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丽
摘 要:敌友关系是探究政治本性涉及的基本理论问题。对敌友的辨认成为理解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思想的重要视角。在1921至1956年间,中国共产党深刻把握中国革命的特点,在敌与友的变奏中不断变动阶级联盟,并在新生政权中延续正确的统战政策,完成社会主义改造、确立社会主义制度。敌与友的变奏成为这一时期统一战线关系的主线。革命、阶级与政权是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核心政治要素。开展阶级革命、正确认识和处理社会各阶级关系、实现阶级统治即政权建构的政治任务,构成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调整敌友关系的理论根源、外在实践和战略需求。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从阶级联盟转变为政治联盟。在国家治理和现代化的政治逻辑下,以阶级对抗为表现形式的敌友政治开始脱离统一战线的主题,敌与友的变奏不再是统一战线关系的主线。爱国统一战线成为相对稳固的政治联盟,其变动的因素体现在不断壮大统一战线阵营,实现变与不变的辩证统一。
党的四大从理论上论证了联合各国革命力量的重要性。大会决议指出:自从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后,“直接的或间接的支配了全世界之经济,全世界之经济成了整个的,因此,全世界的革命运动也成了整个的了”[8]。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民族解放运动同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是相互支持的,“前者成功固然影响于后者,后者胜利亦有助于前者”[8]。为了加强同世界各国无产阶级的联合,中共中央还决定中国工人加入赤色职工国际。这些决策使中国革命得到了共产国际和各国无产阶级的支援。
可见,中国共产党肩负着带领中国人民开展现代革命、实现国家独立、民族解放和人民幸福的历史使命而诞生。中国共产党成立后,统一战线就与中国革命的使命、任务与进程紧密关联。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思想,既与世界革命休戚相关,也与中国革命相伴而行。
(二)建立统一战线:中国革命的客观规律
毛泽东认为,由于中国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革命的敌人不但有强大的帝国主义,而且有强大的封建势力,在一定时期内还有勾结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与人民为敌的资产阶级反动派。因此,革命的敌人是异常强大的,中国革命具有长期性。为了取得革命的胜利,必须组织千千万万的民众,调动浩浩荡荡的革命军,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中国革命的这种特点,是任何资本主义国家的革命史中所没有的[9]。如果要求革命的力量纯粹而又纯粹,就会“为渊驱鱼,为丛驱雀”,把“千千万万”和“浩浩荡荡”都赶到敌人那一边去,而博得敌人的喝彩[3]155。
根据中国共产党18年的革命经验,毛泽东总结了中国革命进程中统一战线的客观规律。毛泽东指出,中国共产党成立18年以来,中国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和其他阶级的统一战线,是在三种不同情况、三个不同阶段中发展的:1924年至1927年第一次大革命阶段,1927年至1937年土地革命战争阶段,当时的抗日战争阶段。这三个阶段的历史证明有六个方面的规律[9]606-607。第一,无产阶级在一定时期内,应该同民族资产阶级建立统一战线,并尽可能地保持之。第二,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由于在经济上政治上的软弱性,中国革命统一战线的内容在另一种历史条件下是会发生变化的。第三,买办性的大资产阶级的各集团,是以不同的帝国主义为背景的,在各个帝国主义间的矛盾激化的时候,在革命的锋芒主要反对某一帝国主义的时候,属于别的帝国主义系统的大资产阶级集团,也有反对某一帝国主义的要求时,是统一战线联合的对象。第四,在买办性的大资产阶级参加统一战线并和无产阶级一道向共同敌人进行斗争的时候,它仍然具有反动性。第五,无产阶级的坚固的同盟者是农民。第六,城市小资产阶级也是可靠的同盟者。
中国共产党依据马列主义的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实际情况相结合原则,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客观进程。中国共产党准确地定位了自己的责任和使命、战略与策略、价值与目标、根基与空间;在推动革命进程中形成对革命的主导权,在统一战线的广泛联合中形成从边缘到中心的位移,最终成为全社会、全民族的领导核心力量。中国共产党果断地制定和运用符合中国革命实际的一整套统一战线理论、策略和战略体系,在分清敌友关系方面更加成熟。
(三)掌握领导权: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在统一战线中的地位
中国共产党在敌友政治的视野中,联合农民、知识分子、少数民族、海外华侨、民族资产阶级和一部分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及其党派而建立统一战线、开展革命。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国民党统治集团,是同中国共产党争夺领导权的主要对象。中国革命的艰巨性以及革命进程的曲折性使中国共产党体悟到领导权是统一战线的根本问题。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在统一战线中的领导权问题,也成为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思想的根本问题。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全面系统地阐明了统一战线中的无产阶级领导权学说,为统一领导政治社会力量开展对敌斗争提供了理论指导。
