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震云
在《诗经》研究中,坚持正确的研究方向与探索创新相结合,一直是学者所秉持的原则。无论是在传统的经学研究领域,还是在20世纪初奠定的现代学术研究格局中,《诗经》研究产生了大量的成果。丰富的学术成果无疑深化了人们对《诗经》的认识与理解,不过也给《诗经》研究的创新性带来了困扰。怎样创新、在哪些方面创新仍然是《诗经》研究面临的主要课题。在创新探索中,一味注重新理论、新观点而忽视了《诗经》文本的主体性和历史性等基本问题也显现出来。《〈诗经〉与周代社会交往》一书在踏实治学的基础上很好地将守正与创新结合起来,是当前《诗经》研究中非常优秀的著作。
从周代社会交往的制度层面入手,系统地研究《诗经》中各种意象和各具体部分所涵盖的文化内容,是该书的主要特色,也是该书的理论创新之处。全书分为七章:第一章周代邦国与国风,第二章《诗经》中的远行与朝见聘问之礼,第三章周代社会交往中的宴享与宴享诗,第四章周代社会交往中的礼乐与《诗》,第五章《诗经》中的婚恋诗与周代邦国交往,第六章《诗经》中的战争诗与邦国交往,第七章《诗经》的经典化与周代社会交往。作者从社会交往着眼,立足周代礼乐制度去研究《诗经》,下了很大的工夫,把握了《诗经》研究的正确方向。“《诗经》与周代的社会交往”这一论题应该是作者第一次明确提出,关于这个问题大家都能说一些,但是绝对说不出他这样的详细,这样的全面。作者从制度层面入手,详细考察周代社会交往的运作机制,揭示《诗经》与周代礼乐制度的复杂关系,从而考察《诗经》文本的内容、诗歌的礼乐功能和《诗经》的结集形成等问题,显示出作者较高的理论素养和学术视野。《〈诗经〉与周代社会交往》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诗经》传统研究方法即社会历史法的框架和内容,这无疑是一种理论创新。作者能够坚持正确的研究方向,并不断拓展,探索创新路径,这十分可贵。对于当代青年学者以正确的姿态投入到学术研究当中这件事,我们应该给予高度评价。
作者以宏观与微观相结合,对《诗经》与周代社会交往这个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思考与探索,书中有很多有价值的概括和描述。该书第一章对“周代邦国与《国风》”进行了研究,首先考察了周代邦国的数量及其性质,接着又论述了《国风》地域与周代封建制度。周代邦国数量及其性质研究是勾勒周代社会交往轮廓的基础,是对《诗经》文本基本内容及社会语境的探讨,这都是宏观的叙述研究。同这些问题紧密相关的还有一些《诗经》学中的基本问题,如《国风》为什么止于十五个邦国及其地域这一微观问题。作者认为,西周《国风》包括周南等十三国风,东周初年又加上郑风、秦风。虽然数量有所增加,但是地域并没有扩大。这些结论是可以从文献中直接看出来的。作者接着说,十五国风的地域是西周初年周朝廷在制礼作乐中有意选择的结果,国风地域确立的原则主要包括两个,一是对周族自己历史发展与文化传统的继承,一是对诸夏文化传统的选择和继承。这些结论非常新颖,也非常合理,对于《国风》地域和数量的研究可备一说。班固《汉书·地理志》、郑玄《诗谱》对国风地域及其风俗特征都做过研究,作者在此基础上结合现代学者的一些研究观点,得出这样的结论,说明作者对这些问题进行了非常深入的思考,对传统的学术观点既有继承,又有发展。该书关于周代交往、远行、畿服制度等方面的论述也都具有新意。有些地方的描述颇能引人思考。作者对于一些具体诗歌的解读又能在邦国交往的宏观背景下从微观着手,进行较为具体的历史语境的描绘,如第六章第二节对《豳风》的研究,主要着眼于西周初年政治语境中周公和成王的矛盾展开探讨,作者把这个学术史上的老问题讲得非常妥帖。
作者有自己的情怀,在认真研究的基础上努力写出自己的风格,显示出作者较高的文学艺术素养。他的主观意识和情志在书写中不时流露,出现了很多值得欣赏的地方,非常难得。如作者说:“西周初年的邦国数量是几百个,春秋时期邦国的数量一百多个,战国初期诸侯国的数量不到五十个。……对于我们来说,这只是数量的变化,但是这种数量的变化是与个人、族群、社会的遭遇与命运连在一起的,是由个人、族群与社会变化形成的。”这里的叙述有作者对个人命运与社会发展的深切关怀。书中对婚姻爱情诗、战争诗的论述也是充满了同情和理解。他关于《诗经》中远行诗的描述,也很值得推荐。他将远行分为物象、事象和人物形象三类,指出“物象多为远行者在路途上所见的事物”,“事象是对事情和人的行为进行描述的远行意象”,然后展开分析,可见作者有较好的艺术感知和归纳能力。
整体看来,《〈诗经〉与周代社会交往》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和深化了当前的《诗经》研究,在当代学者的著述中是非常优秀的,值得充分肯定和向大家推荐。我们也期待更多更优秀的《诗经》研究著作不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