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腾凯
(广东财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广州 510320)
近年来,伴随信息技术和数字媒体的发展,各类“反转新闻”“情绪型舆论”时有出现。作为指谓这类现象的专有名词,“后真相”常被解读为一种由情感、信念、价值等主观因素与真相杂冗或掩盖真相并形塑公共舆论的现象,表征为非理性要素沉渣泛起、情绪裹挟事实以及习惯性权威质疑。纵观目前学界关于“后真相”的讨论,无形中存在单向的批判基调,似乎“后真相”仅就意味着“坏的主观性”,导致这种理解偏差的原因在于没有从特定情境和专门群体视角辩证分析“后真相”。探讨公共危机时期青年学生群体的“后真相”特性、生成和应对,对全面辩证地理解“后真相”现象具有重要意义。
哲学、新闻传播学和政治学是学界解读“后真相”现象的主要学科视域,基于此三个学科视域,“后真相”的特性可归纳为认识的非理性、传播的情感化、政治的反权威性,其引发的后果是绝对真理的消失、网络谣言的频发和公共意见的混乱。但这是否意味着“后真相”现象只有单向负面特性?在公共危机这一特定情境中,青年学生群体的“后真相”现象呈现出“症候”与“机遇”相统一的辩证性。
由于对公共危机缺乏相关的知识储备或受心理波动的影响,青年学生在公共危机期间容易出现两类非理性现象。其一,网络谣言迭出。每遇突发公共危机,各类谣言被包装成“真相”大行其道,奇闻不断被转发、议题不停被重置、真相时常被篡改。例如,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网络谣言遍布于感染人数、病毒来源、传播途径、感染后果等各类话题,一些青年学生也成为谣言的编造者和转发者。其二,盲从跟风现象。面对公共危机负面信息的干扰和网络社交焦虑言论的长期渗透,一些青年学生很容易陷入失控和无助的心理困境,加上个体已有的生活经验无法为心理困境的疏导提供有益方法,求助于他人经验和集体行动的一致性成为他们的便捷选择,盲目跟风在本质上就是理性思维渐趋式微和非理性恐慌产生的群体感应。
与非理性并存的是另一部分青年学生理性的情感化。所谓“理性的情感化”,包括两层含义:一是理性思考受情感诉求驱动。理性思考的目的不是对真相的执着和“求真”本身,而是希望通过对“真相”的掌握,以达到某种情感的期望。例如,青年学生在新冠肺炎疫情初期坚决佩戴口罩的理性立场,并想尽各种方式说服一些不佩戴口罩的长辈要科学防疫。青年学生的这种理性行为不仅源自他们从小接受的科学文化熏陶,而且很大程度上受到危机中“关爱亲人生命健康”情感诉求的驱动。由于生命健康问题不容大意,曾传谣的一些“吃瓜青年”也在各种杂乱信息中努力去伪存真,寻找和甄别科学防疫的理念和方法。二是理性认知掺入情感因素。在充斥着非理性舆论的公共危机中,“谣言止于智者”的说法并不十分准确。“智者”口中的真相被认知还需要借助情感的力量,这体现为青年学生对主流媒体传播的真相之“情感确信”。例如,“84岁钟南山再赴前线”和“李兰娟每天只睡3小时”两条新闻报道把真理力量与情感力量结合起来,借助对钟南山院士和李兰娟院士的钦佩之情,让理性抗疫和科学防疫直抵青年学生的心灵深处。
公共危机中青年学生的情绪化现象主要呈现为两类:一是对公共危机威胁生命健康的焦虑。公共危机一经爆发,立即成为各类媒体的焦点新闻,伤亡人数一天24小时不间断更新,谣言和负面新闻接踵而至。由于频繁接触同质化的负面信息,青年学生对自己和家人生命健康的担忧、焦虑加剧,严重者甚至产生“恐社交”“疑病”等心理问题。二是对公共危机防治疏漏的愤怒。公共危机使社会管理各领域从正常状态迅速转为紧急状态,危机防治的薄弱环节和细微漏洞立即显现,青年学生个体的不满情绪不断放大、渲染、交叠,迅速汇聚、发酵为“群体性躁动”,一旦遭遇触动情感神经的舆情事件,“群体性躁动”就被催化为对危机防治的声讨。
