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紫星 陈 俊
1. 湖北中医药大学中医临床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61;2. 湖北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61
因火疗法温阳散寒作用显著,故在东汉盛行一时,《伤寒论》中关于火疗法及火逆证病论述约有30余条,并对火逆证的补救措施及治疗方药进行详细的阐述,意在使人们更好地掌握中医误治产生变证后的辨证及处理,从而做到“知犯何逆,随证治之”,勿犯虚虚实实之戒。本文综合《伤寒论》有关条文,对火法的种类,火逆证的病理变化及治疗方法分述于次。
1.1 温针与烧针法 温针法,又称温针灸法,是在毫针针刺后于针尾捻裹艾绒,燃点加温以治疗疾病的一种方法,又称为针柄灸法[1]。烧针法以麻油沾其针,烧致通红,然后迅速点刺穴位,又称为燔针法、焠阵法或火针法。此两法目的是通过针体使热力传入体内刺激穴位,以发挥治疗作用,具有温阳散寒,行气活血之功效,多用来治疗外感风寒等证。如16条:“太阳病三日,已发汗,若吐、若下、若温针,仍不解者,此为坏病,桂枝不中与之也”;29条:“伤寒脉浮,自汗出……若重发汗,复加烧针者,四逆汤主之”以及117、118、119条可以看出,此方法以发汗、散寒为主要作用,且力量较为迅猛峻烈,不适宜于素有内热及体虚者。
1.2 熨法 熨法早在《黄帝内经》就有详细的记载,可分为药熨、灰土熨、葱熨、酒熨等多种形式,采取直接熨或间接熨的方法,借助温热烫熨之力,使药力透入皮肤,而起到祛寒散邪、温通经络、行气活血的治疗作用,现多用辛香发散类药物作为药熨[2]。张景岳[3]提出了“寒凝而气不周者,宜熨而通之”,故在临床上常用于外感风寒、寒痹、湿痹、血瘀、结胸等,若其人素体阴虚或实热在里,则不可妄用。
1.3 灸法 灸法大多用艾绒直接熏灼或搓成艾炷、艾条间接烘烤皮肤表面穴位或疼痛部位,通过激发经气达到温经散寒、升阳举陷、扶正祛邪、调和气血等功效,可用于三阴病阳虚阴寒内盛证或太阳伤寒表证。因其简单易行,操作方便简单,已融入与人们日常生活当中,并发展成多种形式。此法不适用于三阳实热证、阴虚发热证,且灸法完成后不宜凉水洗漱。
1.4 熏法 熏法可分为火熏和药熏,现代临床以药熏为主,常有以下几种:一是将地面烧热洒水,再在上面铺设药物,病人卧其上以药气熏而取汗;二是将煮桃叶水或煮葱白水置于床下,取其热气熏蒸病人而发汗;三是烧炕铺陈洒水熏蒸病人使其出汗[4];四是药物烧烟以烟气熏灼患处[5]。其主要作用机理为取其温热之气与药气作用于人体,以达温通、发汗的效果。正如《伤寒论》 48条“阳气怫郁在表,当解之熏之” 说明了熏法的解表散邪之功效,但若其人热结在里或阴虚内热,用之则易出现火逆之候。
火逆证为误用火法所致,其症状特点大多与火邪致病相同。火为阳邪,火热伤人,多见高热、大汗出;火热易耗气伤津,所以常有口干咽燥、大便秘结、小便短赤;火易动血,迫血妄行,则可见出血症候;火与心相应,故火邪常扰乱心神,引起神志病变。《伤寒论》提及的火逆证众多,总结如下。
2.1 误火致衄血 如111条“太阳病中风,以火劫发汗,邪风被火热,血气流溢,失其常度,两阳相熏灼,其身发黄。阳盛则欲衄,阴虚则小便难……”太阳中风,本有风邪,又被以火攻,此为两阳,两阳相搏,其势如焚,熏灼人体肌肤,故发黄,火邪迫血妄行,发为衄血,而火劫发汗使阴液大伤,故小便难。此为太阳中风病误用火法发汗所致火逆证,其预后可从小便情况观测。“小便利者,其人可治”,反映了阴液尚存,仍可救治,若无小便,则阴液匮乏,化源无力,预后较差。