在瓦窑堡会议制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时,中共中央就总结了陈独秀右倾投降主义放弃无产阶级领导权所造成的教训,告诫全党要深刻理解和牢牢掌握统一战线中的无产阶级领导权。会后,毛泽东、刘少奇、张闻天等先后发表演说与文章,阐明了坚持无产阶级领导权是关系统一战线结果和前途的大问题,是统一战线的中心问题[10]。毛澤东提醒:“在统一战线中,是无产阶级领导资产阶级呢,还是资产阶级领导无产阶级?是国民党吸引共产党呢,还是共产党吸引国民党?”[9]391刘少奇也一再强调:“中国无产阶级在民主革命中领导权问题,是中国民主革命能否彻底胜利之中心和决定的问题。没有无产阶级的坚强领导,中国民族革命和民主革命就不能彻底胜利。”[11]周恩来在党的七大作的《论统一战线》报告中也指出:“无产阶级比别的阶级先进,是应当领导别的阶级的,这就是毛泽东同志说的‘司令官”[12],“所以领导权的问题,是统一战线中最集中的一个问题”[12]109。
无产阶级虽然具有足够的资格担负统一战线的领导责任,但是它绝不会天然实现。由于阶级利益不同,资产阶级为了使革命纳入本阶级利益的轨道,必然要同无产阶级争夺统一战线的领导权。因此,中国共产党在经历血的教训后,保持了对无产阶级政党掌握统一战线领导权的清醒认识。在这一理论的指导下,无产阶级在统一战线中的领导权得到了充分的实现。统一战线和武装斗争是中国革命的两个基本武器,党是掌握这两个武器以实现对敌冲锋陷阵的战士。统一战线这个法宝,只有在党的领导下,才能充分发挥其历史作用[9]613。
二、阶级关系与统一战线
中国共产党在认识和处理社会各阶级关系的过程中,根据革命形势和革命任务的变化不断调整敌与友的阵营,形成了统一战线的四种联盟形态,推动了统一战线思想与中国革命实际紧密结合,带来了丰厚的革命成果。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的敌友划分与阶级关系调整同步。
(一)民主联合战线:与资产阶级联盟
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思想相当多的内容是在解决民族资产阶级问题的过程中产生的。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基于列宁关于殖民地半殖民地问题的理论,中国共产党形成与资产阶级联盟的思想,建立了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民主联合战线。1922年7月,中国共产党召开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大会结合中国革命实际,通过了《关于“民主的联合战线”的决议案》。决议案指明了民主联合战线的任务:“在中国的政治经济现状之下,在中国的无产阶级现状之下,我们认定民主的革命固然是资产阶级的利益,而于无产阶级也是有利益的。因此我们共产党应该出来联合全国革新党派,组织民主的联合战线,以扫清封建军阀推翻帝国主义的压迫,建设真正民主政治的独立国家为职志。”[13]决议案强调:“无产阶级一方面固然应该联合民主派,援助民主派,然亦只是联合和援助,决不是投降附属与合并,因为民主派不是代表无产阶级为无产阶级利益而奋斗的政党;一方面应集合在無产阶级的政党——共产党旗帜之下,独立做自己阶级的运动。”[13]65
1923年4月,陈独秀在《资产阶级的革命与革命的资产阶级》一文中,着重从中国的经济发展状况分析了资产阶级的革命性,以及无产阶级与之建立联合战线的可能性。他指出:“中国的经济现状,军阀阶级已与资产阶级显然分开,而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分化,尚未到截然分离的程度,所以革命的资产阶级应该与革命的无产阶级妥协,打倒共同敌对的军阀阶级,不应该和反革命的资产阶级妥协;因为劳动群众本来具有革命的实力,应在革命运动中占重要部分,而且此时和革命的资产阶级共同敌对的目标相同,可以联合一个革命的战线。”[13]557此时的陈独秀对中国国民革命的规律有敏锐把握,认识到中国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建立联合战线是国民革命的一个特点。他说:“全国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都在外国帝国主义者及本国贵族军阀压迫之下,有产无产两阶级共同起来,对外谋经济的独立,对内谋政治的自由,这是半殖民地国民革命的特有性质。”[14]因此,正确认识和处理同资产阶级及其党派的关系,是建立和巩固以国共两党合作为基础的统一战线必须解决的重大问题。中国共产党人阐明了正确认识与处理资产阶级及其党派关系的基本思想。
但是,在与资产阶级联盟对抗封建军阀和帝国主义的过程中,现实的情况还是超出了中国共产党人的理论想象,对资产阶级的联盟意识消解和忽视了资产阶级的反革命性。共产国际的错误指导也使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人过度关注团结而未防范阶级之间的对立和斗争。大革命的失败表明,没能正确把握敌友关系,没能处理好与资产阶级联盟的关系,会产生思想认知和具体政策的一系列失误。对资产阶级的一再妥协退让,使无产阶级完全丧失了在统一战线中的领导权。
(二)工农民主统一战线:工农联盟
与资产阶级联盟失败后,中国共产党认为资产阶级已经叛变革命,昔日的盟友沦为革命的对象,成为阶级对立的敌人。中国共产党与农民结成牢固的工农联盟,农民成为中国共产党最忠实的盟友。