青年学生在公共危机期间常自发生成“趣味调控”和“学习调控”两种情绪调控方式。一方面,以“趣味调控”方式排解焦虑和愤怒。公共危机的风险可谓集突发性、扩散性、个体相关性为一体,青年学生内心的焦虑和愤怒大多源自危机的持续恶化、长时间负面信息的侵扰以及社交小集群情绪的传导。一些青年学生创造性地把趣味元素融入科普宣传、新闻解读以及小集群话题,对从源头上排解焦虑和愤怒情绪产生良好的效果。另一方面,以“学习调控”方式舒缓无聊和烦躁。公共危机期间由于活动空间缩小、活动方式重复、活动群体受限,青年学生日常生活趋近于无聊,他们内心常经历从闲暇的兴奋到单调生活的无聊、颓废、烦躁的演变。在此期间,“自主学习”能够充实时间、净化内心和调整行为,有利于巩固专业知识、拓展兴趣爱好和培养实践能力。例如,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一些居家隔离青年学生开始制作假期自主学习规划,包括阅读经典书籍、收听网课、学习手绘、运动健身、练习厨艺等。
在当代西方发达国家的政治生态中隐约生长出“草根对抗精英”的民粹主义倾向,从2016年开始的诸多国际政治事件不断推动这种浪潮。在当代中国社会,公共危机中的舆论管控、社交媒体的奇谈怪论与青年学生的猎奇心理相结合,极易催生挑战权威的舆论环境,导致官方说法、专家辟谣被习惯性地质疑。但与西方社会的民粹化不同,中国青年学生对权威的质疑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从“专家依赖”转向小圈子的“内部共识”。如何为挽救公共危机贡献力量,常成为青年学生“小圈子”讨论的热门话题,其中流露出一些反专家观点并充斥舆论场。二是从“官方组织依赖”走向网络“自发行动”。在烦琐的公共危机防治工作中,个别部门行政效率低下、工作人员管理混乱以及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作风引发青年学生的批评言论。于是,他们会利用网络社交媒体,开展危机防治宣传和自发采取应急行动。
西方社会的民粹主义反映出“对统治集团精英的失望,从而导致对制度的怀疑,而所爆发出来的情绪就是怨恨”[1]。我国青年学生在公共危机中对某些专家和部门的批评并不表明与权威的断裂,而是源于对自身关心议题的平等知情诉求,这一判断主要基于两点观察:一是青年学生的自发行动并非与权威背道而驰,而是形成相互支持、密切配合的良性关系;二是青年学生的批评并没有转化为对政治体制的怨恨,而是推动权威机构危机决策和治理效能的提升。在西方社会,数字媒体与新自由主义的结合催生出一系列政治乱象,一些青年学生已对本国传统执政党、主流媒体等现行体制彻底失望。对比之下的当代中国,青年学生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积极拥护党中央和国务院的重大部署与统一指挥,主动传递正能量,积极为科学防疫建言献策,发挥了对现行体制的建设性作用。
“后真相”最初使用于哲学认识论领域,后经社交媒体的推波助澜,演变成无视真相、对抗权威的另类话语。在公共危机期间,信息杂冗化、叙事情感化、舆论去中心化的社交媒体与公共危机飙升的信息议题、紧迫的情感诉求、纷乱的公共意见耦合,生成具有辩证特性的青年学生“后真相”现象。