2.2 误火致吐血 如115条“脉浮热甚,反灸之,此为实。实以虚治,因火而动,必咽燥唾血。”此条为表实热证,应治以清凉解表,若用灸法火攻,则为逆治,犯了虚虚实实之戒。而在疾病发展属表里俱盛阶段时,若当清不清,灸之如抱薪救火,易伤阴动血,出现咽燥,火热上行,灼伤血络出现吐血变症[6]。
2.3 误火致发黄 如200条“阳明病,被火,头上微汗出,小便不利者,必发黄。”阳明病为里热实证,当用清法、下法等,火疗法助长阳明燥热,使其热势更甚。热郁在内,不得外越,则只有头上微汗而身无汗,小便不利,此为有湿结于内,湿热相蒸,气机不利,熏蒸肝胆,故有周身发黄。上述111条太阳中风证误用火法亦导致发黄,其机理为风火相煽,邪热内伤肝胆,疏泄太过,胆汁横溢,则身发黄。
2.4 误火致便血 如114条“太阳病,以火熏之,不得汗,其人必燥,到经不解,必清血,名为火邪。”文中清血即为便血,太阳表证阴液素亏者,误用熏法,化汗无源,反重伤阴气,且火热之邪随经如里,侵入血分,迫血下行而为便血。此便血治疗当用解表治本,表解热出,其便血自愈。
2.5 误火致谵语 110条“太阳病二三日,反躁,反烧瓦熨其背,大汗出,大热入胃,胃中水竭,躁烦,必发谵语……”太阳病在表,反燥则表明阳热有余,传入阳明,若此时熨法发其汗,则伤其津液,大汗出则热更入里,胃中水竭,导致阳明胃家燥热,故发生躁烦、谵语。113条“形作伤寒,其脉不弦紧而弱,弱者必渴,被火者必谵语;弱者发热,脉浮,当解之。”此条其证候类似伤寒,然而脉象不弦紧而弱,此为温病表证,治宜辛凉宣散。若误用火法,火邪内迫,扰乱心神,则出现谵语。284条“少阴病,咳而下利,谵语者,被火气劫故也,小便必难,以强责少阴汗也。”少阴病咳而下利,属于少阴寒证,寒邪上逆则咳,下注则利。而以火疗法强迫发汗则伤胃中津液,扰乱心神而致谵语,伤少阴之阴致小便难。
2.6 误火致惊痫瘈疭 6条“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若被火者,微发黄色,剧则如惊痫,时瘈疭……”外感风温,治当辛凉解表,误用火疗,发为火逆,则邪热深入,伤心肝之阴,而心主神明,肝主筋,故扰乱心神则发为惊痫,灼伤阴液,筋脉失养则发为瘈疭。仲景告诫“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一定要遵循其治法,切不可犯虚虚实实之错。
2.7 误火致痹 116条“脉浮,宜以汗解之,用火灸之……病从腰以下必重而痹”病邪在表,本当发汗,发汗不应用火法,误用灸法后不仅邪无出路,反致邪热更盛,阳壅于上,阴趋于下,水湿不得温煦,故腰以下四肢重着,麻木不仁。从“欲自解者,必当先烦,烦乃有汗解”可知,此逆证不管自愈还是治疗,都应当通过发汗,使邪有出路,治痹当先治火。
2.8 误火致惊狂 112条“伤寒脉浮,医以火迫劫之,亡阳,必惊狂,起卧不安者,桂枝去芍药加蜀漆牡蛎龙骨救逆汤主之。”伤寒邪在表,以火劫发汗,汗大出则亡阳。由于汗为心之液,若亡阳则心气必虚,加以火邪内迫,则心神浮越,发为惊狂。119条“太阳伤寒者,加温针,必惊也。”与112条相似,伤寒表证以温针迫使汗出,劫伤心阳,而致神气不宁出现惊悸怵惕。此两条可看出,火法亦可伤阳,若致心阳不足,轻者惊悸不安,重则惊狂躁乱。
2.9 误火致奔豚 117条“烧针令其汗,针处被寒,核起而赤者,必发奔豚。”《金匮要略》曰:“奔豚病,起自少腹,上冲咽喉,发作欲死,复还止,皆由惊恐得之。”若烧针不得法,针处受邪,核起红肿,烧针发汗损伤心阳,阳气散乱而发惊恐,不能温煦下焦,导致肾气虚寒,虚气上乘冲心而发作奔豚。事实上,仲景所述奔豚病另有因情志因素引起肝失疏泄,气机逆乱所致,多属于情志病的范畴,现代医学多认为与神经功能障碍有关。
火逆证的治疗原则遵循张仲景提出的“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须根据误用火法之后的病情变化所表现的具体证候决定治疗方法。《伤寒论》中给出火逆证具体方药治疗的条文有4处,以下分条列举,领略其中之意。