李大钊很早就清楚地认识到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农民若是不解放,我们国民的整体就不能解放。他预言:如果中国人数众多的农民能够组织起来,“参加国民革命,中国国民革命的成功就不远了”[15]。陈独秀也提出中国农民阶级参加国民革命联合战线的可能性。他强调中国共产党要重视农民运动:“人数超过一万万二千万被数层压迫的劳苦大众(专指佃农),自然是工人阶级最有力的友军,为中国共产党所不应忽视的。中国共产党若离开了农民,便很难成为一个大的群众党。”[14]426毛泽东从1925年开始以主要精力领导农民运动,并注重研究中国农民问题和如何加强工农联盟问题,提出“农民问题乃是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16]。这充分估计了农民在民主革命中的地位与作用,为建立工农联盟提供了科学依据。
大革命失败后,由于民族资产阶级的一部分附和蒋介石反动集团,作为统一战线基础的工农联盟成为更加突出与重要的问题。在各地武装起义中,特别是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和广州起义,中国共产党人达成共同的认识与行动——到农村中去,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实行工农武装割据,从而创造工农联盟的崭新形式。
1928年6月18日到7月11日,中国共产党在莫斯科召开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大会制定了工农民主统一战线的政策。大会通过的决议案明确当时中国革命的中心任务是:“力争建立工农兵代表会议(苏维埃)的政权”,“巩固工人阶级与共产党在农民运动与工人运动中的领导”[17]。1930年9月,中共中央根据共产国际六大关于中国问题决议案的精神,在瞿秋白、周恩来主持下召开扩大的六届三中全会,制定了建立下层统一战线的方针。该方针提出,实行“下层群众的统一战线”的策略——在一切斗争尤其是日常部分要求的斗争之中,共产党应当和非共产党的一般下层群众团结起来实行斗争,独立地去领导他们的运动,使这些运动都走到苏维埃政权的总口号之下来[18]。统一战线把工人、农民和士兵群众作为革命的基本力量,为中国共产党深入开展土地革命、巩固工农联盟、发展壮大工农红军,不断扩大根据地提供了政治和理论基础。
土地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践行“农民是无产阶级广大的可靠的同盟军”思想,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根据马列主义原理和中国的特点,提出了建立与巩固工农联盟的基本原则。中国共产党在工人、农民和国民党中进行统一战线工作,凝聚城市群众、工人阶级、文化精英、国民党中积极力量,巩固工农联盟。但是,“左”倾思想模糊了资产阶级内部的复杂性,将民族资产阶级和城市小资产阶级这些中间势力看作“最危险的敌人”。“清一色”思想完全否认中间派别的一切政治主张和活动,在实际斗争中不与中间派别进行任何合作;视关门主义为唯一的法宝,将统一战线看作机会主义,将很多本是朋友的力量关在门外,弱化了革命的力量。这种只注重斗争而忽视团结的错误认知和实践,影响对敌我关系的正确判断,使中国革命和统一战线的发展遭受挫折。
(三)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爱国力量联盟
1935年12月,瓦窑堡会议通过了张闻天为中共中央起草的《关于目前政治形势与党的任务决议》。决议指出,不论什么人、什么派别、什么武装队伍、什么阶级,也不论参加反日的动机和立场,只要是反日反蒋的都应与之联合。他说:“只有最广泛的反日民族统一战线(下层的和上层的),才能战胜日本帝国主义与其走狗蒋介石……民族革命的胜利,决不是少数上层分子所能完成的,不吸收千百万工人农民与小资产阶级群众参加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来,就不能形成抗日救国的雄厚力量。”[19]决议认为,党应该采取各种适当的方法,争取这些力量到反日战线中来。为了适应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要求,《决议》将“工农共和国”改为“人民共和国”,指出苏维埃自己不但是代表工人农民的,而且是代表中华民族的[20]。
1935年12月27日,在党的活动分子会议上,毛泽东作了《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的报告,全面阐述了中国共产党关于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和政策。他指出,民族资产阶级有参加抗日斗争的可能性,甚至地主买办阶级在日本帝国主义变为它的独占殖民地的形势下,也可能发生变化。我们要把敌人营垒中间的一切争斗、缺口、矛盾,统统收集起来,作为反对当前主要敌人之用。毛泽东的报告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完整理论和政策武装了全党,阐明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可能性和必要性,提供了划分敌友的理论依据。
在抗日战争时期,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同共产国际的右倾方针策略、国民党的反共行径,进行了既坚持原则又讲究艺术的灵活斗争。成熟的统战策略使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独立自主原则虽几经挫折而最终确立[21]。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思想,最大限度地团结了抗日力量。
(四)人民民主统一战线:各个革命阶级联盟
解放战争时期,为了联合社会各界进步力量,推翻国民党的“一党专制”,建立新中国,中国共产党发展完善了人民民主统一战线思想。中国共产党不仅实现了对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的领导,而且实现了对民族资产阶级的完全领导;不仅有政治思想上的领导,而且有组织上的领导。