“真相”并不是向我们敞开的不言自明的自在体,人的主体性和社会关系产生了真实真相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因而“真相”需要主体在一定的关系中加以确认。那么,人如何方能趋近于真实真相呢?在古代社会,认识的主观性被信仰对象约制,全知全能的上帝和超凡脱俗的伟人扮演通往真相的引路人。近代以来,人的认识大多依赖于一个绝对的、不可否定的普遍理性,认识处于主观性与稳固逻辑基础、恒定认知框架的张力之中。随着现代自然科学尤其是实证科学的兴起,真相的基础开始转向外部信息世界,因为客观唯一现实性的信息被认为裨益于平衡认识主观性的泛滥。
到了社交媒体普及的今天,信息的客观性和唯一现实性正遭遇数字化信息生产方式的“堵截”。社交媒体的信息来源不明、真假难辨、扩散无序,信息生产和再生产的场域陷入杂冗化之境,正如《时代》杂志创刊人亨利·卢斯所描述的那样:“谁敢说自己客观,我就告诉他不要再自欺欺人。”[2]公共危机期间的信息更是处于自由繁殖的状态,围绕着公共危机的产生、防范、升级、后果等一系列主题和无数分支话题,官方媒体报道与社交媒体谣传、专家解读与平民揭秘、线上发布与线下议论都在争先恐后地抢夺信息生产和再生产的主导权,信息场域中的各类议题呈现出井喷式飙升态势。社交媒体在对这些议题不断更新和反转的过程中,本应以科学为依据的报道沦为众生喧哗的“话语场”。青年学生由于对科学知识掌握不够、甄别错误信息能力和独立思考能力不强,极易陷入各种认识壁垒,形成情感先行、习惯性怀疑主流思想、拒斥反感信息等主观化认识惯性。
社交媒体的广泛兴起改变了当代社会的传播生态,使传播的群体结构、内在动力和技术要件都指向情感化叙事。近年来,随着移动终端和社交软件的普及,原先被“数字鸿沟”隔离的平民人群已经成为社交媒体的主体用户,平民群体不习惯于理性分析和逻辑推理,共通的情感是驱动他们认知的主要因素。作为面向市场、以盈利为目的数字平台,社交媒体倾向于创造迎合更多平民用户情感喜好的信息产品,情感叙事则是实现点赞数、阅读量、转发量等“流量变现”的必要经营策略。这些可视化的情感数据被算法技术捕捉和分析,媒体得以把握用户的行为偏好和情感取向,进而优先推送那些更能激发群体兴趣、聚合群体情感的内容,形成速度和规模倍增的传播浪潮。媒介叙事的情感化在青年学生群体中会引发两种后果:一方面是情感因素介入信息传播,导致传播与心理因素的关联更为密切,情感更易于左右青年学生对信息的认知、记忆和评价;另一方面加剧对“青年私人生活的情感消费与隐私挖掘”[3],通过情感和隐私消费助长青年学生的猎奇心理、审丑文化以及“去精英化”的认知态度。
公共危机借助社交媒体传播,使广大青年学生从“局外人”转变为高度关注、共同面对并参与其中的“亲历者”,即不在公共危机中也能获得同样真切的危机体验。社交媒体对“伤亡人数”“危机原因”“危机后果”等议题之聚焦,不断放大、扩散和聚合青年学生的焦虑、恐慌情绪。在亟须化解内心的焦虑和恐慌诉求的驱动下,青年学生眼中的当务之急有两个方面:一是实施解除生命财产安全隐患的举措。凡是能够有助于防治公共危机后果的举措,不管真假如何,先转发、试验和跟风,网络谣言和跟风行动被视为“救命的稻草”。二是排解公共危机带来的负面情绪。专家过多的专业解读与青年学生固有认知之间的“专业槽”加剧内心的焦虑,青年学生无法从专家解读中排解内心的负面情绪,科学研究与公共危机防控的内在关联被偏执的情感取向割裂和屏蔽。相反,社交媒体中的青年社会圈层已成为塑造青年认知的主要信息来源,圈层内部信息交互、情感交叠和兴趣一致,使得自主行动成为青年学生寻求情绪治疗的主要方式。
