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
暮色沿着烟波逐渐抹去了铁桥
河汉无声,晚风饱蘸寒气
侵入你的内部。此时,你若不春望
那就别望了:蛇山蛰藏,万古愁
早已隐去,我们悬挂着同样空荡的金头颅
嬉笑着,沿江水向上走一走
风景比你我更执迷于
隐秘的攀登,台阶陌生如同琴键
这时代的情调啊,我们是不是已苦练太久?
当重生带来新的怅寥廓,春望
仿佛一番诗意的触摸
而更多的触摸来自江上——劳绩属于我们
但走失的远不止一只黄鹤
那月亮般涌动的豚的尾鳍
那栖居上的种种狂想……
今夜,你只能如星垂平野
你需要相信的是,黄鹤永远在某个地方飞渡
连接我们,和那些星辰
喝 茶
——给黑多
故友带来了新茶。他沐洗秋尘,
清澈的茶布有蓝眼睛在闪。
我们也应摊开自己,
在三五好友圍坐的
樱桃木桌,小心追逐,
因他引我们熟识器具,辨伪求真。
那茶箱里藏满龙井,
潜龙勿用,他却用来分享。
那仪器般的精密:茶温,
壶嘴,那礼的指向;
以及我们启用茶水时
躬身的角度。
而我的惊异,就好像庸常之中
见蜻蜓点水,第一场初夏暴雨。
现在,雨水已落在我们掌中,
纵然那温情的瓷杯
正无可奈何地向冷空气传递
自然之爱:道
我们的影子也将倒映于瓷杯中,
而你抿下它们的色泽,浏亮得可以听到长笛。
河流的分形
矮凳生白发,生农事寂寂,
和白鹭三两只,养鱼人敲破了铜锣
也赶不走。我砍倒烟囱,重返
青苔抵死苦守的红砖。巷路狭长,
有谁在远方握紧清风。
河道桑叶入秋。疾风灌满他的耳朵,
这腐朽的一生,摇摇晃晃的轻桃木盒。
落日练习这死亡,正如他,要活着,
要构筑水上房屋,要重复着崭新——
一个分形的他,仍然为黑夜撑开入口。
一切都在分形,不必等你归来,
我已然占卜于这窗外紧随千年的月光:
她不是空白,她流到哪里,哪里
就会有干净的芦苇回到书页,哪里
就会走出一个你。
边 城
江面之下是沟壑,那深翠逼人
那不褪的细雨更细,润嶙峋的山石和
昔日港口。我苦思,又冥想
仿佛我同是石头因我正遗忘;
而你不上升,也不落下:
时间的抛锚。睫毛抵着天空并发出
春夜翠鸟的声响,谁悄然的脸上
似有瀑布绕青山?
在石头肩胛,那惊奇向瓷器
和你的鼻梁回拢。你正襟危坐
而边城还未显现,你激动地探查流云
并让一个陌生人揽腰。
黑色皮鞋
风呼啸过来,霾里世人的影子
消失。森林在远方输送暗语
被阴天围困的黑色皮鞋,马匹似的出走
荒漠,礁石,尘埃落定
有时他们也故意踩进雨天
或者更加喜爱沉船于
一小撮湖水,那些明晃晃溅起的
环形山谷,不分东西地逃逸,消于暝默
同样的,还有那些春天里就死去的梅花鹿
而此刻你眺望的可能是
黑色皮鞋回来了,带来你想要的泥土
和两片锃亮的月光
临南望山
“我写的下一首诗里将有木柴”
生锈的夕光。南望山的季节
已如皮划艇那般锋利了。
她逼开的倒影使我悔恨,故园回声,
也仅仅被向南的幽人听取——
你从童年就开始用一把斧头
往最深的地方去砍。
直到这微动,像暗夜的新笋
兀自旋转的亮星和吟唱突出重围:
这是别处的鸟,别处的鸟有着荡漾湖面的
眼神
和尾羽之银。
“那么,归去如同真理了吧。”
当你枯坐这句诗的时候,它扫开的阔叶,
重又掩蔽了天空……
【上河,本名杨帆,1993年出生,江苏南通人,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心理学硕士。写诗,兼多肉植物研究,现居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