3.1 四逆汤 29条“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反与桂枝汤欲攻其表,此误也……若重发汗,复加烧针者,四逆汤主之。”素虚之人感受外寒,本应考虑用桂枝加附子汤解表兼顾阳气,但误用桂枝汤发汗伤阳,此时需要甘草附子汤复其阳气。若用烧针重发其汗,导致阳气大虚,以至于亡阳证,则急当用四逆汤回阳救逆。因肾阳衰微或寒邪直中三阴,导致机体气血阴阳不相顺接,心肝脾肾四脏并逆,故称为四逆,主要表现为四肢厥冷,多属于少阴病。四逆汤正是为纠正四逆证而设,特注明附子生用,为求补欲绝之火,又用干姜温脾暖胃,使升降之枢纽得通,加用甘草补益脾胃,全方拯救外脱之阳气,实为少阴救逆第一方。
3.2 桂枝去芍药加蜀漆牡蛎龙骨救逆汤 上述112条伤寒表证以火法劫汗,使阳虚不能养心,发为惊狂,处以此方。因此证为火劫所致的心阳重伤,痰蒙心窍逆证,故名为“救逆汤”,此方无桂枝汤之方意,非桂枝汤之类方,方中桂枝汤去芍药之柔酸,以求气机流畅,利于心阳之恢复;以桂枝甘草温通心阳以复其虚;佐生姜、大枣调和营卫,并助桂、甘温复阳气;龙骨、牡蛎重镇潜心安神;因心阳被伤,易生痰浊蒙蔽心窍,故配伍蜀漆涤痰散邪,开窍醒神。全方共奏复阳安神,培本固脱之效。
3.3 桂枝加桂汤 上述117条所发奔豚之证,病机为阳气虚弱,阴寒上冲,故仲景提出治法:“气从少腹上冲心者,灸其核上各一壮,与桂枝加桂汤更加桂二两也”予以艾灸温散针处寒邪,拟桂枝加桂汤,在桂枝汤调和营卫的基础上,加重桂枝的用量,意在温通心阳,以制肾水,平冲降逆。在《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中,治疗奔豚病还有奔豚汤、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奔豚汤治疗由于惊恐恼怒,肝气郁结,肝胃不和,气逆上冲所致的奔豚病,方药疏肝清热,降逆止痛,当与桂枝加桂汤相鉴别。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治疗“发汗后,其人脐下悸,欲作奔豚”,此证是由于内有停饮,发汗后心肾阳气受损,肾水欲动,而欲作奔豚,与桂枝加桂汤之奔豚亦有区别。
3.4 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 118条“火逆,烧针汗之,因烦躁者,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主之。”此为误用火法后的心阳虚烦躁轻证,龙骨、牡蛎抑制阳亢,使下交于阴,又有重镇安神之功;桂枝升发阴气并温通心阳,使心肾相交,烦躁自除。临床用方时不必拘泥于火逆之误治,凡符合其病机者皆可使用,现常用来治疗心阳虚所致的心悸、失眠、汗证等。
从火逆证原因及其表现可以看出,火逆证多由于用火疗法治疗表里实热证、阴虚证、表里俱盛证所致,火热内攻,耗气伤阴伤阳,严重者生风动血扰神或亡阳暴脱,故病情大多凶险危重,证候复杂,如吐衄、惊狂、发黄等。临床使用火法,需掌握其适应症和禁忌症,切不可妄投,使病情恶化甚至死亡。若不慎误治,应立即随证处理,救其逆证。“随证治之”不仅是火疗法的治疗原则,也是一切疾病及变证的治疗依据,要做到抓住主证,审其病因,方药对证,方可治病求本。
除了火逆证以外,《伤寒论》还详细地论述了众多失治、误治、坏病及救逆之法,意在提醒后世医家在临床上要引以为鉴,勿酿大祸。失治误治乃为医者之大忌,吴鞠通《温病条辨·问心堂温病条辨自序》[7]道:“呜呼!生民何辜,不死于病,而死于医,是有医不若无医也,学医不精,不若不学医也。”以此告诫医者定要提高自己的水平,防止误治的发生。