽然其对积极老龄化也有促进作用,但效果不显著;当锻炼时间超过30分钟后,体育锻炼的时间效果才显现出来,且随着锻炼时间的增加,其对积极老龄化的促进作用越大。从锻炼内容来看,步行运动和非步行运动都能显著提升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相比较而言,非步行运动的回归系数更大,说明非步行运动的积极老龄化效应更大。对比以往研究,每日步行100步/分钟,步数在3 000~5 000步的中低强度步行运动最有利于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徐浩,2019)。可见老年人的最佳步行时间为30~50分钟。在本文的研究样本中,大多数老年人首选的运动项目是步行(占总样本的5.23%,占锻炼样本的75.15%),其中接近一半(49.95%)的运动时间在30~59分钟。体育场地使用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的影响与参加体育锻炼基本相似,反映了体育场地使用是参加体育锻炼的一个很好的替代指标。

表4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影响的回归结果

表5锻炼的不同维度对积极老龄化影响的回归结果

其他控制变量也与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显著相关(见表4)。就个体特征来说,基准模型4中年龄的回归系数显示,年龄和积极老龄化之间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随着年龄的增加,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呈下降趋势。其可能的原因是,随着年龄的增加,老年人的身体机能逐渐衰退,心理状况逐渐变差,社会网络尤其是朋友网络逐渐变得薄弱,各种参与水平呈下降趋势。性别变量的回归系数表明,相对于男性老年人来说,女性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更低,这可能和女性老年人的弱势处境有关。从受教育程度来看,其和积极老龄化水平之间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与未上过学的老年人相比,上过学的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更高,受教育程度越高的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越高。婚姻状况的回归系数说明,有配偶对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提升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这主要是因为,老年夫妻之间的相互扶持和帮助,可以使其老龄化过程更加积极。户籍变量的系数显著为正,和农村户籍老年人相比,城市户籍老年人通常具有更高的积极老龄化水平,说明城乡二元结构的影响仍然存在。工具性日常生活自理能力和患慢性病数量反映了老年人的身体健康状况。总体而言,身体健康状况越好的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越高。拥有住房资产和社会保险也能显著提高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在家庭特征方面,健在子女数量越多的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越低。其中的原因值得思考。一方面,子女越多意味着老年人的家庭网络关系越紧密;另一方面,子女越多可能意味着老年人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照料孙子女,从而造成老年人在身心方面的损伤及在参与时间方面的挤压,由此抵消家庭网络带来的益处。对积极老龄化分项指标的分析也可以验证这一点。独居同样会降低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独居的老年人在物理空间上与家人隔离,这可能会使他们的家庭网络关系更为薄弱,从而降低了积极老龄化水平。地区变量的回归系数表明,东部地区和东北地区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显著高于西部地区老年人,中部地区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低于西部地区老年人,但其差异不显著,其中的原因和机制有待进一步探究。

(三)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影响的异质性检验

本文选取年龄分组、户籍和教育三个角度来进行异质性检验。在年龄分组上,将老年群体分为低龄(60~69岁)组、中龄(70~79岁)组和高龄(80岁及上)组。模型的控制变量与基准回归保持一致,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影响的异质性检验结果如表6a、表6b所示。

回归结果显示,体育锻炼影响个体的积极老龄化水平主要是在不同年龄组、户籍和受教育程度的群体中存在差异:与高龄、城镇户籍老年人相比,体育锻炼更有助于提升中低龄、农村户籍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体育锻炼效果的城乡差异可能与城乡公共服务品的供给情况有关。农村的公共服务品供给相对欠缺,使得体育锻炼发挥了一定程度的替代作用。参加体育锻炼对不同受教育程度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的影响不同。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参加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的影响呈现出“上升—下降—上升”的“N”字形变化趋势。参加体育锻炼对大专及以上学历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的促进作用最大,对小学学历老年人的影响次之,其次是对高中学历老年人的影响,再次是对初中学历老年人的影响,对从未上过学老年人的影响最小。

表6a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影响的异质性检验

表6b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影响的异质性检验

(四)倾向得分匹配

前文的OLS回归模型可能存在由于样本自选偏差所导致的内生性问题。也就是说,积极老龄化水平更高的老年人可能更愿意参加体育锻炼,这可能会导致计量回归结果有偏。为了解决样本选择偏误带来的影响,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进一步讨论参加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的影响。倾向得分匹配法的基本思路是,运用反事实框架设计一个近似随机实验的场景,通过计算处理组和控制组之间平均差异估计平均处理效应(Rosenbaum et al.,1983)。根据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的情况,本文将不参加体育锻炼的样本定义为控制组,将参加体育锻炼的样本定义为处理组。

在进行倾向得分匹配前,首先需要进行平衡性检验来检验匹配前参加体育锻炼和不参加体育锻炼两个群体之间的其他控制变量之间是否存在明显差异,并且经过匹配处理后这种差异是否明显变小。本文的平衡性检验表明,匹配后的变量偏度明显下降,处理组的平均值较为接近,匹配前参加体育锻炼和不参加体育锻炼的两个群体之间的大多数变量存在明显差异,表明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样本选择性偏差,样本匹配通过了平衡性检验(见表7)。

