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德辉
华北理工大学中医学院,河北 唐山 063000
至骨针法是笔者在《黄帝内经》短刺和输刺的启发下,经过临床反复验证而深入总结的一种新型针刺疗法。“至骨”即到达、抵达、触碰、定至骨面之意。临床时,针尖多抵达骨面或针身贴骨进针,以刺激骨膜及松解深筋膜为手法特色。该针法具有疏通经络,松解粘连,平衡筋骨,通调气血,解痉止痛的作用,适用于多种急慢性疼痛及运动功能障碍,尤其对深在性、痉挛性、顽固性的运动系统疾病(如陈旧性骨伤及慢性软组织劳损)及神志性疾病、脑源性疾病、情志性疾病等疗效较佳[1]。本文主要从至骨针法的选穴特色、针刺要点、机理探讨三方面进行浅议,以期能为广大针灸临床工作者提供参考思路。
至骨针法尤为重视辨经选穴、辨筋选穴、辨证选穴和辨应选穴。所选穴位主要分布在全身骨骼及软骨边缘的骨边、骨间、筋骨间的腧穴[2]及骨空穴[3],包括经穴、奇穴、阿是穴和全息穴。尤其位于四肢肘膝关节以下及头颅骨部的骨缘腧穴,不仅对局部及邻近的病症效果较佳,而且对头面五官、躯干、脏腑及全身性病症有较好的疗效。
1.1 骨缘经穴骨缘经穴主要包括骨缘附近的经穴(如特定穴)及经络循行所过的骨缘腧穴。临床时需根据经络辨证,辨经选穴,如列缺贴骨针刺可治疗头项疾病,合谷针刺至骨可治顽固性面口痛证。
1.2 骨缘奇穴骨缘奇穴主要包括全身骨骼及软骨边缘的奇穴,如夹脊穴或灵骨、小节等董氏奇穴。临床时需根据特殊症状,辨证对应选穴,如腰痛取腰痛点针尖抵骨,坐骨神经痛取腕顺一穴贴骨进针。
1.3 骨缘阿是穴对病痛局限在骨面及软骨面的病症(如颈椎病、腰椎间盘突出症、膝骨性关节炎、网球肘等筋伤骨病)可选择软组织在骨骼上的附着点、筋节挛缩点及骨膜上的“反应点”,辨筋选穴,针刺至骨。
1.4 骨缘全息穴骨缘全息穴即根据全息理论[4],在头、耳、手、足、掌骨等全息反应区,辨应选穴。如颈源性头痛,可于耳穴或手穴对应的头和颈椎等全息元区域探查阳性反应点,斜刺至骨,靶向调节。
2.1 进针至骨针法进针包括针尖至骨和针体至骨两种类型。针尖至骨可分为直刺至骨法、斜刺至骨法、飞针至骨法、弹针至骨法4种形式;而针体至骨法多为针身贴骨进针。
2.1.1 直刺至骨法直刺至骨法包括短针直刺至骨法和长针直刺至骨法两种。①短针直刺至骨法:适用于皮薄肉少的骨面部腧穴,如手足、头颅、颜面、耳廓、胸骨等部的骨缘腧穴和反应点。如:指趾部的井穴,操作时医者全神贯注,嘱患者放松,穴位标记准确后,常规消毒,选用直径0.25 mm×25.00 mm的毫针,医生左手拇、食、中三指夹紧或固定被刺部位,右手拇、食两指捏住针柄,中指指腹紧靠针身下端,针尖露出0.1~0.2寸,对准穴位,进针迅速加压刺入,以针尖固定在骨面上不掉落为宜。②长针直刺至骨法:适用于肌肉丰厚的骨面部腧穴,如躯干部的脊柱、肩胛骨、腰骶及肩、膝、臂、大腿等骨面深在的结节、条索及痛点。如:腰脊部的夹脊穴,医者左手触及疼痛的骨面条索结节,常规消毒后,选用直径0.40 mm×75.00 mm的毫针,左手重压掐穴,右手单手持针,神贯针尖,快速透皮,缓慢刺入,针向病所,边捻边进,轻而徐入,以针尖触及病灶骨面为宜。
