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虚瘀毒理论辨治胃癌前病变的思路与方法*

2021-04-17 17:41丛红霞王帅梁峻尉迟莉丽
中医药临床杂志 2021年11期
关键词:行气脾虚黄芪

丛红霞,王帅,梁峻尉,迟莉丽

1 山东中医药大学 山东济南 250000 2 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山东济南 250000

胃癌前病变(Precancerous lesions of gastric cancer,PLGC)包括在慢性萎缩性胃炎 (Chronic atrophic gastritis,CAG)基础上伴发的肠上皮化生 (Intestinal Metaplasia,IM)和异型增生(Dysplasia,Dys)[1]。目前最为学界认同的胃癌过渡发展模式是1988年Correa提出的“正常胃黏膜→慢性浅表性胃炎→慢性萎缩性胃炎→肠上皮化生→异型增生→胃癌”。因此阻断PLGC进一步发展为胃癌尤为关键,对于PLGC的治疗中西医均有不同的治疗措施,西医治疗主要采用祛除病因、改善症状、缓解胃黏膜炎性反应及根治HP等对症治疗措施[2],但存在副作用大、复发率高、经济负担重等不足,且无法逆转其进程,使该病的治疗受到极大的挑战。但近年来中医药治疗PLGC逐渐突显其特色,并已成为现代医学研究热点,多项研究表明中医药对于防治PLGC及逆转胃黏膜肠化生具有独特优势[3-8],正确应对和处理PLGC,可有效降低胃癌发病率,同时减轻患者痛苦及经济负担。

PLGC是介于健康状态与胃癌之间的疾病状态,依其临床表现可归属为“胃痞”“胃痛”“嘈杂”等疾病范畴,其隐匿性高,病因病机冗杂,脾虚为致病之本,贯穿疾病始终,湿、热、瘀毒为致病之标,为病理基础,加重疾病发展进程,且多种病理因素互为因果,致使疾病更加复杂多变,因湿、因热致毒、致虚,因毒、因虚致瘀,或因瘀致虚、致毒等的发生,同时肝郁气滞也可促使疾病发展,现将立足于“虚、瘀、毒”理论深入探讨辨治PLGC的思路与方法分享如下,以飨同道。

虚瘀毒为胃癌前病变的病机核心

1 本虚者,脾虚为本

虚泛指人体正气、阴阳、气血等正气亏虚,脾胃亏虚、运化失司是PLGC的本质因素、发病关键,贯穿本病始终。脾居中焦,主运化,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胃主受纳,脾升胃降,为气机升降之枢纽,脾胃健运受纳五谷,五谷精微化生气血,各脏腑、经络得以滋养,脾虚分为先天之虚、后天之虚,由于先天禀赋不足,或外邪犯胃、饮食不节、情志失调致后天脾虚等因素终致脾胃虚损、运化失调,饮食物入胃后无法腐熟、消化吸收,进而使五谷精微无法化生气血以滋养全身,进而出现胃胀、嗳气、神疲倦怠、纳呆食少等不适。

2 标实者,瘀、毒交结为标

瘀的本义是指血积不行。《说文解字》曰:“瘀,积血也”。是指体内血液停滞于一定处所。脾虚日久则湿热之邪聚积,继而成瘀入里、入络,瘀停胃络,脉络壅滞发病;再则周学海在《读医随笔·承制生化论》提出:“气虚不足以推血,则血必有瘀”,气与血如影随形,脾气亏虚,日久无力推动血液运行,血行不畅,停留于血管内而成瘀,瘀成则可见胃脘刺痛,固定不移,舌暗红或可见瘀斑瘀点,脉细涩或结、代等表现。现代研究表明[9],胃黏膜层、黏膜下层血管内皮细胞增生,血管腔变窄,致局部组织供血量减少,使细胞长期处于低氧状态,极易引起肿瘤的发生、发展,这与中医的“瘀血”相一致。

毒的初义是毒草,《说文解字》曰:”毒:厚也。害人之草,往往而生。”,毒的原始意思是对人体有强刺激和毒害作用物质的总称,以毒草为主,而在《金匮要略心典》中云:“毒者,邪气蕴结不解之谓。”认为毒是由邪气化生,邪胜谓之毒;在历代医家不断探索实践中,认为毒来源于两个方面:一则外感毒邪(如幽门螺杆菌感染、外感六淫邪气、温毒等)侵袭人体,致使脾胃虚弱,人体抵御外协能力减弱,致使脾胃更加虚弱;现代研究发现,幽门螺杆菌感染与萎缩性胃炎、消化性溃疡、胃癌前病变发病明显相关[10-14],且难以根治,往往根治后易复发,有中医“毒”感染性强、难清除的特点,可应用西医四联杀菌药针对性的根治幽门螺杆菌,降低PLGC转为胃癌的风险,但临床常发现四联杀菌药根治幽门螺杆菌后复发率高、副反应较大;二则内伤:脾胃虚弱,无力鼓动气血运行,血滞则成瘀,瘀既是病理因素,又是发病因素,瘀久不祛则成毒,毒邪日久不解,损伤胃络,胃体失养,耗伤正气,使胃黏膜固有腺体萎缩,毒邪贯穿胃癌前病变整个病理过程,并起到诱发、加重、转化的作用,临床可表现为胃脘灼热疼痛,嘈杂,泛酸,口干口苦,烦躁易怒,舌红,苔黄腻,脉弦等表现。

