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思晚年恩格斯视域中的“唯物主义辩证法”
——基于卢卡奇对恩格斯的错误批评

2021-04-14 20:03:09刘小兰张有奎
理论界 2021年5期
关键词:卢卡奇唯物主义辩证法

刘小兰 张有奎

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恩格斯清算了费尔巴哈式的旧唯物主义和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辩证法,将他和马克思所创立的新哲学称作“唯物主义辩证法”。晚年恩格斯强调全部外在世界及其意识反映的客观必然性,即认为自然界、人类社会和人的思维共同遵从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这在后来的马克思主义者看来,却是恩格斯借“唯物主义辩证法”,以自然界的自然性窒息了人类社会的历史性,青年卢卡奇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指出,虽然人类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我们仍要“坚持和运用马克思主义关于世界的物质性及其发展规律,关于人类社会发展的自然性、历史性及其相关规律,关于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的规律”。〔1〕自然性和历史性并不是对立的和互不相容的,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和利用,任何否定世界的客观物质性以及经济必然性的企图都是对马克思主义的背离。本文通过澄清恩格斯的“唯物辩证法”的真实意图,并以卢卡奇对恩格斯的错误批评为鉴,以期对我们在新的历史时期如何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

一、恩格斯与“唯物主义辩证法”

1.“最好的工具和最锐利的武器”

晚年时期的恩格斯将“唯物主义辩证法”称作“最好的工具和最锐利的武器”。事实上,对辩证法的探讨可以追溯到古希腊,赫拉克利特第一次明白地表述了辩证法的含义:“一切都存在而同时又不存在,因为一切都在流动,都在不断地变化,不断地产生和消失。”〔2〕人们对于世界的认识就是由一个个连续不断、相互交织的画面组成。晚年恩格斯将古希腊哲学看作辩证法的“天然的纯朴的形式”,将以“流动的”形式勾勒出的世界图景看作古希腊哲学家的天才直觉。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恩格斯将他和马克思所创立的新哲学称作“唯物主义辩证法”,认为这种辩证法超越了费尔巴哈式的旧唯物主义的思路,也就是它把辩证法和唯物主义相结合,并且将唯物主义贯彻到历史领域;同时颠倒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的辩证法,将辩证运动放进现实的社会历史过程,使其得以脚立地。这样,恩格斯就以“唯物主义辩证法”对他和马克思所创立的新哲学做了初步的概括,并将其看作指导无产阶级革命的“最好的工具和最锐利的武器”。

2.“唯物主义辩证法”的基本内容

在晚年时期的作品《反杜林论》和《自然辩证法》中,恩格斯通过总结自然科学的最新成果,以及考察“以往的全部历史”,对“唯物主义辩证法”做了详细的论述,概括来说就是,自然界、人类社会和人的思维运动发展就是在质量互变规律、对立的相互渗透规律和否定之否定规律的作用下发生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流动”过程。

(1)自然的历史

在恩格斯看来,自然界绝不是一个由僵死的和孤立的事物组成的抽象的集合,它不仅有空间上的广延性,也有“自己时间上的历史”。恩格斯认为,由于近代自然科学取得了诸多重大成果,“新的自然观就其基本点来说已经完备:一切僵硬的东西溶化了,一切固定的东西消散了,一切被当作永久存在的特殊东西变成了转瞬即逝的东西,整个自然界被证明是在永恒的流动和循环中运动着”。〔3〕恩格斯援引自然科学的最新发现,具体地论述了自然界的流动过程:地质学家赖尔的理论揭示了地球是在缓慢变化的,不仅地球,生活于其上的植物和动物也在不断地产生和消灭,这有力地反驳了有机物种不变的观点;电化学的研究表明,在自然界中,每一瞬间都会产生新的阴电和阳电,它们不是已有的阴阳电分裂的结果,而是从另一种异质存在物的相互作用中产生的新的物质;在生物学领域,细胞被看作独立生存的最低级的有机形式,每一瞬间都有细胞在死亡,同时也有新的细胞产生,因此,“每个有机体永远是他本身,同时又是别的东西”。总之,在自然界中,从最小的东西到最大的东西,从无机物到有机体,无一不处在生成变化当中。

(2)历史的“自然性”

