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愈写作:作为创意写作的对立面

2021-04-17 05:19葛红兵
文艺评论 2021年5期
关键词:哲学文学意义

○葛红兵

“疗愈写作学”是一种看待写作的方法,它把写作的作用视为一种深层的自我诊断与治疗。疗愈写作学认为写作也许没有我们过去所想象的那种积极的思想观念、道德观念及人生经验可以贡献,认为它的价值更多地在于消除经验世界的混乱以及对混乱的焦虑,建构一种被动但是却有抚慰意味的,让经验世界得到“心理秩序”进而不再激发焦虑的“图解世界”,通过虚构的叙事和抒情,经验世界的混乱被消解,一种不必基于逻辑推理和实践论证的“虚构的安抚性联结”被建构了起来,“错误”和“正确”、“好”和“坏”、“有用”和“无用”被悬置,疗愈写作学希望终结人类的情感困惑,并帮助恢复情感上的安宁状态。①

一、寂静主义还是存在主义?

布莱恩·莱特在2004年出版的著作集《哲学的未来》导言中把英语世界的哲学分成两个导向:一是寂静主义的,一是自然主义的。寂静主义觉得哲学不能像其他学科那样实质性地解决问题,哲学只是提供一种智性治疗的工作,它消解哲学问题,而不是解决它们,②所谓的问题都是表面上的、似是而非的伪问题,哲学是为这些让我们深受困扰的伪问题提供智性治疗的“哲学处方”;而自然主义相信困扰哲学家的问题(思想、知识、行动、现实、道德的本质,诸如此类)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实质上的,进而试图探索某种实质性的解决方案。无独有偶,菲利普·佩蒂特提出哲学在寂静主义和存在主义两个端点之间大会作用的观点,寂静主义相信哲学应该是安宁而惰性的存在,没有可能也不应该试图对实践发生作用,而存在主义则相信哲学对人类现实生活发挥着巨大的实践指引作用,“哲学最终应该通过诉诸实践而实现”,③甚至认为人类的实践只有在哲学的指引下才是自觉的实践。④

孔子认为“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魏晋时曹丕将文学定义为“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曹丕《典论·论文》);近代梁启超创办《新小说》杂志倡导“小说救国”,在梁启超看来,小说有很大的实践公用,“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小说可以“新道德”“新宗教”“新政治”“新风俗”“新学艺”“新人心”“新人格”,他认为“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⑤上述观点可以看作是文学上的“自然主义”或者“存在主义”观点,而另一种观点历史上也是同时存在的;这可能给了我们另一种视角,换而言之,文学上也存在着一种“寂静主义”的观点,在文学领域,人们对文学的功用也存在着与上述哲学方向性分歧一样的分歧。

历史地看,中国思想史上一直存在着一种以老庄为肇始的“寂静主义”文学思路,以“无用”来避免外界的干扰和伤害,以“无欲”来求得个体心灵的解脱,是这个思路的两大取向,它强调“无用之用”,以“无用”为用是它的特点。庄子的多数表达方式或者说根本性的表达方式是文学性的,庄子具有自觉的文学意识。在庄子看来,语言所能抵达的是有限的,对于本体性的“道”,语言是无能为力的,“词不尽意”的无奈对于表达来说是永恒的,在这个意义上,庄子只承认一种“否定式言说”,即“与其绞尽脑汁说明‘道’是什么,倒不如把那些不是‘道’的成分一点点拨开”⑥。近代学者王国维先生在梁启超等过分强调文学功利性的学术背景下提出“无用之用”的观点,这一观点来源于老庄思想,直接以“无用”来规避政治学和伦理学(甚至也包括了审美功利主义)对文学的伤害,又以“无用之用”来坚守一种“非审美功利主义”的审美主义。⑦王国维的这一思路,后来直接为周作人、梁实秋、沈从文等所继承,乃至当代作家莫言在诺贝尔奖获奖辞中也这样说道:“文学和科学比确实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它的没有用处正是它伟大的用处。”⑧由此,我们会看出,文学界纠结于文学的“无用”和“有用”,纠结于“有用”“无用”“无用之用”⑨“无用之大用”⑩等概念的争执,并非没有意义,而是事关我们对“写作”的意义的一种根本性认识。写作到底是有用的还是无用的?它对谁在什么意义上有用?对谁又在什么意义上无用?这是个问题。寂静主义的回答和自然主义(存在主义)的回答是完全不一样的,甚至是从根本上对立的。