表7倾向得分匹配前后相关变量的平衡性检验

表8呈现了邻近匹配、核匹配和半径匹配三种匹配方法的平均处理效应。根据倾向得分匹配法的结果,与不参加体育锻炼的老年人相比,参加体育锻炼的老年人在积极老龄化得分上高出0.016~0.019个标准化单位。也就是说,与不参加体育锻炼的老年人相比,参加体育锻炼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得分更高。因此,参加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

五、结论与建议

(一)结论

首先,参加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OLS回归结果表明,参加体育锻炼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比不参加体育锻炼的老年人高出0.018~0.021个标准化单位,使用倾向得分匹配法得到的处理效应为0.016~0.019个标准化单位,验证了结论的可靠性。

表8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的平均处理效应

其次,其他体育锻炼变量——锻炼频率、锻炼时间、锻炼内容和体育场地使用——对积极老龄化水平也具有显著影响。体育锻炼频率越高的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越高。体育锻炼时间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的影响存在着一定的门槛效应,平均每次锻炼时间超过30分钟后,体育锻炼才会发挥显著的促进作用。参加不同的体育锻炼项目也会对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水平产生不同的影响。与步行运动相比,非步行运动的积极老龄化效应更大,其背后的影响机制有待未来作进一步地深入研究。体育场地使用和参加体育锻炼的作用基本相似,这主要是因为老年人参加体育锻炼必然要依赖一定的体育场所。

最后,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的影响具有异质性特征。参加体育锻炼对中低龄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的促进作用高于高龄老年人。与城镇老年人相比,体育锻炼对农村户籍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激励效应更大。参加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的影响随着受教育程度的上升呈“N”字形变化趋势。

本文在积极老龄化的框架下考察了体育锻炼对老年人的影响,重新评估了体育锻炼的价值和作用,这对积极应对老龄化、完善老龄社会治理体系有着重要启示。以往研究多从健康的角度考察老年体育锻炼的作用,而忽视了体育锻炼对积极老龄化的整体效应,这导致老年体育锻炼的价值被大大低估。事实上,老年体育还在拓宽老年人的社会关系网络、提升老年人的社会参与等方面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认识到这一点将会为未来老年体育政策的制定提供新的思路和参考。

(二)政策建议

在实施积极应对老龄化国家战略、全民健身战略和健康中国战略的大背景下,建议继续采取相关措施推进老年体育事业的发展。将老年体育政策放在积极老龄化框架下进行考量,以提升积极老龄化水平作为老年体育政策的出发点和归宿。

一是要引导老年人树立积极的体育观,提升老年人的体育参与水平。体育锻炼作为一种积极的生活方式,对提升老年人生活质量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但老年人的身体状况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差,使其难以达到应有的锻炼水平(Guell et al.,2018),而且部分老年人缺乏建立积极生活方式的主动性(Cabrita et al.,2016),因而需要采取一定的社区干预措施——例如组织步行活动,开设瑜伽课程或组织参加电视节目等,来为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提供外在的驱动力。目前,我国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的整体比例偏低,老年人参加体育锻炼仍需要广泛的宣传和普及。在宣传的内容方面,应该更加强调体育锻炼对于积极老龄化的意义,更加注重体育锻炼对老年人整体生活质量的提升作用。在宣传的形式方面,可以采取举办各类免费讲座等方式,帮助老年人更好地接受体育锻炼的理念。

二是要加强老年体育公共服务供给,降低老年人的体育参与成本。以往研究表明:收入、体育设施、体育场地等因素显著影响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杨凡 等,2019)。体育公共服务供给的匮乏会严重影响老年人尤其是农村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的积极性。未来宜进一步优化体育场地环境,完善体育锻炼设施,以满足老年人多样化的体育锻炼需求;同时降低老年人进入一些收费性体育锻炼场所的门槛,可以通过发放体育券或者免费开放的形式降低部分老年人的体育参与成本。

三是根据我国的实际情况,适当借鉴国外在老年体育政策方面的经验。在“后小康社会”,随着越来越多的新老年人的加入,老年群体的异质性将不断增强,对公共体育服务的需求将会越来越多元,这必然会对老年体育政策的制定带来新的挑战。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发达国家在老年体育政策制定方面拥有相对丰富的经验,这些经验无疑对于当今中国的老年体育政策制定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早在20世纪50年代初,美国就制定了专门针对老年体育的相关政策(湛冰 等,2017)。这些政策以解决老年人的健康问题为导向,重视老年人个体的需求和行为方式的形成,同时兼顾老年人的异质性。日本的体育政策则更注重实用性。例如,日本体育活动促进委员会提出了实施“新老人”健康讲座,举办体育交流活动骨干培训班,开发并普及时尚体育项目,开展健步走比赛等援助方案(李捷 等,2014)。未来宜针对不同特征的老年人探索合适的体育锻炼项目,需要考虑老年人的城乡差异、身体状况差异、性别差异等因素,充分发挥老年人在体育锻炼需求满足过程中的能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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