2.1.2 斜刺至骨法斜刺至骨法即针身与皮肤呈15°~60°,快速透皮,斜向抵骨或贴骨进针,适用于皮薄肉少的骨缘穴位及需特殊角度和体位的腧穴。如手足、头颅、颜面、胸骨、耳廓等部的腧穴,常规消毒后,选用直径0.25 mm×40.00 mm的毫针,或针尖直达病所,或靠向病所,或朝向病所,可多穴透刺、多经透刺、多向透刺,贴骨进针或进针抵骨。
2.1.3 飞针至骨法飞针至骨法即以高速、直刺、无痛的方式飞针至骨,常用于头颅部的骨缘腧穴及反应点。临床先触诊标记定位,常规消毒后,选用0.25 mm×13.00 mm的半寸毫针一根或多根,用拇、食、中指挟紧针柄,垂直对向穴位所在平面,以肩关节为轴,上臂带动前臂发力,前臂带动腕关节用力,迅速垂直针刺至骨[5]。若针尖已直达头颅骨膜且不左右摇摆时,常听到“啪”的声响,表明针尖已定至骨面。
2.1.4 弹针至骨法弹针至骨法即以管针快速弹刺进针,刺至骨面的方法,常用于皮薄肉少的指趾、耳廓等部位的腧穴。如弹刺井穴至骨法,临床常选用0.25 mm×25.00 mm的管针,穴位常规消毒后,术者左手拇指、食指捏住管针套管上部轻放于穴位之上,同时用腕力稍向下按压针管,使套管稍稍陷入皮下0.2 cm左右,拔除固定插片,右手拇指、食指绷紧呈“O”形,食指瞬间发力使指甲中央快速弹击针柄末端,使针尖迅速透皮,刺入至骨[6]。
2.2 行针
2.2.1 骨缘病灶局部行针对定位较明确的慢性、劳损性筋骨病,需触及、刺透、摩刮或滞针松解深在的僵硬条索、结节及骨质增生[7]。
2.2.2 其他骨缘腧穴行针远离病灶的骨缘穴位,刺至骨面后可采用逼针法以行针(即以拇、食、中指紧持针身,集中意念,运气于三指,手腕用力持针下压,持续增大指端握力,使针身产生剧烈抖动),或贴骨进针后高速捻转行针,指趾等部位可刮针柄或做飞法行针[8],以获取持续针感。
2.2.3 行针强度对于急性、剧痛、体质较好的青壮年患者,刺激量宜大;而老弱妇儿及对疼痛不耐受的患者,刺激量宜小。远端穴位行针时,常配合患者的主动活动、被动运动、呼吸训练及意念导引等,以动引气,导气至病所,增强行针效应[9]。而导引的幅度由小渐大,循序渐进,尤其当局部或全身出现气化反应后(如患部发热或胃肠蠕动加快等),疗效更佳。
2.3 留针与出针留针与否需根据症状的消减而定。如新病、急发、病程较短的病症,下针后症状消除迅速,疗效确切者,可立即出针;如旧病、缓发、病程较长者,则宜留针或久留针,一般留30 min左右。留针期间可视病情的变化而间隔行针,如病在胸腹部,或在脏腑,或属于气郁病变,或属于神志病变者,可令患者作腹式深呼吸,或用意念引导之,或配合局部按摩,使针刺之气与患处之气相互牵引,增强调控效应[10]。此外,对于老弱患者及对痛觉不耐受者,可采用快速飞针至骨法留针。出针时,常需重压穴位3~5 min,以防止出血,缓解强烈针感。