文学上的“寂静主义”观点,首先是反理性的(它可能不是一个理性的创意思维的过程),文学并不能提供一种系统的政治或者伦理的抽象原则和归寻方法,文学匍匐于生活本身,一种感性的、个体的、未加抽象反思的生活本身,它反对自己被抽象的理论和原则左右,甚至认为它正是对执迷于“对”“错”和“好”“坏”的政治学和伦理学的一种反对,因此,它并不导致一种积极的观点,进而也不导致一种积极的实践和一种实用主义的使用,相反,它仅仅旨在帮助作者(也能部分地帮助读者)摆脱心灵世界对所谓客观世界的真实性和实践的效用性的沉迷——它通过一种显而易见的“虚构”方式,通过一种重新描述、表述生活中的问题进而在精神上重临这些问题而消解问题,而并不是实际解决问题和解决实际问题。

文学是否可以“跨越”从精神到生活的鸿沟?寂静主义者认为在文学性读写实践和实际的生活实践之间,这个鸿沟是无法逾越也不必逾越的,文学没有这种力量,也不提供这种努力。文学,它在精神领域应该是安静而惰性的,不寻求对生活领域发挥直接的影响,例如改变人的心性,重塑人对世界的感知方式和行为方式,促动生活实践,进而实现对人生经验、人格品藻、价值诉求的形成或者再造。在寂静主义者看来,文学回避了实质性的问题,而不是直面了实质性的问题,例如《庄子》中的“畸人”形象,他是以“无用之用”寻求精神超脱来消解、回避现实难题而不是直面和解决现实难题的,庄子意义上的顺乎自然、远祸全身、齐同生死、厚德忘形等展示的是一种回避生存困境、忘却真实处境、规避世俗难题、遗忘社会问题的被动而不是主动“哲学”,避世而不是入世的“方式”。这种“畸人形象”在《红楼梦》等一系列文学作品中均有出现,甚至是主导性文学形象,在中国文学形象长廊中他们可以构成一个完整的几乎没有断裂的序列。

在寂静主义者看来,文学没有接近普遍原则和实质性理论的诉求——用没有预设理论意义和实质意义的词(包括避免名词和形容词),来“描述”或者“表述”人类的互动,这类没有明确的观点,一切都被放置在生活本身的层面,一切都还是尚未反思的,处于“回想”状态的描述、表述和创作,构成了文学的整体形貌。

二、建构“无我”抑或重寻“真我”?

浙江大学李佳颖博士,以其关于艾略特的论文,很好地证明了文学的疗愈价值,他认为艾略特“从个体患病经历中获得融合情感与思想的‘具身化’意识”,甚至“捕捉到了神经科学有关意识与认知方式的前沿内容,提升了诗歌解读人类精神症候的精确度”,“通过模仿神经生理学结构、打破感知阈限、生成象征性曼荼罗,劈开主体疆域,使碎片相互连接和匹配,生成拆除自我内外一如的‘无我之蕴’”。⑪李佳颖博士试图把神经科学、认知科学、精神科学、心理学等在“文学疗愈”场景中打通,但是,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内外一如的‘无我之蕴’”实际是佛学术语,其立足点为什么是在佛学上呢?

2006年美国心理学家Wallace和Shapiro写道:“临床心理学主要关注的是精神疾病的诊断和治疗,直到最近研究的方向才转向对健康心理的理解和培养,而佛教2500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塑造和培养超乎寻常的心理健康状态以及识别和治疗心理问题。”(Wallace和Shapiro,2006)⑫“佛教的基本教义是心理学,而不是宗教或哲学,佛教的本质是从心理学角度来描述的,总体与西方心理学相关,包括认知科学、行为矫正、精神分析和超个人心理学。将佛教和心理学相结合,可以产生更全面的心理学和更有效的治疗方法。”(Mikulas,2007)⑬

心理学和佛学的这场相逢,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有本质上的必然性的。心理学所认定的“自我”不是身体实践意义上的实体,而是心理虚践意义上的虚体,也因此,心理学意义上的常态的“自我”和非常态的“自我”都不是在实践实体的意义上来说的,而是在虚践虚体的意义上来说的,进而由“非常态”而进入“常态”的疗愈,也不是实体实践,而是虚体虚践,是一种在精神领域内的寂静主义意义上的“内卷”的“安静”或者“惰性”的“解脱”。在这一点上,心理学的“自我”就类似于佛教中的“心”,在佛教看来,世界不是实在的,“我”也不是实在的,万物(包括自我)皆“心”所作,人生的进路都可以归结于“调服其心”而不在于外求。窥基在《心经赞》中阐释“三界所有,皆心所作”时,指出“计所执性唯虚妄识,依他起性唯世俗识,圆成实性唯胜义识,是故诸法皆不离心”⑭。净觉的《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解释《心经》“远离颠倒梦想”时,认为“欲得影住,净坐安身;欲得迹灭,无过息足也”,⑮在他看来,世界不过是我们的颠倒梦想,欲使这颠倒梦想“影住”“迹灭”,根本的途径是“观心看净”。