3 虚、瘀、毒互为因果

虚、瘀、毒相互作用、共同致病、互为因果,一则外感湿、热、毒邪侵袭人体,致使脾胃受损,气机升降失司,气滞则血瘀,且久病必瘀,顽疾必瘀,二则瘀久不祛,邪成则毒生,毒邪日久不解,损伤胃络,胃体失养,耗伤正气、致脾虚,使胃黏膜固有腺体萎缩。瘀血、毒邪胶结不祛,易耗伤正气,而脾虚、正气亏虚,祛毒无力,毒瘀潜伏于内,伺机而动。虚、瘀、毒胶结为患,互为因果,贯穿整个病理过程,共为胃癌前病变的病机核心,并起到诱发、加重、转化的作用,同时也是本病缠绵难愈之处。

4 标实者,肝郁次之

《灵枢·百病始生》言:“喜怒不节则伤脏。”五脏主七情,七情太过伤及五脏,肝主疏泄,性喜条达恶抑郁,情志不舒、“怒”伤肝,肝失疏泄,横逆犯胃,致脾失健运,胃失和降,水谷、精微无法运送到全身,五脏无法得到濡养,以致内脏亏虚,湿热、瘀血停聚,日久化生毒邪,发为PLGC。且据临床研究表明,负性情绪可促进胃癌患者癌性细胞增殖[15],故治疗PLGC需在兼顾“虚、瘀、毒”的同时,重视情绪,且根据患者实际情况同病异治。

脾虚为本,瘀毒为标基础上的辨证论治

1 益气健脾、和胃降逆兼以扶正

PLGC大多病程较长、病情反复、迁延难愈,脾胃虚弱为其发病之源、致病之本,“治病求本”,治疗PLGC须从根本入手,治疗上以益气健脾、和胃降逆兼以扶正为主,临证认为脾以健运为常,胃以通为贵,选用六君子汤为基础方加减,方中以党参、白术、茯苓、陈皮、清半夏、甘草等健运脾胃、补益中气,党参归脾、肺经,长于补脾、肺之气,两药相合而用,相辅相成,共奏健脾益气、扶正祛邪之功,白术为补脾气要药,具有益气健脾、燥湿利水等功效,白术燥湿之效既可利外感湿邪,又可燥内生之湿,内外兼顾,同时其所含的白术内酯具有消炎、抗肿瘤作用[16];现代药理研究证实,益气健脾类中药如党参、白术等所含多糖能促进脾细胞增生,增强免疫相关因子Ig G、Ig G1、Ig G2b抗体水平,提高机体免疫力[17-18];临证常加用黄芪、薏苡仁、山药等:黄芪归脾、肺经,为补中益气之要药,长于补气升阳,益气固表,且可助正气托毒排脓,临床药理研究表明,黄芪含有的黄芪多糖具有显著的免疫调节功能、抗炎活性、可直接抑制癌细胞的增殖等作用[19],可逆转PLGC进程;现代药理学示,黄芪-党参药对是通过介导PI3K-Akt、MAPK等信号通路调控肿瘤细胞的增殖、凋亡、激酶活性及血管生成等生物过程进而抑制PLGC进展[20];加用山药,味甘性平,补脾养胃、气阴双补,药食同源,因其富含营养成分,又易消化,可作为食品长期服用,尤对慢病久病或病后,需营养调补而脾运不健者,本品尤为一味调补佳品,且据研究显示,山药主要成分山药多糖可有效抑制肿瘤生长、且有显著免疫调节作用[21];脾气亏虚日久易耗伤津液,致胃阴虚,时选用石斛、天花粉、生地、麦冬等药滋阴健脾养胃;为防滋腻太过碍胃,临证不常用人参,而选用太子参,虽太子参补虚之力较人参弱,但其同时具有养阴益胃之功;脾虚易生气滞,多加用“血中之气药”川芎助脾行气,气行则胃气和降。