在恩格斯看来,人类社会也具有“自然性”,它也必然会经历产生、发展和灭亡的一般过程。在《反杜林论》中,恩格斯对杜林提出的“永恒的资本主义”和“永恒的道德”给予了严厉的批评。在杜林看来,资本主义社会并不存在矛盾,更勿论剥削,社会历史发展也不遵循客观规律,只有意志自由才是绝对的,因此,社会主义根本不是历史发展的产物,更不是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必然结果,他同时也宣扬一种适用一切时代、一切世界和一切存在的永恒道德和终极真理。从杜林的哲学观点出发,他实际上是将资本主义制度看作永恒的制度,将资本主义道德看作永恒的道德。在恩格斯看来,矛盾是普遍存在的,在对立统一规律的作用下,现存事物终会达到自己质的临界值,从而被自己所否定。按照辩证法的逻辑,资本主义社会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过程,有时间上的开始和结束。“现代社会主义,就其内容来说,首先是对统治于现代社会中的有产者和无产者之间、资本家和雇佣工人之间的阶级对立和统治于生产中的无政府状态这两个方面进行考察的结果”,〔4〕也就是说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以及资本主义社会内部固有矛盾的发展,必然会导向社会主义。

(3)“流动的”思维

辩证运动不仅存在于外部客观世界,作为对存在的反映,主体思维也是辩证的。在《反杜林论》中,恩格斯划分了两个哲学派别:“带有固定范畴的形而上学派”和“带有流动范畴的辩证法派”,代表两种观察世界的方式。自从笛卡尔和培根将近代自然科学方法挪用到哲学领域,哲学就坠入形而上学陷阱。按照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人们只能看到孤立的事物,忘记它们的相互联系;只能看到当下存在,忘记它们的产生和消灭。新的自然科学发现使固定范畴的统治地位开始瓦解,接着德国古典哲学恢复了辩证法这一最高的思维形式,黑格尔第一次“把整个自然的,历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描写为一个过程”。但是,黑格尔的辩证法却是颠倒的。马克思和恩格斯通过考察现实社会,以及大量阅读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文献,从历史发展过程本身提取辩证法,使辩证法得以以脚立地。于是,辩证运动这个事实不仅统治着全部外在世界,也开始“绝对的统治着我们的整个理论思维”。“唯物主义辩证法”穿越时空和古希腊哲学遥相呼应,“只有这样一个本质的差别:在希腊人那里是天才直觉的东西,在我们这里是严格科学的以实验为依据的研究的结果”。〔5〕

二、卢卡奇对“唯物主义辩证法”的批评:无主体的实证方法

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逝世之后,学界就开启了对辩证法的多样化的解读,最终演化为两个极端:一极以第二国际的理论家为代表,他们主张经济决定论,抛弃辩证法;一极以卢卡奇为代表,他反对第二国际将马克思主义实证化的做法,提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就是历史辩证法,其核心是主客体相互作用。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卢卡奇将自然和历史对立起来,对“唯物主义辩证法”提出批评。

1.“唯物主义辩证法”是第二国际的理论支援背景

在卢卡奇生活的年代,西欧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相继失败,共产主义事业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在卢卡奇看来,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就在于无产阶级正在遭遇理论和实践的分离,革命阶级的决定性行动缺乏正确的革命理论的指导。卢卡奇将目标精准地指向第二国际,“我抨击工人运动中的资产阶级和机会主义思潮,他们推崇一种貌似客观实际则完全脱离任何实践的认识方法”。〔6〕在理论上,第二国际理论家强调物质世界的先在和经济决定论,妄图以规律的客观性完全压制主体的能动性。以伯恩施坦为代表的右派理论家和以考茨基为代表的中间派理论家将这种哲学解读转化为政治主张,他们以为,其一,革命手段已经不再适应变化了的社会条件,经济的发展会带领我们自然地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其二,无产阶级政党应该通过改良或议会斗争的方式,实现一种伦理的社会主义。这种主张的实践后果就是,无产阶级失去了对资本主义本质的洞察和对剥削关系的感知,弱化了革命意志。在卢卡奇看来,正是由于取消了辩证法的能动本质,使马克思主义成为一门旁观的科学,才会导致一种没有革命的“进化”理论、一种没有任何冲突就可以“自然长入”社会主义的理论。而这种理论倾向的源头,卢卡奇将之归结为晚年恩格斯所建构的“唯物主义辩证法”。