从这点上看,国内部分学者,把心理学和佛学对立起来,是错误的,例如,有的学者认为:“心理咨询追求帮助来访者实现‘有我’状态,而禅修者希望达到‘无我’状态。咨询师希望帮助来访者发展一个功能和结构良好的自我,更好地应对本我冲动和超我约束,或者说找回‘真正的自己’。相反,禅师希望禅修者放下对自我的执著,‘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体会‘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它不面对不解决具体心理问题,而是引导禅修者觉察到提出烦恼问题的‘我’并不固定,‘我’根本不存在。”⑯这种看法是一种低于李佳颖博士“内外一如的‘无我之蕴’”说的看法,只看到了“我”的外相,而没有看到心理学和佛学在本质上对“我”的本相的认识的一致性。

我们无法改变过去的事件,甚至也无法改变现在正在发生的事件,但是我们可以改变我们对这些事件的认知。从寂静主义角度来看,“我”并非实体实践者,而是虚体虚践的“认知”,“事件”只是“颠倒梦想”,“我”并非奠基于那些所谓的“客观事件”,而是本质地奠基于对那些事件的“认知”——一种对“颠倒梦想”的认知和关照,照见“五蕴皆空”便是正见,或者,通过认知排除负能量、建构正能量便是正念。心理学实证也支持这种看法。所谓的心理意义上的“伤害”和“有益”并不是“事件”的客观属性。“根据心理学家的调查研究,伤害性事件并不一定会带来创伤,参战后的老兵、被性侵者、丧失亲人等等,其中80%以上都不会有心理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逐渐自我疗愈。一个事件是否形成创伤,关键是看当事者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如果情感停留在伤害事件发生的情境中而不肯离开,不断反刍那种痛苦的感受,这样持续下去就会形成创伤”⑰。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在意识中通过眼耳口鼻心身意的摄受被动地建构了一种世界图景,但是,依靠破碎的经验、零碎的感受和不加反思的直觉建构的这种图景经常是残缺不全的,我们在脑海中建构起来的世界镜像,是一种缺乏自我反身性凝视的镜像,一种“颠倒梦想”,而疗愈写作提供了这种反身性凝视。在此,也许我们对写作会有一种完全不同的看法,一种疗愈写作学意义上的看法:任何写作可能都是一种自我书写。写作上除了这一点,也许并不存在什么与众不同的创作方法;写作不完全是一个理性的“创意思维”过程,而是一个个体“心理宣泄”、个体“重构自我”、个体“认同自我”的目标。⑱

三、宣泄与重构:写作作为疗愈

首都医科大学医疗保健中心内科专家李静等在《表达性写作⑲在初诊原发性肝癌患者中的应用》研究中,得出结论,在护理干预前和干预4周后,采用癌症患者自我感受负担量表(SPBS-CP)和个人意义指数量表(PMI)比较两组患者的自我感受负担和个人意义指数,表达性写作组干预后的SPBS-CP量表总分及照顾负担、经济/家庭负担、心理/情感负担和治疗负担4个维度的评分均低于干预前,且评分均低于常规护理组,表达性写作组干预后PMI量表评分均较干预前升高,且高于常规护理组。该研究证实,“表达性写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更好地改善初诊原发性肝癌患者自我感受负担,提高个人意义指数,对临床有一定意义”⑳。

哪些写作具有疗愈效用?写作是如何起到疗愈效用的?

在写作中完成自己无法达成的愿望,从而达到心理宣泄效果的写作。例如,中国古代的闺怨诗,大多都有这种情感宣泄和精神补偿的性质。又例如,当代的言情小说和武侠小说,大多数言情小说和武侠小说,作者都有代入主人公的现象,把自己的情感移情于主人公,例如赋予主人公以情圣属性,让他光彩照人获得无数异性的青睐;例如赋予主人公以侠义英雄的身份,让他武功盖世替天行道。让主人公脱离实际生活,在想象的世界里替自己完成“人生愿景”,达到情感宣泄和精神补偿的效果。