1948年4月30日,中共中央发布“五一”国际劳动节口号,号召“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22]。中国共产党的号召,得到民革、民盟和其他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海外华侨团体、无党派民主人士的拥护和赞赏。同年秋,各民主党派领导人应邀分批进入解放区,筹备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1949年1月22日,李济深、沈钧儒、马叙伦、郭沫若、谭平山、彭泽民、张伯钧、陈其尤等各民主党派主要领导人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等55人,联名发表《我们对时局的意见》。他们郑重表示“愿在中共领导下,献其绵薄,贯彻始终”;认为“革命与反革命之间,决无妥协与调和之可能”,“人民民主阵线之内,绝无反动派立足之余地,亦决不许有所谓中间路线的存在”[23]。这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各个革命阶级联盟的统一战线全面形成。
毛泽东明确了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重大政策。新民主主义革命所要消灭的对象,只是封建主义和垄断资本主义,只是地主阶级和官僚资产阶级(大资产阶级),而不是一般地消灭资本主义,不是消灭上层小资产阶级和中等资产阶级。由于中国经济的落后性,广大的上层小资产阶级和中等资产阶级所代表的资本主义经济,即使革命在全国胜利以后,在一个长时期内,还是必须允许它们存在;并且按照国民经济的分工,还需要它们中一切有益于国民经济的部分有一个发展;它们在整个国民经济中,还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24]。中国共产党即将建立的新国家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24]1436。“人民是什么?在中国,在现阶段,是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这些阶级在工人阶级和共产党的领导之下,团结起来,组成自己的国家,选举自己的政府,向着帝国主义的走狗即地主阶级和官僚资产阶级以及代表这些阶级的国民党反动派及其帮凶们实行专政,实行独裁……对于人民内部,则实行民主制度,人民有言论集会结社等项的自由权。选举权,只给人民,不给反动派。这两方面,对人民内部的民主方面和对反动派的专政方面,互相结合起来,就是人民民主专政。”[24]1475
这要求中国共产党“去认真地团结全体工人阶级、全体农民阶级和广大的革命知识分子,这些是这个专政的领导力量和基础力量。没有这种团结,这个专政就不能巩固”[24]1436-1437。中国共产党也要“去团结尽可能多的能夠同我们合作的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它们的知识分子和政治派别,以便在革命时期使反革命势力陷于孤立,彻底地打倒国内的反革命势力和帝国主义势力”[24]1437。人民民主统一战线成为凝聚建立新政权力量、瓦解反动派力量的调整敌友关系的重大战略。
三、政权建构与统一战线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的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成为掌握全国政权、领导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执政党。在国内,新民主主义共和国的敌人是帝国主义和地主阶级、官僚资产阶级的残余,在国外是仇视新生政权的敌对势力。中国共产党在执掌政权的情况下,正确把握敌友关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来巩固和建设新生政权,对民族资产阶级实行既团结又改造的统战政策,结成两个政治联盟,同时确立多党合作原则,完成政权建构的政治任务。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民族资产阶级成为劳动者的一部分,阶级斗争已不是国家的主要矛盾。中国共产党及时调整政策,在党的八大做出主要矛盾发生变化的判断,国家工作重心转向解决先进的社会制度和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
(一)新政权中的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1950年3月,在第一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上,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李维汉作了题为《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新形势与新任务》的报告。报告指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我国统一战线已经发生历史性变化。党的统一战线工作的总任务是要在实现《共同纲领》、巩固工农联盟的基础上,密切团结全国各民族、各民主阶级、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广大华侨、各界民主人士及其他爱国分子,争取尽可能多的能够同我们党合作的人,为着稳步地实现党的新时期的历史任务而奋斗[25]。
1951年3月26日,邓小平在西南局第一次统一战线工作会议上作了《全党重视做统一战线工作》的报告。他指出:“固然,统战工作有其策略性,但更主要的是它的战略性,就是要广泛地团结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和社会各阶层人民。”[25]351“实际上,统战工作是我们党的总路线总策略的一部分,是要贯彻到底的。”[26]“只要有敌人,有朋友,就得团结朋友,孤立和打击敌人,就还得有统战工作,因此,统战工作一直要做到社会主义社会以后。”[26]350-351