当代网络空间的公共舆论正在经历一场结构性转型,即传统边缘群体被广泛兴起的各类社交媒体赋予解释权和传播权。社交媒体通过分化媒介权力和话语权威,推动传播路径、内容、对象的多元化,使公共舆论话语权从“一对多”的中心结构转变为“多对多”的多元结构。“传播路径从以主流媒介、文化精英、官方机构为起点的自上而下式转为普通大众之间的立体交互式;传播内容从相对单一的主流权威话语转向个体的个性化解读;传播对象从顺从主流意见变为竭力标新立异且对主流不屑一顾。”[4]这主要是因为,一方面,社交媒体提供了相对匿名的、超越时空限制的舆论场域,使青年学生过分沉醉于言论自由的世界。另一方面,社交媒体扩展了青年学生的活动空间,社交媒体基于青年群体共同的兴趣爱好组成各色各样的群体性平台,这些平台中的青年群体“不能辨别真伪或对任何事物形成正确的判断。群体所接受的判断,仅仅是强加给它们的判断,而绝不是经过讨论后得到采纳的判断”[5]。
根据罗尔斯的说法,多元公共舆论是构建民主政治文化的必要条件。然而,当被极端情绪和非理性裹挟的纷乱意见渗入公共舆论,公共舆论极易沦为滋生反权威主义的温床。一方面,公共危机直接威胁青年学生的生命健康和财产安全,因而青年学生个体情绪化意见易与整个朋辈群体非理性聚合,演化为与官方、精英、主流相异甚至针锋相对的、纷乱的公共舆论。另一方面,公共危机极其考验执政党和国家治理能力,关涉物资调动分配、社会组织动员、舆论宣传引导、后勤应急服务等全局和细节工作,稍有差错,就可能成为非主流社会思潮和西方意识形态入侵的舆论燃点,甚至被极端情绪和非理性舆论放大为政治和制度问题。这些批评权威的意见一旦形成公共舆论,将掩盖对公共危机本身的理性反思,不仅无益于问题的有效解决,而且会腐蚀青年学生的崇高信仰、损坏执政党和国家的权威形象。
通过检视公共危机中青年学生的“后真相”现象,本文认为主观世界泛滥、公共意见混乱、民粹化横行只不过是“后真相”在西方政治传播生态中的极端化表现。公共危机中我国青年学生“后真相”现象内蕴着“症候”与“机遇”相统一的辩证特性,要克服“后真相”的消极后果,应从三个维度加强和改善对青年学生的教育和传播,辩证利用“机遇”诊治其“症候”。
信息杂冗化的“后真相”世界是否意味着真相的消逝呢?回答这一问题必须从哲学认识论视野探讨“真相”及其客观性。在科学主义客观性逻辑盛行的今天,信息正作为客观性的诠释标准,认识论视角下的“后真相”指向于现实与基于信息、数据预测的结果相脱离的问题。“后真相”实际上并没有终结真相本身的客观性,而是展现出以科学主义客观性逻辑作为真相确证方式存在被异化的风险。这是因为客观性作为真正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事实本身,有着自身的坚硬内核,这一坚硬内核意味着主观观念与其遭遇的过程中会产生一种创伤[6]。公共危机产生的非理性、情绪化和权威质疑,导致青年学生只愿意接受符合他们主观预期的信息,不符合预期的信息必然引发对危机真相的追问,危机真相的直白呈现很可能引爆远超预期的轰炸式伤害。
如何弥补这种创伤以实现真相呈现和接受过程的主客体合一性?在“后真相”流行的今天,不得不重新思考真相教育的新视角。在教育史上,运用语言逻辑系统对真相进行必要的诠释和建构十分常见,并以此发展出正当的修辞策略。如今社交媒体借用各种“另类事实”伪装成“真相”,鼓动青年学生的非理性情绪,本质上是以修辞策略破坏真相的信服力。在公共危机期间,以可视化的信息数据澄清事实真相固然十分必要,但真相被青年学生接受的教育策略亦不能忽视。对面临公共危机的青年学生而言,有时候危机的真相究竟如何未必重要,他们判断真相是否可信的依据是真相呈现方式是否体现出足够的善和美。“问题的关键在于,表述者是否具有表述的身份和是否有足够的善意。被认为没有资格或缺乏足够善意的表述,即使是真相,也会受到怀疑和攻击。”[7]因此,在关于公共危机的宣传报道、防控动员等教育方面,必须与“善、美”的情感修辞紧密结合。