2.主体性的缺失——“唯物主义辩证法”的根本缺陷

在卢卡奇看来,“理论无非是革命过程的思想表”,他强调“实践”过程中的历史生成,因此,要求必须从主客体相互作用出发去理解辩证法,但是恩格斯却将辩证法降低为对客观世界一般规律的反映,从而窒息了辩证法的主体性、批判性和革命性。恩格斯对辩证法的确认,是与他对形而上学的证伪紧密关联的。在《反杜林论》中,恩格斯将批判的目标对准形而上学视野中固定的和僵化的概念轮廓,澄清了外部世界实际上是一个流动的历史过程。但在卢卡奇那里,这意味着恩格斯未能认识到“在一切形而上学中,客体,即思考的对象,必须保持未被触动和改变,因而思考本身始终是直观的,不能称为实践的”。〔7〕也就是说,卢卡奇认为形而上学最根本的悖谬在于,它把认识对象看作孤立的和自为运转的东西,把认识主体的思考看作一种机械的反应和未经反思的直观。一句话,形而上学取消了人的主体性。按照卢卡奇的理论逻辑,恩格斯未能把握马克思的辩证法的本质,他对形而上学的批判也并没有切中要害。恩格斯强调打破范畴的固定性,让“概念流动起来”,这非常必要。但是在卢卡奇看来这是不够的,因为这样的辩证法对“最根本的相互作用,即历史过程中的主体和客体的辩证关系根本连提都没有提到”。由于没有主体能动性,改变世界就无从谈起,辩证法就不再是革命的方法,因此,恩格斯“不管如何想(终归是妄想)保持‘流动的’概念”。

3.自然和历史——对立的范畴

实际上,在对“唯物主义辩证法”的批判中,卢卡奇的要点并不在于是否存在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而在于自然本身的性质。卢卡奇将自然界乃至将自然辩证法都定位为非人的,因此,和历史的对立就是必然的。在卢卡奇看来,恩格斯最根本的错误就在于追随黑格尔,将辩证法扩大到并不存在自觉主体的外部自然界,由于这种非法挪用,“构造‘流动的’概念的优点就会全部成为问题,辩证法就成为纯科学的事情”。〔8〕并且,卢卡奇接着分析道,恩格斯的这种非法挪用“甚至会更加加强这样的观点,即现实及其在资产阶级直观唯物主义和与之有内在联系的古典经济学意义上的规律性是不可理解的,命定的和不可改变的”。〔9〕由于取消了辩证法的主体性,人们就只能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简单的外部反思,因而缺失对总体现实的把捉,资本主义的现实和“资本主义永恒存在的客观规律”就成为不可认识和不可改变的。因此,“无论概念自身如何包含着时间性和过程性”,“唯物主义辩证法”都绝对不会成为具有革命功能的方法。

三、人和自然的辩证统一

关键的问题在于,对于自然,恩格斯是否具有和卢卡奇同样的理解,恩格斯是否因为将辩证法扩大到非人的自然界而模糊了辩证法的本质。事实上,在恩格斯那里,作为自然科学研究对象的自然,同时也是作为实践对象的自然,他和马克思一样主张人和自然,人类史和自然史以实践为中介的相互作用。

1.自然是人的实践活动的对象

大量的文本依据表明,在恩格斯那里,自然界并不是“非实践的”和“排除人的作用的”,“我们对自然界的全部统治力量,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10〕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早期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就强调自然史和人类史的统一,在他们看来,自然史和人类史是历史的一体两面,并因人的实践活动而彼此制约。他们指责那种将自然和历史对立起来,认为只是自然界作用于人、只是自然条件制约历史发展的旧唯物主义观点,明确提出人也可以反作用于自然界,依靠改变自然界为自己创造新的生存条件。在马克思和恩格斯那里,作为自然科学研究对象的自然,同时也是实践的对象,自然科学研究为人的改造自然的活动提供理论指导。这种关系在工业中体现得最为明显,即工业是自然界对人,也是自然科学对人的现实的历史关系。就作为卢卡奇的批判样本的《反杜林论》来说,尽管恩格斯出于批驳杜林的需要,集中论述了现实存在的物质性和客观性,并且因为跟随杜林进入一些领域而使论述的主题受到限制,但是我们并不能据此将恩格斯视域中的自然看作非人的。在“道德与法。自由和必然”这一节中恩格斯提出,在历史中,我们根据对自然界的客观规律的认识来支配自己的行动,这是获得自由的条件。也就是说,社会主体通过认识和利用自然规律,可以使自然为己所用,这样一个发挥主体能动性“驾驭”自然规律的过程,也是人获得自由的过程。