1953年7月,刘少奇在第四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上指出:“党中央认为统一战线工作是一种必要的工作,过去是必要的,现在是必要的,将来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也是必要的,今后还要进一步加强这项工作。……帝国主义还存在,还威胁着我们,台湾还没有解放,地主阶级、官僚资产阶级的残余还存在,还想复辟。……中国还很落后,工业很少,特别是重工业很少,为了改变这种落后的情况,为了建设我们的国家,为了实现国家工业化和过渡到社会主义,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人,需要统一战线。”[27]对于统一战线的长期性,刘少奇指出“统一战线政策是长期的”[28],“我们要把资产阶级、民主党派、民主人士等一直引导到社会主义,统战工作要做到社会主义”[29]。
为了使统一战线得到全党和全国人民的重视,更好地发挥统一战线在新中国建设中的作用,毛泽东在1954年主持起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中写进了统一战线的内容。6月14日,毛泽东在关于宪法草案的报告中指出:要有“各民主阶级、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的广泛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通过统一战线,可以安定各阶层,安定民族资产阶级和各民主党派,安定农民和城市小资产阶级。他还指出:“我们现在要团结全国人民,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和应当团结的力量,为建设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而奋斗。这个宪法就是为这个目的而写的。”[30]
(二)“两个联盟”思想:区分劳动者与剥削者
中国共产党人在坚持同民族资产阶级实行联盟的同时,坚持以工农联盟为基础。毛泽东提出关于两个联盟的思想,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战略策略学说,促进了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巩固。1953年8月,毛泽东第一次明确地提出了两个联盟的概念。他指出,现在有两种统一战线、两种联盟。一种是工人阶级和农民的联盟,这是基础。一种是工人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的联盟。农民是劳动者,不是剥削者,工人阶级和农民的联盟是长期的。
刘少奇也阐述了两个联盟的观点:在统一战线的两个联盟中,工农联盟“是我们阵线的基础,是最重要的,是决定我们命运的。革命能不能胜利,政权能不能巩固,国家能不能工业化以及能不能建成社会主义,都决定于这个联盟”。同一部分剥削者的联盟服从于和服务于工农及其他劳动者的联盟[29]152。1953年9月,毛泽东进一步阐述了两个联盟的观点,并对第二个联盟的内容作了更为具体的论述。他提出,中国现在有两种联盟:一种是工人阶级跟农民阶级的联盟,一种是工人阶级跟资本家、大学教授、高级技术人员、起义将领、宗教领袖、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的联盟。这两种联盟都是需要的,而且要继续下去[31]。1955年10月,毛泽东从我国经济落后的客观情况出发,进一步强调了两个联盟各自的地位和作用及其存在的必要性。他认为在这两个联盟中,同农民的联盟是主要的,基本的,第一位的;同资产阶级的联盟是暂时的,第二位的。
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以后,两个联盟特别是第二个联盟的内容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但仍在社会主义革命建设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改革开放以后,邓小平提出劳动者的联盟和爱国者的联盟,实际上是对毛泽东两个联盟思想的继承和发展。
(三)多党合作思想: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确立
在建设民主联合政府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创建了聚合各方力量、协商建国的开国之路。中国共产党对新中国政权建设的构想从开始就主张新政府应该以各党联合的方式组织,由进步阶级组成的“人民”共同掌握国家政权。革命的成功之路和国家的诞生形态,都是建立在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的战略、思想以及中国共产党领导各革命力量联合掌握国家政权的基础上。这决定了该政治基础上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多党合作思想内生于中国革命与国家建设,符合中国国家建设的内在要求。
《共同纲领》规定:“中国人民民主专政是中国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及其他爱国民主分子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政权,而以工农联盟为基础,以工人阶级为领导。由中国共产党、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地区、人民解放军、各少数民族、国外华侨及其他爱国民主分子的代表们所组成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就是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组织形式。”[32]“在普选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以后,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得就有关国家建设事业的根本大计及其他重要措施,向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或中央人民政府提出建议案。”[32]4-5新中國在政党制度上不是采用一党制、两党制或多党制,而是实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