情感化教育是一种以心理取向融入思维过程为特质的教育方式。应对公共危机中青年学生认知的非理性现象,可以从两个维度强化危机真相向青年的情感化教育:一是注重教育内容结构在危机情境中的情感适应性。根据新情感理论,情感是身体进行自我启动的方式,使身体在不需要理性介入的情况下适应和应对外部世界。先于感知、判断的具有“具身思考”功能的情感呈现出强烈的主体心理意向性,如果危机教育的内容能够回应青年学生在公共危机情境中的情感需求、契合青年的兴趣点、勾连与青年学生对话的相通点,就有助于拉近危机真相及其教育者与青年学生的情感距离,消除危机教育过程中的信息沟通障碍。例如,“劝服长辈戴口罩”是新冠肺炎疫情之初青年学生共同关注的问题,这个问题与“疫情的传染性和传染途径”具有直接关联性。在“传染问题”教育中回应青年的“口罩问题”,能够利用青年学生“帮助长辈防护”这一急切的情感需求,激发其对“疫情的传染性和传染途径”的理性思考力和辨别力。二是要增强教育语言叙事对青年学生的情感渗透力。语言叙事有专业化语言、数字化语言、艺术化语言、情感化语言等多种风格,其中,情感因素作为沟通外界与受众心灵的桥梁,是促使真相被接受的“心动力”。公共危机结束后,完善法律制度及其宣传教育将提上日程,宣传教育的有效开展不仅需要立法体系自身的完善,还必须在宣传教育过程中彰显出“最大的善”之情感力量,特别是融入呵护社会和谐之“善”和珍爱自然环境之“美”两种情感成分,宣传教育中的“真”的被动接受问题就被转化为“善”和“美”的主体共识问题。
公共危机中青年学生“后真相”情绪化现象生成于危机的危害性后果和社交媒体传播赋权。一方面,公共危机不仅使青年学生陷入对安全和命运的担忧,而且使他们感受到价值观的内在冲突;另一方面,社交媒体聚焦公共危机时狂轰滥炸的信息报道、流言蜚语与情感的交融,加剧青年学生个体情绪的激化和群体性情绪的聚合。在公共危机与社交媒体的合谋下,青年学生调控自身情绪的原有价值观和信仰体系遭到冲击,理性思考力和辨别力趋于受损。
许多研究者把应对“后真相”情绪化现象的着力点指向于社交媒体或媒体人。一是认为要改变社交媒体的随机直播性。在大众传媒时代,“时效性”曾被媒体人标榜为检验专业能力的标准之一。到“人人都有麦克风”的社交媒体时代,特别是在公共危机面前,各类随机直播快速聚焦共同议题,消灭了信息传导空间产生的时间差,超出了青年学生可控情绪的时间限度。二是认为社交媒体人应从盈利逻辑回归新闻传播的专业主义逻辑。传统新闻传播的专业主义恪守新闻内容的客观真实性。在社交媒体时代,追求市场竞争力和商业价值的最大化成为主导媒体运营的基本价值,专业道德准则和新闻真相并不迎合“刺激”“娱乐”“快感”等市场需求,导致媒体人从“真相信仰”转向轰动性的“眼球吸引”和“效应生产”。然而,苛求社交媒体的技术变革或重拾媒体人的职业道德仅在理论上有理,在市场经济的实践运作中却很难操作。
要应对公共危机中青年学生的情绪化现象,必须重建社交媒体与青年学生的传播关系,通过掌握公共危机中青年学生情绪调控的方式、特点,实现媒体传播策略与青年学生情绪调控的契合。一是引导媒体坚持正负面报道交替的传播策略。媒体对公共危机的报道固然要揭示存在的社会问题和负面现象,但也要坚持正面报道与之交替。例如,“最美逆行者”系列题材展现出不畏不惧、团结奋进的生动抵抗危机图景,以便给广大青年学生传递社会正能量。二是引导媒体建构危机报道与生活报道交替的传播策略。社交媒体在报道公共危机的原因、进展、危害、防范、预判等问题时,可用“权威加持”“真相揭秘”“呼吁号召”等话语修辞,增强报道的号召力与影响力,并专门面向危机防控意识淡薄和行动懈怠的人群进行报道。面向青年学生时,则要把危机的如实报道与情绪的适度调控交替切换。由于疲于公共危机中的网络舆论和数字压力,青年学生往往会选择疏离甚至拒绝此类网络社交,或者将注意力从网络转向现实。媒体应在青年学生闲暇期嵌入其偏好的趣味性生活报道,主动发布关于学习和成长的专栏题材,引导青年学生把注意力从负面网络舆论漩涡中抽离出来,并转向学习、生活和社会实践。