以往的研究发现,肌肉、肌腱、韧带等软组织系统的起止点、支持点均附着于骨缘、骨面、骨突等解剖结构之上[1,11]。诸多慢性软组织疾病的附着点常由于外力性的牵拉损伤及静力性劳损而形成瘢痕、钙化及骨质增生等病理改变,这不仅可致局部疼痛及功能障碍,而且易诱发经筋源性的脏腑病、官窍病[11-12]等。至骨针法注重精准定位,以痛为腧,针尖直达病灶,松解粘连,解除卡压。不仅对病变局部的痛证可起到软坚散结、解痉止痛的作用,而且对筋骨力学失衡所致的急慢性神经痛(如椎间盘源性坐骨神经痛)及卡压所致的脏腑官窍缺血性功能病变也可起到通经活络,疏导气血,濡养保护的积极作用[12]。
位于病灶远端的骨缘穴位,尤其是肌肉浅薄的手足、指趾等部位,骨膜富含大量的神经末梢。针刺至骨后,不仅针感强烈,传导迅速,而且可引起显著的神经反射及快速的机体应答反应[1,13]。行针配合相应的脏腑、肢体、器官的导气活动,不仅可舒缩筋肉、滑利关节、解痉通络、疏导气血、通调脏腑,而且可调心畅息、舒缓情绪、加速病痛的转移和消除[14],因而对涉及呼吸、运动、消化、神经、内分泌等多系统的复杂病变具有良好的调控作用。
有研究显示骨膜组织属于压力感受器,针刺至骨时能对刺激区形成强大的压力,这种持续的压力刺激,可产生“冲击波”样的作用或类似生物电的压电效应,发挥镇静安神,快速止痛的作用[15]。现代研究表明,骨膜内含有能接受机械、热觉、化学等多种刺激的感受器,如多 觉 型 感 受 器(polymodal receptor,PMR),广泛存在于骨膜组织中,刺之可兴奋PMR,加速无髓C类纤维和纤细的有髓神经A类δ纤维对中枢神经系统的传导信号,激活内在的痛觉信号处理系统,抑制中枢神经系统内伤害感受性神经元的过度兴奋而产生持续镇痛作用[1,16]。也有学者提出,由于内源性抗痛物质内啡肽在中枢神经系统中的释放是在旧脊丘束区域,故刺激骨膜可能产生强刺激性止痛[17]。
也有研究显示,针刺骨膜不仅能影响大脑皮层的功能,快速镇痛,还能兴奋植物神经系统,促进激素的分泌释放,调节神经性炎性反应[18]。也有研究表明,骨是一种含带电粒子的容积导体,针刺骨膜可在头颅局部形成电位差,影响带电粒子的位移,在颅内局部形成电流,局部电流可通过影响神经元胞体组成的大脑皮层,产生广泛生理效应。此外,至骨针法在调节负性情绪和睡眠障碍等情志方面也有重要临床意义[19]。如董波等[20]采用骨膜刺法针刺印堂、百会治疗原发性失眠,有效率为90.6%。Hansson等[21]认为骨膜针法可有效缓解患者抑郁焦虑,改善睡眠质量。苏同生等[22]认为针刺骨膜层是印堂穴镇静安眠的重要因素。越来越多的研究显示,至骨针法可激发和调控人体的修复潜能,集中发挥中枢性调控及周围性调控的组合优势,在镇痛、解痉、消炎、减张、减压、抗抑郁、抗焦虑、激发和调节大脑皮层机能、调节神经—内分泌—免疫系统、促进筋骨损伤修复等方面具有巨大的临床应用价值,亟待深入挖掘[23-24]。
至骨针法是以触至病所、针至病所、意至病所、动至病所、气至病所为特色[25],选取骨骼及软骨边缘的经穴、奇穴、阿是穴和全息穴以治疗疾病的一种新型针刺疗法。该针法重视辨经取穴、辨筋取穴、辨证取穴、辨应取穴,不仅可松解深筋膜粘连、解除卡压、通经活络、导引气血、快速治痛,还可利用骨膜“小刺激,大反应”的高速传导效应,从而发挥多系统、多层次、多维度的靶向调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