在政权机关中,统一战线工作的主要内容是建立党与党外人士合作的正确关系。为此,中国共产党加强同党外人士沟通政策观点,并使他们有职有权。伴随着社会主义革命的过程,中国共产党对民族资产阶级和民主党派的社会地位和界定有了明确的认识,把他们视为社会主义劳动者的一部分。社会主义制度确立以后,在中国如何建设社会主义,如何进一步加强中国共产党和民主党派的团结合作,使多党合作朝着有序、规范的方向发展,毛泽东与全党同志做了有益的探索和理论思考。
1956年,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中指出:“在我们国内,在抗日反蒋斗争中形成的以民族资产阶级及其知识分子为主的许多民主党派,如今还继续存在。在这一点上,我们和苏联不同。我们有意识地留下民主党派,让他们有发表意见的机会,对他们采取又团结又斗争的方针。一切善意地向我们提意见的民主人士,我们都要团结……这对党,对人民,对社会主义比较有利。”[33]随后,毛泽东在党与民主党派关系方面,提出了“两个万岁”思想。他说:“我们的方针是要把民主党派、资产阶级都调动起来。要有两个万岁,一个是共产党万岁,另一个是民主党派万岁,资产阶级不要万岁,再有两三岁就行了。”[31]813-8141956年6月,李维汉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上作了题为《巩固和扩大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发言。这篇发言稿原来引用了毛泽东“两个万岁”的思想,送请胡乔木帮助修改后,正式表述为“长期共存、互相监督”。刘少奇在党的八大上代表中共中央进一步阐述了“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方针。党的八大通过的《关于政治报告的决议》也明确提到:“必须按照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方针,继续加强同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的合作,并且充分发挥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和各级协商机构的作用。”“长期共存、互相监督”方针的提出,是中国共产党处理同民主党派关系思想的一个重要发展。
四、结 语
在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保持对敌友问题的清醒认识,秉持“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的认识。一方面,游刃有余地采用时“统”时“战”、又“统”又“战”的策略,以分对象、分阶段的方式开展统战工作。另一方面,掌握对统一战线的领导权,在与共产国际的博弈中取得了领导自主性,在与国民党的较量中赢得了领导主动权,在与各方面代表的协商中获得了领导合法性。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中国共产党继续执行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路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领导全国人民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迅速恢复国民经济,建立了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完成了政权建构的任务,实现了从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的历史性转变。人民民主统一战线自觉服从服务于人民民主专政的巩固、国民经济的恢复发展、党在过渡时期总路线的贯彻,成功地完成了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作出了历史性贡献。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从阶级联盟转变为政治联盟,发展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包括全体社会主义劳动者、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拥护祖国统一和致力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爱国者的联盟。随着形势变化和中心工作的不同,在国家治理和现代化的政治逻辑下,以阶级对抗为表现形式的敌友政治开始脱离统一战线的主题。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敌我矛盾已经不是社会的主要矛盾,敌我关系也不再是政治生活的中心。尽管仍需高度警惕和防范国内外敌对势力的分裂、渗透和颠覆活动,但是敌友政治不再是统一战线关系的主线。大团结和大联合成为统一战线的主题,平等尊重、求同存异、合作包容、协商民主成为统一战线的价值追求,凝聚人心和汇聚力量成为统一战线的根本职能。爱国统一战线作为稳固的政治联盟,其变动的因素体现在不断扩大团结联合范围,以最大公约数画出最大同心圆,实现变与不变的辩证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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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林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