在写作中重构过去的某个创伤性事件,让写作者通过写作重新组织事件,架构起对事件的积极认知的写作。例如大多数的悼亡诗写作,失去亲人多数是一个创伤性事件,尤其是年轻人失去父母、老年人失去子女、中年丧偶等,多数人在经历类似事件时是没有心理准备的,在无意识中的类似事件很容易沉淀为一种“心理创伤”,持久地积淀在无意识底层,影响人的焦虑感、自我效能感及益处发现水平,这时悼亡写作(如悼亡诗等),常常能把个别亲人的逝去整合到对生命意义的宗教和哲学思考、家族代际传承的规律和责任等“整体性”解释方案中,通过重新组织、架构和整理亲人在世时的故事以及离世场景,对亲人的离世事件进行转化和升华,把单纯的失去感、悲痛感转化为更加积极的对生命、对国家、对亲人的责任感等等,通过改变对这一事件的态度而对事件本身进行一场有意味的“告别”,从而摆脱负面的情绪,把自己导向积极的方面。

创伤性事件之所以成为创伤性事件,大多是因为其给主体带来的愧疚感,这种伤害主要表现是“主体”变得痛恨自己,无法认同自我,例如李安导演依据扬·马特尔的长篇小说改编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异漂流》。电影的主演伊尔凡可汗在接受采访时说过:“这部电影表面上看是一个少年的冒险故事,实际上隐藏着很多隐喻,它有许多平行空间,很多层次。”这个层次从哪里解读呢?中年的派为什么要为自己编一个老虎版本的漂流故事?老虎版本的漂流故事和只有人吃人惨剧的海难故事,哪个更真实?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救赎,是派为自己在人吃人的海难漂流中最终存活而感到愧疚,作为幸存者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存活,影片中这种愧疚感从他爬上救生艇后悲痛地哭喊着“I'm sorry,I'm sorry”就已经开始(他看到暴风雨时没关上舱门可能是导致船体进水倾覆的原因之一),直到漂流结束(漂流中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漂流结束他得到了幸存上岸的幸运结局,但是,他的灵魂却一直没有和他的肉体一起靠岸,他的灵魂一直沉浸于愧疚之海无法自拔,他需要一个故事,需要一个能让自己重新获得自我认可的故事,由此,我们就能理解影片中那句台词:“人生就是不断地放下,但最痛苦的是,我没有能好好和他们道别。”这个故事是派的灵魂和漂流道别的真正仪式。从另一个角度,笔者也认为:老虎版本的故事并不仅仅是派在漂流结束后为漂流中人吃人(被吃者甚至包括派的母亲)事件编织的“解释性”故事,而是在漂流的过程中派就已经编织起来的故事,它给了派信念、勇气、动力,里面充满幻境和不可理喻的人、兽关系,但是,它帮助派分散注意力,减少疼痛,避免绝望,孤独中的派因为有故事陪伴,才获得了勇气和信念,最终故事结束的时候,他也获救了。救生艇上的“求生指南”中有一句话,所说:“Telling story is highly recommended(强烈建议讲一个故事)。”在海难中自救,方法之一是讲一个故事,奇怪么?不奇怪,因为故事的确能拯救处于孤独和绝望中的人。电影中,采访派的两位日本保险业务员起初不相信派的故事,认为这个故事是派编织出来骗人的胡话,但是,在派换了一个说故事的方法,说出人吃人的故事二(没有动物、食人岛和其他幻境的故事)之后,保险业务员再也不提问了,他们重新选择相信了有老虎的奇幻故事。

美国一家专门从事答疑类的网站“ABOUT”曾经就“什么是写作”的问题采访了20位专业作家,得到了20个不同的回答,短篇故事作家Tony Cade Bambara说:“很长一段时间,写作是我进行自我指导和自我成长的工具。”小说家J.P.Donleavy:“写作是把自己最糟糕的经历转化成钱。”小说家E.L.Doctorow:“写作是社会可以接受的精神分裂症。”传记作家Catherine Drinker Bowen:“我认为写作不是与生活相分离的,写作是一种双重生活,作家在任何事情上都有两次经历,一次是现实中,另一次是镜中的自己,它总是在之前或者之后等着。”㉑直接从写作的疗愈意义角度回答的作家有上述五位,占据了所有回答的四分之一,这还不包括那些回答中间接关涉了写作的疗愈意味的,“写作是与沉默做斗争”“写作是彻底的孤独”“写作确实是一个交流的过程”等,统合起来算,专业作家关于“什么是写作”问题的回答,有接近一半是和写作的疗愈价值关联的。

“作家通过文学作品表露创伤的情感而达到自我治疗的功效,而在传统心理治疗中写作是作为一种辅助技术而被广泛运用。……对写作的治疗功效进行科学的实验研究却是最近二十年的事情。”㉒学者张信勇在针对“表达性写作对创伤后应激反应的影响及其机制”研究中通过实验证明“创伤经历写作能显著减少个体的创伤后应激症状和抑郁症状”,“积极经历写作对个体抑郁、焦虑症状的减少要显著好于创伤经历写作和重要经历写作”,同时他认为,“写作中的情感表达是影响创伤后应激反应的必要条件,而在情感表达基础上的认知加工更为重要”。