2.“非人的”自然是基于资产阶级自然观的误读

既然如此,卢卡奇为什么会将自然体认为非人的?原因就在于,卢卡奇是从黑格尔出发理解马克思的。在黑格尔那里,自然界是一个永远不变、在空间中反复循环运动的整体,绝对精神对象化到外部世界,就会受困于惰性自然,从而丧失主体性。卢卡奇因此更多地赋予自然一种对主体而言只能直观的意义。一般认为,在卢卡奇那里有两种自然,第一种是优先于社会历史存在的第一自然,卢卡奇将其看作一种无意义的“抽象”。第二种是作为事物秩序总和的第二自然,它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独特景观。在第二自然当中,人只能适应外在于人的客观规律,直观地反映现实存在的既定事实。这个世界对人来说是异在的,掩藏在形式合理化的表象之下的商品的真正物性和人的真实价值都属于不可认知的物自体的范畴。社会主体因此远离了作为事物本质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远离了对社会起源的洞察,资本主义获得了永恒存在的自然性。但是,卢卡奇的这种资产阶级立场上的自然观却正是恩格斯批判的对象。如前所述,恩格斯强调自然在有自己生成、发展和消逝的历史的同时,也将自然作为人的实践活动的对象,这就有力地抨击了将自然界看作排除人的作用和静止不动的资产阶级的自然观。因此,卢卡奇实际上是从资产阶级的自然观出发,简单地否定了自然的意义,并将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与自然主义的历史观做了非法的拼接,他对恩格斯的批判实际上是一种偏见。

四、自然和历史、自然性和历史性的辩证统一

在恩格斯那里,自然和历史是在人的感性实践活动基础上的辩证统一,也正是根源于此,每一社会阶段都成为历史性的、暂时性的,而非自然性的。“应该说,晚年恩格斯对自然史和人类史是同一——历史科学的论述是非常着力的,他也许在对人的自然规定方面走的有些远,但始终没有离开人类社会历史领域,尤其没有离开对经济生产和阶级斗争的研究。”〔11〕卢卡奇要求超越现存的历史阶段,实现作为主体的人的自由,其实和恩格斯不谋而合。但是,由于抽掉了客观自然基础,忽视了社会历史发展固有的客观规律,卢卡奇注定无法找到真正可行的革命道路,最终陷入浪漫主义的乌托邦。马克思和恩格斯以科学的历史唯物主义为武器,从社会现实和感性的人的活动出发,因此,能够指引人们实现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飞跃。

1.自然和历史的辩证统一

使社会流动起来的力量,马克思和恩格斯将其归结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的辩证作用。马克思和恩格斯都要求区分自然史和社会史。马克思曾在《资本论》中引用维科的话说明:人类历史是我们自己创造的,而自然的历史却不是我们自己创造的。虽然晚年恩格斯集中阐述了社会的自然性,但是他同时也认为自然运动和社会运动并非完全一致的,即自然进程是无意识的自发运动,而社会形态的更替则必须借助人的实践活动才能实现。马克思和恩格斯实现的哲学革命就是把实践带到历史当中来,只有落脚到现实的人的感性实践活动,社会历史的发展变化才具有坚实的基础,社会主义理论才具有科学性和现实可能性。在这里必须注意的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抛弃了过去的一切旧的本体论所建构的实践的历史性生存,不是将自然排除在外的,相反,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永远构成社会的基本关系,并且随着这种关系的不断深化,发展出推翻资本主义的力量。“人在怎样的程度上学会改变自然界,人的智力就在怎样的程度上发展起来。”〔12〕在前资本主义社会,自然对于人来说还是一个蒙着神秘面纱的庞然大物,人的主体性被局限在狭小的范围内。随着工业的发展和自然科学的进步,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扩大,人类越来越表现出对自然界的主导地位,成长为改变现实的力量。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正是资本主义自己为自己鸣响丧钟。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带来了生产力的巨大进步,同时也生产他自己的“掘墓人”,于是“正像以往小生产由于自身的发展而必然造成消灭自身、即剥夺小私有者的条件一样,现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也自己造成使自己必然走向灭亡的物质条件”。〔13〕