公共危机中“质疑权威”现象常在真相缺席、舆论高涨的环境中生成。随着各种“反转新闻”“惊爆内幕”被连篇报道,危机治理和宣传教育的权威主体常被曲解为伪善者。一个直接原因是,在社交媒体中成长起来的青年学生习惯于“多对多”的信息交互模式,基于交互模式形成的信息圈层已形塑了他们的认识图底,而权威主体话语结构仍采用“一对多”的信息宣讲模式,导致青年舆论共同体与权威话语处于竞争关系。在此意义上,有学者认为“中国社交网络空间的政治传播实践,从本质上说就是话语竞争”[8],要扭转权威主体在话语竞争中的劣势、消除青年学生因无序话语竞争产生的反权威惯性,就必须促进权威主体与青年的对话结构由“纵向发布”转向“扁平化沟通”。
“扁平化沟通”是否等同于社交媒体中青年舆论共同体那种充斥着“狂欢酒神”的话语规则?社交媒体中的青年舆论共同体虽然冲破了传统封闭、层级式、中心化的话语结构,使青年学生获得参与信息生产和传播的主动权,但也强化了以兴趣共识、家庭共识、部落共识、“饭圈”共识等碎片化共识为基础的观念集合体,使应对公共危机需要的具有社会整合力的公共舆论沦为一种不确定力量。因此,“扁平化沟通”并非套用社交媒体的“去中心化”模式,而是在巩固权威主体话语权的基础上,促进权威主体与青年学生的平等对话、双向沟通,本质上属于发动青年学生有序参与危机治理的合作型模式。
促进权威主体与青年学生扁平化沟通可以从两个维度着力:一是精准、及时、主动回应青年学生的危机知情诉求。在缺乏可靠、可信的信息条件下,公共危机造成的紧张、焦虑、恐惧等心理反应可能诱发大规模的恐慌行为和群体性事件,因为“信息公开和疫情应对过程中的漏洞容易使公众产生不信任感”[9]。加上当前媒介生态环境复杂及网络谣言迭出,一旦遭遇诸如“上报言路堵塞”“捐款去向不明”等舆情事件,青年学生会把诟病矛头指向权威主体。对此,权威主体应利用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精准收集青年学生的危机知情诉求,及时发布实事求是的数据和具有解释力的信息,主动提升公共危机中各类信息的透明度,切实采取果断高效的社会动员和排除危害的应急防控措施。二是对青年学生参与危机治理的方式进行教育引导。面对突发公共危机,“在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迅速增长的条件下,政府必须与非政府组织开展广泛的合作,以便形成多元的、灵活的公共产品供给机制”[10]。网络时代青年学生在公共危机中的行动引人注目,科普宣传、奔赴前线、募捐善款等行动均呈现出内部分工明确、社会动员迅速、跨越圈层监督等优势。例如,“饭圈女孩”基于共同的目标、平等的身份、互助的理念迅速组织起来,与权威机构协作实现网络公益行动的高效运转。通过鼓励青年以社交媒体为介质参与建言献策,发挥青年网络意见领袖的示范引领作用,引导青年学生利用网络平台有序行使治理监督权,能够激发青年学生助力危机应急治理和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巨大潜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