综上,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基于寂静主义的疗愈写作学研究理路,这种研究不关心写作对于读者的意义(对此它取寂静主义的看法,这是和创意写作学关心作品的市场价值和社会文化价值对立的),而关心写作对于作者的意义,准确地说是对作者心理的疗愈意义(它不关心作者写作技能的习得和传授,甚至认为所有的写作手法只有一种,那就是“自我书写”,这一点上,它也是和创意写作对立的),它关心和研究“作者如何表露创伤的情感而达到自我治疗”,因而它依然在广义的写作学范围之内(而心理学则倾向于把它当作一种心理治疗技术)。

①这一点上,我们可以把疗愈写作学和哲学上的寂静主义对照,前者试图让人类摆脱情感的困惑,而后者则试图让人类摆脱理性上的困惑,“希望终结人类的困惑,并帮助恢复理智的安宁状态。”。见维基百科“Quietism”词条。Quietism[OL].[2019-02-08].https:∥en.wikipedia.org/wiki/Quietism(philosophy).

②Brian Leiter.The Future for Philosophy[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4:“Introduction”,p.2.

③Philip Pettit.Existentialism,Quietism,and the Role of Philosophy[M]//Brian Leiter.The Future for Philosoph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4:304.

④本段的论述借鉴了陈常燊先生的观点,见陈常燊《维特根斯坦式寂静主义:解读与批判》[J],《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

⑤《新小说》[J].1902(11):创刊号。

⑥卿芳杰《庄子的表达困境与文学自觉》[D],南昌大学,2018年。

⑦包莉秋《“无用之用”:王国维的文学功用观》[J],《作家》,2009年第22期。

⑧《莫言的诺奖答谢词》[J].《国学》,2013年第1期。

⑨汤志辉《新发现沈从文佚文〈文学无用论〉》[J],《新文学史料》,2018年第4期。

⑩高鸿雁《不期然而然 无用之大用——从莫言诺奖感言谈文学的社会功能》[J],《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35(03)。

⑪李佳颖《“无我之蕴”:艾略特诗歌疗愈功能研究》[D],浙江大学,2017年。

⑫Wallace B A,Shapiro S L.Mental balance and wellbeing:Building bridges between Buddhism and Western psychology[J].Am Psychol,2006,61(7):690-701.

⑬Mikulas W L.Buddhism&Western psychology:Fundamentals of integration[J].J Conscious Stud,2007,14(4):4-49.

⑭窥基《心经赞》卷上[M],《大正藏》第33册,第527页。

⑮净觉注《般若波罗密多心经》[M],《大正藏》第26册,第800页。

⑯李微光,徐光兴《心理咨询师禅修现象反思》[J],《医学与哲学》,2020年第17期。

⑰孙国玲《表达性写作疗愈效用原理探析》[J],《写作》,2020年第5期。

⑱陈小碧,葛飚明《写作疗愈理论及应用——以残雪的短篇小说创作为例》[J],《广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2018年第2期。

⑲笔者将表达性写作(Expressive writing(EW)is a common psychological intervention that aims to improve the mental health of traumatized individuals)看做是疗愈写作的一种。自Pennebaker开创了写作的实验研究范式之后,表达性写作(内按照特定主题对个人情感和想法进行表达的写作),近20年来医学界对表达性写作疗愈的有效性研究一直热度不减,针对不同病人群体——如各种癌症患者、孕产妇、各种大型手术后康复病人的有效性研究层出不穷,虽然有些对照组设计只设计了“非写作”对照组,没有设计“自由写作”对照组,大多数样本都在100例以内,但多数数据都支持“表达性写作”对缓解精神压力和减轻焦虑症有帮助。社会科学界和文学界也有大量的针对退伍军人、家暴受害者、孤独症患者等群体的表达性写作疗愈效用的研究,情况与上述医学界的比较接近。

⑳李静,赵清,马欣欣《表达性写作在初诊原发性肝癌患者中的应用》[J],《中华现代护理杂志》,2020年第27期。

㉑上述作家关于写作的定义材料,转引自祁小荣博士论文《20世纪美国写作教学的话语变迁》(第28页),祁小荣《20世纪美国写作教学的话语变迁》[D].浙江大学,2019年。

㉒张信勇《写作疗伤——表达性写作对创伤后应激反应的影响及其机制》[D],华东师范大学,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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