2.必然是对自由的限制

在恩格斯看来,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和利用,人的改造世界的活动必须建立在尊重外部世界的客观规律的基础上。首先,正确地认识世界是有效地改造世界的前提。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总结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最新成果的基础上,用“带有流动范畴的辩证法”取代“带有固定范畴的形而上学”,颠覆了人们理解世界的方式,为我们改变现实的活动提供了科学的理论前提。唯物主义辩证法将每一个现存在的事物都理解为暂时的,因此,对资产阶级虚假的永恒性嗤之以鼻。它作为一种批判的武器,一旦为人民群众所掌握,就能够在恰当的时机转化为武器的批判。其次,如果不以必然性作为历史的基础,我们对自由的追求就会陷入主观唯心主义的误区。恩格斯在著名的历史合力论中指出,社会历史是由全部人的合力构成的,各个历史主体按照自己的预期目标和自主意愿进行活动,“这样就有无数个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而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14〕但主体的目的并不会尽数实现,社会历史进程和发展方向最终受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受既定的社会经济条件的制约。晚年恩格斯对他和马克思曾经乐观地估计革命形势的错误进行检讨,并再次强调经济必然性的重要性:只有“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了同它们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15〕以革命的手段推翻资本主义社会的时机才会到来。

3.卢卡奇的唯心实践观和浪漫主义乌托邦

卢卡奇同马克思和恩格斯一样,强调社会历史的流动性。卢卡奇认为,历史就是以辩证的过程把客体本身的对象性形式变成一个流动的过程,这个理解其实是准确的,但是他却没有捕捉到在马克思那里,历史何以成为一个流动的过程。卢卡奇将自然排除出历史的必然结果就是,人和自然之间进行物质变换的中介——劳动被遗忘了。后期,卢卡奇阅读到更多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著作,他才意识到这一点,“我没有认识到,如果不以真正的实践为基础,不以作为原始形式和模型的劳动为基础,过度夸张的实践概念可以走向其反面:重新陷入唯心主义的直观当中”。〔16〕从这种实践观出发,卢卡奇进一步将“工业”和“实验”看作资本主义的物化结构也排除出实践范畴。由此一来,社会形态变迁的最根本的动力——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作用就在卢卡奇的视野之外,社会历史发展就失去了最坚实的基础。与此相联系,卢卡奇建构的革命主体也存在问题。卢卡奇正确地看到了,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结构,无产阶级失去了对总体的认识,因此,丧失了革命意志。但是,在如何恢复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的问题上,卢卡奇却采取了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回归的方式,“卢卡奇的‘历史’,不是机械的进步和发展的历史,而是主体的行为,以及从无意识状态和拘泥于虚伪意识的状态向意识化转化的动态过程”。〔17〕由于是从缺失了客观自然基础的唯心主义实践观出发,由于过于强调阶级意识的作用而忽视了社会历史发展的经济必然性,卢卡奇对无产阶级革命的构想必然会走向浪漫主义的乌托邦。

4.在坚持中发展马克思主义

我们只有不断发展马克思主义,才能永葆马克思主义的生命力。无产阶级革命的语境在各个时期和各个国家都是不同的,马克思主义者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下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和侧重点也是有差异的。恩格斯和卢卡奇都有在特定的历史处境中要回应的问题,他们从各自的需要出发强调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某一方面。但是,尽管必须结合具体实际来应用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却并不表明我们可以放弃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不论是第二国际的经济决定论,还是卢卡奇的历史辩证法,都因为否定了马克思主义的真正内核,而走向和马克思主义相反的道路。马克思和恩格斯都认为,客观存在的外部世界和既定的运动规律不是外在于我们的实践活动的,不是对主体的约束,它本身就是现实的人的感性活动的内容,因此,任何将“唯物辩证法”片面理解的做法都是错误的。虽然今天的社会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所面对的现实问题和思想语境已经和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期大不相同,但是“马克思的思想理论源于那个时代又超越了那个时代,既是那个时代精神的精华又是整个人类精神的精华”。〔18〕因此,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褪色,我们必须在坚持中发展马克思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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