2 活血化瘀、通络止痛兼以行气

“胃痛久而屡发,必有凝痰聚瘀。”瘀血为致病之标,治疗以活血化瘀、通络止痛兼以行气为治疗原则,临证常以丹参饮加减,方中以丹参、檀香、砂仁等药活血化瘀、行气止痛,丹参善通行血脉,可化瘀止痛,但又不损伤气血,檀香为理气之要药,行气止痛,砂仁温脾行气,据研究显示丹参饮可改善胃黏膜微环境缺血缺氧状态,可调节细胞增殖与凋亡,进而抑制其发展为胃癌[22];常配伍黄芪、枳实、当归、郁金、莪术等药,临证应用黄芪,通过其益气作用来发挥“气行则血行”作用,同时具有活血之功,研究证明给予心肌缺血大鼠注射黄芪冻干粉后,红细胞压积明显降低,全血黏度下降[23];《本草正》云:“当归,其味甘而重,故专能补血,其气轻而辛,故又能行血,补中有动,行中有补,诚血中之气药,亦血中之圣药也。”临证发挥当归行血活血、通络功效,且另一项研究示当归可降低毛细血管通透性、抑制血小板聚集、抗肿瘤等作用[24];黄芪与当归相配使用可改善物质能量代谢,干预血管生成,增强降低血液黏度作用[25];血瘀易夹杂气滞、气虚、湿热等,伴气滞者,加用枳壳、佛手等行气消积;伴湿热者,加黄连、竹茹等清热。

3 清热化湿、凉血解毒兼以祛邪

毒、瘀相互作用、互为因果,共同致病,瘀血、毒邪交织,贯穿整个病理过程,临证时往往在前证辨证基础上加用重楼、山慈菇、半枝莲、败酱草等清热解毒,莪术、薏苡仁等药解毒驱邪;重楼苦、微寒,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功效,药理学研究显示重楼包括甾体皂苷类、植物甾醇类、黄酮类等化学成分,其在诱导肿瘤细胞凋亡、抑制肿瘤细胞转移等方面具有显著疗效,且重楼甾体总皂苷有止血之功[26];配伍山慈菇,性甘、微辛,凉,归肝、脾经,治以清热解毒、化痰散结,研究显示山慈菇水提取物具有抑制胃癌细胞增殖作用[27],可有效逆转胃癌发展进程;莪术主要活性成分是莪术挥发油,其包含的莪术二酮、莪术醇、β-榄香烯等是抗肿瘤的主要有效成分[28];临证常见湿热甚进而化瘀、化毒者,此时以清热解毒为要,次予化瘀行气,多在上方基础上加用黄连、清半夏、黄芩、金银花、连翘、蒲公英等药;热与湿常相兼存在,湿重浊黏腻、难以清除,故清热同时加用豆蔻、佩兰、薏苡仁等健脾和胃化湿。

4 疏肝解郁、宣郁除烦兼以理气

对于除以上病理因素外,还兼有肝气郁滞病机时,临证多以疏肝解郁、宣郁除烦兼以理气为治疗原则,常用柴胡疏肝散加减,方中以柴胡、香附、川芎、枳壳、白芍、甘草等疏肝理气解郁;柴胡归肝、胆、肺经,具有和解表里、疏肝解郁、升阳举陷等功效,现代医学研究表示,柴胡含有的柴胡总皂苷可抑制肿瘤细胞生长、增殖,可对人体免疫功能进行有效改善[29];与枳壳相伍,理气宽中、行气消胀,二者相合为用,使得升清降浊之力更强;香附归肝、脾、三焦经,具有健脾益气,疏肝理气,理气宽胸,解郁安神等功效;川芎行气活血止痛,二药合用可助柴胡疏解肝经之郁滞,又可增强活血止痛之功;白芍养血柔肝、缓急止痛,且一项荟萃分析指出白芍药效成分为一组苷类物质,可统称为TGP,其具有抗抑郁药理作用[30];且多项临床研究均发现柴胡与白芍药对相配伍应用治疗抑郁症效佳,两者配伍可增强其疏肝解郁之效[31];伴抑郁不舒、焦虑不寐时,加用郁金、合欢花解郁、养心安神,多药合用,功专力宏。

除在药物中加用调畅情志、疏肝理气药物之外,注重对患者的心理疏导,认真聆听患者倾诉,对其进行心理开导,并予耳穴压豆(常取神门,肝,脾,胃,皮质下,内分泌等穴)疏肝理气,并建议患者可适当进行有氧运动如慢跑、散步、跳舞、瑜伽等陶冶情操,缓解焦虑紧张情绪,增强机体免疫力;情志不畅甚者建议于专业心理科进行心理诊疗。

结语

PLGC是消化系统疑难病,虽其病因病机复杂,但终不离虚、瘀、毒的病理特点,以脾胃亏虚为本,贯穿本病始终,血瘀、湿热、毒邪为标,为病理基础,同时肝郁气滞也为加重本病的重要因素,治病需辨证论治,标本兼顾,益气健脾扶正、活血化瘀通络、清热化湿解毒、疏肝解郁除烦为治疗原则,阻断疾病的发展路径,防止癌变,减轻患者经济负担,符合未病先防,已病防变的治疗理念,符合当前重大疾病防治重心前移的战略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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